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知女友不滿14歲后

蘇晨 付靜宜

湖北省武漢市江漢區菱角湖某公寓樓臨近武漢市漢口火車站，其不遠處有一個地鐵站，又靠近萬達廣場，地理位置優越。這幢大樓是商住兩用公寓。大樓內，網約房、電競酒店、私人影院等大大小小共有十多家，大樓周邊小吃店、奶茶店等一應俱全。這里平常人流密集，很是熱鬧。

2023年5月24日，武漢市公安局江漢區分局唐家墩派出所民警在對這幢公寓樓開展例行檢查時，接到了一家網約房老板的舉報。該老板稱，他經營的一家網約房內疑似有人賣淫。民警來到老板所說的房間，發現了一個看起來頗顯稚嫩的女孩，并在房間內搜查到了一個被使用過的避孕套。

民警觀察到女孩情緒激動、說話支吾，于是，將其帶回了派出所耐心詢問。女孩向民警傾訴了她與一男子在該網約房內發生性關系的實情。然而，這個女孩只有13歲。隨后，民警將涉案男子韓云飛控制，經調查依法將其刑事拘留。

女孩和男子是什么關系？尚未成年的她為什么能隨意進出網約房？部分違規經營的網約房又為不法分子實施犯罪行為提供了哪些便利？網約房又該如何被規范管理？

男子發現女友竟然只有13歲

女孩名叫小月，2010年出生，是湖北省十堰市人。小月的父母均在監獄內服刑，她由爺爺撫養。小月在十堰市上小學，她上學時斷時續，而且經常不回家。小月的爺爺對她的管教也比較寬松。

2022年11月8日，經朋友介紹，小月認識了在某紋身店工作的男子韓云飛。韓云飛2002年出生，十堰人，大專文化，身高165厘米左右，體形偏瘦。大專畢業后，韓云飛學習文身，之后到十堰市某文身店工作。

與韓云飛相識時，小月謊稱自己17歲，上高中二年級，然而此時的小月只有12歲，小學還沒畢業。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小月覺得，如果說出自己的真實年齡，韓云飛可能就會覺得自己很幼稚，不會理會自己了。

小月身高160厘米左右，體形微胖，她的神態和舉止都是小孩子模樣。為了向韓云飛證明自己“真的17歲”，小月還特意拿出了一張身份證照片，她擋住了身份證上的肖像，把照片給韓云飛看。韓云飛看到，這張身份證照片顯示小月2005年出生，就對小月的年齡信以為真了。事實上，這張照片是小月在網絡上隨便下載的，并非她本人的身份證照片。

2022年11月9日，在二人相識的第二天，他們就確立了男女朋友關系。2023年初，小月向韓云飛表示，自己要去往武漢市讀高中了。聽到小月這么說，韓云飛決定陪小月一起去往武漢市。事實上，小月此時已經不再讀書，她準備去武漢市打工。

韓云飛、小月來到武漢后，二人一起在江漢區江漢路某小區租房并同居。韓云飛找了一份文身師的工作，小月則背著韓云飛在武漢市江漢區某酒吧做營銷員，主要工作內容就是招攬客人到該酒吧消費。

2023年2月底，韓云飛的同事莊凡帆住進了韓云飛和小月租住的房子里。與小月相處久了，韓云飛發現小月的言行舉止有時候很幼稚，甚至還喜歡看動畫片，但他也沒有多想。

2023年3月初的一天，小月認為自己已經和韓云飛談戀愛了一段時間，感情已經穩定。因此，她決定告訴韓云飛她的真實年齡。

“我跟你說個事你別生氣?！毙≡聦n云飛如此說道。

“什么事？”韓云飛回應。

“還是算了，不跟你說了?！毙≡录m結了一下。

后來，在韓云飛的不斷追問下，小月終于說出：“其實我不是17歲，我是2010年出生的?！?/p>

“對對對，你是2010年的?！币婚_始，韓云飛不相信，態度比較敷衍。小月就將她手機里保存的身份證照片翻了出來，拿給韓云飛看，證明自己只有13歲。韓云飛愣了一下，說：“那你太小了，我們不能再發生性關系了?！毙≡乱婍n云飛想要分手，便大哭起來。韓云飛想到，自己和小月平常相處得還不錯，因此，在明知小月未滿14歲的情況下，決定繼續和小月交往。

