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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記憶視域下懷舊空間的構建研究

2024-03-13 07:46吳玉蘭陳芷汀
中國新聞評論 2024年1期
關鍵詞:文化記憶

吳玉蘭?陳芷汀

Study on the Construction of Nostalgic Space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Memory

—Taking Chu Feng Han Wei Food Street Area as an Example

Wu Yulan Chen Zhiting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with the popularity of indoor nostalgic spaces simulating the past streetscape in major cities, Chu Feng Han Wei food street area in Wuhan has been widely acclaimed. This study takes Chu Feng Han Wei food street area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d applies participatory observation and rooted theory research method to investigate the effect of nostalgic space on the construction of “storage memory”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functional memory” for nostalgic spaces, and focuses on the consumption function of cultural memory, in order to explore the connection between mediated nostalgia and the place and the audience. The study finds that nostalgic spaces complete the temporal 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memory by selecting image-based storage memories, supplemented by text and places, so that tourists can establish self-identity through the recollection of the past daily life and the release of emotions; nostalgic spaces complete the spatial 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memory by selecting text- and place-based storage memories, supplemented by image-based storage memories, so that tourists can extend the impression of the city within the space and establish the identity of the place at the same time. The nostalgic space completes the spatial construction of cultural memory by storing memories of texts and places, so that tourists can extend their impression of the city in the space and at the same time build up their identity of the place; the embedding of the function of consumption also makes the nostalgic space a complex with multiple functions. The study focuses on the construction and consumption process of cultural memory in Chu Feng Han Wei food street area as a nostalgic space, with a view to broadening the boundaries between the study of media memory and the study of material media intermediaries.

Key words: Cultural memory; Nostalgic space; Consumption function; Chu Feng Han Wei food street area

摘 要:近年來隨著模擬過去街景的室內懷舊空間在各大城市風靡,楚風漢味美食街區在武漢廣受好評。本研究以坐落于武商夢時代的楚風漢味美食街區為研究對象,運用參與式觀察和扎根理論研究法,在考察懷舊空間對于 “存儲記憶”的構建、“功能記憶”的構建的基礎上,重點考察文化記憶的消費功用,借以探尋媒介懷舊物與地方、受眾的聯系。研究發現,懷舊空間通過選擇以圖像為主、文本和地點為輔的存儲記憶完成文化記憶的時間性構建,使游客能夠通過對過去日常的憶起和情感的釋放來建立自我身份認同;懷舊空間通過以文本和地點為主、圖像為輔的存儲記憶完成文化記憶的空間性構建,使游客能夠在空間內對城市印象進行延展的同時建立對于地方的認同;消費功用的嵌入也使懷舊空間成為具有多種職能的復合體。研究聚焦楚風漢味美食街區作為懷舊空間對于文化記憶的構建與消費過程,以期拓寬媒介記憶研究與物質性媒介中介物研究的視野。

關鍵詞:文化記憶;懷舊空間;消費功用;楚風漢味美食街區

Copyright ? 2024 by author (s) and SciScan Publishing Lim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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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研究緣起與研究對象

近年來,國內興起多種形式的“懷舊風”。在網絡平臺上有關“懷舊”的媒介產物得以盛行,如B站平臺上點贊量較高的《盤點不同時代的……》懷舊系列主題視頻,以懷舊為主題的綜藝《聲聲不息》的火爆,以及擁有大批粉絲的以推崇千禧年代風貌為主題的Y2K文化等。不少商家敏銳地捕捉到“懷舊”背后所隱含的商機,在全國大量打造起懷舊主題的空間。目前在長沙、武漢、上海、鄭州、成都、福州等城市都已擁有較為成熟的懷舊空間,在武漢也集中出現了包括利友誠、楚風漢味美食街和漢口鎮·戲碼頭在內的懷舊空間,旨在打造出集“懷舊的市井文化”“文化非遺”“著名地標”為一體的新型商業街區。城市中隨處可見的以售賣過去的物品為主的古著店、懷舊街區等無一不彰顯著以懷舊推動消費已成為當代社會流行的營銷手段與模式。

