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代人的存在該往何處尋?

2024-04-17 04:09方東妮
粵海風 2024年1期
關鍵詞:王威廉凝視存在

方東妮

摘要:王威廉的小說借助荒誕敘事的動力,含著以人為本的人文主義關懷,進行深度現實主義的實踐。圍繞“人”展開精神困境的探討是他創作的一大脈絡,“看”和“被看”的辨析也在小說中不時顯現。結合科技元素,帶著對現代性的警惕,他建立出一種新的觀看之道,鉤沉出“自我”與“他者”的辯證關系。在多篇小說的敘事推進中,他也嘗試通過自我對話、激烈反抗、人類情感等路徑,給小說人物、悖論式語境尋覓精神上的出路,在歷史、當下、未來的交織中構建精神藍圖。

關鍵詞:存在 自我 凝視 王威廉

王威廉最新出版的小說集《我們聊聊科比》里收錄了八篇作品,雖然合起來不算厚,但放在一處,自有深意?!白钤绲陌l表于2010年初,最新的發表于2022年初”[1],在12年的寫作跋涉中,既有滋養作者成長的中國西北文化,有把荒誕元素摻雜到構思之中的推演,還有對親情、愛情等人類情感的探勘。本文以此小說集為出發點,再擴散至其他作品,嘗試一窺王威廉小說創作的變化和貫穿其中的思想路徑。

王威廉的創作不乏多樣性。林培源指出,王威廉的創作存在分裂般的兩面性,一邊是延續了20世紀80年代遺留下來的先鋒遺產,又結合西方的現代主義,呈現出荒誕敘事的特點;另一邊則趨向回歸到傳統的現實主義講述,通過推進日常生活的敘事,記錄當代經驗。[2] 但徐兆正則認為,上述區分存在遺漏,無法對少部分帶有鄉土氣息的作品進行概括。他以《看著我》中“我的本質面臨著被取消的危險”這句話為切入點,認為王威廉的小說是以“人的本質岌岌可?!睘榫€索進行創作的,并力求將他創作面貌的多變性全面囊括其中。[3]

對人的存在,尤其是對現代人精神困境的探討,一直是王威廉小說的寫作焦點。接近20年的創作生涯中,他的寫作與時代中的個人產生了某種膠著的聯系,小說的敘事形式也發生了轉變,但也有一以貫之的思考:現代性、科技發展、人性陰暗面、不對等的階級等諸多因素會給當代人的生存帶來一定沖擊,人在潛意識中會滋生出無意義的情緒和行動。創作中,王威廉既將目光凝聚到小個體茫然無措的情緒上,也對過于光滑的日常節奏有所警惕。在主題傳達上,不僅涉及個體存在和身份認同,還試圖超越虛無與黑暗,直抵精神桎梏、存在危機的宏觀難題。

一、確證當代個體的存在

收錄在《我們聊聊科比》中的《誰是安列夫》一篇,設置了一位常給名人寫傳記、并能讓名人更出名的傳記作家安列夫。他筆下的大人物經過他的文筆修飾而聲名鵲起,可他自己卻寂寂無名。直到某一日,他意外被媒體宣布死亡,干脆將計就計,想通過偽裝身份,自己給自己寫傳記來出名。

在主題探討上,小說涉及在現代社會中,個人的身份和存在是如何得以確認的,這是一個無解卻難以避開的“存在主義”哲學命題。小說將“人”被大眾輿論殺死,逐步推演到自我身份的徹底消解。傳記、名字、經歷、關系等,無法確證個人的存在,倒像是眾多堆砌出來的碎片化符號。即使他者對這些碎片符號熟稔于心,也未必能真正認識一個人,包括現代人自身,也難以清楚地認識自己。他究竟是安列夫,是安德,還是另一個在審視前兩者的人?連他自己都對尋覓自身感到惶惑。

對個人存在和意義有無的探討,已成為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王威廉曾在一篇訪談錄中提到,“70后”“80后”作家在探討未來的寫作之路該何去何從之時,所強調的是“寫作者要回到個體”[4]。但這種個體寫作不是像20世紀90年代那樣去進行逃避,而是要進行豐盈。王威廉認為首先要“回歸個體的精神世界,盡最大的努力去修復那個早已被這個時代折磨到殘損的自我,讓這個自我重新具備思考的能力”[5]。也就是說,聚焦于個體并非是一種自我封閉,而是放置于特定空間,向周遭敞開,去面對時代中的渺小存在。

(一)肉體和精神的缺失

王威廉小說中對個體存在的思索,主要分為肉體和精神兩個層面,又有所結合。他常將人物設定為軀體有部分殘缺,這種殘缺帶來直接的痛覺,也打破了生命原有的平衡。他在迄今出版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獲救者》中,構建了一個名為“塔哈”的地下國度,這個國度由受到正常人歧視和傷害的殘疾人組成。隨著“我”、眉女、胖子三人不斷“探險”,我們察覺到多數人不僅有肉體上的殘疾,還面臨著個體確認、身份認知缺失的問題。

