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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帖六首(組詩)

2024-03-26 03:17影白
滇池 2024年4期
關鍵詞:陣雨回音盲道

影白

落葉七帖

秋天的陣雨不斷,如同一個

痼疾在身之人的陣痛不絕。

陣雨罅隙,利濟河水

嗚咽:“在夏天,很多人

早已債臺高筑,他們還在

觀望意料之外的落葉

對于神奇的時間

還抱有一絲善意的希望……”

而人行道濕滑,盲道居中

幾個戴著藍色口罩、穿著

校服、背著鼓鼓囊囊書包的

小學生,他們正走在盲道上

一下跳到盲道左邊,一下

蹦到盲道右邊,他們樂此不疲

——這看似愚蠢至極的

游戲,會不會伴隨他們一生?

誰拋來的

這一問

擊落了西街懸鈴木(或許是

梧桐樹)

搖搖欲墜的黃葉一地。

據說秋天枯而

未黃的野草上

凝結而成的露珠

會帶來晶瑩剔透

一塵不染、煥然一新的詞

比如美國詩人

露易絲·格麗克的直到

世界反映了靈魂

最深層的需要。而這

煥然一新、一塵不染

晶瑩剔透,

如同愛

死亡、生命和

毀滅一樣,

又是亙古不變的。

海鷗飛來了,秋天

自然而然地

早已過半。沉靜良久的

事物隨著意料

之中的落葉在

陣雨中,開始以一種

噼啪作響又

安之若素地推進著。

我站在父親的山上,走在

他的利濟河邊,坐在自己的

書房里,睡在沒有正確答案

的書堆中——

秋天的陣雨伴隨著趨于理性的大風

把我擊落一次又騰空一次。

光之七帖

據說,人造光已成為

全球性的一種光污染

——它令群星璀璨的夜空

逐漸從我們有限的視野中

消失了——

是不是黑夜在以自己的

方式,做一種無聲無息的申訴

和報復?夜深闃靜的書房外

惟有月亮,若隱若現。

此時,書房里的燈

以一種無知者無畏的方式

亮著——

此時,我是應該坐在

明亮的書案前

還是站在上帝之光般的

月光下,做一個

不折不扣的異教徒?

夜風拂面,有零星的

雨滴落到臉頰,而在我理性的

額頭上,一朵烏云

正在左奔右突地散去——

其實,這場注定重蹈覆轍

不可逆轉的雨

一直以它洞悉人性的方式

震耳欲聾的方式

在我尚未合上的書中

在我有限的視野里

以字、詞、句的方式

早已存在。這已不受時間

和空間所控的雨

越來越大,越來越以一種

悖逆人性的方式

避人耳目地存在。

在書中,亦在這雨中

惟有愛,是遮風避雨的

站臺和港口?!斑@首詩

過于空洞,過于形式主義

太過于刺眼了,你想照亮什么?”

天快亮了,我從四樓書房

下至二樓臥室,

遇上一只碰了一下

我右腳踝的貓——

某日午后,它突然竄進

書房,一躍而上書案

蹲著,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它是一只尋常的黃花貓

卻有著琥珀一般的

雙眸,在夜里泛著一種深邃

敏銳而又洞悉一切的光。

書房雜詠二之七帖

沙漏橫放,我以為

時間就停止了——

它開始在茶幾上

地板上、樓梯臺階上

環西瀝青路上

滾動——

它蔚藍色的沙粒

沙沙作響。有時寫詩

就如這滾動的沙漏不知

接下來會撞上何物

停下來,

停在何處——

我有限的想象力將是它

最大的阻力?

埃利亞斯·卡內蒂的

《人的疆域》簡直就是詞

的垃圾桶。每次我拎著他的

黑色垃圾塑料袋

下樓去扔我書房

日常的疑惑,以及焦慮時

總是會遇上截然不同的

拾荒者。而我何嘗不是

一個詞的拾荒者

需要詩的憐憫而活下去的人。

拉上一扇窗簾

佇立在另一道窗前

看秋天灰白色

籠罩著的事物——

窗外晾衣繩上

一條舊牛仔褲在秋風中

嘀嗒嘀嗒地輕微擺動的

寂靜,打破了電水壺里

翻滾的寂靜?

哦是的,我有一棵老垂柳

獨一無二的聽覺

還有從它身旁

石橋下,流淌過的利濟河水

瞬息萬變的視覺——

然而這樣的我

會不會活成

羅伯特·穆齊爾筆下的

沒有個性的人?

