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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中的“GF8E2石”“邽石”“封石”及早期螺鈿

2024-04-04 08:30劉思亮
出土文獻 2024年1期
關鍵詞:螺鈿山海經

劉思亮

摘 要: 《山海經·中山經》中所謂的“GF8E2石”“邽石”“封石”實為一物,即《說文》玉部中的“玤”石。信陽楚簡中的“GF8E1石”,亦即今天所謂的白石英?!癎F8E1石”“玤石”“蚌石”的命名確與“蛤蚌”之名有關,信陽、左冢、九連墩等楚墓出土漆木器上鑲嵌石英石的技藝,均源自于商周以來的“螺鈿”技藝,所嵌白色石英石(GF8E1石/邦石/封石)其實是早期“蚌泡”的替代品?!奥葩殹钡难b飾技藝在中國出現很早,但記錄這種技藝的專有動詞卻一直未被發現,其實信陽楚簡等資料中的“?棛?”“铚”為填塞、嵌陷之義,是戰國時人對后世“螺鈿”之{鈿}的早期描述。

關鍵詞: 《山海經》 邦石 封石 螺鈿 铚

一、 《山海經》中的“GF8E2石”“邽石”“封石”

《山海經·五藏山經》記錄各種動、植物和礦物,在所記礦物中,有“GF8E2石”“邽石”“封石”三種礦石,究為何物,諸家紛說,歷來缺乏良解,對其功用更是無人論及。近年來的考古資料為我們研究提供了新證據,此三種礦石的名實和功用基本可以得到落實,故撰成文章請教于方家。

為論述方便,將《山海經·五藏山經》中“GF8E2石”“邽石”“封石”原文錄出如下:

又東三百里,曰蔥聾之山。無草、木,多GF8E2石。(山中五04)

郭璞: 《山海經傳》,南宋淳熙七年尤袤刻本。為方便尋檢和引述,“山中五04”即《山經·中次五經》第四段,以此類推,下同。

又南百二十里,曰若山。其上多?儖"琈之玉,多赭,多邽石,多寓木,多柘。(山中八17)

又東南七十里,曰讙山。其木多檀,多邽石,多白錫。郁水出于其上,潛于其下,其中多砥、礪。(山中八20)

又西五十里,曰虎尾之山。其木多椒、椐,多封石,其陽多赤金,其陰多鐵。(山中十02)

又東南三十里,曰游戲之山。多杻、橿、榖,多玉,多封石。(山中十一17)

又東二十里,曰嬰侯之山。其上多封石,其下多赤錫。(山中十一25)

又東四十里,曰豐山。其上多封石,其木多桑,多羊桃,可以為皮張。(山中十一33)

又東五十里,曰聲匈之山,其木多榖,多玉,上多封石。(山中十一39)

又東三十五里,曰服山,其木多苴,其上多封石,其下多赤錫。(山中十一46)

《山海經》中“GF8E2石”“邽石”“封石”凡此九見,均只出現在《中山經》中。其中的“GF8E2石”,郭璞傳注、吳任臣《山海經廣注》等徑注為“不詳”,吳任臣著,欒保群點校: 《山海經廣注》,北京: 中華書局,2020年,第239頁。以闕如待之。畢沅《山海經新校正》作了新解釋:“‘GF8E2當為‘玤?!墩f文》云:‘石之次玉?!碑呫洌?《山海經新校正》卷五,光緒三年浙江書局據畢氏靈巖山館本???,第14頁左。袁珂《山海經校注》一仍郭、畢之說,未作評判。袁珂: 《山海經校注》,北京: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第123頁。郭郛《山海經注證》也承用畢沅之說,并云:“玤音磅。次玉的石。又玤是地名,《左傳·莊公二十一年》: 虢公為王宮于玤,地在今河南澠池縣?!惫?《山海經注證》,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433頁。郭郛似乎又以“GF8E2石”為玤地之石?!癎F8E2石”究竟是一種什么類型的石頭,我們分析完“邽石”“封石”以后再行論證。