《內臉》《第二人》則主要涉及臉部的缺失?!兜诙恕分?,劉大山的臉部毀容,竟通過扭曲的臉來獲得一種權威性的震懾。他計劃故意燒毀“我”的臉,是為了讓“我”能真切體會到他作為一個毀容的人所面臨的孤獨。這一理由,讓臉部的意義變得更為龐雜?!秲饶槨防?,虞岑因缺少表情而哭訴,“我”試圖安慰她缺失表情反倒是完美的天使;作為反面,“我”的女領導有著多副面孔,但在“我”看來,她有比缺少面部表情更為嚴重的缺陷。圍繞臉部缺失的病癥,每個人物都面臨著一種身份確證的迷茫。到了《怪獸》,引發“我”內心恐懼的,不是怪獸,恰是“那張渺小的、毫無特點的、煩躁的人臉”[6]。

“每個人都有這樣的一張內臉,它看不見摸不著卻是實際存在的,這是一個人靈魂的標志?!盵7] 在王威廉的筆下,人們習以為常的臉部,居然也能成為龐雜難解的意義符號。表情、面孔不僅是存在的象征、身份的辨認,也能成為人和世界聯系的重要途徑。

內與外的關系也出現在這一框架中,從肉體殘缺逐漸轉移到內部感知上?!拔摇焙陀葆腻忮?,緣于她無意識地揭去麥克風上的套子這個細節?!拔摇币驗楹团I導接觸而過敏,在就醫時還和馬醫生說希望有人體鍍膜技術,似乎人和人之間關系的親疏,和“套子”的有無相關。這層“套子”帶有隱喻性,能否揭去套子,牽涉到了靈魂交流、人和世界的關系。

在《沒有指紋的人》中,“沒有指紋”被夸張為缺陷,甚至是殘疾。一開始“我”和女友曉虹都認為這無傷大雅,但隨著規則秩序對“無指紋”設置出若干要求,“我”的正常生活被接連打破。無指紋的“我”不得不踏上逃亡之旅,身份再次面臨著被解構、被否認的危機。小說在“是的,我從沒存在過,但卻復活了一個早已死去的人”[8] 一句中戛然而止,將身體上看似可有可無的缺失推置到不可調和的處境中,背后卻指涉到個體身份、自我認知等問題。

(二)以“性別”為話題的推演

在性別這一話題上,王威廉也有作品展開了敘事。男女兩性,成為人們進行身份認證的一個意象符號,但王威廉嘗試走出人們習以為常的兩性,將目光放到了少數群體上?!赌z囊旅館》中,難以界定自己性別的雙性人晴天和失戀的郁郁在膠囊空間中共同生存,既涉及除了男女性之外的其他少數群體性別身份的界定問題,也引出了缺陷互補的路徑。首發于《收獲》雜志的《城市海蜇》一文,則把“性別”的界定推演到了極致??组盏搅酥袑W好友張鋒女友的來信。張鋒已經去世,他的女友通過他遺留下來的一些信件聯系到了孔楠,并約了見面。之后,女人說自己就是張鋒,這讓孔楠難以接受。小說到此,本以為就性別的轉換進行探討,但二人來到城市海邊,才發現張鋒就是女性。至此,對性別身份的認知出現了錯位、混亂,在矛盾的漩渦中,剛建立不久的性別身份再次瓦解,一種無意義和尋覓不到終點的蒼涼彌漫在其中。

從“性別”維度的“殘缺”來切入,小說人物所缺失的部分,不但能成為個人存在的“反標志”,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對個體存在進行“反刺激”,個體認知尤顯深刻。此外,還能從個體存在缺失的角度,關聯到精神殘缺,再到實與虛、主觀想象和客觀存在之間的關系。小說中的這種未完成也把虛無、荒誕擴散開去。正如卡夫卡筆下的K已到城堡附近,但無論怎樣解決面前的障礙,都無法跨入城堡;加繆《第一個人》里,40歲的兒子站到了29歲的父親的墓碑前,“父子”關系似乎顛倒、錯位?;恼Q的虛無感充盈出來,對存在形式和生命意義的追問也在蔓延。

(三)在虛構維度上展開哲理思辨

在早期創作中,王威廉多采用變形的手法,對現代社會中的“異化”持警惕態度,比如《書魚》中借鑒卡夫卡《變形記》的手法,以“應聲蟲”這一形體對歷史、文化展開思考,最后又落腳到生命的意義上。他在哲思的基礎上進行虛構,而非從自我經驗入手,這擴充了他的經驗,使文本更加堅實、銳利。

《倒立生活》的開頭,和穆時英《夜總會里的五個人》有相似的基調,都是各懷心事的年輕人走到一塊,燈紅酒綠下彌漫著的疏離感撲面而來。隨著神女和“我”的對話推進,關注點從肉體傷害轉移到感知層面。二人討論蝙蝠的倒立,將錯誤歸咎于重力,背后其實潛藏著一種對于命運不可抗力的無奈。最后,他們嘗試安裝類似滑輪升降裝置,把居住空間上下顛倒,使得“我”最終能像壁虎一般倒立存在,似乎找到了一種在以往疲憊生活中尋找不到的幸福感。怪異的想象不僅給人耳目一新的體會,還探討了如何確定自身的“存在”。