楚風漢味美食街區是“全球最大純商業體”武商夢時代結合武漢的本土文化打造的沉浸式復古懷舊空間。自2022年10月開始營業以來,得到廣泛好評,已成為武商夢時代內必打卡的美食街區之一。本研究通過對楚風漢味美食街區的實地觀察調研,以探究文化記憶是如何被懷舊空間構建、運用并融入日常生活之中,同時運用扎根理論法分析實地觀察筆記,梳理懷舊空間的物質性媒介懷舊物對文化記憶的構建過程,拓展媒介記憶研究的研究視野。

二、文獻綜述

(一)文化記憶

1.文化記憶的由來

阿斯曼夫婦在記憶定義的社會基礎上進一步區分出“交往記憶”和“文化記憶”,認為相較聚焦于三代之中人和人之間的“共時性”的交往互動來維持記憶的“交往記憶”來說,“文化記憶”指向更加遙遠的“歷時性”過去。文化記憶是以文化符號或文化象征等形式存在的集體記憶,它的時間跨度較大,而且具有被建構性。因此,文化記憶若想傳承傳統使之不被遺忘,往往需要借助一定的媒介進行傳承和建構。

2.存儲記憶與功能記憶

阿萊達·阿斯曼圍繞文化類記憶與空間之間的關系,將文化記憶分為“存儲記憶”和“功能記憶”兩種模式。只是被空間編碼,尚未獲得意義的文化記憶是“存儲記憶”,在空間中被特定意義所安置、重塑的文化記憶是“功能記憶”??臻g內部的“存儲記憶”與“功能記憶”是可以進行相互轉化的,兩者的區分方式和觀測文化記憶的角度有關。

(二)懷舊空間

1.懷舊

“懷舊”這一概念最早是由17世紀瑞士醫生侯佛(Hofer)針對瑞士雇傭兵的思鄉病提出。到20世紀末學者們將懷舊與“思鄉病”等疾病明確區分開來,將懷舊視為一種情緒體驗。目前學界采取較為折中的態度,認為懷舊主要以積極情緒為主,可能也會伴隨某些消極情緒。隨著現代化進程的推進,有更多學者對以懷舊空間、懷舊電視產品等依托于懷舊情緒表征的文化工業產物進行批判。

2.物質性媒介懷舊物

近年來對于懷舊的媒介實踐研究體現在懷舊與各類媒介記憶形態的結合之上。尼邁耶在《媒介與懷舊》中指出媒介不僅產生懷舊敘事,其本身也可以成為懷舊的創造性投射空間,作為懷舊的癥狀或觸發因素。在此基礎上學者王潤將與懷舊有關的媒介劃分為中介化、物質性和數字化三種不同的實踐類型。懷舊行為所蘊含的情感性與時間維度能超越一般媒介記憶研究對于紀念空間和特定時段的視野局限,對于空間媒介的聚焦也能使文化記憶的研究拓展到社會更多維度,如商業資本、文化歷史和社會情感層面,促使我們站在現在,面向未來,思考如何將文化記憶投入到城市下一步的建設進程中。

對媒介記憶的研究,多是將媒介視為記憶的中介渠道來考察記憶的呈現,鮮有聚焦媒介本身的獨特屬性與對記憶的能動性。本研究基于社會消費、集體情感與實體媒介的懷舊空間研究,從文化記憶出發,著眼于作為媒介的懷舊空間如何實現“存儲記憶”向“功能記憶”的轉化,使懷舊擺脫過去政治經濟學的批判路徑,將媒介與日常生活情境、城市文化構建與商業運作多維度的要素結合起來,拓寬對懷舊的理解。

