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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除虛妄之言,衡量百家之說:王充與《論衡》

2024-03-11 16:18鐘彥亮
月讀 2024年3期
關鍵詞:論衡王充荊軻

大型文化節目《典籍里的中國》第三季書目已經發布,“四書”之一《孟子》、戰國時期的哲學著作《墨子》、中國古代農科史上最完備的一部總結性巨著《農政全書》,以及《靈憲》《營造法式》《論衡》《海國圖志》《顏氏家訓》《左傳》《資治通鑒》《華陽國志》等十余部閃爍著多元先賢思想光輝、流傳千古的中華典籍將在新一季節目中與大家見面,涉及史學、文學、科技、醫學等不同領域。我們將對這批典籍進行逐部解讀。

在講《論衡》之前,我們不妨先從一張書單說起。

眾所周知,魯迅先生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干將,向來不愛給青年們開古書書單,甚至說過“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但他卻難得地破過一次例。

1930年秋,魯迅摯友許壽裳的長子許世瑛考上了清華大學國文系,魯迅作為許世瑛的啟蒙老師,便特意為他開出一張應讀文學書書單,列書十二種,其中就有《論衡》。

那么,這部書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讓魯迅先生也主動成為它的“推薦官”呢?

如何進入《論衡》世界

《論衡》,東漢王充著。它內容豐富、思想深邃,橫跨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涉及哲學、政治、文學、美學、醫學、教育學、天文學、氣象學以及邏輯學等多方面內容,堪稱東漢時期的百科全書。它體量龐大、卷帙浩繁,今本《論衡》共三十卷,八十五篇,第四十四篇《招致》有目無文,實存八十四篇,二十余萬字。

王充為什么要寫《論衡》?對于《論衡》這樣一部大書,我們應該如何進入?《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論衡》從王充的生平和他所處的時代給出了提示:“(王充)蓋內傷時命之坎坷,外疾世俗之虛偽,故發憤著書,其言多激?!表樦@一思路,結合《論衡·自紀》以及范曄《后漢書·王充傳》,我們不妨先從王充生平講起,理解他為什么“內傷時命之坎坷”。

王充:祖上不德 仕宦不遇

王充,字仲任,會稽上虞(今浙江上虞)人。他自稱祖籍原為魏郡元城,因祖輩從軍有功,起初被封在會稽陽亭。但一年之間,爵土盡失,便在陽亭落戶為農。他的世祖好勇斗狠,年成不好時,甚至攔路搶劫,多所殺傷,結怨甚多。又逢世道動蕩,王家害怕仇人報復,于是王充的祖父王汎便舉家遷往錢塘,做些買賣度日。王汎生子二人,長子王蒙,少子王誦。王誦正是王充之父?;蛟S是將門遺風,王蒙、王誦同樣好勇斗狠,又與丁伯等豪強結怨,不得已舉家又遷往上虞。

王充出生于建武三年(27)。與祖輩不同,他從小性格沉穩內斂,小時候便對掩雀、捕蟬等兒童游戲興趣不大,反而愛好讀書學習。他六歲學寫字,八歲入書館,約十七八歲時,便學成離鄉,游學京師洛陽,入太學深造,并拜有“通儒上才”之稱的班彪為師,學習《論語》《尚書》等儒家典籍。當時王充還見到班彪長子、年方十三的班固,并向老師預言,班固日后“必記漢事”。

王充讀書學習,“好博覽而不守章句”。他沒錢買書,便常在洛陽集市上晃蕩,翻閱集市所賣之書。得虧他記憶超群,往往“一見輒能誦憶”,在東看一本、西翻一冊的“竊讀”之下,王充“遂博通眾流百家之言”。

學習既要輸入,更要輸出。王充還“好論說”,經常輸出許多新觀點,大家聽了之后,一開始都覺得詭異,但最終會認為他說得在理。

建武二十八或二十九年(52或53),班彪離開洛陽,赴望都縣任長官;建武三十年(54),班彪卒于任上。王充也很可能在這前后結束游學,開始四處仕宦,這也是他“時命坎坷”的開端。