《非法入住》里,“我”本就住在狹窄的出租屋中,但“鵝”男人一家六口毫不講理地霸占“我”的屋子。這種蠻橫的霸占逐漸扭曲化,直到“我”也加入了這個“非法”的行列,闖入其他人的屋子去進行另一次新的霸占。這種行為,直觀呈現為異化——“我”出現了和“鵝”男人相似的癥狀:“脖子居然朝女人手的方向自動伸長了……看起來酷似一朵巨大而奇異的向日葵?!盵9]《合法生活》后半部分,小孫已被處理為兩個人格,小孫A和小孫B:一個遵循著父親的安排,按照社會多數人所期待的目光去考公務員;另一個小孫則是小說前頭內容的延續,他脫離了肉體,只剩下一個抽象的靈魂漂泊在城市上空。早期“法三部曲”的寫作,都體現了在線性不可逆的生活節奏中,人的精神被壓迫,乃至分裂。

無論是早期創作開始部分帶有荒誕的描寫,還是《野未來》里將科技元素運用到日常生活中,王威廉小說對精神危機的探索是一以貫之的。王威廉用文字營造出別樣的、有矛盾性的場面,一次次悖論式的叩問伴隨著個體的掙扎,讓人物在對話中,逐步對一些命題展開如西西弗斯般的叩問,進而推演出荒誕的假設,展開哲理追問對現代個體的存在進行重新確認。

《魂器》中,“我”碰到了一個去世的女人,逝者的姐姐梅香想讓“我”成為妹妹的魂器,即把生命當作一種物化的凝聚態,讓靈魂得以保存?!端恕飞婕傲擞洃浀闹匾?,就連失憶,也只有主體本身才可能進行確證。小說結尾寫“她的意識在消散,最終,她與水相互融合,不分彼此。她覺得自己像水一樣流走了,沒有任何痕跡”[10]。那么,記憶是否是一個人存在的證明?這和《魂器》所要討論的問題是類似的,是作者早期對生命形式的探討,而在《野未來》的最后兩篇《后生命》《行星與記憶》中,作者從個體身份、自我認知出發,更加深入到了對生命獨特性的探討中。

《后生命》里,在回憶、當下和未來的交織中,“我”和李蒙不斷想要去保留生命的存在,企圖通過一場場人體實驗,打通生命和非生命的界限,探究生命意識。為了彌補丟失芯片的罪過,“我”自愿提出前往黑洞當實驗的志愿者。小說寫道:“宇宙的一切過去、現在與未來也都在意識之中。它們都是我,我都是它們,無法剝離?!盵11] 寰宇之浩瀚、個體之渺小,不禁讓人想到了道家的“萬物合一”。但這篇小說的思想,不是莊子的“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而是在科技時代對生命的意義重新進行界定。李蒙以為將個人的記憶保存到芯片中再植入,或者用脈沖波來轉移記憶便可延續生命,卻發現行不通。因為生命的獨特性過于復雜,惚兮恍兮,恍兮惚兮,仍舊觸碰不到靈魂的內核?!缎行桥c記憶》里,“我”作為一個機器人,不僅有一顆人類的“芯”,有了人類緊張、感動等情緒,還能理解人類的詩歌。地球和庫星之間漫長的時空之旅,在“我”看來并不是個難題。除了身體需要機械維修,“我”幾乎和人類沒有差別,甚至能獲得漫長的壽命。這種看似和諧的存在,到后半部分上升為對人類主體性的思考。

荒誕夸張嗎?大抵未必。細思起來,當代城市化推進中,現實世界和超驗世界在小說里撕扯著,生產出被遮蔽掉的隱形空間,其中的“裂隙”提供了推演的可能性。正如《鐵皮小屋》里和“我”暢談文學的孔用老師在功成名就后,卻和他喜歡的詩人海子一樣,選擇自殺。而“鐵皮小屋”的消失隱喻青年夢想在生活中被磨平,直至蕩然無存。

現代個體的存在,彌漫著一股別扭的情緒,難以言說道明,只覺煩躁、無意義。好比在摩天大樓里漫游,你可以走遍這座現代建筑的每個空間,還能通過宣傳欄了解建筑師的理念,但個人身處在一座都市的產物之中,始終覺得和外界存在隔閡,難以直接抵達。

二、挖掘與呈現新的觀看之道

看與被看并非是一種沒來由的夸大。約翰·伯格面對著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品時,在本雅明的基礎上,對此種辯證關系有所思考:“能觀看后不久,我們就意識到別人也能觀看我們。他人的視線與我們的相結合,使我們確信自己置身于這可觀看的世界之中?!盵12] 觀看,引發言語和思考,進而能把看到的事物與相應的抽象概念進行勾連。換句話說,目光帶有一種交互性質,其他細節也會蘊含在這個互相審視的過程中。比如,魯迅的小說中會出現“看”與“被看”的結構模式,尤其是作為旁觀者的“看”,旁觀小說主要人物的處境,以營造出一種有時代象征氣息的氛圍。

(一)“自我”與“他者”

王威廉的部分小說中,不時出現“看”與“被看”的辯證關系。他借助不同人目光的對接、作為觀察者的凝視、科技沖擊下所帶來的新的“觀看之道”,從自我出發,和他者、世界構建出聯系,延伸出對存在的理解。