關于“邽石”,諸家考釋也存在分歧。郭璞注以“未詳”。上引《山海經》“山中八17”條下,畢沅《山海經新校正》則云:“疑即‘封石也,正字當為‘玤?!墩f文》:‘玤,石之次玉者,以為系璧。經亦多為‘封,‘玤‘封形相近?!碑呫洌?《山海經新校正》,第35頁右。郝懿行《山海經箋疏》承紹畢說,云:“‘邽疑‘封字之訛也?!馐?,見《中次十經》虎尾之山?!焙萝残校?《山海經箋疏》,北京: 中華書局,2019年,第198頁。王念孫手批:“下文之虎尾之山多‘封石,‘邽‘封二字必有一誤。篇內作‘邽石者二,作‘封石者六?!蓖跄顚O手批本《山海經》現藏國家圖書館,詳參拙作《王念孫手批本〈山海經〉初考——兼及〈河源紀略·辨訛〉纂修者》,《文獻》2021年第3期。案,王念孫并不知曉“邽”為“邦”之訛俗字,更不知道此二字寫本文獻中可通用,故氏著《讀書雜志·史記第四》“邽巽”不明“邽”為“邦”之訛俗字,詳見《讀書雜志》,南京: 鳳凰出版社,2000年,第118頁。案,各家結論基本可信,但“邽”乃“邦”之訛俗字,寫本中習見,諸家未識。敦煌寫本《尚書·多方》:“成王歸自奄,在宗周,誥庻邽,作《多方》?!痹S建平: 《群經類尚書之屬·古文尚書傳(二)》,張涌泉主編: 《敦煌經部文獻合集》, 北京: 中華書局,2008年,第1冊,第329頁?!皫踹灐奔础笆睢?;伯3767《尚書》中,今刊本凡作“邦”者均作“邽”;又敦煌本《毛詩·羔裘》“邽之司直”“邽之彥兮”,許建平: 《群經類詩經之屬·毛詩(一)》,張涌泉主編: 《敦煌經部文獻合集》,第二冊,第449頁。又斯2984號《春秋左氏經傳集解·昭十六年傳》“子產賦《鄭》之《羔裘》”下杜預注:“‘邽之彥兮,以美韓子?!痹S建平: 《群經類左傳之屬·春秋左氏傳經傳集解(一)》,張涌泉主編: 《敦煌經部文獻合集》,第三冊,第1203頁?!鞍睢币嘧鳌斑灐?;又《偏類碑別字·邑部·邦字》引隋宮人司飭丁氏墓志,“邦”亦作“邽”?!督鹗淖直娈悺て铰暋と芬笪捍蘧寸吣怪?,又寫作“GF8E3”,“GF8E3”“邽”并“邦”之訛俗體,與“上邽縣”之“邽”無涉。又元代曹善抄北宋本《山海經》正作“邦石”亦可證。曹善抄本底本為北宋本,時代比現今所見最早的尤本本《山海經》早一百余年,詳參拙作《〈山海經·五藏山經〉校箋》,博士學位論文,復旦大學,2019年,第639—640頁。所以,以“邽”為“邦”,并非古人疏漏,乃是沿用訛俗體,《山海經》從劉向、劉歆父子校理成冊,至尤袤雕版付梓,中間經歷了一千多年抄本時代,其中充斥著部分寫本時代的用字特點,不足為奇。又“邦”“封”乃一字分化,案,甲骨文“邦”字作,從田豐聲,乃封界立邦之義,西周“邦”字則換“田”為“邑”;“封”字則作,象以手樹植之形,古人常植樹木以為封疆之界。故“邦”“封”同源,音義皆近。古無輕唇音,故“邦”“封”音同,“邦石”“封石”實為一物??傊?,“封石”“邽(邦)石”為同一礦物,是毫無疑問的。另參拙作《從元代曹善抄本〈山海經〉看今本中存在的問題》,《文史》2021年第4輯,第173頁。

再看只出現過一次的“GF8E2石”?!癎F8E2”從“夆”得聲,“夆”則從“豐”得聲,“邦”“封”也從“豐”得聲,三字上古時同為唇音東部字。甲骨文“豐”即“葑”之本字,作、等形,象蘿卜、蔓菁等根部碩大、羽葉叢生之形。又因葑之根部彭大,故有豐滿義。按照諧聲通假的原則,“GF8E2”“邦”“封”可通用無別。古籍中通假的例證更是不勝枚舉。如銀雀山漢墓《孫臏兵法·勢備》:“劍無封(鋒),唯(雖)孟賁【之勇】,不敢?!便y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 《銀雀山漢墓竹簡[壹]》,北京: 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63頁。又岳麓書院藏秦簡《占夢書》:“夢蛇則GF8E4蠆赫(螫)之?!敝鞚h民、陳松長主編: 《岳麓書院藏秦簡(壹)》,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第41頁?!癎F8E4”亦同“蜂”。又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金布律》:“豤生者,食其母日粟一斗,旬五日而止之,別GF8E5以叚(假)之?!薄癎F8E5”,整理者認為:“疑讀為‘奉,《漢書·刑法志》注:‘養也?!彼⒌厍啬怪窈喺硇〗M編: 《睡虎地秦墓竹簡》,北京: 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38頁。這些都是“豐”“封”“夆”諧聲通假之例。又上海博物館藏戰國竹簡《曹沫之陣》“昔周室之邦魯”,“邦”即讀作“封”;《成王篇》“成王既邦周公二年”,“邦”亦讀作“封”。白于藍: 《簡帛古書通假字大系》,福州: 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966頁?!皫汀薄胺狻蓖ㄓ玫睦痈遣粍倜杜e,不必一一臚列。所以,“GF8E2石”“封石”“邽(邦)石”寫法雖異,卻同為一物,是音近通假。