三、研究方法與研究設計

本研究運用參與式觀察采集懷舊空間內部的物質性懷舊物的數據。研究者于2023年9月至11月期間數次深入到楚風漢味美食街區,在真實的場景中采集第一手材料,以獲得對于懷舊空間全面的認識;進而采用扎根理論研究法對參與式觀察的質性筆記進行三級編碼分析,即首先對田野資料進行原始編碼,隨后提煉出初步的概念和主題進行軸心式編碼,發現核心概念將類屬進行系統化歸類形成選擇性編碼。

鄧樹明提到在開放式編碼階段要完成概念的標簽化和概念化兩個階段。研究者循著楚風漢味美食街的地圖邊線將楚風漢味美食街區劃分為九個區間,并分別標上A、B、C、D、E、F、G、H、I的編號,如圖1所示,隨后深入到每個街區內部進行觀察,以窮盡原則用照片和文字“地毯式”搜集記錄下每個區間內其外部特征與本研究對象“記憶”相關的所有物件,用物理屬性的名稱和區間編號完成概念的標簽化登錄,登錄進232個初始概念。隨后根據其物理屬性與用途將多個具有同一屬性的物件歸為同一類屬。經過整理與合并,在開放式編碼的概念化階段一共篩除49個初始概念,剩余183個初始概念進入開放式編碼的二級階段。

在開放式編碼的概念化過程中,本研究通過發掘出各個概念之間的關系,提煉出六個不同的概念類屬;在軸心編碼的過程中,本研究對于每個初始概念的特征與內涵進行逐一挖掘,通過發掘各個概念之間的關系,根據它們所代表的維度進行軸心式編碼,提煉出三個概念類屬;在選擇式編碼過程中,本研究在現實語境中,逐個查詢每個初始概念的背景相關資料,在對初始概念進行了解的過程中逐步發現不同概念與類屬之間的內部關聯,并對概念與類屬進行進一步的歸類,形成三個核心范疇。面對兼具兩個范疇屬性的概念時,本研究根據概念更為顯著的屬性對概念進行劃分,如表1所示。

完成實質性編碼過程后,研究者通過對類屬之間的相關、因果關系進行充分的調整和分析,最后建構起能夠解釋懷舊空間中文化記憶隱喻過程的“故事線”,形成研究解釋框架。如圖2所示。

為檢驗模型的理論飽和度,研究者在完成編碼后再次深入到田野中補充概念,并將補充的概念進行開放性編碼、主軸性編碼和選擇性編碼。結果顯示概念范疇均已被表1包含,且相關類屬并未產生新的邏輯關系。由此可見,模型在理論上是飽和的。

四、懷舊空間構建的模型闡述

阿萊達·阿斯曼認為“意義始終是一個構建的東西,是一個事后補充的意識”,其中存儲記憶對應的是補充意義之前的記憶,功能記憶對應的是補充意義之后的記憶,兩者的邊界必須保持很高的滲透性,促使記憶更新成為可能。本研究以懷舊物件的“個體意義是否被補充新的意義”為角度來區分存儲記憶和功能記憶,懷舊空間中的文化記憶構建是一個存儲記憶向功能記憶轉換,最后發揮消費功能的過程。

(一)文本、圖像、地點:懷舊空間隱喻的存儲記憶

存儲記憶收錄的是與現實失去生命力聯系的物件,它們在場地中沒有被賦予意義,也沒有被化合。存儲記憶的功能在于為功能記憶提供保留地,為文化轉變更新提供基本資源。在懷舊空間中,承載存儲記憶的媒介主要分為文本、圖像和地點三種類型。

1.文本

文字是記憶的重要支撐之一。培根認為,文字作為思想能夠指向未來,成為“再造的工具”,一方面起到記錄的媒介作用,另一方面能夠對思想進行激發。歷史學家布克哈特將由“文字”組成的“文本”理解為編碼的信息,并提出“痕跡”的概念,認為痕跡作為一種間接的信息,記錄了一個時代沒有被修飾的記憶。本研究認為學者對于“文字”的理解更多指向文本內容, “文本痕跡”指向文本脫離特定語境,作為一種“符號”發揮功能。