《內臉》《第二人》《獲救者》都有用不對等的凝視來產生權威的震懾?!秲饶槨分?,馬醫生把虞岑的自殺歸因于“被看”的恐懼,此外,小說還提及一些“看”與“被看”的思考:“人的精神世界根本是無法窮盡的?;蛟S,只有不去看的時候,不在意的時候,才能越過臉、身體、服飾等表象的事物,對生命產生全新的感受?!盵13]

目光建立自我與他者的關系,正如《你的目光》中那款名為“世界的目光”的設計語:“當我們不再沉溺所見,世界的目光迎面而來。時代需要一副大眼鏡,才能看清那個野未來?!盵14] 眼鏡店店主何志良和眼鏡設計師冼姿琪相遇,冼姿琪回憶起不幸的家庭經歷,生發出這樣的感慨:“戴上眼鏡不僅是為了看清這個世界,與此同時,這個世界也會因為我們的目光而報以回望的目光。這就是世界的目光。世界的目光是一個巨大他者的目光,反而提醒了我們自己的存在。因此,戴上好看的眼鏡,便是對世界的目光進行回報?!盵15] 眼鏡只是媒介,透過它,是對方的眼睛,更是潛藏于人物內心的情愫,促使冼姿琪去和家庭的沉重過往進行和解。在看與被看之間,個體的回憶、情感也翩然而至,祖輩生存、移民遷徙等也在故事中穿插出現。在王威廉的小說中,目光能發揮一種去遮蔽的作用,揭開事物背后的情感,敘事也借助雙向交互的目光,上升到較為宏觀的命題上。

目光的設置,還帶來了“內部”和“外部”的辨析視角?!犊粗摇分v述一個守著倉庫不斷寫詩的青年,難以跟時代節奏進行融合,他逐漸意識到內心別扭情緒的蔓延,源自于別人的目光不能正視他。由此,圍繞著“看”和“被看”,他在內心展開了一場場心理實驗。被他者目光所忽視的失落層層堆疊后,青年在怒吼中殺死了領導,最后又歸于沮喪。此種瞬間的瘋狂,有著默爾索在明媚的海邊對阿拉伯人開槍的影子,歷來研究者對他為何開槍也是爭論不斷。但更為重要的是,原來,他者的忽視也會引發主體如此瘋狂的舉動,不禁讓人對我們習以為常的“看”進行反思,對人存在的本質再度進行叩問。

進而,從存在的確認到信仰的沖擊,對精神危機進行聚焦。比如小說《從冰川的高處》里,一位高僧帶著絕對的善下山前往世間旅行,他本以為以自己的修行可以度化別人,卻接二連三遭受打擊。最后,遇到了一個對他宣稱信仰虔誠的女人,可無意間發現,女人所宣稱的信仰不過是一種出于裝點表面身份需要的符號。種種矛盾和背叛,幾乎成為一個封閉的荒誕循環,剖開人性偽裝起來的一面,直至精神空虛頓時在讀者面前被爆破、被最大化呈現。

《內臉》的結局,“我”被大山、小山兩兄弟用汽油燒毀臉部,發出了“就讓虛空的歸于虛構”[16] 的感慨,帶有投降式的無奈意味在其中。龐德寫過地鐵中那些如“黑樹枝上的花瓣”的一張張面孔,似乎在當代的危機中,成為一個個類同的符號,隨時可能被替代和破壞,面臨著被解構的危險。

“沒有誰和誰的命運是一定要捆綁在一起的,人的一生只不過是偶然交錯的產物?!盵17] 人的存在,從降生到此世起是一種被拋入世界中的偶然。身份認同會帶來一種潛在的焦慮,這種焦慮引發人的情感表達,觸及到人內心的柔軟處。無論是生理層面上軀體部分的缺失,還是精神層面上難以產生的共鳴,都指向了主體身份認知的命題。借由自我的認知,也擴及對他人、周遭的感知,存在感重新得以建立和確認。

(二)科技倫理重寫新的觀看

未來科技的入侵使人類產生了一種緊迫的思考和使命感,生活詩學逐漸上升到未來詩學,一種觀看與被觀看、監視與被監視的對立關系也融入寫作場域,進行韋伯式的“祛魅”?!兑拔磥怼防锼珍浀亩嗥≌f,便對此有所涉及??萍荚匾阅吧淖藨B在日常生活中出現,在推進情節時,也將科技倫理與潛在危機的探討推置到歷史、當下、未來共同結合的思想場域中。究竟是太過順滑而沒有空隙停留下來思考,還是我們對深度的探尋有一種潛在的恐懼,以至于不自覺進行著逃避呢?也許答案兼而有之??萍紟淼南麡O效應之一,使我們對具體事物缺乏感知,個體以一種懸浮的狀態四處流浪,無處皈依。生命形式可以多種多樣,但我們需要對消極有所抵抗,保持主體性的文囿。