知道了《山海經》“GF8E2石”“封石”“邽(邦)石”同為一物以后,就要解決另一個問題,即“GF8E2石”“封石”“邽(邦)石”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石頭。畢沅說“玤石”為次玉之石,這種說法是否可靠,還需要進一步論證。

二、 “GF8E1石”“玤石”與“邦石”“封石”的得名與功用

《山海經》一書中以《五藏山經》體例最完備,相對也最寫實。其內容以山、水地理為標記,詳記山、水間各種動物、植物、礦物及神怪,最后以祭祀各山之禮結束。收錄動物、植物、礦物的標準無非“記用”與“錄異”兩條,即記錄具有實用功能之物(所記能害人性命的動、植物之類,同時具備知其名而避其祟的“趨吉避兇”的實用功能)及非尋常之物?!段宀厣浇洝匪浉鞣N礦物中,除數量眾多的金銀銅鐵、齒革羽毛、材木箭竹等外,又包括各種玉、石,都是有不同實用功能的。有顏料類如“青?儺D”“涅石”“采石”;藥用類如“礜石”“白石”“磁石”;裝飾物如“砆石”“瑊石”;日常用具如“洗石”(洗澡時供清潔、去垢所用)、詳參拙作《〈山海經·無藏山經〉校箋》,第110—111頁。磨石(即“砥石”“礪石”等);樂器用材“磬石”“鳴石”;甚至還有博棋所用之石“博石”、“?儖"琈之玉”(案即樗蒲之玉),等等。詳參拙作《〈山海經·無藏山經〉校箋》,第141—142、150頁。足見《五藏山經》不會記錄一種普通的、沒有實用功能的石頭,《中山經》中九次出現的“邦/封石”必然是某種具有實用功能的礦物。雖然在傳世文獻中找不到該種礦石的屬性及功用,但出土文獻卻為我們提供了一定線索。

黃鳳春先生曾撰有《釋信陽楚簡中的“GF8E1石之?棛?”》一文,該文將信陽、包山等墓出土遣冊與實物對證,成功考證出信陽楚墓漆木器上的白色石英石鑲嵌物即遣冊所謂“GF8E1石”。黃鳳春: 《釋信陽楚簡中的“GF8E1石之?棛?”》,《楚文化研究論集》第6輯,武漢: 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54—63頁。該文為《山海經》“封石”“邦石”的揭秘提供了證據,循其證據我們再稍作回顧。信陽楚墓遣冊簡中記載:

一房機,四GF8E1 (GF8E1石)“GF8E1”字字形作,從“石”,從“奉”得聲,下有重文符號,為“GF8E1石”合文無疑。關于字形及釋讀,還有其他說法,本文無法一一臚列,此徑取黃鳳春先生結論??坚屧攨ⅫS鳳春: 《釋信陽楚簡中的“GF8E1石之?棛?”》,《楚文化研究論集》第6輯,第54—56頁。之?棛?。(208號簡)

一GF8E1 (GF8E1石)之旗,三雕(雕)旗。(2011號簡)

十皇豆,屯厀(漆)雕(雕),GF8E1 (GF8E1石)之?棛?。(2025號簡)

通過簡文和實物可知,“GF8E1石”和木質實物“房機”(俎)、“旗”、“皇豆”可以發生某種組合關系?!胺俊陛^俎大,能盛祭牲之半體,其足部由兩塊鋸成倒“凹”形或倒“V”形的木板構成,且多鑲嵌玉石。詳參葛亮: 《古文字“丙”與古器物“房”》,《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7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50—70頁。黃文還補充了包山M2號楚墓出土文物的信息。包山M2號墓遣冊記“一大房,一小房……一房GF8E6”三種俎;窄面俎五件,“兩足板正面中部各鑿兩個不規則凹槽,嵌石英石子各一顆形成獸睛”;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 《包山楚墓(上冊)》, 北京: 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128頁。帶立板俎一件,“兩塊立板外側各鑲不規則石英石子四顆;足板外側各嵌石英石子兩顆”。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 《包山楚墓(上冊)》,第130頁。另外,M2墓出土還有無蓋豆四件,即遣冊所記“四皇梪”,豆盤外壁等距離鑲嵌有三顆石英石子。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 《包山楚墓(上冊)》,第134頁。據黃鳳春先生介紹,近年新發掘的湖北荊門左冢楚墓和湖北棗陽九連墩楚墓中出土的“皇豆”和“房”上,也有類似鑲嵌遺跡。黃鳳春: 《釋信陽楚簡中的“GF8E1石之?棛?”》,《楚文化研究論集》第6輯,第61頁。再結合上文信陽楚墓遣冊關于“房機”(俎)、“皇豆”與“GF8E1 (GF8E1石)之?棛?”的記載,我們有理由相信黃鳳春所論,所謂“GF8E1石”即包山等墓所見鑲嵌在俎案、豆器等漆木器上的白色石英石(見圖1—3)。這種白色石英石何以稱為“GF8E1石”,它與“蚌蛤”之“蚌”有無關系,“GF8E1石之?棛?”的“?棛?”是什么意思,這是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問題。