2023年4月，韓云飛、小月和莊凡帆在出租屋內一起聊天?！澳悴虏滤啻?？”韓云飛問莊凡帆。莊凡帆沒猜對，韓云飛就告訴他：“她是小學生，只有13歲?！蓖瑫r，韓云飛向莊凡帆出示了小月的身份證照片。莊凡帆感到非常震驚：“你真的是13歲？”“我真的13歲?！毙≡氯鐚嵳f道。

后來，韓云飛和小月相處久了，他感覺小月的生活習慣很差，她經常半夜出門，白天睡覺，而且還比較懶，不做家務。漸漸地，二人矛盾多了起來，經常吵架。

女孩隨意出入“閨蜜”租住的網約房

2023年5月，由于經常和韓云飛發生爭吵，小月決定搬出二人合租的房子，自己外出租房住。然而，她租住的房子離她打工的酒吧距離較遠，上班不方便。為此，小月聯系了她在酒吧打工時認識的“閨蜜”楚慧慧。

楚慧慧租住了位于江漢區菱角湖某公寓樓內一家網約房的一個房間。有時候，小月就來到楚慧慧租住的房間居住。這家網約房沒有前臺，作為未成年人，小月不用登記身份信息，就可以大大方方地隨意出入。

事實上，按照公安部根據未成年人保護法等法律法規，對旅館經營者接待未成年人入住提出的“五必須”規定，旅館經營者接待未成年人入住，必須查驗入住未成年人身份，并如實登記報送相關信息；必須詢問未成年人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的聯系方式，并記錄備查；必須加強安全巡查和訪客管理，預防針對未成年人的不法侵害等。顯然，這家網約房并未做到“五必須”，也不具備實行“五必須”的條件。這也使不法分子侵害未成年人權益有了可乘之機。

2023年5月7日凌晨，韓云飛和小月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二人再次鬧分手。此時，小月就居住在楚慧慧租住的網約房內。小月想當面和韓云飛把事情說清楚，就將地址發送給了韓云飛。

當天清晨5點多，韓云飛到達了這家網約房。韓云飛也未登記身份信息，毫無阻力地進入了房間。當時，楚慧慧和小月都在房間里。小月向楚慧慧哭訴，說自己不想分手。楚慧慧看到韓云飛來了，就表示自己要出去打麻將，離開了房間。

這間網約房是復式結構，一樓是客廳和衛生間，二樓是臥室和衛生間。楚慧慧走后，韓云飛和小月就上二樓了，他們躺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手機，韓云飛也好言好語地安慰了小月一番。早上7點多，二人在二樓臥室的床上發生了性關系。過程中，韓云飛拍攝了一段小月的私密視頻。

當天，韓云飛和小月在網約房內睡到中午。起床后，二人出門去附近的商場逛了一圈，買了一些日用品，又回到了這間網約房內。下午5點多，韓云飛和小月再次發生性關系。韓云飛再次錄制了一段小月的私密視頻。晚上，小月告訴韓云飛，楚慧慧會回來，因此，韓云飛就離開了網約房。

“隱秘的角落”暗藏危機

2023年5月24日，武漢市公安局江漢區分局唐家墩派出所民警在對江漢區菱角湖某公寓例行檢查時，發現了小月被強奸案件線索。5月25日，武漢市公安局江漢區分局對此案立案偵查。同日，韓云飛因涉嫌強奸罪被依法刑事拘留。

2023年7月18日，武漢市公安局江漢區分局偵查終結，將此案移送武漢市江漢區檢察院審查起訴。

經審查，江漢區檢察院認為，2022年11月，犯罪嫌疑人韓云飛與被害人小月經朋友介紹認識，小月自稱17歲，后二人確立戀愛關系并多次發生性關系。2023年3月，小月將自己真實年齡13歲告知韓云飛，并出示了身份證照片。后來，二人又在武漢市江漢區菱角湖某公寓某室等地多次發生性關系。