在楚風漢味美食街區中,文本也呈現出作為“文本內容”的文本和作為“文本痕跡”的文本兩種類型。其中“文本內容”能以明確的意指勾起游客的記憶,如D-2“童年的味道”的廣告標語能夠直接調動游客對于童年的個人經驗聯想。盡管“文本痕跡”在別的語境里發揮過一定的效用,但是當它們被置于懷舊空間時,本身能夠作為一個信號,以間接的方式喚起游客的記憶。如E-3 “發展經濟保障供給”此類話術,如圖3所示,能夠以其鮮明的時代性特征讓游客聯想起標語在改革開放時代的適用語境,完成記憶的“復蘇”??傮w來看,在街區里,作為“文本內容”的文本以標語居多,作為“文本痕跡”的文本以招牌居多。

2.圖像

楚風漢味美食街區中,屬于圖像類的媒介懷舊物可以劃分為二維的圖像——圖畫和三維的圖像——物品。在懷舊空間中圖畫和物品更多扮演的是一種“圖像痕跡”的角色,也就是說圖像意義隨著時光的割裂和語境的變化漸漸褪去,媒介自身幻化為時代“符號”得以存在。如果說文本被視作思想的直接溢出,那么圖像則被解釋為是一種強烈的情感或是下意識的直接表現。作為“熱媒介”的圖像媒介,能更具體清晰地傳播信息與情緒。通過一再出現的圖像公式能夠使人類的情感能量得以“重新啟動”,釋放出歷史的力量。

在美食街區內圖像媒介相比起其他媒介來說數量更多。如播放著80年代經典電視劇的老電視(E-50)以及一系列的手繪宣傳畫(G-18),如圖4所示,均具有顯著的時代特征,能夠迅速讓游客聯想到過去——這些媒介物直接發揮效用的時代,構建時間性文化記憶。

3.地點

“地點”本身可以成為記憶的主體也能夠成為記憶的載體,作為“空間”類別下的一種,在本研究的研究視角下承擔的是記憶的主體角色。地點對于記憶的構建作用在于它不僅僅能夠將記憶固定在某一地點的土地上,還能夠體現對記憶的延續。歌德的象征理論認為,地點本身才是記憶的重要承載體,而不是在那里存在的遺留物。根據地點的特性阿斯曼對地點進行了多種分類,結合對楚風漢味美食街實地調研,發現主要呈現代際之地和紀念之地兩種類型。

作為代際之地被賦予的記憶是與家庭歷史固定、長期的聯系,決定了人的生活以及經驗形式。作家霍桑認為,人們對于世代生活土地的依戀是一種本能。然而隨著現代化的演變,人們往往出于實用的目的“擇其良木而居”,因此對于代際之地的懷念往往也象征著一種本初的回歸。在懷舊空間中每個商鋪所依附的門面都是過去武漢各式各異的居民樓。這種對于代際之地記憶的還原,勾起作為老武漢游客的故土依戀。

紀念之地通過過去和現在顯著的差異來構成的。紀念之地能夠發揮連接作用使記憶得以重新激活。在美食街中,出現了若干個紀念之地,比如華中里的牌坊(B-11),如圖5所示,和老新華書店樓(E-76),兩者作為武漢市的地標也在美食街中得以還原,并以具象的方式連接起老武漢的記憶。

“人們身邊的物和場所是連接個人現在與過去的重要介質,人們將自己的強烈情感傾注其中,因此它們并非簡單的物或人們活動的環境,而是一種保存記憶的重要載體”物品可以存儲人們對特定對象的感知記憶,懷舊空間利用媒介物喚醒人們的存儲記憶。

(二)時間、空間:懷舊空間隱喻的功能記憶

出于建設空間的消費動機,懷舊空間利用一定的框架對文化記憶的收編與構建,使受眾能夠進行記憶想象和記憶意識,這個過程是聚焦空間對功能記憶隱喻的重點所在。通過對原始概念的范疇化處理,可以發現楚風漢味美食街的存儲記憶被劃分為具有時間性文化記憶構建和空間性文化記憶構建的兩種功能。