“GF8E1”字字書無,但有“?兌#”“玤”“硥”等字。上文已經論及“豐”“奉”“封”音近,作為聲符時每可通用,除上文所舉例子外,其他如“蚌”又作“蜯”,“棒”又作“?儸”,“?優6”又作“菶”,等等,所以“GF8E1”字與“玤”“?兌#”“封”“邦”通用無別,在音理上毫無障礙??梢哉f“GF8E1”同“?兌#”一樣,均是“玤石”的專字?!墩f文解字》玉部“玤”下云:“石之次玉者,以為系璧。從玉,豐聲,讀若《詩》曰‘瓜瓞菶菶。一曰若蛤蚌?!薄墩f文解字》, 北京: 中華書局,2013年,第6頁下。只是《說文》的解釋過于簡單。古人描述物質,多以類相從,僅論其大概,因為沒有繁瑣的分科知識,僅憑“石之次玉”的模糊解釋,我們無從探知“玤”石的特質和品類。雖然“若蛤蚌”的說法頗近真相,古人對此解釋展開論述的反而不多。無論“邦石”“封石”,“玤石”“GF8E1石”,其命名跟“蛤蚌”確有關系,信陽、左冢、九連墩等楚墓出土漆木器上鑲嵌石英石的技藝,均源自于商周以來的“螺鈿”技藝,所嵌白色石英石,其實是早期“蚌泡”的替代品,“玤”“GF8E1”等字就是可作為漆木器鑲嵌物中似蚌之石的專稱,今天我們則稱之為“白石英”。

三、 早期螺鈿技術與“GF9A2”“铚”工藝

根據出土材料可知,在器物上鑲嵌蚌蛤的技藝至少可追溯到西周。在科學發掘的西周漆木器上多出現過蚌片、蚌泡飾品,周人似乎很鐘愛這種裝飾藝術,蚌飾甚至成為當時漆木器皿的標配,多處墓葬均有發現。如長安普渡村西周墓葬中,發掘出大量的蚌器,均是用硬而厚的水蚌殼所制。報告指出,“這三種蚌泡,都是鑲嵌在器物上的裝飾品。第二(橢圓形)、第三(圓形無孔)兩種比較簡單,當是鑲附在器物外面的漆皮上,平直的一面切住漆皮,鼓起的一面露在外面?!茰y當時在漆皮里面有一層木質或纖維編織的腔,外涂漆皮,再鑲蚌泡”。石興邦: 《長安普渡村西周墓葬發掘記》, 載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 《考古學報》1954年第2期,第124頁。又如洛陽龐家溝西周墓葬,其中第410號墓靠近墓壙北壁的填土中,“發現一片漆痕,上邊放置有蚌泡”。漆痕上放著一個圈足已缺失的瓷豆盤,“這件瓷豆盤的外面有朱、墨色的漆片,上面鑲嵌有兩排蚌泡。這件鑲嵌蚌泡的漆器應當是瓷豆的器托”。洛陽博物館: 《洛陽龐家溝五座西周墓的清理》,《文物》1972年10期,第22頁。此外,北京琉璃河遺址出土的西周漆豆上,也有嵌飾,“豆盤上用蚌泡和蚌片鑲嵌,與上下的朱色弦紋組成裝飾紋帶;豆柄則用蚌片嵌出眉、目、鼻等部位,與朱漆紋樣合組成饕餮圖案”。同出的還有一件漆礨,紋飾更為繁復,“除在朱漆地上繪出褐色的云雷紋、弦紋等紋樣外,器蓋上還用細小的蚌片嵌出圓渦紋圖案,頸、肩、腹部也用很多加工成一定形狀的蚌片,嵌出鳳鳥、圓渦和饕餮的圖形”。殷瑋璋: 《記北京琉璃河遺址出土的西周漆器》,載孫進己等編: 《中國考古集成·華北卷·商周》,哈爾濱: 哈爾濱出版社,1994年,第1冊,第585頁。除了以上墓葬外,陜縣上嶺村虢國1074號墓、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上村嶺虢國墓地》,北京: 科學出版社,1959年,第19頁???h辛村衛國6: 27、28號墓地、郭寶均: 《??h辛村》,北京: 科學出版社,1964年,第66—67頁。寶雞斗雞臺H6號墓地蘇秉琦: 《斗雞臺溝東區墓葬》,《蘇秉琦文集(一)》,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237—238頁。等,都出土過多枚鑲嵌器皿所用的蚌飾,數量共計四百余枚。商代的蚌嵌螺鈿飾品暫未發現,但填嵌綠松石等裝飾技術卻已成熟,詳參張永山: 《螺鈿起源試探》,《華夏考古》1989年第2期。西周的蚌嵌技術應該直接繼承了早期的綠松石填嵌手法。