江漢區檢察院認為，犯罪嫌疑人韓云飛明知小月系不滿14周歲的幼女而對其多次實施奸淫，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6條第二款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強奸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2023年8月16日，江漢區檢察院以韓云飛涉嫌強奸罪向武漢市江漢區法院提起公訴。9月26日，江漢區法院作出判決，被告人韓云飛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參與辦理此案的江漢區檢察院檢察官助理秦開芳告訴《方圓》記者，在訊問過程中，韓云飛曾強調自己和小月是認真交往的，“我想著我們在真心談朋友，哪怕她13歲應該也不會出事，就沒有再管年齡的事了”。對此，秦開芳表示：“根據法律規定，明知是未滿14周歲幼女而與其發生性關系，即便幼女自愿，也構成強奸罪?！?/p>

承辦此案的江漢區檢察院檢察官趙曉虹告訴《方圓》記者，在辦案中，江漢區檢察院的檢察官曾對菱角湖某公寓的網約房進行走訪，發現了部分網約房存在諸多安全隱患?！耙恍┚W約房的入住流程沒有落實查驗住客身份環節要求，未落實未成年人住客的‘五必須制度、旅客到訪制度和巡查制度，導致網約房缺乏管理。這類網約房容易滋生違法犯罪行為。而且，部分網約房還存在消防設備不完善等問題?！壁w曉虹認為，作為新興業態，網約房應該及時得到規范管理。

檢察建議助推網約房規范管理

秦開芳告訴《方圓》記者，2023年7月，為加強網約房治安管理，武漢市公安局發布了《武漢市公安局網絡預約住房治安管理暫行辦法》（以下簡稱《辦法》）。

《辦法》要求，從事網約房經營活動應當具備相應的房屋建筑和消防安全條件，向公安機關備案經營者信息、房源信息，經營者與轄區派出所簽署《治安責任保證書》。武漢市主流網約房平臺落實主體責任，在網上發布房源時必須核驗房源是否具備由公安機關編訂的房源編碼，并將房源及預約數據全部接入公安機關平臺端口。在入住人員上，網約房應參照旅館登記入住“四實”要求，入住人員必須提供、登記個人身份信息、住宿信息，網約房經營者必須將入住信息上傳后臺，并落實未成年人入住“五必須”要求。

2023年9月，針對辦案中發現的網約房存在的問題，江漢區檢察院向相關部門制發檢察建議，建議相關部門依法充分履行職責，立案查處相關網約房違規接待未成年人等問題，監督其落實旅客入住登記及未成年人入住“五必須”制度，消除違規接待未成年人的安全隱患，切實維護社會公共利益。建議監督網約房經營者建立各項安全管理制度和落實安全防范措施，在網約房治安信息管理系統中如實錄入未成年人入住信息，并建立未成年人入住專門臺賬，核實同住人員身份及與未成年人的關系、監護人身份、聯系方式等相關信息。協助網約房經營者對工作人員進行安全業務知識的培訓，指導其建立完善針對入住未成年人的安全巡查和訪客管理制度，預防針對未成年人的不法侵害。建議加大普法宣傳力度，在網約房顯著位置張貼“五必須”宣傳海報，并通過集中培訓、隨機抽查等方式，常態化針對經營人員進行上述制度的宣傳，切實增強從業人員的社會責任感和行業自律意識，促進其依法依規經營。

2023年10月，相關部門對檢察建議作出回復，并對相關網約房經營情況進行了詳細的調查核實，對經營者進行法治宣傳。相關部門表示，下一步將完善工作機制，加強行業培訓，嚴密對網約房的日常監管，強化打擊處理違規經營的網約房，減少未成年人受侵害隱患。

同時，對于此案中小月打工的酒吧，江漢區檢察院檢察官在辦理其他案件時同樣發現，這個酒吧存在違規招用童工的問題。對此，江漢區檢察院向相關部門制發檢察建議，建議對相關酒吧違規招用童工的問題依法予以查處，切實維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目前，相關部門對檢察建議作出回復，按照法定程序要求相關酒吧立即停止使用未成年員工，并對相關酒吧的違法行為進行行政處罰。

對于此案，趙曉虹表示：“如今，智能手機普及，未成年人廣泛接觸網絡，一些孩子容易受到網絡不良信息的干擾和誘惑。建議監護人多多關注孩子的成長和心理變化，對孩子進行適當引導和性教育。同時，建議學校、社區、司法機關等加強針對未成年人的普法宣傳，共同守護未成年人健康成長?！保ㄎ闹猩姘溉藛T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