《退化日》里有著身份、權力和凝視的多重疊加。老班長進行不對等的監視,也讓小說中的“我”感到不快,覺得這種無隱私的凝視帶來了明晃晃的侵犯。到了《不見你目光》一篇,此種科技發展帶來的新的“觀看”,則成為整篇小說討論的關鍵?!恫灰娔隳抗狻分?,“我”要對一個女孩進行道德感化,因為她被判定為殺人犯。女孩說自己的父親本是一名保安,卻愛躲在監控器背后觀察別人,根據細節去推測別人的身份和性格,以至于走火入魔。被人舉報后,因為無法通過視頻看到世界,父親選擇在看守所里自殺。而女孩的男友也有著類似的經歷。結局“我”在攝影機的取景框中,也對鏡頭中延伸的審視產生了興趣。小說中的凝視多了攝像頭、監控器、視頻記錄等形式的輔助,將日常的觀看荒誕化,人物被這種科技化的凝視手段所誘惑,深陷其中后難以自拔,乃至個人也走向了毀滅的道路。

古希臘思想中,柏拉圖闡述藝術是“影子的影子”,意即范本優于影像。但現代社會中,觀看的方式發生了改變,對影像的觀看開始占據主流,對人本身也會產生新的沖擊。影像媒介作為一種觀看的產物,能被機械復制、多次重造是其區別于言語的一大特點?!稘摼印防?,在昏暗的倉庫中,敬亭能將一些無人閱讀的商業廣告、機構宣傳暗中操作為有幾十萬人次閱讀的產品。上萬個發光的手機屏幕代表著一種新的觀看之道,也作為需要警惕的密集信息呈現,解構著人們原本看世界的眼光?!队乃{》里,窗外的那塊廣告牌也是現代社會中觀看方式影響下的產物。但它卻反過來對作為凝視主體的“他”產生了沖擊,影響了“他”理解世界的方式,到了結尾又和被劫機后的恐慌相對接。廣告其實給“他”提供了對未來的許諾,和現實之間存在著一條鴻溝,而這條鴻溝的填補,則需要“他”自身在看后以“魅力的幻夢”來進行填補。主人公通過飛機窗戶,借自身到外界的凝視,一遍遍回想著以前在家中能遠眺到一抹幽藍色。直到擁有人類外表的人工智能空姐及其機組人員,試圖劫持該班旅客作為他們的實驗品的計劃暴露后,回想才戛然而止。在宏觀擴展開的命題下,還有私人化情感如地下河脈暗中潛流。未來的機器很可能誕生出自主意識,進而控制人類、帶來毀滅的隱患蟄伏在文本當中,而作為內心深層有情感的個體在失去自由后如何自洽,也是埋藏在小說中的憂慮。

人的存在也能通過觀看得以確定。但在科技時代下,以這種目光凝視來確定身份認知再次受到了挑戰。帶著審慎的視角,王威廉預見到技術給日常生活、親情倫理帶來的沖擊?!兜貓D里的祖父》一篇,起因是技術更新有時間滯后,“我”誤以為祖父在地圖上“復活”了??僧敗拔摇焙吐範杻扇嗣鎸θ隣斦嬲乃劳鲋?,才明白科技所帶來的影像形式只是一種有限的彌補形式。

“要是人類在這同一個時刻全體毀滅了,那么在這顆行星上就只剩下祖父的身影走過來走過去了。由于儀器是太陽能驅動的,因此他的身影會永遠走動下去,直到儀器生銹毀壞。那會是一個特別孤獨的景象嗎?那會是GPS里邊一個虛構卻又無限真實的地址嗎?假如真是那樣的話,誰來觀看呢?也許真的會等來長著一只眼睛的外星人?

我透過窗戶,凝視著祖父的背影?!盵18]

實和虛、自我和他者的關系都蘊含在結尾意味深長的凝視中。后記《從文化詩學到未來詩學》中提到:“文學中的‘科技或‘科幻只是一種步入‘意義深度的路徑統稱,而‘深度則意味著心靈的自由程度?!盵19] 生命的輕與重之問也在這篇小說中被勾連出來。逝去的生命,能以影像形式而存在,這種存在更多是給活著的人一種慰藉。而作為他者,確實能看到電子影像,盡管這個被凝視的主體儼然不是真正有生命的形式了,卻可能以某種電子形式獲得另一種形式的存在。

在看與被看中,人的存在重新得以確認,“自我”和“他者”的辯證關系不斷被剖析,而不囿于一個狹窄的寫作場域?!澳切┧?、她、他們、它,終究導向了我?!盵20] 在王威廉的小說中,新的“觀看之道”既有觸及人與人情感的柔軟部分,也有極端凝視的放大化,點明此中所蟄伏的部分憂慮。這也是一種確認存在的方式,對人的本質進行了重新界定。

三、掙脫黑暗桎梏的多條途徑

很多采訪和講座都會提到王威廉特殊的成長經歷——祖籍陜西,在青海長大,又到廣東讀書和工作——這種表述其實有所舍棄和篩選,更多是為了引出他寫作風格的雜糅多變。誠然,南北方的差異,無論是外在的景觀、氣候,還是文化上的方言、習俗,都會給敏感的作家帶來別樣的情感體驗,并且在寫作中付諸實踐。但背后那種地域間漂泊的心酸和艱辛,難以融入異鄉群體的隔閡和孤獨,只有他本人才有切身的體會。

