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組詩）

秦安江

兩個人

一個走在上坡路上的人

和一個走在下坡路上的人

一個抬頭

一個低頭

他們面碰面

一個問：你去哪里？

另一個反問：你去哪里？

雙方并不回答

他們擦肩而過

一個越走越高

一個越走越低

直到彼此看不見

德令哈

德令哈在樓下，在姐姐的呼喊聲中

在刀子的刃上，在風中的血絲里

德令哈就在昨天，在眼前的混沌中

那里的荒山一波接一波

德令哈的寂寞在十字路口

它被夜晚的皮衣緊裹

被冰雪冷凍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坡

半個世紀也不見融化

德令哈細若游絲，長久卡在我的嗓子眼里

像一列遠去的火車游走在天堂

我這一生

那個人說，我還要經歷三生

才能成佛。他是從一本書里做出判斷

那本書伴我長大

看我成長?？蓵镎f的什么

我卻已忘記

那本書讓我走上不歸路

我想返回，卻找不到拐點

我絕望，我這一生不行了

因為他的判斷有道理

我的時間不夠，修行也不夠

我有時坐在田埂上，想著我不堪回首的一生

一個人的名字丟了

一個人的名字丟了

我像突然走失了親人

他剛才與我一起回憶往事

我只是起身，去拍死一只蚊子

他就不見了。我拍腦袋

希望他從腦縫里鉆出，我點支煙

多想他站在煙霧中。他走前沒任何征兆

讓我無法判斷尋找的方向

一個人的名字丟了

我不知他是不是也丟了我

如果是，那我們兩個

都是沒有良心的東西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要開汽車，他坐在座椅里

腳卻找不到油門，也找不到剎車

他低頭向下看，看到了混沌

又抬起頭，望到了前世

他的身子在車里，意識已到曠野

他的腳依然在尋找，可是再也找不回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