東漢是豪強地主政權,世家大族壟斷了政治資源。偏偏王家又多與豪強結怨,而且王充又在很小的時候成了孤兒,是不折不扣的“細族孤門”。這也導致他在州郡則無人舉薦,在朝中則無奧援。所以王充始終在州、郡、縣等地和都尉府等官署之間打轉,只是擔任掾功曹、五官掾、從事等輔佐性質的官吏。

終于,他在郡中任功曹時,因多次諫諍,不合上司意旨,干脆辭職回鄉,隱居教書,并開始撰著《論衡》。他在書中自嘲道:“仕數不耦,而徒著書自紀”“涉世落魄,仕數黜斥,材未練于事,力未盡于職,故徒幽思屬文,著記美言,何補于身?”因此,感嘆命運不濟,仕宦不遇,正是他撰著《論衡》的一個重要原因。

為了寫好《論衡》,王充不僅“閉門潛思,絕慶吊之禮”,還在“戶牖墻壁各置刀筆”,以便隨時隨地記錄靈感、潤色文章,寫作態度極其認真。

元和三年(86),王充被刺史董勤辟為從事,協助董刺史監察丹陽、九江、廬江三郡,后轉治中。但王充深感“材小任大,職在剌割,筆札之思,歷年寢廢”,熱愛寫作的他便于章和二年(88)自請免職,再度返鄉,重拾刀筆,完善《論衡》。

王充晚年,年老體衰,他便“裁節嗜欲,頤神自守”。同郡友人謝夷吾上書推薦他,漢章帝劉炟還特以公車征召,但王充卻因病無法成行。沒過多久,年逾古稀的王充病逝于家,時為永元年間(約100前后)。

王充一生勤于著述,共有四部得意之作,除《論衡》以外,還有《政務》(篇數未知)、《譏俗節義》和他晚年所作的《養性書》,但這三部書均已失傳。

王充雖然時命坎坷,仕宦不遇,而且祖上失德,但他卻憑著著書立說,成就自我,重振家聲,名傳千古。正如他自己所說“祖濁裔清,不牓奇人”(牓通妨)。他以名山事業向人們有力地證明“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血統論乃世俗之偏見。

時代:虛偽失真 迷信成風

我們再來看王充與他生活的東漢時代,究竟東漢“虛偽”在哪,以至于王充會“外疾世俗之虛偽”?

原來,東漢朝廷篤信“天人感應”學說。該學說最初由西漢董仲舒提出。所謂天人感應,便是相信天意與人事能交相感應,上天以祥瑞或災異預示人事吉兇,而人的意志與行為又能改變天意。漢武帝為了神化專制王權,維護封建統治秩序,便采納了這套神學色彩異常濃厚的學說,成為西漢乃至東漢一脈相承的官方思想。

西漢末年,讖緯并起,符命盛行,與天人感應合流,形成一股席卷全國的迷信之風。此時的王莽野心勃勃,圖謀篡漢,便一心迎合,頻頻偽造讖緯符命,以證漢德已衰,自己才是天命所歸。憑此王莽最終成功篡漢,是為新莽。

新莽后期,天下大亂,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各方割據勢力紛紛依樣畫瓢,同樣以讖緯符命證明只有自己才是真命天子。比如,漢光武帝劉秀一方面對“劉秀當為天子”等讖語暗中歡喜,另一方面又與割據蜀地的公孫述緊張地爭奪“代漢者當涂高”“龍興之瑞”等讖緯符命的解釋權。而這又反過來加劇了迷信之風。王充正是成長于東漢政權初建之時,對這些騙人的把戲可謂是耳熟能詳,深諳其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開國皇帝喜好讖緯,朝廷官員更是趨之若鶩,《后漢書·方術列傳》評述道:“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赴趣時宜者,皆騁馳穿鑿,爭談之也……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敗?!憋@然,假如官員善說讖緯,則易得富貴;假如拒說讖緯,則易招禍事。所以終東漢一朝,許多官員和經師都崇信讖緯,甚至以讖緯附會經書、曲解經典。

流毒所及,民間更是盛行迷信?!墩摵狻酚涗浀拿耖g迷信現象數不勝數,名目繁多。如《四諱》篇便專門記錄了東漢時四大忌諱。魯迅也在他開出的書單上,于《論衡》旁加注說“內可見漢末之風俗迷信等”。