他曾和一群廣州同事出差,一路上大家說著粵語,自己完全聽不懂,方言的隔閡促使他對地域身份、在地文化的認同展開思考,創作了小說《父親的報復》[21];在狹窄的筒子樓居住,遇到不講理的惡鄰,于是有了“法三部曲”的第一部《非法入住》。王威廉小說的意義在于將現實社會中確鑿存在、難以捋順的復雜現象展現了出來,但更加可貴的是,在不對等的權威震懾、人性丑惡的展現上,他不是一味宣泄。王威廉曾提到:“惡是需要作家用精神力量去穿透的東西,而不是深陷其中、甚至迷戀其中的東西。寫惡比寫善更有深度,其實是一個誤區。因為對善的抵達是需要惡的難度的,沒有這種難度的善是單薄的、廉價的,所以那種深度并非來自惡本身的價值,而依然在于善的發現。一個作家寫作的時候,心中要永遠懷著悲憫之情。這是寫作的基本道德和根本立場?!盵22] 在意識到無根漂泊、惘然若失的精神狀態以一種普遍性的姿態存在于城市之中后,他也在尋找一種較為妥當的途徑來面對這些茫然無措。

(一)現代社會中的不確定性

“我們茫然無措嗎?當然??晌覀儽让H粺o措的病人更加茫然無措,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茫然無措?!盵23]《我們聊聊科比》的字里行間,既有“深度現實主義”敘事下延展出來的人文關懷,也有直面現代不確定性的勇氣和決心。王威廉早期的部分小說并沒有涉及這一點,但有部分作品中的小說人物通過自我對話的形式,把有限的生存空間擴寬了。李唐發現王威廉的不少小說出現了“寫作者”的形象,承擔了啟迪和探索的雙重作用[24],文本能借助這些形象獲得意義,達到精神維度。誠然,設置“寫作者”的形象,有利于在哲學式對話中尋求能自洽的解決途徑。比如:不少小說中出現了喜歡寫詩的人物,卻不被他人所認可?!犊粗摇返闹魅斯趥}庫里寫著詩,即使不被領導所理解,卻依舊堅信詩歌宛如生活另一面的陡坡,能探測到世界的深淵?!缎拍小防?,信男是一個寫信成癖的男人,現實生活并不如意,寫作成了他在思想和行動上的宣泄。寫作,有些時候也未嘗不是一種走出原地循環的方式,比如信男最后收到了前妻的來信,背面有女兒寫的鉛筆字,似乎無意義的行為得到了回應。但在原地的自我對話,終歸仍是一種回避現實挫敗的途徑。

另一種逃避則帶有故意與世隔絕的感覺,也展現出一種文化詩性。比如上文提到的“倉庫”系列,或是小說人物有意以一種封閉的方式來處理現實中滿足不了的欲望?!稘摼印分?,“你”和敬亭兩人選擇到水下生活,不打算回到陸地;《倒立生活》中“我”和神女以一種上下顛倒的方式來改變現狀,從而重新確證一種新的存在;《從冰川的高處》里,高僧保持“自我逃避”的態度來對人性之惡、信仰崩塌進行警惕性的拒絕;《退化日》里“我”原本是一位出租車司機,但人工智能快速發展,出現了無人駕駛車輛頂替了“我”的工作,“我”只能去監視和抓捕犯人。當意識到科技入侵,有克隆人存在,“我”產生了不安的恐慌感,選擇辭職,卻發現在科技籠罩之下,難以擺脫監視和管理,最終采用逃避到自然界中的方式,來規避現代化隨時攜帶著的“副作用”。

“……原生態的環境一定會讓我返祖,毛發會逐漸覆蓋我的身體和臉龐,陽光會烤焦我的皮膚,樹枝的鉤劃會讓我疤痕交錯,還有那無處不在的寬闊樹葉,會遮住陽光和衛星上的攝像頭。我最終會退化成某種靈長類,成為一頭不折不扣的原始動物,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樣一來,就沒有任何人和任何機器可以認出我來了,我就像那個玻璃罩里的腦袋一樣安全?!盵25]

此種逃避,和樹上的男爵有著類似的意蘊,歸隱山林,斬斷和社會的聯系。這是小說敘事倫理上的推演,是“科技現實主義”的實踐,或許也是在超越了文本的社會大視野中,面對人類未來變化的一個應急之策。

(二)荒誕中顯反抗以抵御困境

從長遠性來看,上述方式未必是妥當的。徐兆正認為《看著我》一篇的意義在于,“它確立了王威廉的小說人物面對異化的第一態度——反抗”[26],可這種反抗會逐漸演變成繳械投降,或與對方同歸于盡?!斗欠ㄈ胱 分小拔摇币渤闪讼瘛谤Z”男人一家一樣的非法侵占者;《看著我》因在目光上難以得到他者的回應而殺死了自己的老板;《鯊在黑暗中》的最后,侏儒被女人殺害,以暴力血腥的場景收場;《他殺死了鴿子》中,患病的老頭聽從內心的欲望,人和鴿子同歸于盡。多篇作品都是這一觀點的例證,此種反抗帶有一種卡利古拉式的自我毀滅。

