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那么短， 思念卻很長

周宏翔

因為南方下大雨，香港到上海的飛機一直處于拖延的狀態，我給僑發了條短信，問她減肥情況如何，僑沒有理我，我想她一定在臭著臉看墻上貼著的那句“胖子是沒有前途的”的豪言壯語。飛機落地，開機后看見僑回復的短信：“天津今天下大雨，上班的時候滑倒了，幸運的是沒有摔傷?！?/p>

我很不客氣地回了句：“是因為肉太多了嗎？”然后，僑再也沒有回復。

這是我和僑分開的第735天。

第一次遇見僑是在大一新生入校的第二周，她穿著寬大的連衣裙站在教室外走廊里化妝，腳下的高跟鞋明顯不合腳，她回頭剛好撞見上課快要遲到的我，我急忙抓著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408教室在哪里，僑很仗義地說：“走！我帶你去?！彼I著我進了教室，然后陪我坐下來。當老師開始講課的時候，我才知道這里上的是計算機基礎課，而我要聽的是無機化學課。僑說，知識不分高低貴賤，上什么課都是在學知識，何況是你自己跑錯了樓。我也不好意思錯怪她，結果我睡了一節課。同時，因缺席被無機化學老師無情地記了曠課。

或許是僑的江湖俠氣感染了我，又或許是我的弱不禁風激發了僑的保護欲，總之，那次之后，我們成了朋友。

夏日的晚上，我和僑坐在黃興路步行街的雕像下，吃著涂滿辣椒的烤串，深夜的長沙是出了名的不夜城，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讓整座城市流光溢彩。吃完十串烤肉后，僑站起身說不能再吃了，然后把手上剩下的肉串全部塞給我，說：“你要多吃點，你看你瘦得風都能吹倒，我真想割點肉貼在你身上?！蔽倚λ至?，僑沒有搭理我，只是伸了個懶腰，但我卻突然清晰地聽見有衣服撕裂的聲音……

那天我們都很尷尬，因為我只穿了一件短袖。最后我脫了衣服裸著上身，把短袖披在她身上。

第一天認識我，僑就覺得我太瘦了，中午在食堂碰見她，她總是會打兩份飯，一份給我。僑的飯盒里只有青菜和豆腐，我說：“你吃這個也會長胖，看來是沒救了?！眱S瞪了我一眼，說：“喜歡我的人才不會在乎胖還是瘦?！蔽页Q起了大拇指，說：“加油，祝你早日找到心愛的人?！比缓笥謫枺骸澳隳莻€高個子帥哥呢？”

和僑剛認識那會兒，學院里組織的交誼舞培訓班，我報了名。沒想到，又遇見了僑。

僑穿的是波西米亞風的大擺裙，只有這樣的衣服才能掩飾她的身材。燈光下的她仰著頭，看起來神采飛揚。

我坐在角落，看她像雕塑一樣站在那里等著男生去牽手，眼看著站臺上的女生一個個被牽走了，她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最后，整個大廳就只剩下發呆的我和站立的她，我正準備去牽她的手時，結果被一個突然出現的高個子男生搶先了。但之后，僑說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后來舉行交誼舞比賽，僑問我要不要參加，我說沒舞伴，她說她可以當我的舞伴。我笑著說：“你太胖了，我怕抱不住你?！眱S沒好氣地說：“你自己沒肌肉，倒嫌別人胖?！?/p>

為了避免僑再次鄙視我，我決心要練出肌肉。大一結束的那年暑假，我應召去東莞打工。

打工過程確實挺苦的，早夜班三班倒?；氐絾T工宿舍，我竟然想起僑，安慰自己說，肯定是她身板兒太大，把我的記憶都塞滿了。

大二那年，僑宿舍的姐妹們都戀愛了，獨剩僑一人單身。

想不到的是，沒多久我和學校門口賣奶茶的欣欣走到了一起。一談戀愛就請大家吃飯，我叫了宿舍兄弟和僑。那天，僑顯得很開心，一口氣喝了半箱啤酒，僑對欣欣說：“你眼光不是太好，看上了一個營養不良的人，但你品味不錯，選了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眱S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卻有些害怕看她。