總之,東漢從廟堂至民間,從官僚至平民,無不為迷信所籠罩,而王充正是身處這樣一個“虛妄失真”的迷信時代。我們再回看王充的生平,不妨思考他當年“輸出”觀點時,為什么大家起初會覺得“詭異”?除了“細門孤族”這一因素外,還有什么因素導致他仕宦不遇?答案很簡單:當愚昧成為主流,清醒就是異類;當虛妄成為常態,真實就是罪過。

所以,刺破虛妄的泡沫,展露真實的世界,讓大家擺脫迷信的束縛,正是王充撰著《論衡》的另一個重要原因,甚至是主要原因。他說“是故《論衡》之造也,起眾書并失實,虛妄之言勝真美也……冀悟迷惑之心,使知虛實之分?!保ā秾ψ鳌罚┯衷俅螐娬{:“《詩》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墩摵狻菲允當?,亦一言也,曰:‘疾虛妄’?!保ā敦摹罚?/p>

氣候不齊:《論衡》主要內容和思想價值

我們還是從“內傷時命之坎坷”與“外疾世俗之虛偽”出發,把握《論衡》主要內容和思想價值。

因其“內傷時命之坎坷”,所以《論衡》的一大內容便是討論時運、命運等“玄學”問題,集中在《論衡》開篇《逢遇》至《初稟》等十二篇文章中。

如何看待人生命運?王充持“宿命論”觀點。王充認為人的命運在出娘胎時便已注定,“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氣之時,已得吉兇矣”(《命義》),所以人在命運面前是無可奈何、無法抗爭的,“命當貧賤,雖富貴之,猶涉禍患矣;命當富貴,雖貧賤之,猶逢福善矣”(《命祿》)。

王充又把命運與“骨相”等迷信聯系起來,認為命運吉兇可以通過觀察骨相來判斷,“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體。人命稟于天,則有表候于體,察表候以知命,猶察斗斛以知容矣”(《骨相》)。

顯然,王充“宿命論”的觀點,與他發憤著書、抨擊迷信形成強烈的反差,體現了他思想中消極的一面。錢鍾書《管錐編》也指出:“王氏書斬辟處有當風之快,而固昧處又有墮霧之悶;嘗欲以‘東邊日出西邊雨’揣稱其文境,半邊之爽朗適相形而愈見馀半之陰晦爾?!睂τ谕醭洹八廾摗钡认麡O思想,我們可以報以同情之理解,但絕不可輕信輕從。

但是,半邊的風雨如晦不能蓋住半邊的融融春光?!墩摵狻飞l思想光芒的一面始終占據主導地位。

由于王充“外疾世俗之虛偽”,所以《論衡》核心思想和主要價值便在于“疾虛妄”三個字身上。王充以“事莫明于有效,論莫定于有證”(《薄葬》)為方法,力求以實事求是破除虛妄之言,以實證有驗抨擊迷信之風。

批評天人感應。如,針對“人君喜則溫,怒則寒”(《寒溫》)的天人感應學說。王充從實際經驗出發,指出“寒溫之變,并時皆然。百里用刑,千里皆寒,殆非其驗”,又假設道:“齊、魯接境,賞罰同時,設齊賞魯罰,所致宜殊,當時可齊國溫、魯地寒乎?”并總結氣溫高低是自然現象,不隨人的意識為轉移,“寒溫,天地節氣,非人所為,明矣”。

批評風俗迷信。如,當時有部叫《沐書》的書,書上提醒人們“子日沐,令人愛之;卯日沐,令人白頭”(《譏日》)。針對這個“擇日洗頭”的迷信,王充依舊從經驗出發,指出“人之所愛憎,在容貌之好丑;頭發白黑,在年歲之稚老”,和哪天洗發又有什么關系呢?王充又說:“使丑如嫫母,以子日沐,能得愛乎?使十五女子,以卯日沐,能白發乎?”顯然不可能。因此所謂“擇日洗頭”,荒誕不經。

不妨反觀當下。由于歷法調整,有時農歷會沒有“立春”節氣。一開始人們只是把這種年份稱為“無春年”或“寡年”。后來卻被人迷信地曲解為“寡婦年”,并聲稱這種年份不宜結婚。而今年甲辰龍年恰好是“無春年”,于是有人開始鼓吹“寡婦年”的迷信,引來不少備婚人士的恐慌,擾亂了社會秩序。兩千年前的王充,便已看破“擇日”的虛妄,痛批其中的愚昧。兩千年后的今天,我們竟然還會泛起“寡婦年”這種迷信的沉渣,難道不覺慚愧嗎?可見《論衡》在今天依然很有閱讀的必要。