這不禁讓人想起加繆,他在《反抗者》里開門見山地說:“何謂反抗者?一個說‘不的人。然而,他雖然拒絕,卻并不放棄;他也是從一開始行動就說‘是的人?!盵27] 反抗,作為面對現代社會的首要態度,在面對荒誕時有其力量所在。但加繆式的反抗,更在于他后來強調反抗不是一味否定,而是能在肯定和否定協調后的平衡中進行,《鼠疫》中的里厄醫生、西西弗斯,都類似于卡利古拉和默爾索的結合體,在形成文學互文的同時,也已成為一個反抗的符號。推石上山,屢推屢落,屢戰屢敗,如此反復,一直循環。當意識到受壓抑、失去主體性的生活已經失控,個體有勇氣去停止,拒絕封閉、走出荒誕,并創造出一種平衡,實現生命的可能。此種適度的狀態,是加繆所要表達,且須要更新與維持的。而此種態度,在王威廉小說中又時??梢?。

(三)現實主義敘事中的人文關懷

反抗的意識已逐漸傾注到部分人物身上,但帶有毀滅性的反抗在故事語境中難以走通,他在其他一些作品中又尋找出另外一種較溫和的實踐路徑——將人類的細膩情感放置于現實生活中來展開敘述,而對身份認同與個體存在的理解,也潛藏其中。

人物間的情感維系,是部分小說矛盾得以化解的關鍵?!缎闱佟贰洞笠獭穬善?,都以農村女性為寫作對象。在她們各自不幸的遭遇中,仍保有部分溫情的存在。父子之間的親情關系也是小說中常出現的倫理關系。較早發表的《天使沉默》里,便有選擇不再婚的父親照顧著不能說話的兒子益?!段业牧?,我的小笨鳥》里,父親去世后,主人公重新了解到父親在世時的瑣事。主人公原有的情感價值受到沖擊之余,也重新借由情感而非生理上的血緣關系,重獲了對自我身份和價值的確認:“你獲得了絕對的自由,你不再僅僅是我的孩子?!盵28]

和小說集同名的《我們聊聊科比》一文,則更進一步直面親人之間的隔閡和溝通問題。父母與子女分別屬于不同時代的人,卻又是親近之人。要打破彼此之間的隔閡、敞開心扉,存在著一定的阻礙。小說里,在察覺兒子短暫的失聯后,父親從懶散度日,到外出尋找兒子的下落,嘗試去了解自己孩子的心事,借助現實新聞報道中科比乘坐飛機失事的意外事件,和處在高三階段的兒子失聯一事聯系起來。外部因素的刺激促使父親主動思考,將自身推至另一個境地?!拔覀兞牧目票取?,就像朋友一般,聊聊心事,把彼此從深陷的困境中拽出來,對彼此再進行一次新的認識。激烈、不計后果的反抗退去后,人類情感的一面被悉數調動起來。

同樣是重寫“性別”話題,2022年發表的《人性格式塔》里,無性人在性別身份上面臨著難以界定自我身份的窘境。當“我”人生的軌跡步入正軌的同時,無性人發現了自己對極少數的病毒有免疫能力,擔心會被人盯上,再次選擇消失,走上了和“沒有指紋的人”一樣的逃亡之旅。但小說結尾不同于此前采用踏入虛空的處理方式,反而對平庸進行接納:“我們深情擁抱在一起。孩子出生后,我們已經很少有這樣的親密感覺了,我知道,此刻就是無性人說的‘凡人的幸福。當你無法掙脫性別、衰老與死亡,你就得擁抱這種凡人的幸福,別無他法?!盵29] 情感柔軟的一面容易被忽視、個體的需求會被忽略、過往堅如磐石般的信仰煙消云散,越是如此,文學越有必要去探賾人類精神上被漠視、被誤解、被異化之處,在既定的時空中去探索人與他者、外界、情感之間繁復冗雜的關系。

當現代人的精神處于被壓抑的狀態時,容易被他人與自身所忽略,乃至連焦慮、惶惑、死亡等負面的思考都不敢過度展露,產生了一種怪異的克制。而文學關注到渺小個體、被漠視的邊緣地帶,并提供了供人聊慰的宣泄口。比如《我的世界連通器》中,屋子墻上因空調燒毀后出現的那個缺口,既是“我”難以滿足的欲望,又是“我”在壓抑心理中欲望釋放的象征,即“我”和外界溝通的途徑;短篇《捆著我,綁著我》讓主人公去面對一種虛空,又把此種抽象具體化為被動式的外力捆綁,需要對此束縛進行突破;而這種現代人所面臨的空虛,需要別的生命體驗來進行填充,且是從被動走向主動,則體現在小說《魂器》中。作者透過這個窗口,觀察現代社會,嘗試超越虛無與黑暗的桎梏;讀者從另一個角度,經由此窗口躬身自問,自主意識到現代性的另一面,從而能有所啟迪而非一味習以為常,這也是文學之于社會現實所能提供的一個向度。