在我戀愛的日子里，僑一下消失了，她不再給我打電話，也不再約我吃飯，甚至是上公共課，我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一個周末，我去舊貨市場買英語四六級的資料，居然撞見僑在路邊擺攤賣手織圍巾。我走過去嘲笑她說：“大熱天誰買圍巾？”僑沒有接我的話，而是扔出一個賬本。我一看，她一個月的收入居然是我兩個月的生活費。僑說：“你不需要，不代表別人不需要，你看不上的東西，還能不讓別人喜歡？”僑說話絲毫不客氣，我只有笑著祝她生意興隆，她說：“你呢，和女朋友還好？”我說：“挺好的?！?/p>

其實，我和欣欣的愛情并沒有我說的那么好。欣欣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讓我感受到了壓力，她越是付出，我越不適應。終于有一天，我向欣欣提出了分手。我發了條信息給僑，告訴她我分手了。僑問：“你在哪兒呢？”

分手的那個夏天，僑騎著單車把我載到離學校很遠的大江邊，我說我心里難受，僑也沒有安慰我，只是給我圍了一條她自己織的圍巾。但天氣悶熱，我迅速將圍巾扯下來扔到她手上。僑說：“現在是夏天，你就嫌棄圍巾，但是冬天一到，你就想它了?！眱S拿著圍巾，望著江，我居然有種錯覺，覺得她瘦了。僑說：“我不買酒，也不勸你，你要真覺得舍不得，明天一大早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把她重新追回來；你要是真覺得不合適，就不要假裝難過了！”

我不喜歡僑那么直接，但又特別佩服她這種性格。她讓我難堪，但是更能讓我看清我自己。

大三期末，我和僑說：“我要去圖書館復習，閉關一周，不要打擾我?！?/p>

那天我吃過早飯坐在圖書館里，感受著學習的氛圍，剛想把自己融入進去，小腹就開始脹痛起來。我以為是自己早飯吃多了，誰知道越來越痛，蹲在地上起不來，就給僑撥了電話。

5分鐘后僑出現了，她二話不說就把我往她身上一扛，三五步跑到校醫院，我痛得在病床上打滾，校醫說：“這看著像是急性闌尾炎，這里可治不了?！眱S又背著我往校門外跑，那天長沙有40攝氏度，我貼在她背上，感覺到她渾身冒著汗。后來終于到了醫院，掛號、打點滴、查血、拍片，我一直都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但卻能感受到僑一直在我旁邊。最后查出我是患了輕微尿結石，醫生給我打了止痛針，我才平靜下來。

僑坐在我旁邊，問我怎么會想到給她打電話？我說，我第一反應就是找她幫忙。僑說：“要是我和那些公主一樣嬌滴滴的，怎么可能把你送到醫院來？”

大四那年，我回了重慶，僑回了天津，還沒畢業，就已經有了各奔東西的趨勢。僑說，找不到好工作她就不回學校了?；蛟S上天眷顧我，返校之前我居然找到了工作。我回到學校的時候，僑已經在宿舍寫論文了，據說她被大公司錄取了。這竟讓我有些羨慕。

我打電話給僑，僑卻閉門不出，說有事，然后一直都沒有出現過。論文答辯完，我買了返程的票，給僑發信息說：“你再不露面我就走了?！?/p>

深夜，僑打電話叫我下樓陪她吃夜宵去。

我跟著僑走在校門口的小吃街上，她把每個小吃都買了個遍，然后我們坐在校門口一起吃。我說：“明天我就走了，你也不表示表示?！?/p>

僑瞪了我一眼，說：“不是請你吃夜宵了嗎？”我說：“你這段時間都干嘛去了呀？”僑說：“忙??！”我說：“算了，不問了，我要回重慶了，你有空來看看我……”話還沒說完，僑突然抱著我哭了起來。

那天我踏上火車，僑提了一麻袋東西塞給我，說：“回去的路長，你慢慢吃?！蔽曳榇?，里面居然有個本子，那不是僑的信，也不是她的日記，而是我和她這四年來在網上的聊天記錄。我們的話從少到多，最后居然寫成了一本書，拿著這個本子，我終于知道僑消失的這段時間到底在做什么了。我淚眼朦朧地給僑發了一條信息，“我想你了?！彼齾s沒有回復我。

分別的748天，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本子，我和僑說：“我來天津看你吧?！眱S說：“你別來了?！蔽艺f：“怎么了，你還怕見我了??！”過了很久，僑才回了一句：“那你幾號到，告訴我一聲?！?/p>

但是，我們最終沒有再見面。

這么多年，遺憾的是我們終究沒有走到一起，慶幸的是我們永遠不會有分手的那天。我們的回憶都定格在了那些年的夏天……

責編/高爽

E-mail：35924059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