批評讖緯符命。這集中體現在《論衡》“九虛三增”中。如《書虛》記載,當時有緯書說“孔子當泗水之葬,泗水為之卻流。此言孔子之德,能使水卻,不湍其墓也”,儒者對此深信不疑。王充卻反駁道“水偶自卻流。江河之流,有回復之處,百川之行,或易道更路,與卻流無以異,則泗水卻流,不為神怪也”。江水倒流不過是自然現象,沒有神怪之處,更是與孔子之德沒有半點關系。

認為鬼神暗昧,主張薄葬。鬼神迷信也是迷信,王充在總體上持無鬼論,認為人死不能為鬼,“人之所以生者,精氣也,死而精氣滅。能為精氣者,血脈也。人死血脈竭,竭而精氣滅,滅而形體朽,朽而成灰土,何用為鬼?”(《論死》)既然人死不能為鬼,那么人在死后薄葬即可。他一方面批評當時厚葬之風“破家盡業,以充死棺;殺人以殉葬,以快生意,非知其內無益,而奢侈之心外相慕也”(《薄葬》),另一方面又把矛頭指向儒墨兩家,指出儒家對鬼神的態度曖昧不清,又主張厚葬;墨家認為有鬼,卻主張薄葬,是“自違其術”。只有在理論上堅信人死不能為鬼,才能在實踐中真正做到薄葬。

當然,對于一些難以理解的鬼神現象,王充努力地用“氣”這一概念作唯物主義的解釋。如,王充認為:“鬼、陽氣也,時藏時見。陽氣赤,故世人盡見鬼,其色純朱?!保ā队喒怼罚斞冈凇杜酢分姓f:“看王充的《論衡》,知道漢朝的鬼的顏色是紅的?!彪m然王充不能完全徹底地批評封建迷信,但這是歷史局限導致的,我們對此不能求全責備。

王充又說:“《論衡》九《虛》、三《增》,所以使俗務實誠也;《論死》《訂鬼》,所以使俗薄喪葬也?!保ā秾ψ鳌罚┚拧短摗啡对觥?,《論死》《訂鬼》,是王充的得意手筆,批評迷信的精彩文字,不可不讀。

通過上述,我們發現《論衡》就像是一桿秤(衡有秤的意思),“所以銓輕重之言,立真偽之平”(《對作》),衡量百家之說的真偽,使真者自真,偽者自偽,進而去偽存真,實現“驅民使之歸實誠”的目的。而這便是《論衡》書名的含義。

由于《論衡》劍指中國古代官方意識形態,動搖封建王朝立朝馭民的理論基礎,并試圖劃破籠罩其中的迷信之霧,所以它在古代長期被視作異端之書,“攻之者不絕”;但它卻為中國近代以來反封建、反迷信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無怪備受魯迅先生的重視,將之列入書單,鄭重地推薦給學生。

不止是談助:《論衡》的文學價值

《論衡》既是思想巨著,又是文學名著。我們閱讀《論衡》,除了能得到思想上的滋養,還能得到文學上的教益,更是我們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窗口。

《論衡》在思想上是異端,在文學表達上也是獨辟蹊徑。王充“欲悟俗人”,所以他采取“形露易觀”的修辭策略,由此形成《論衡》觀點鮮明、語言樸實、行文曉暢的特點,與當時“深覆典雅,指意難睹”的賦頌文體大異其趣。如九《虛》開篇,王充一般先簡要引述迷信現象,緊接著便下斷語“此言虛也”“此虛言也”“虛妄之言也”,真如當頭棒喝,發人深醒。

王充為了透辟說理,力破迷信,所以他采取多方論證、不避重復的修辭策略。如,針對一個迷信現象,王充不是“攻其一點,不及其余”,而是在結合大量事例的基礎上,綜合運用因果、類比、歸謬、比喻等多種論證手段反復詰難、充分論證,如同“分兵合圍”,力求全方面、多角度地把迷信謬論“圍而殲之”,由此形成《論衡》論例豐贍翔實,論證手段豐富多樣,而且充滿雄辯力量的特點。這與當時“貴約尚省”的風格大相徑庭,為《論衡》招致“文重”的疵議。但王充認為:“今失實之事多,華虛之語眾,指實定宜,辯爭之言,安得約徑?”還是堅持寧繁勿省的修辭策略。

