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白華美學視角下“新國風”動畫電影境層創構研究

劉又菡 袁超

摘要：目的：文章從宗白華美學思想的角度出發，深入分析“新國風”動畫電影的意境層次創構。方法：闡述宗白華美學思想中意境的三境層觀點，結合具體的“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進行分析。結果：“新國風”動畫電影的第一境層“直觀感相的摹寫”、第二境層“活躍生命的傳達”和第三境層“最高靈境的啟示”展現出獨特的意境美學。結論：文章研究發現，不同意境層次的“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在敘事結構、角色塑造、鏡頭畫面等方面展現出獨特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宗白華；? “新國風”動畫電影；意境；境層

中圖分類號：J9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07-0-03

0 引言

在全球化的文化語境下，如何賡續中華文脈、實現文化自強，在傳統與現代、繼承與發展之間尋找平衡，成為亟待研究的重要課題。作為中國現代美學的奠基人之一，宗白華的學術研究為今人的研究提供了寶貴的理論指引。他明確提出對傳統文化的同情理解與創新性評價，主張基于現代性的學術文化語境，對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以提升現代人的精神境界［1］。

在宗白華看來，意境不僅是中國傳統藝術的核心美學范疇，還是現代中國精神的集中體現。他關于意境層次的深入探討，為今人研究和分析中國現代藝術作品提供了獨特的視角和有力的理論工具。

近年來，隨著中國電影工業的日趨成熟、中國文化產業的高速發展，作為中國現代藝術精神的重要載體，“新國風”動畫電影不斷探索意境的建構之路，逐步展現出當代中國特有的藝術風格，在世界電影舞臺上大放異彩。

文章以2023年三部優秀的“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深?！贰堕L安三萬里》《茶啊二中》為例，從宗白華美學視角出發，探析歸屬于不同境層的“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的意境構建狀況及藝術魅力。

1 意境的三境層

對以意境為代表的中國古典美學進行現代闡釋，幾乎貫穿宗白華整個學術生涯。在宗白華的理論中，中國的意境美學消解了現代與傳統、個體與社會、自然與人的二元對立，深入探索了形而上宇宙本體論的奧秘。宗白華在闡釋意境時，兼容并蓄地融入西方哲學美學理論和現代人的感性意識，對意境作出“三層次”的分析，有效推動了意境范疇的歷史更新，使意境在中國現代美學體系中具有不同于古代美學的新質［2］。

宗白華對意境層次的探討不斷深化。他首先在《中國藝術的寫實精神》中提出，“一切藝術的境界，可以說不外是寫實，傳神，造境：從自然的描摹，生命的傳達，到意境的創造”［3］。隨后又在《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中闡述，“‘情是心靈對于印象的直接反映，‘氣是‘生氣遠出的生命，‘格是映射著人格的高尚格調”［4］。最終宗白華將意境的層次構建分為三個層次——“直觀感相的摹寫”“活躍生命的傳達”“最高靈境的啟示”。

在宗白華的美學理論中，意境的三境層既相互獨立又相互兼容，共同構成藝術作品的多元境界，是一種“并立”而“層深”的關系。三個意境層次并不存在高低之分，藝術作品根據其藝術追求和審美觀念的側重不同，歸屬于不同的“境層”，進而展現出各具特色的藝術魅力。這些藝術作品所展示的不同“境層”，不僅滿足了觀眾多樣化的審美需求，還豐富了藝術作品的內涵和深度。

在眾多“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中，這種意境的境層也有所展現。這些作品在敘事結構、角色塑造、鏡頭畫面等方面，都體現出對三種境層的深入探索和實踐。

2 直觀感相的摹寫——表現的寫實

意境的第一境層，核心在于“直觀感相的摹寫”，即寫實。此境層以“情”為勝，表現為創作主體對客觀物象的主觀表現。這一境層強調創作主體對物象的能動反映，通過情感的投射與表達，實現對客觀世界的藝術化再現。

在“新國風”動畫電影的語境中，側重于這一境層的作品，通常傾向于寫實主義風格。這些作品在敘事結構上，主要取材于現實生活，并多采用線性敘事的方式。這種敘事方式強調故事情節貼近日常生活，通過對現實生活的主觀藝術加工引發觀眾的強烈共鳴。此類作品的敘事結構簡潔明了，注重情節的連貫性和完整性，通過清晰的時間線和事件發展，使觀眾能夠直觀理解故事內容和情節進展。

在角色塑造方面，在此境層作品的角色具有普遍性和集中性。角色形象設計注重真實感和細膩感，通過細致刻畫角色性格、行為、語言等，實現對現實生活中人物形象的提煉和加工。人物角色往往具有特定的社會身份，如學生、公司職員、家庭主婦等，這種設計使觀眾能在角色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從而增強對故事的代入感。

在鏡頭畫面方面，在此境層的作品常采用實景模擬的手法，場景多再現現實，畫面細膩。通過精細的畫面和細節描繪，還原現實生活，這種方式能給觀眾帶來身臨其境的感受，進一步增強故事的真實感。