有人在手機里

敲我書房的門。

有人今日替我

清洗著明日的茶盞和酒杯

明日的萬古愁。

滾動的沙漏在他眼中

沙沙作響——

杜撰七帖

結局即是僅供

消遣或者度日

的現實:“生活充斥著一加一

等于二的謊言,即便你坐在別人

陽光匝地的窗前,用他

先知一般的箴言

欺騙自己?!?/p>

薩繆爾·貝克特來過了。

而槭樹火焰似的

苦惱依舊如同一種希望蔓延著

存在著。

秋日,披頭散發的

老楊柳樹也來過了——

在一種接近現實的虛無中

攫住它奔跑著的

身影的湖水

以一只白鷺

掠過湖面的形式生成了。

形式即是杜撰

或高或低的

一道門檻。

流星雨一般的詞

激起的漣漪

令這湖水應接不暇。

嗯,須要天籟

之音,須要一個銀河系般的

演奏廳,須要聽力喪失

殆盡的路德維?!し病へ惗喾艺驹谶@湖邊——

當然,在湖邊音符一般

拔地而起、錯落有致的建筑群

是最高形式的

一種現實性的虛設。

包括教堂和寺廟——

佛陀、耶穌、默罕默德

也來過了。

當湖水以人活著

鏡子一般的形式安靜下來

我看到“我”

出現在鏡中

出現在建筑群里涌出的人流中

出現在緘默不語的

時間劃定的地平線上。

太陽從西邊出來

照耀著這一切——

渾濁的湖水,澄明的湖水

那只白鷺左眼中

呈現的大千世界一般的湖水。

而漣漪一般存在的我

正在湖面一隅,漾開消失。

踟躕七帖

停下來,等女兒等來

即將著陸的一架飛機。

天空留下時間應有的

浮云,缺席者獨有的一份禮物。

比如十年一遇的日環食

令很多低頭看腳下的人

抬起頭,洗禮一般地接受這份禮物。

停下來,等茶涼等來

時間快遞的一場驟雨。

我在刻印,雨在敲窗

書房在一毫米

一毫米地空掉。

日復一日,不動聲色地

空掉,邈遠回音中的空掉。

停下來,走神

側耳聽聽

這邈遠回音——

詩是這空掉的回音?

每日我聆聽著詞的虎嘯

睡去,在詞的山林草尖

露珠里醒來。

每日缺席者

造訪我書房。

弗蘭茲·卡夫卡、查爾斯·狄更斯

約瑟夫·布羅茨基、伊凡·克里瑪

杜甫、王維、范廚……

缺席是他們活下去的

一種方式,在他們輝煌的時代?

停下來,整理詩稿

坐在自己的審判席上。

——你忠于你的內心嗎?

螞蟻先生

——你篤信虛無的

勞作是一種恥辱

知道嗎?柳樹先生

——你停下來反思

指鹿為馬的生活不是一種

無中生有的犯罪?

蜂鳥先生

這些擲地有聲的詰問

來自何處?

六月悶熱恍惚的夏日

我時常停下來

為一個

迫在眉睫的詞滿頭大汗。

而停下來的刻刀,

握在缺席者手中——

窗外,驟雨在深呼吸

如同詞的虎嘯的回音。

生活邏輯研究七帖

有六七年了,我喝酒的同時

不喝水,包括茶。其實

我秉性中,一直以來

喜歡一種專注的忘我。而寫詩

我是一個狡兔三窟的人——

生活里的局外人

在詩撲朔迷離的邏輯學中

我卻是一只紙上的雪豹

在陡峭的詞與

詞之間

騰挪跳躍是我的天賦。

而對很多人而言,我是一個

家喻戶曉、功成名就的失敗者。

“生活就是這樣啊,你

約瑟夫·布羅茨基

已經犯下了

觸犯眾怒的不勞而獲之罪!”

他的悲傷

我的理智。

從世俗的邏輯來看

一脈相承。

近來喜歡清淡

之味:一碗惟有

米香的如茶涼的白粥。

近一年喜歡深夜

自斟自酌,

寫詩、喝粥——

醒來常常見一只雪豹依偎在

我身旁酣然睡去。

帕斯卡爾·布呂克內在

談論愛和自由,以及愛的

悖論。而另一個法國人

阿蘭·巴迪歐在同一家

咖啡館,彈奏著愛的多重奏

——我在我世俗生活的

清晨,醒來。

樓下依舊是喧囂的深壑

依舊是我百思

不得其解的

生活邏輯的一種延續——

而我徑直上至四樓

黑夜里孤燈一般的

書房。繼續看馬爾克斯

筆下的奧雷里亞諾·布迪恩亞上校

敲打他的小金魚。繼續——

繼續,而非繼續的一種

無用的勞作——

雪豹會醒來

在我與生活難于調和的絕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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