結語

在作家代際更迭速度放緩的當下[30],“80后”的文學創作有著復雜多元性,也面臨著特殊的文學史語境。前有“50后”“60后”等部分“宗主式”作家長期在文壇上牢固地占據著席位,后有“90后”作家作為新生代的力量展開新的經驗書寫?!?0后”作家大抵有三條路徑:首先是為大眾所熟知的,曾經風靡一時的“青春文學”,且此種刻板印象至今仍存留于部分讀者群心中。這種路徑既能獲得文學界的承認,又能在互聯網上收獲一大批文學愛好者,在獲得一定關注度時文學作品能進入到影視領域,參與到文學影視化的改編中。第二種類型,屬于在媒體和主流文學圈中都獲得認可,比較典型的代表是近幾年受到較多關注和討論的“新東北作家群”。還有一群寫作者,不像前兩者在網絡平臺上獲得較高關注度,但按照傳統作家的成長路徑,以文學雜志作為創作的起點,一點點獲得主流刊物的認可,在自我教育中擴寬出屬于自己的文學園地。

作為“80后”的一位發聲者,王威廉在文學上的經歷顯然屬于第三種。他的寫作在轉向對個體經驗和內心感覺的書寫時,又不局限于個體悲歡,反而能與時代的大框架相連接。從詩學世界到現代處境的建構,王威廉的小說有著共同的思考主題指向,小說中的場景和人物多放置于城市時空中展開,會產生一種對自我本體難以定位的惶惑。這種面對周遭的茫然空虛感,是需要引起關注和探討的。而對譫妄、荒誕進行反思后,他也能在辨析中給出加以抵抗的路徑。

情節推進上既有哲理性思辨,又在精神維度上對人的存在展開叩問,雖部分表達有些隱蔽,但文本中的象征寓意仍舊深刻。王威廉小說對生存疑竇、人性陰暗的突破和超越,就像發著微光的路燈,又像幽暗中穿透萬物的蟬鳴,給惶惑無措的人們帶有一種直抵人心柔軟處的希冀和力量。

(作者單位:中山大學中文系)

注釋:

[1] 王威廉:《我們聊聊科比》,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22年版,第218頁。

[2] 林培源:《“講述體”小說與時代經驗的重塑——王威廉小說創作綜論》,《雨花》,2016年,第14期。

[3] [26] 徐兆正:《反抗異化之路——王威廉論》,《粵港澳大灣區文學評論》,2021年,第1期。

[4] 王威廉:《非法入住》,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15年版,第149頁。

[5] 同[4],第150頁。

[6] 王威廉:《怪獸》,《青年作家》,2023年,第10期。

[7] 王威廉:《內臉》,西安:太白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38頁。

[8] 同[7],第216頁。

[9] 同[4],第3頁。

[10] 同[7],第159頁。

[11] 王威廉:《野未來》,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21年版,第307—308頁。

[12] [英] 約翰·伯格:《觀看之道》,戴行鉞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頁。

[13] 同[7],第53頁。

[14] 王威廉:《你的目光》,廣州:花城出版社,2022年版,第110頁。

[15] 同[15],第108頁。

[16] 同[7],第109頁。

[17] 同[7],第60頁。

[18] 王威廉:《野未來》,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21年版,第66、67頁。

[19] 同[11],第342—343頁。

[20] 王威廉:《我見過》,《廣州文藝》,2023年,第7期。

[21] 南方周末:《專訪王威廉:小說發明了虛擬現實》,https://new.qq.com/rain/a/20230304A0714G00。訪談中,在談到自己逐漸融入廣東文化這一話題時,王威廉講道:“后來我能聽懂粵語了,雖然不會講,但可以用普通話加入他們的對話,感覺打破了這個屏障。我有一篇小說《父親的報復》,他要證明自己是廣東人。里面的‘父親就是我。我感覺自己也是被命運偶然地拋入了廣東?!?/p>

[22] 同[4],第306頁。

[23] 同[1],第186頁。

[24] 李唐:《關于王威廉的四則閱讀札記》,《粵港澳大灣區文學評論》,2021年,第1期。

[25] 同[18],第100頁。

[27] [法] 阿爾貝·加繆:《反抗者》,呂永真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年版,第15頁。

[28] 同[1],第120頁。

[29] 王威廉:《人性格式塔》,《青年文學》,2022年,第11期。

[30] 當代作家的代際更替,是一個和歷史發展有緊密關系的復雜問題。從宏觀來看,大體的發展趨勢為:1895年—1993年的“百年文學”期間,作家代際之間雖然年齡差距不大,但在文化心理、思想表達、創作實踐等方面各具特點,文壇代際更迭迅速;20世紀90年代至今的30多年間,當代文學創作出現了“疲軟無力”的趨勢,文壇主要被70、80年代成長起來的一批“宗主作家”長期把持,青年創作者的影響力和成長空間較為有限。代際沖突與經濟環境的變化、文學接受的嬗變、政治力量和意識形態的轉變等眾多因素相關,也牽涉到時代語境轉變帶來的人文精神的被動處境。

猜你喜歡
王威廉凝視存在
技術迷境與突圍之思
反重力寫作與思想爆破
關于王威廉的四則閱讀札記
反抗異化之路
論《天地玄黃》背后的眼
微信朋友圈的拉康式解讀
懷疑與存在:米蘭?昆德拉《慶祝無意義》
淺析笛卡爾之“上帝”觀
高分四號,從3.6萬公里外“凝視”中國
微信圈子的“存在”之癢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