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閱讀與寫作”學習任務群之馬致遠《漢宮秋》賞析

張德平

導 語

戲劇，是一種綜合性的舞臺藝術，它借助文學、音樂、舞蹈、美術等藝術手段塑造舞臺藝術形象，揭示社會矛盾，反映現實生活。文學上的戲劇是指為戲劇表演所創作的腳本，即劇本。這里我們以馬致遠的《漢宮秋》為例，把握戲劇的矛盾，品味戲劇的語言，分析戲劇人物，豐富自己的審美體驗。

作品選讀

【選段一】

呀！俺向著這迥野悲涼：草已添黃，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蒼，人搠起纓槍；馬負著行裝，車運著糇糧，打獵起圍場。他、他、他傷心辭漢主；我、我、我攜手上河梁。他部從入窮荒；我鑾輿返咸陽。返咸陽，過宮墻；過宮墻，繞回廊；繞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黃；月昏黃，夜生涼；夜生涼，泣寒螀；泣寒螀，綠紗窗；綠紗窗，不思量！

【注】寒螀：寒蟬。

（選自第三折，有刪改）

◆賞析

這是《漢宮秋》第三折戲中漢元帝在灞橋送別王昭君出塞和親時的一段曲詞。有人贊賞《漢宮秋》的詞曲“寫景寫情，當行出色”。這里描寫的曠遠悲涼的深秋塞外景況、凄清陰冷的秋夜王宮景象，無不給人凄涼之感?！安菀烟睃S，兔早迎霜”，這是漢元帝送別昭君時所見的場景。面對此情此景，他情不自禁地感嘆昭君遠去塞外的艱辛，傷心離別；“他部從入窮荒；我鑾輿返咸陽”，二人的空間距離越來越遠，而漢元帝的思念愈來愈深，漢元帝想象獨自返回王宮的凄涼，痛感孤獨。這段曲詞還運用了對仗、頂真的修辭手法，顯示了語言的對稱美。末句首尾相疊，似長河放舟。頂真手法的運用具有回環跌宕的旋律美，表現了漢元帝離恨未已、相思又繼、千結百轉的愁緒。

【選段二】

（番使擁旦上，奏胡樂科，旦云）妾身王昭君，自從選入宮中，被毛延壽將美人圖點破，送入冷宮。甫{1}能得蒙恩幸，又被他獻與番王形像{2}。今擁兵來索，待不去，又怕江山有失。沒奈何將妾身出塞和番。這一去，胡地風霜，怎生消受也！自古道“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p>

（駕{3}引文武內官上，云）今日灞橋餞送明妃，卻早來到也。（唱）

【雙調·新水令】錦貂裘生改盡漢宮妝，我則索{4}看昭君圖畫模樣。舊恩金勒{5}短，新恨玉鞭長。本是對金殿鴛鴦，分飛翼，怎承望。

……

（做下馬科）（與旦打悲科）（駕云）左右慢慢唱者，我與明妃餞一杯酒。（唱）

【步步嬌】您將那一曲陽關休輕放，俺咫尺如天樣，慢慢地捧玉觴。朕本意待尊前捱{6}些時光，且休問劣了宮商{7}，您則與我半句兒俄延{8}著唱。

……

（旦云）妾這一去，再何時得見陛下？把我漢家衣服都留下者。

（詩云）正是：今日漢宮人，明朝胡地妾。忍著主衣裳，為人作春色?。粢路疲{唱）

【殿前歡】說甚么留下舞衣裳，被西風吹散舊時香。我委實怕宮車再過青苔巷，猛到椒房{9}，那一會想菱花鏡里妝，風流相，兜的{10}又橫心上?？唇袢照丫鋈?，幾時似蘇武還鄉？

（番使云）請娘娘行罷，臣等來多時了也。

（駕云）罷罷罷，明妃，你這一去，休怨朕躬也。（做別科，駕云）我那里是大漢皇帝?。ǔ?/p>

……

【得勝令】他去也不沙架海紫金梁{11}，枉養著那邊庭上鐵衣郎{12}。您也要左右人扶持，俺可甚糟糠妻下堂！您但提起刀槍，卻早小鹿兒心頭撞。今日央及煞娘娘，怎做的男兒當自強！

……

（選自第三折，有刪改）

【注】{1}甫：才。{2}形像：指畫像。{3}駕：元雜劇扮演皇帝的角色。這里指漢元帝。{4}則索：只得。{5}金勒：用金裝飾的帶嚼口的馬絡頭。{6}捱：拖延。{7}劣了宮商：指音調不準、不諧和。宮商：我國古代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的簡稱，此處指音調。{8}俄延：拖延。{9}椒房：后妃居住的地方。以香椒和泥涂壁，取其有香氣，且有多子的意思。{10}兜的：猛然。{11}架海紫金梁：國家的棟梁。{12}鐵衣郎：指身著盔甲的將士。

◆賞析

矛盾沖突是戲劇的靈魂，選段有三對突出的矛盾沖突：（1）王昭君不肯行賄的美麗正直形象與毛延壽包藏禍心的反面形象之間存在沖突。由原文“妾身王昭君，自從選入宮中，被毛延壽將美人圖點破，送人冷宮”可知。（2）漢元帝抱怨邊庭將士無能，不能盡到守衛國家的職責，因此他對邊防力量的需求與邊庭武將的無能之間存在沖突。由原文“他去也不沙架海紫金梁，枉養著那邊庭上鐵衣郎……今日央及煞娘娘，怎做的男兒當自強”可知。（3）漢元帝對于昭君出塞和親一事飽含無奈和不得已，其對昭君的不舍與昭君不得已出塞和親之間存在沖突。由原文“甫能得蒙恩幸……沒奈何將妾身出塞和番”“明妃，你這一去，休怨朕躬也”可知。

鏈 接

《漢宮秋》為元代馬致遠作的歷史劇，全名《破幽夢孤雁漢宮秋》?！稘h宮秋》改編于漢元帝時期的昭君出塞的故事，講述了漢元帝時期，中大夫毛延壽奉命挑選宮妃，此人諂佞奸貪，借機收受賄賂，中飽私囊。因王昭君沒有向他行賄，他便將其畫像丑化，昭君因此被發往冷宮。后漢元帝巡視后宮偶然得見王昭君，遂加以寵愛，并封為明妃。毛延壽自知罪責難逃，投奔匈奴，并獻昭君美圖于呼韓邪單于，慫恿呼韓邪單于向漢元帝求取王昭君，不從則兵戎相見。滿朝文武百官怯懦無能，上諫漢元帝，忍痛割愛交出明妃。漢元帝雖痛恨朝中的袞袞諸公，奈何自己也是無能為力，遂將明妃王昭君讓與匈奴，以美人換取和平。漢元帝親自到灞橋送別。而王昭君不舍故國，在漢蕃交界的黑龍江投水而死。漢元帝回宮后，心情無比悲痛，睹物思人魂牽夢縈。為保兩國長存，呼韓邪單于交出毛延壽，最后毛延壽被斬首獻祭明妃，至此全劇結束。

《漢宮秋》被稱為元曲四大悲劇之一。該劇的基本沖突是漢元帝、王昭君和文武官僚、奸臣賊子的沖突。與匈奴的矛盾只是作為一個社會背景來寫的。全劇的藝術特點在于抒寫人物內心的感情，有濃厚的抒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