討論“螺鈿”技藝時多會提到明代黃成的《髹漆錄》,書中“填嵌”一節單列“螺鈿”條目。其文云:

螺鈿,一名甸嵌,一名陷蚌,一名坎螺,即螺填也。百般文圖,點、抹、鉤、條,總以精細密致如畫為妙。又分截殼色,隨彩而施綴者,光華可賞。又有片嵌者,界郭理皴皆以劃文。又近者有加沙者,沙有細粗。王世襄: 《髹飾錄解說》,北京: 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101頁。

但“螺鈿”之“鈿”,《說文解字》正字中未曾收錄,直到宋人所補的“新附字”中才被著錄,《說文》金部新附字“鈿”下云:“金花也。從金,田聲?!薄敖鸹ā睘榕允罪椫?,《慧琳音義》卷一七“間鈿”注引《桂苑珠叢》云:“金花寶鈿也?!庇忠段淖旨浴罚骸敖疴?,婦人首飾也?!贬尰哿盏戎?,徐時儀校: 《一切經音義三種校本合刊》,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794頁。足見“鈿”字早期乃是首飾專名,并無后世“螺鈿”之“鈿”填嵌一類的詞義。清鄭珍所著《說文新附考》一書中即認為:“漢以前書無‘鈿……漢魏間有此名?!编嵳洌?《說文新附考》,清光緒九年(1883)歸安姚覲元咫進齋刻本。所以“螺鈿”技藝雖然出現很早,但是最初描述這種技藝的字卻不是“鈿”,至少在漢以前并無“螺鈿”之詞,那么描述這種技術用的什么詞?這還需要回到信陽楚簡“GF8E1 (GF8E1石)之?棛?”的釋讀上來。信陽楚簡“GF8E1石之?棛?”的“?棛?”字,早期字書無,但出土文獻中有“铚”字相關文例:

金之铚。(仰天湖簡16)史樹青: 《長沙仰天湖出土楚簡研究》,上海: 群聯出版社,1955年,第29頁。

赤金之鈦,白金之铚。(包山簡272)

白金之鈦,赤金之铚。(包山簡276)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 《包山楚墓》,第370、371頁。

