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魚人

孫潔

2021年秋季，我從小學調到中職學校任教。想到中職的孩子年齡大一些，不會如小孩子似的整天像麻雀一樣在耳邊嘰嘰喳喳，我暗自生出一絲喜悅。

走進課堂后我才發現，他們雖然不會像小學生那樣喧鬧，但表現出另一番風景：有對著鏡子“孤芳自賞”的，有望著窗外“神游八荒”的，還有撐著腦袋“夢會周公”的……我想方設法增強所講授內容的通俗性、趣味性，并苦口婆心地給他們講道理、提要求。這些努力如風過水面，雖偶爾蕩起一絲漣漪，但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漸漸地，我感覺力不從心了，甚至開始懷念之前的那種鬧騰。

就在這時，我看到這樣一則故事。一場暴風雨過后，成百上千條小魚被卷到海灘上。烈日炎炎，等待它們的只有死亡。這時走來一名小男孩，他不停地彎腰、揚手，將這些小生靈送歸大海。一位路過的老人問小男孩：“這么多小魚，你撿得過來嗎？一條魚而已，有誰會在乎呢？”小男孩一邊撿一邊說：“這條在乎，這條也在乎，還有這一條，這一條，這一條……”

這個故事震撼了我，讓我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的意義和價值——做一個撿魚人，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潤澤班上的每一名孩子。我開始調整跟他們相處的方式：少一些命令，多一些親和；少一絲嚴厲，多一絲幽默；少一點苛責，多一點激勵。慢慢地，課堂上盯著我的眼睛越來越多，課后也有越來越多的孩子開始親近我——偶爾塞給我一顆糖果、一塊餅干、一把爆米花，或者主動找我幫忙解決一些學習、生活上的難題。

師生之間越來越熟悉后，我發現他們并不像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對什么都不在乎。2023年，襄陽市中職學生技能大賽備賽時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2021級幼師1班的羅思涵上課時總顯得漫不經心，但每次檢查學過的知識點，她都掌握得很好。我找她了解情況，才知道她總是利用課余時間偷偷地鞏固課堂上學過的內容?！盀槭裁床怀浞掷蒙险n的時間呢？”我疑惑地問。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上課時我如果表現得太認真，會跟大家不一樣?！蔽一腥淮笪?，她是害怕引來同學們異樣的目光，才躲起來練習，原來他們并不是對什么都不在乎，而是把“在乎”刻在心底了。我告訴她：“你努力的樣子就是一束光，會照亮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也會照亮你身邊的人?！边@件事后，她開始變得自信，不再羞于展示自己的努力。備賽期間，不少家長也在悄悄地改變，從不聞不問到經常打電話，或詢問孩子的備賽情況，或關心大賽的進度，或擔心孩子的壓力，或參與禮服制作、道具購買等會務準備工作，家校合作漸入佳境。

備賽期間發生了一場意外。周四下午，我在教務處整理會務材料，工作完畢天已經黑透了。我騎上電動車急匆匆地往家趕，下漢江二橋時一不留神，撲面摔倒在地，臉上火辣辣的疼。我強撐著站起來，扶起地上的電動車，趕忙去醫院檢查，拍片結果顯示——右臉挫傷及顴骨骨裂。周五請假休息了一天，因為實在放不下這群“小魚”，周一清晨，我頂著一張自己都不敢照鏡子的臉回到了學校。一進教室，孩子們就關切地問：“老師，你怎么啦？”“沒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一點皮?！敝浪麄儠?，我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但整節課他們出奇的乖巧——講課時，窗外風吹樹葉的細微的“沙沙”聲清晰可聞；提出問題后，大家踴躍地討論、回答；下課了，兩名學生小心翼翼地“護送”我回辦公室……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恍惚間看到無數條小魚在碧藍碧藍的大海里自由地生長，快樂地游動。

（作者單位：襄陽市旅游服務學校）

責任編輯? 姜楚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