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召喚（組詩）

樊德林

少年和魚

少年坐在河邊

試圖和水中的魚交換身份

河水是一個巨大的容器

緩緩流動的，是尚未命名的悲喜

再過十幾年

他會成為另一個父親

撐一船的風雨

和水里的魚同行

那個包袱里裝著落日的

遠行人，在波紋和小教堂間

構思生存的美學

比如破碎和凝結

消失的那一部分

那時，魚雪白的鱗甲

賦予了夜空發光的可能

時間的容器

時間豢養了空。你從里面

剝離的一小部分靜

不足以找到流水和根須

很久以前，我們被神無意間

命名之后，身體里便有了光

你在壁壘與陰影之間

尋找自己的另一個替身

那些壓抑太久的詞語

顛鳴，悲咽，喑啞

長出了褐色的羽翼

現實主義的候鳥，臣服于

果實構建的烏托邦

更多的供奉，托舉著蒼穹

你身后，泥土按秩序隆成土丘

白發老者，從體內掏出

年代久遠的燈盞

萬物像父親般膜拜大地

它們在季節的伏筆里，遇見的

白雪，有一顆莊重干凈的心

光的召喚

我愛紅。桃花的紅

初日的紅，熱血的紅

以及無數尚未被命名的紅

這些宿命的顏色

和心跳一樣

構成了我肉身的完整與統一

更多的紅

隱藏于靈魂深處

它們讓我的孤獨

越來越趨向于一株植物

當我懷抱落日

成為一枚熟透的果實

請相信，火焰在燃燒前

聽從了光的召喚

暮色

暮色，是一次回光返照

世界允許我們短暫地回眸

那些變舊的事物，代表著

隱忍、掙扎、妥協，或者

空虛和徒勞

它們衰老的過程，和我們一樣

有不可言說之痛。從前

我們填好籍貫，認領姓名

在一張白紙上，用草木搭建

家園，安放所有的親人

我們談論世事無常，用五谷

與炊煙，縫補生活的漏洞

忠誠于樸素的唯物主義

我們草擬的墓志銘

反復刪改，只為找到最準確的

詞語，隱喻此生的悲喜

每當落日低垂，我們放牧的靈魂

便會緩緩走入肉身，為遠行客

點燃一炷香火。

那時，夜色深沉

一卷星辰，將給我們重新命名

（責任編輯 蔣茜 7405021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