“鈦”本是車軎,“鈦”多讀作“轪”,以為即車軎義,后德俊、劉信芳皆持此觀點,參劉國勝: 《楚喪葬簡牘集釋》,北京: 科學出版社,2011年,第54頁;董珊則認為可直接讀作“軎”,參氏著《簡帛文獻考釋論叢》,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45—146頁。學界爭議不大;而“铚”本義為短鐮,為古人獲禾所用,該字必須尋求破讀,否則于文意未安。董珊先生認為:“包山楚簡所見之‘铚應讀為‘桎,‘桎是車轄的別名?!倍海?《簡帛文獻考釋論叢》,第146頁。案,董珊先生所論仍有商榷余地。因涉及本文觀點論述,故不憚繁冗,稍作辯論。董珊先生立論之依據,主要是兩條: 其一為《詩·小雅·節南山》“尹氏大師,維周之氐”,毛傳:“氐,本也?!编嵭{:“‘氐,當作桎轄之‘桎?!逼涠榭追f達《正義》云:“《孝經·鉤命決》云:‘孝道者,萬世之桎轄也?!墩f文》云:‘桎,車鎋也。則桎是鎋之別名耳。以鎋能制車,喻大臣能制國,故以大師之官為周之桎鎋也?!倍合壬鷵苏J為:“鄭箋之‘桎與包山之‘铚都是指車轄?!倍海?《簡帛文獻考釋論叢》,第146頁。但文獻中“桎”字多為足械之義,例不勝舉,鮮有作“車轄”義之用例。前人對鄭箋已有頗多質疑。如阮元??庇浽疲骸鞍浮夺屛摹吩疲骸?,之實反,又丁履反,礙也。本或手旁至者,誤也。段玉裁云:‘當是“抵”字誤“桎”。是也。別體字‘抵作‘?椩,與‘桎字形近?!比钤刃?蹋?《毛詩正義》,北京: 中華書局,2009年,第952頁。胡承珙等皆從之。清李宗棠《學詩堂經解》也認為:“考康成破字多取音同,今丁履反,不當為‘桎字之音,此當是‘?椩字之誤。別體字‘抵作‘?椩,‘?椩與‘桎字形相近,是也?!崩钭谔模?《學詩堂經解》,合肥: 黃山書社,2017年,第437—438頁。又王筠《說文句讀》卷六“杒”下云:“《詩·小雅》‘維周之氐,《箋》:‘氐當作桎鎋之桎,言尹氏作大師之官,為周之桎鎋。筠案,諸說皆未確,姑存之?!蓖躞蓿?《說文解字句讀》,北京: 中華書局,1988年,第203頁下。則是以闕如的審慎態度待之。至于《正義》引《說文》,其材料也較為可疑,多有學者提出異議。如阮元??庇浽疲骸鞍钙昼M云(案,即阮元引《十三經正字》之說,或以為該書為沈廷芳而非浦鏜所作)今《說文》無,是也??肌墩x》所引《說文》‘第‘?樛:‘摻‘湌等字,皆與《說文》不合,當是《正義》自誤以他書為《說文》耳,非字有訛也?!比钤刃?蹋?《毛詩正義》,第952頁。今本《說文》木部:“桎,足械也?!倍斡癫米⑨屩畷r不提鄭箋“桎鎋”之說。段玉裁: 《說文解字注》,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270頁上?!墩f文》木部:“杒,桎杒也?!倍斡癫米ⅲ骸拔丛敽文??!倍斡癫茫?《說文解字注》,第248頁上。兩處皆不取鄭箋車鎋之說,是不信也??梢?,董珊先生所據的兩條證據,尚存在較多疑慮。退一步講,即使鄭箋之說有據,而《正義》引《說文》之說也頗難成立。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云:“至《箋》云‘氐當作桎轄之桎,《正義》引《說文》‘桎,車轄也,則桎是轄之別名。李黼平據《釋文》‘桎,礙也,《說文》‘軔,礙車也,《玉篇》‘軔,礙車輪木?;蜃鳀k,是‘軔與‘杒同?!墩f文》‘杒,注云‘桎杒也?!墩x》引《說文》‘桎,車鎋也,當為‘桎,車杒也之訛?!瘪R瑞辰: 《毛詩傳箋通釋》,北京: 中華書局,1989年,第594頁。馬瑞辰未敢有違鄭義,循其說而通釋之,認為“桎”“鎋”是二物,“桎”非車轄,而是車杒。而“杒”同“軔”,《說文》車部:“軔,所以礙車也?!薄八浴倍衷撊?,據段玉裁注補。參段玉裁: 《說文解字注》,第728頁下。徐鍇《說文系傳》:“止輪之轉,其物名軔?!毙戾|: 《說文解字系傳》,北京: 中華書局,2017年,第280頁上?!峨x騷》“朝發軔于蒼梧兮”,王逸注:“軔,榰輪木也?!焙榕d祖: 《楚辭補注》,北京: 中華書局,1983年,第26頁。循此說,則“桎”應該是輪與軎之間的墊木、榰木,音義當與“柢”相近,不可能是白金或赤金制作的車轄“铚”??傊?,上舉仰天湖、包山遣冊中的“白金之铚”“赤金之铚”當另求他解。

筆者認為,就目前所有釋讀中,仍以黃鳳春先生的觀點最可取。黃鳳春先生認為:“‘赤金當為紅銅……‘白金是指銀,其意是說紅銅的車軎,用白銀鑲嵌。包山2號楚墓中正出土有鑲嵌白銀花紋的車軎……從簡文文意看,‘铚有鑲嵌意?!秉S鳳春: 《釋信陽楚簡中的“GF8E1石之?棛?”》,第58頁。黃先生最終把信陽簡中的“?棛?”字讀為“室”,認為“‘室字有填塞和實滿的含義”。其實也可讀作“窒”“實”,“室”“窒”“實”三字都有填塞義,是一組音、義皆近的同源詞。此處蒙匿名審稿專家提示,特致以謝忱。漢劉熙《釋名·釋宮室》即云:“室,實也,人、物實滿其中也?!蓖跸戎t《釋名疏證補》又引《禮記正義》云:“因其財物充實曰室,室之言實也?!眲⑽踝?,畢沅疏證,王先謙補,祝敏徹、孫玉文點校: 《釋名疏證補》,北京: 中華書局,2021年,第194頁。頗得其義。又《詩·豳風·七月》“穹窒熏鼠,塞向墐戶”,毛傳:“窒,塞也?!比钤刃?蹋?《毛詩正義》,第834頁?!肚f子·秋水》“梁麗可以沖城,而不可以窒穴”,成玄英疏:“窒,塞也?!惫鶓c藩: 《莊子集釋》,北京: 中華書局,2012年,第518頁?!稜栄拧め屟浴罚骸爸?,塞?!焙啝┲械摹??棛?”無疑是表裝飾動作的詞,即“填塞”義。出土文獻中也多以從“至”之字表示填塞義。如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詰咎》:“以沙(砂)人(仁)一升?楕其舂臼,以黍食宲人,則止矣?!彼⒌厍啬怪窈喺硇〗M: 《睡虎地秦墓竹簡》,北京: 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17頁?!??楕”與此填陷義之“室”“窒”同。案,古人是用巫術禍咎代受的思維除災?!熬省敝C音“咎”,“砂仁(沙人)”即“殺人”,以舂臼填陷砂仁的方式代表咎禍殺人得逞,已代人受過之意。又如周家臺秦簡371號簡:“以壬辰、己巳、卯GF8E7(塈)囷垤穴土,鼠弗穿?!薄佰臁闭碚呒醋x作“窒”,劉國勝、彭錦華: 《周家臺秦墓簡牘》,載陳偉主編: 《秦簡牘合集(叁)》,武漢: 武漢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75頁。也是填塞的意思。又馬王堆漢墓帛書《十六經·觀》“是故為人主者,時?楕三樂,毋亂民功,毋逆天時”,整理者注:“?楕疑與挃為一字,讀為窒,窒、節音義相近?!焙鲜〔┪镳^、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纂,裘錫圭主編: 《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肆)》,北京: 中華書局,2014年,第152、153頁。皆可看作是“至”聲字讀作“窒”的例子。所以上舉信陽、仰天湖、包山楚簡中的“?棛?”“铚”皆是填塞、嵌陷義,“赤金之鈦,白金之铚”意即“銅制的車軎,填嵌白銀”。此正合“螺鈿”技藝甸、陷、坎、填之義,楚簡“GF8E1石之?棛?”“白金之铚”皆作為句子的補充、修飾成分。而現今出土的鑲嵌有石英石的漆木器上,都有鑿槽,剛好符合“塞窒”的裝飾需要。這樣一來,我們至少可以推測“螺鈿”之“鈿”的填嵌義,在楚簡中是用“?棛?”“铚”來表示,可以說“?棛?”“铚”就是戰國時候楚地“螺鈿”之“鈿”的前稱。