1.時間性文化記憶構建:過去日常的憶起與個體情感的釋放

懷舊空間的記憶從時間維度來看往往會突顯出時間的非連續性特征。尼采認為人腦的消化功能能夠幫助人的意識進行減負。這種減負并不是消解的、解構的而是一種存儲性的潛伏式的遺忘。記憶能夠通過對某一物件的直接接觸引發潛伏記憶的回憶內容。經驗與回憶之間會存在一定的位移,位移中往往也包含著記憶內容的遺忘或是重構,其中時間性維度是決定性因素,再造也是根本問題。對于懷舊記憶的直接參與者來說,懷舊空間中體現時間斷裂性的文本、圖像和地點都能承擔著觸發記憶和記憶想象的功能,完成時間性文化記憶的構建。

根據表1可以發現在懷舊空間內具有時間特性的記憶媒介以圖像和文本痕跡居多,文本內容較少。文本內容相較于文本痕跡和圖像來說更不易受到時間的影響,原因在于其本身所具有的時間的非連續性較小,一些作為二維圖像的圖畫和三維圖像的物品具有較為鮮明的時代特征。

在懷舊空間的圖畫大多是年畫。民間年畫不僅承載了中國人的風俗和信仰,也寄托著對于未來的希冀,隨著不同年代精神風貌的改變,年畫的圖畫風格也形態各異,豐衣足食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年畫最突出的主題。如一幅梳著兩條麻花辮,稱量水果的女性年畫(G-18),無論是從人物裝扮、年畫內容還是泛黃的紙質來看都明確指向20世紀六七十年代。還有一幅時代指向更明確的是金梅生在1958年出版的命名為《吉慶有余》的著名年畫(G-18),如圖6所示。20世紀八九十年代由于精美掛歷涌入市場,年畫逐漸退出人們的生活,因其所適用的時代與現在產生了割裂,年畫成了獨特的具有時間導向的記憶媒介。

在懷舊空間中最具有時間導向的記憶媒介是物品,這些物品都具有鮮明的生活屬性。如在懷舊空間中出現了三次的三八大杠老式自行車(D-22)。在小轎車尚未普及的年代,三八大杠自行車曾是家家戶戶必備的出行工具。后因道路的演變與自行車材質的更新,該自行車逐漸退出了人們的生活,成了一個時代獨特的印記。

宗關水廠(E-78)是武漢市在1909年開始啟用的供水廠,它的啟用使武漢市成為最早擁有自來水的城市之一,結束了武漢市民挑江水和井水維持生活的歷史。緊鄰水廠的美食街和新合村的熱鬧,是宗關水廠一帶居住的市民最難忘的回憶。盡管宗關水廠現在仍然存在,隨著舊址和附近配套老街的拆除,封存了無數市民的記憶。

揚·阿斯曼認為,人們總是被日?;蚓哂兴饺艘饬x的物所包圍……這些物品反映了自身,人們也借由這些物回憶起過去與自己有關的人、物與感受等。懷舊是一種對過去的“情感性”體驗,是人類多種情感的混合體驗。當人們在現代化過程中遭遇到一系列焦慮、孤獨問題時,會傾向于回溯過去的方式,進行情感表達并獲得情感性支持重建生活,以獲得某種心理上的安慰。在新媒體技術高速發展的今天,當人們不得不使用新興的技術,將生命時間附著于技術高速的時間之時,個體的人際交往和心理層面也受到深刻的影響。技術的進步為個體帶來了不同程度上的不適,尤其是當今銀發族更是出現了感受到自己被媒介化社會拋棄的境地。因此,進入懷舊空間回到新媒介尚未出現的過去,成為個體找回過去愉悅記憶的通道,通過懷舊主體對于過去媒介提供記憶的“結晶”,想象過去的純潔與完美,縮短過去與現在的時間距離。