《深?！吠ㄟ^小女孩參宿的視角精細刻畫海底景觀，并主觀地為海洋生物賦予食客的形象。深海既是真實環境的再現，又是參宿主觀世界的表現?！堕L安三萬里》以盛唐為背景，藝術化地還原一系列史實，主要角色取材于歷史人物，又充滿了現代社會的思考。

三部“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中，《茶啊二中》更側重于“直觀感相的摹寫”。首先，在敘事結構上，影片以線性方式展開，情節連貫且邏輯清晰。因為影片著重展現現代中學生的日常生活，沒有復雜的世界觀，所以更注重情節的完整性和流暢性。影片不僅探討了師生關系，還深入剖析了功利主義、公平性等社會問題，實現與現實世界的緊密聯系。

其次，在角色塑造上，《茶啊二中》通過觀察、調查和走訪，提煉出典型的角色原型，使角色行為和情感表達均貼近現實。這些角色形象鮮明，展現了當代中學生的性格特征和內心世界，為觀眾呈現了立體而鮮活的現代青少年形象。

最后，在鏡頭畫面上，《茶啊二中》注重細節和色彩的表現，場景設計精致而細膩。影片巧妙融入長春市的文化地標，如南湖公園、文化廣場、解放紀念碑和54路有軌電車等，以及獨特的“倒騎驢”三輪車和地道的大連話等東北元素，增強了電影的地域特色和文化認同感［5］。

3 活躍生命的傳達——詩意的浪漫

第二境層，核心在于“活躍生命的傳達”，即“傳神”。此境層以“氣”為勝，表現為創作主體內在生命體驗的活躍傳達。創作主體在這一境層不僅摹寫物象，還通過內在情感的流露，傳達出生命的活力與動態，從而揭示出更深層次的景象與情感。

在“新國風”動畫電影中，側重于這一境層的作品，通常傾向于表現浪漫主義風格。這些作品在敘事結構方面，通常以情感為驅動，傾向于采用非線性敘事。這種敘事方式強調情感表達和人物內心的探索，以情感為主線，通過情感的發展和變化推動故事發展。為了表現復雜的情感糾葛和人物關系，常運用時空跳躍、回憶插敘等手法，呈現人物內心的起伏和變化。

在角色塑造方面，在此境層的作品更注重角色的個性與情感設計，多體現成長與轉變。側重于此境層作品的角色通常具有鮮明的個性和深刻的情感，他們追求自由、表達情感、勇于冒險，這些特質使角色形象更加鮮明和立體。并且角色常常發生轉變，通過面對困境和挑戰等，逐步成長。

在鏡頭畫面方面，在此境層的作品有唯美主義傾向。為了表現生命的活力和動態美，常采用動態構圖和長鏡頭，通過連續的鏡頭運動和畫面變化來展現生命的流動和張力。同時，通過細膩的筆觸、柔和的光影、夢幻的色彩來營造浪漫的氛圍。

《深?！分行∨⑺薜膬刃淖兓?、與海洋生物互動的情感流露、深海環境的變化等是其“活躍生命”的核心體現?！恫璋《小吠ㄟ^主角身體互換這一奇幻情節，深入剖析教育的意義和個人成長的過程，促進雙方的心靈成長和自我覺醒。

三部“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中，《長安三萬里》更側重于實現“活躍生命的傳達”。首先，在敘事結構上，影片采用情感驅動的方式，將高適和李白的友情、對長安城的向往、對詩歌的熱愛等情感元素貫穿始終。這種情感驅動的敘事結構使觀眾能夠深入感受角色的內心世界，與角色產生共鳴。影片中還運用了“一種修辭學的敘事交流觀”［6］，即不可靠敘事，使影片中處處皆是誤會與偏差，虛實難辨使劇情蒙上一層詩意的荒誕，為觀眾提供了一種獨特的敘事交流體驗。

其次，在角色塑造上，《長安三萬里》注重個性化與情感化的表達。李白作為影片的主要人物之一，才華橫溢、性格豪放，對詩歌有著無比的熱愛和追求。高適則是一個忠誠正直、有情有義的朋友，他與李白之間的情感糾葛和互相扶持成為影片的重要情感線索。這些角色的個性和情感都使他們更加真實、立體，使觀眾猶如參加了一場跨越千年的詩友會。

最后，在鏡頭畫面上，《長安三萬里》展現了唯美的視覺效果，通過細膩的筆觸、柔和的光影和夢幻的色彩來營造浪漫的氛圍。影片中的長安城繁華盛麗，詩歌的意境深遠悠長，給觀眾帶來了美妙的視覺享受。同時，影片運用動態構圖和長鏡頭，展現詩歌的生命力和動態美，成功傳達了詩歌的情感深度，給觀眾帶來了豐富而深刻的藝術體驗。