無論古今中外,一篇上乘的議論文,必然是直言正論、論說透辟,具有極強的現實批判性和思想穿透力的,而《論衡》正是如此。它以其高超的議論手段、樸實的語言表達、雄健的文章風格,為我們學習議論文寫作提供了典范佳例。

王充博學多才,《論衡》博大精深,在得書不易的古代,學者讀《論衡》一本書,相當于連帶著讀了其他很多書,所以讀后往往學問大進。因此在《論衡》面世之初,好比突然現世的武功秘籍,誰能得到了它,誰就能稱雄學林,甚至還引來了人們爭奪。

東漢末年,《論衡》還沒傳到中原,蔡邕在吳地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論衡》,“恒秘玩以為談助”,自己暗中學習、偷偷“內卷”。但紙包不住火,人們見蔡邕說話水平突然間大幅提高,便疑心他是得到了“異書”。有人干脆搜了蔡邕“帳中隱處”,果然發現被他藏起來的《論衡》,便大喇喇地“抱數卷持去”。蔡邕無奈,只好叮囑道“唯我與爾共之,勿廣也”—我倆讀就好了,別外傳。三國時,王朗為會稽太守,也讀了《論衡》,等他回到許昌,“時人稱其才進”。大家很好奇,一問之下,他果然是得到《論衡》的幫助,從此《論衡》才得以廣泛流傳。(綜合《后漢書·王充傳》李賢注)雖然上述記載真偽難辨,有“段子”之嫌疑,但也從側面說明了《論衡》對提升學問的巨大作用。

同樣,我們今天也能借著讀《論衡》這部大書,了解百家學說的面貌,并積累豐富的典故,不僅起到“談助”的作用,更能提升中國古代傳統文化素養。

最后,讓我們引用黃侃先生評價《論衡》的一段話作為本文的總結:“東漢作者,斷推王充?!墩摵狻分?,取鬼神陰陽及一切虛言讕言,摧毀無余。自西京而降,訖乎此時,乃有此作。正如久行荊棘,忽得康衢,誠歡忭已?!?/p>

選讀

儒書言荊軻為燕太子刺秦王,操匕首之劍,刺之不得。秦王拔劍擊之。軻以匕首擿秦王不中,中銅柱,入尺。欲言匕首之利,荊軻勢盛,投銳利之刃,陷堅強之柱,稱荊軻之勇,故增益其事也。夫言入銅柱,實也;言其入尺,增之也。

夫銅雖不若匕首堅剛,入之不過數寸,殆不能入尺。以入尺言之,設中秦王,匕首洞過乎?車張十石之弩,射垣木之表,尚不能入尺。以荊軻之手力,投輕小之匕首,身被龍淵之劍刃,入堅剛之銅柱,是荊軻之力,勁于十石之弩,銅柱之堅,不若木表之剛也。(《論衡·儒增》)

儒書說荊軻為燕太子丹刺殺秦王政,拿著短劍,沒有刺中秦王。秦王拔劍刺他。荊軻用短劍擲擊秦王沒有擊中,擊中銅柱,刺入有一尺之深。這是想形容短劍之銳利,荊軻氣勢之盛,投擲銳利的鋒刃穿入堅硬的柱子。為了稱贊荊軻的勇猛,所以過分夸大了這事。說短劍刺進銅柱,是事實;說刺入一尺之深,則是夸張。

銅雖然不如短劍堅硬,但靠著人力擲進去,刺入不會超過幾寸,大概不會刺入一尺之深。拿刺入一尺之深來說,假設刺中秦王,短劍能穿透他嗎?用能引滿十石的床弩,射城墻上的木靶,弩箭尚且不能入尺。憑著荊軻手部的力量,投擲又輕又小的短劍,他身上又遭秦王寶劍所傷,短劍竟然還能刺入堅硬的銅柱,這是說荊軻的力氣比強弩的力量還大,銅柱的堅硬程度還不如木靶。(鐘彥亮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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