年畫、老式自行車、老紀念地等物品媒介融合了父輩一代的個體敘事,對于沒有體會過那段記憶的代際群體來說,青年群體對于老物件的“戀物”情結,也同樣體現了個體在集體歷史中對歸屬感的深切渴望。也正是這種“懷舊認同”意識的構建,能夠使得人們在日益被新媒體同化的今天與其他代際群體區分來開,明確個人化的代際身份。

懷舊空間對于這些物品媒介的集中收納,根據物品背后所呈現出的時間非連續的特性,為游客再造已然消失的場景。這抓住的正是當今時代人群的情感痛點,游客在接觸這些物件時完成了對過去日常的憶起和情感的釋放,填補新技術帶來的興奮感與舊技術象征的穩定性之間的情感隔閡,構成人們對當下自我的穩固定義。

2.空間性文化記憶構建:城市印象的延展與地域認同的重建

文字、圖像和地點作為記憶的載體被放置在一起時,媒介所含的經驗記憶往往是混亂和未加整理的,呈流散狀態。此時城市空間概念的增加對于記憶的作用,在于通過對記憶進行整合和城市的標簽化處理完成記憶的“入位”和意義的附加,不同的空間性質也會促使媒介本身所存儲的記憶發生異變而重建新的記憶。楚風漢味美食街的主題定位不僅僅是局限于打造出一個具有時間性質的空間,也致力于打造一個具有獨特地域特色的懷舊空間。

由于楚風漢味美食街的面積有限,需要以“小空間”呈現出盡可能大的區域文化,于是在空間的排布方面較為注重對物品本身記憶的延展。因此,在懷舊空間中具有明顯空間屬性的記憶物件以文本呈現的形式居多。通過文本來進行保存的記憶是具有擴張性的,一方面文本體量較小,能夠在有限的物理空間里得到盡可能呈現,另一方面文本作為“冷”媒介,能夠調動游客更多的聯想與互動。因此在懷舊空間內的上空多處密集懸掛出多種多樣的路標和招牌,為游客建立起地理上的認知。一部分的標語、招牌和地標直接用地名點明游客對城市的定位,另一部分懷舊空間陳列真實世界中最為隨處可見的,如面包房、電器維修、文具售賣,如圖7所示,這樣的招牌建立游客對城市空間的個體感知。

在懷舊空間內也運用了多種實物組合,建構出城市的品牌文化。在懷舊空間中部最為醒目的實體是武漢的大型輪渡模型。與之相配合的手寫的輪渡時刻表(D-24)和公告牌(D-25)的組合,以視覺構造的方式連接游客對武漢的碼頭記憶。漢口貿易影響力曾經一度延伸到海外,獲得“東方芝加哥”的美譽,可以說武漢城市的一系列文化都發端于碼頭文化。對于輪渡碼頭場景的重新搭建能夠一針見血地抓住武漢文化的命脈,增進游客對于武漢城市的理解。

同樣能夠代表武漢的還有作為代際之地的璇宮飯店(F-5)和民眾樂園(H-33),它們一同組成了老漢口最為輝煌的歷史記憶。璇宮飯店曾以頂級的配置和黃金地段成為當時名人到武漢下榻的住所,毛主席更是在這里留下“才飲長江水,又食武昌魚”的名句。而民眾樂園始建于1919年,是武漢最早的娛樂場所,不僅是武漢人的時代精神記憶,也被稱作武漢流行文化歷史書。盡管現如今兩座建筑依然存在,但隨著武漢城建中的發展其職能已大不如從前,兩者背后所蘊含的城市文化也日益被歷史所掩蓋,它們在懷舊空間里“跨越空間的復現”,能夠在有限的空間里迅速喚醒游客對武漢的城市印象。