值得補充的一點是,人們認知具體事物的范疇化功能是以原型為中心向外擴散的,所以從認知語義學角度來說,古人對詞匯的使用多會經歷一個由專名到通名的過程。鑲嵌義詞匯的發展,也體現著這一規律。古人根據鑲嵌深淺、鑲嵌面積等的不同,對這種填嵌技術也會有不同的稱呼。如信陽楚墓遣冊207號簡載:“一索(素)緄?樮 (帶),又(有)鉤,黃金與白金之舄?!敝斓挛?、裘錫圭認為:“舄與昔都是魚部入聲心母字,音近相同。簡文舄當讀為錯?!S金與白金之舄是說以金銀為嵌飾?!敝斓挛?、裘錫圭: 《信陽楚簡考釋(五篇)》,《考古學報》1973年第1期,第127頁。其說可從,故劉國勝先生《信陽長臺關楚簡〈遣冊〉編聯二題》徑隸作“黃金與白金之錯”。劉國勝: 《信陽長臺關楚簡〈遣冊〉編聯二題》,《江漢考古》2001年第3期,第66頁?!包S金”“赤金”與“白金”常作為鑲嵌材料,成為古代錯金銀的載體,“黃金與白金之舄”與“赤金之铚”“白金之铚”的辭例也相似。此外,仰天湖楚簡10還載有“金之釣”,劉國勝: 《楚喪葬簡牘集釋》,第115頁。天星觀簡有“赤金之釣”“白金之釣”云云。滕壬生: 《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長沙: 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573、875頁。竊以為其中的“釣”字也應該是鑲嵌之專名?!搬灐弊忠勺x作“的”,是鑲嵌藝術中點嵌的專名?!暗摹北咀鳌皶A”,《說文》日部:“的,明也。從日,勺聲?!兑住吩唬骸疄闀A顙?!薄墩f文解字》,第134上。引申開來,白額之馬稱為“的”,字又作“馰”;靶子上用鮮明色彩標識出來的準心部分也稱為“的”?!对姟ば⊙拧べe之初筵》“發彼有的”,馬瑞辰《傳箋通釋》云:“《射義》引詩‘發彼有的,鄭注:‘的,謂所射之識也。蓋謂其旳然如有所表識也?!R后世作‘幟,與‘勺雙聲,故鄭君取以訓‘旳?!居峙c‘職通,《說文》:‘職,記微也?!稑酚洝贰疚?、噍殺之音作,‘志亦微也?!疽晕⑿樽R,猶《呂覽》言‘射招者欲其中小也?!瘪R瑞辰: 《毛詩傳箋通釋》,北京: 中華書局,1989年,第749頁。甚得其義。此外,女性面部裝飾性紅點也稱為“的”?!夺屆め屖罪棥贰耙缘ぷ⒚嬖粫A”,畢沅《疏證》:“今本作‘勺,《北堂書鈔》《御覽》皆引作‘旳,據改。下同?!蓖跸戎t補:“蘇輿曰:‘王粲《神女賦》:“施華旳,結羽釵?!备敌剁R賦》:“珥明珰之迢迢,點雙的以發姿?!眲t“旳”本婦人飾容之具?!眲⑽踝?,畢沅疏證,王先謙補,祝敏徹、孫玉文點校: 《釋名疏證補》,第177頁。古琴面板上用貝殼或金屬鑲制而成的音位標識也稱為“的”。枚乘《七發》“孤子之鉤以為隱,九寡之珥以為?冪 ”,張銑注:“隱、?冪 ,皆琴上飾?!薄??冪 ”李善本作“約”,并注云:“《字書》曰:‘約亦的字也。都狄切。的,琴徽也?!笔捊y選編,呂延濟等注,俞紹初、劉群棟、王翠紅點校: 《新校訂六家注文選》,鄭州: 鄭州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4冊,第2226—2227頁。琴徽之“的”與天星觀簡“赤金之釣(的)”“白金之釣(的)”的“釣”義極為相近。此外,《山海經·中次七經》載:“(嬰梁之山)上多蒼玉,?毆5于玄石?!惫弊ⅲ骸把陨n玉依黑石而生也?!惫P者以為,“?毆5”當讀作“埻”,同“準的”之“準”,取義與點嵌之“的”同。詳參拙作《山海經·〈五藏山經〉校箋》,第192—193、615頁。另外,望山212號簡有“白金之釣”的記載,所缺字摹本作, 程燕先生則將字釋作“易”,讀作“錫”,將“釣”讀作“?兡%”,認為:“‘白金之錫?兡%蓋指表面錯銀、錫制的懸掛式裝飾品?!背萄啵?《望山楚簡考釋六則》,《江漢考古》2003年第3期,第88—89頁。李家浩先生未從其說,而是讀作“白金之葩釣(瑵)”,認為是車蓋上的配件。李家浩: 《望山遣策車蓋文字釋讀》,《中國文字學報》第1輯,北京: 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80—81頁。劉國勝先生等從其說。劉國勝: 《楚喪葬簡牘集釋》,第91、1045頁。田河先生則認為:“字李守奎歸附錄。李家浩釋文從文意看,很有道理,但字下所從似非‘巴字。此字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碧锖樱?《出土戰國遣冊所記名物分類匯釋》,博士學位論文,吉林大學,2007年,第95頁。筆者以為該簡缺字模糊,摹本是否準確存疑,程燕、李家浩二位先生說法也還有進一步討論的余地。簡文中的“釣”是否也可以讀作點嵌、點飾的專名“的”,也值得考慮。