4 最高靈境的啟示——隱喻的象征

第三境層，核心在于“最高靈境的啟示”，即“造境”。此境層以“格”為勝，表現為創作主體高尚人格和對宇宙生命及其存在與發展規律的深刻認識。這一境層不僅是對自然物象的超越，還是對生命本質和宇宙真理的探索。

在“新國風”動畫電影的語境中，側重于這一境層的作品，通常傾向于象征主義風格。在敘事結構方面，這些作品多采用隱喻與象征手法，非線性且碎片化。這種敘事結構往往更具抽象和隱喻性，通過寓言、夢境、幻覺等形式，讓觀眾在故事之外尋找更深層次的含義。為了呈現復雜的心理狀態和超越現實的靈境，敘事結構可能變得非線性或碎片化。電影可能通過多個時空的跳躍、交叉或并置，來展示角色內心的復雜性和超越現實的體驗。

在角色塑造方面，在此境層的作品存在內在的矛盾和多重身份，且會經歷轉變與升華。側重于此境層作品的角色可能既是人又是神，既是惡的又是善的，他們的復雜性和矛盾性成為展示靈境啟示的載體。并且角色形象往往具有象征意義，代表著某種哲學思想或價值觀念。通過命運和選擇，角色可能經歷一次質的轉變或升華。這種轉變可能是從物質世界到精神世界的飛躍，也可能是從有限的個體到無限的宇宙的體驗，并以此揭示人生的意義和價值。

在鏡頭畫面方面，在此境層的作品常用光影塑造超現實場景來進行隱喻。畫面往往具有象征性和隱喻性，運用特殊的鏡頭語言、色彩對比等手法，營造出超現實的視覺效果。同時，注重運用意象和隱喻等手法，表現對宇宙生命和人生哲理的深刻思考。

《長安三萬里》展現了高適和李白等詩人對長安的追求以及對詩歌藝術的熱愛，影片中繁華的長安城是人物內心的追求和夢想的映射?！恫璋《小吩跇嫿ㄒ粋€生動的校園世界的同時，反映了青少年成長過程中的挑戰和困惑，體現了對教育問題的深刻反思。

三部“新國風”動畫電影作品中，《深?！犯鼈戎赜凇白罡哽`境的啟示”。首先，在敘事結構上，《深?！吠ㄟ^隱喻和象征性的手法，將現實與夢境、生與死相互交織，構建了一個雙層嵌套式敘事結構。影片中的深海世界既是參宿內心的投影，又是她探索生命和存在意義的場所。這種敘事結構不僅超越了簡單的線性敘事，還通過夢境與現實的交織，擴大了觀眾的解讀和思考空間。

其次，在角色塑造上，《深?！穭撛炝顺錆M內在矛盾和多重身份的角色。參宿作為主角，她的孤獨、迷茫和對生命的渴望構成角色塑造的核心。而南河雖然在“里世界”和“表世界”有截然不同的身份，但都象征著拯救者，他不僅為參宿提供了指引，還代表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這些角色的塑造并非簡單的非黑即白，而是充滿了復雜性和多樣性，從而引發觀眾對生命和存在的深入思考。

最后，在鏡頭畫面上，《深?！吠ㄟ^抽象和超現實的視覺風格，展現了深海世界的神秘和壯美。影片中的影像奇觀成為牽動敘事的關鍵要素之一，電影中絢麗大膽的夢境與灰暗壓抑的現實形成強烈對比，再加上粒子水墨技術帶來的沖擊，這種鏡頭畫面的處理方式不僅增強了電影的視覺效果，還進一步凸顯了電影的藝術性和哲學性。

5 結語

宗白華的美學思想深植于中國藝術精神，其對意境層次的闡釋超越時代，融匯中西，并著眼于未來美好社會的構建。本文基于宗白華美學視角探討了“新國風”動畫電影的意境構建，結合具體作品研究發現，“新國風”動畫電影在“直觀感相的摹寫”“活躍生命的傳達”“最高靈境的啟示”三個境層中，均展現出獨到的審美追求，在繼承傳統（下轉第頁）（上接第頁）文化的同時實現現代創新，為全球觀眾呈現了東方美學。

參考文獻：

［1］ 云慧霞.宗白華評傳［M］.合肥：黃山書社，2016：111.

［2］ 王懷義.基于“境層”概念的意境結構分析：重探宗白華藝術意境論［J］.中國文學批評，2023（1）：55-65，190.

［3］ 宗白華.宗白華全集：第二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364.

［4］ 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75.

［5］ 邢原源，周舟，鄭冬琴.現實題材的超現實表達與中國動畫的城市電影實踐：以《茶啊二中》為例［J］.當代動畫，2023（4）：48-55.

［6］ 劉進，曲元春.不可靠敘事及其與電影藝術的離合［J］.電影文學，2008（24）：1-3.

作者簡介：劉又菡（1998—），女，河南密縣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數字媒體藝術設計及理論。

袁超（1977—），男，江蘇無錫人，碩士，副教授，系本文通訊作者，研究方向：動畫與媒體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