斯蒂格勒認為,隨著技術的不斷更新,不同區域種族之間各具獨特時間節奏的內在社會化記憶已經讓位于世界技術為本的外在環境。技術的進步一定程度上也遮蔽了種族群,以至于動搖了統一性,世界呈現出了以“技術時間取代空間差異”的趨勢。對于城市空間記憶的建構不僅僅是對過去的情感釋放,也體現了個人與集體在目前這個時代的文化渴求。懷舊空間對江漢關、民眾樂園這些頗具地域意義的媒介物的收納,成為敦促人們恢復地域身份的契機。因此,在個體文化與空間認同產生危機的今天,懷舊空間對“記憶之場”的重新建構能夠幫助人們找回對集體的歸屬感,對抗對于城市共同體的遺忘。

由此看來,懷舊空間對于文化記憶的構建不僅僅是面向過去的回溯,更是人們時代渴求的一種具象化產物,其“眼望過去”,但“面向未來”,成為對人們對未來期望的引子。

(三)第三空間的嵌入:文化記憶的消費功用

美食街區以“美食”主題,承擔了商城部分美食區域的重要消費任務。街區雖從裝潢上為游客構建起了對武漢時間和空間上的文化記憶,但最終文化記憶的構建都服從于美食街區的美食商業需求,因此如何通過將美食融入文化記憶的構建以實現更好的消費,是打造懷舊空間最重要的目的之一?;裘住ぐ桶驼J為異質性文化或身份混雜的群體成員在交往過程中形成一種“第三空間”。懷舊空間在提供時間、空間文化記憶的同時,嵌入可供游客觀光、參與和消費的現代商業空間,使空間兼具文化功能和消費功能,讓不同身份、不同動機的群眾在空間里都可以得到滿足和交流。文化記憶發揮消費的功用為懷舊空間變現,完成空間的持續運轉。

1.招牌與店鋪嵌入空間性文化記憶

就空間結構而言,楚風漢味美食街區的美食消費空間是嵌入到懷舊空間里的??臻g的外環以商鋪嵌入的建筑為主,中心以搭建的城市景觀為主,兩側的人行過道呈“U”字型,嵌入城市懷舊景觀的肌理與公共設施,直接改變了原有的空間形態。如雨荷臺中國餐廳就嵌入了江漢關的歷史建筑中,如圖8所示。這樣的排布能夠使二者保持獨立的同時又發生文化交融,讓游客在懷舊的同時完成懷舊意義的消費。

懷舊空間內的商業招牌也嵌入到招牌的懷舊景觀之中。如E-7 田恒啟、E-8老福慶和、E-9 德華樓鮮肉餃子這樣的商業招牌,嵌入到其他具有城市品牌特色的空間場景構建之中,利用游客對于地域的認同感完成品牌印象的嫁接。

楚風漢味美食街區的空間構造呈現出文旅消費與地方亞文化的有機融合。哈維蘭認為亞文化是在共享某一社會主導文化的亞群體之間的文化變異,是存在于社會群體中踐行各自不同的行為標準。這種亞文化體系對成員的消費心理和消費習慣具有深層次的影響。武漢的早餐因其豐富的種類在2006年成功申請為非物質文化遺產,成為文化名片。因此,楚風漢味美食街引入蔡林記、四季美、小桃園這樣代表了武漢美食老字號店鋪,以美食作為消費的重點,既能夠利用游客地域認同來帶動懷舊空間消費的運轉,又能夠借助美食幫助游客加深對于武漢的城市印象。

正如鮑德里亞所說,“現代消費是一種符號消費,是依附在物品上的意義消費,而非對物品的占有與消耗”。懷舊空間充分地利用了游客在懷舊過程中對于城市歸屬感的渴求和地方亞文化來推動運營。