總之,信陽簡、包山簡等簡文“白金之铚”“赤金之铚”的“铚”是填嵌、螺鈿技術的專名,這樣的專名還有“錯”“的”等。隨著新材料的不斷出現,出土文獻中或許還會發現新的鑲嵌專名。這些不同鑲嵌專名的出現,反映出當時螺鈿、錯金銀等技術的廣泛普及與水平高超。

結語

綜上可知,《山海經·中山經》中的“邦石”“邽石”“封石”實為一物,即畢沅所謂的“玤石”,信陽楚墓漆器上所鑲嵌的“GF8E1石”,是一種形似蚌泡的白色石英石,其功用為器物螺鈿時候的裝飾物。中國的螺鈿技術至少可追溯到西周,西周墓葬所發掘的漆器中,螺鈿材料多選擇蚌貝。到了戰國時,尤其楚國,更熱衷于用玤石(封石、邦石、GF8E1石)實施螺鈿技術。蚌貝輕巧,厚度適中,不易脫落,更利于填嵌,且楚地多湖澤,蚌貝極易得;而石英石笨重,打磨不易,且多需要鑿深孔填嵌。但在包山、信陽、九連墩、左冢等高級別楚墓中所發現漆器,均是以白石英填嵌,大概白色石英石的質感以及厚度造成的立體感,是蚌貝所不具備的?;蚺c楚人技術與審美相關,值得繼續討論。戰國楚簡中用“?棛?”“铚”等字表示填嵌義,略等同于后世“螺鈿”之“鈿”。

此外,《山海經》材料來源問題,一直是學界爭論的焦點,至今仍無定論,《五藏山經·中山經》是以當時的哪些區域為“中”,學者也持不同意見。通過對僅見于《中山經》的“封石”“邦(邽)石”的考察,再結合包山、信陽、九連墩、左冢等楚墓連續發現“GF8E1石”為嵌的信息,再一次將《山海經》的材料引向了楚國,“中山”的位置從河南南部下延到湖北北部,正如李豐楙所言:“今本《山海經》的編成,與楚國有密切關系,其中改編、添補之處也有許多痕跡?!吨猩浇洝烦勇寰╃苤畢^外,又將楚國大部分地理劃歸中山山區?!崩钬S楙: 《神話的故鄉——〈山海經〉》,臺北: 時報文化出版事業有限公司,1987年,第8頁。劉釗師亦認為,“《山海經》的《山經》部分的產生時地,與戰國時期的楚國楚地或秦時的楚地有關”。劉釗: 《出土文獻與〈山海經〉新證》,《中國社會科學》2021年第1期。

大概都比較切近事實。

(責任編輯: 姜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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