2.食品消費嵌入時間性文化記憶

伯德·施密特指出,體驗經濟時代的產品營銷應將顧客體驗感受放在首位,消費者體驗由消費者的感官、情感、思考、行動、關聯這五種體驗構成。懷舊空間對于文化記憶的構建,能夠通過存儲媒介有機地將游客對于過去美好的記憶與現在關聯起來,通過調動游客對于過去的回憶思考來完成情感釋放,同時美食消費的提供補齊了游客在懷舊空間中的感官一環。過去的味道是記憶的“觸發點”,感官是重現塵封的回憶的核心參與者,也是真實記憶的核心成分,能夠成為記憶的橋梁。

在懷舊空間進門處的商鋪擺滿了過去在街邊較為常見、但隨著城市的現代化發展逐漸消失的零食,如“攪攪糖”“頂頂糕”,其中也包括了非物質文化遺產“老漢口吹糖人”“江氏糖畫”等。對過去時間的回溯也是一種重新自我建構的過程,游客通過對過去的想象性建構,將記憶中的“美好”進行還原,這些象征最為單純美好回憶的“童年的味道”,也嵌入到文化記憶的構建中。

懷舊空間的體驗經濟為游客提供個性化體驗。除去武漢美食之外,懷舊空間中入駐了少量外地特色美食,如辣小小麻辣香鍋(H-3)和西北饃王(B-6)來滿足外地游客的口味需求。

懷舊空間作為“餐飲+社交+文化記憶”的體驗平臺,幫助游客在觀光和消費自由中主動了解武漢的城市歷史文化,并通過尋求經濟身份、文化身份、地域身份等,使懷舊空間擁有持續運轉的動能。本土游客通過時間性文化記憶的再現,得到情感的慰藉和城市地域認同感的獲取,外地游客在懷舊空間中利用味覺、視覺、聽覺等了解城市文化,具有高度融合性和獨特性的懷舊空間,成為容納多種異質文化和擁有多種職能的“第三空間”。

五、結論與討論

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認為人的自我格和個體性總是基于對過去的解釋之中,因而人的一些困境往往在于錯誤地將自我格和個體性寄托于具有外部世界性的“什么”之上。海德格爾對人類困境的解釋置于今天依然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新媒體技術的發展使時間呈現獨特的節奏,人們在選擇使用技術的過程中,實際上也就選擇將自己的生命節奏依附于技術的節奏之上而迷失了自己。重新回歸個體生命的“記憶”是一種找回并確認自身存在的方式,通過切入過去的“器具”來構建自身的存在。這也是構建文化記憶的懷舊空間能在新媒體技術愈加發達的今天一路“逆勢而行”的原因所在:一方面,懷舊空間選擇以圖像為主、文本和地點為輔的存儲記憶來完成文化記憶的時間性構建,使游客通過對過去日常的憶起和情感的釋放,建立身份認同;另一方面,懷舊空間也選擇了以文本和地點為主、圖像為輔的存儲記憶完成文化記憶的空間性構建,使游客在空間內對城市印象進行延展的同時建立對于地方的認同。文化記憶的構建發揮消費的功用,使之成為具有多種職能的復合體。

懷舊空間無論發揮的是文化職能還是消費職能,都成功抓住了受眾在這個時代對現代、歷史和進步的時間概念的叛逆,指向了長期現代性困境的“懷舊心理”。它為遭遇現代化浪潮、加速社會和技術更迭多重夾擊的人們提供了一個治愈創傷的心靈避難所和回顧性的烏托邦。利用這種心理進行文化記憶構建的懷舊空間,能夠為城市體驗經濟的發展和城市文旅建設、品牌構建提供小型的實驗場。

但以懷舊為主題的空間也容易落入“時間競爭幻象”的陷阱。在現代化社會進程中,人們的無所適從通過懷舊心理呈現出來,使寄托于過去媒介物的存儲記憶成為能夠構建時空的功能記憶,但一旦有新的宣泄口出現,被構建起來的“懷舊類”功能記憶也可能會面臨重新封塵、成為存儲記憶繼續隱匿于人們的記憶深處的風險。因此,如何持續挖掘文化記憶中的可變現價值,助推文化記憶可持續參與城市的建設,仍是值得持續研究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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