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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訂補
——以梁祐逵等七位作家為中心

2024-05-02 02:49朱則杰
韶關學院學報 2024年1期
關鍵詞:總目墓志銘康熙

朱則杰

(浙江大學 傳媒與國際文化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8)

在清代詩歌(包括散文)的文獻學研究領域,世紀之交相繼出版了李靈年、楊忠兩位先生共同主編的《清人別集總目》[1]和柯愈春先生所撰《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2]兩種巨著。兩書均為16 開三大冊,各著錄清代作家近兩萬人,別集約四萬種。特別是《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以下簡稱《提要》),更可以說是后出轉精,代表著目前該領域研究的最高水平。

但不難想見,涉及這么多的對象,即以《提要》而論,這里面的各種疏忽、缺漏乃至錯誤,自然不可能完全避免。并且遺留下來的這些問題,一般說來,其難度恰恰也是最大的。對這些問題進行訂正和補充,正可以使兩書更趨完善。特別是關系到《提要》本身以及日后《全清詩》《全清文》等內部排序的作家生卒年問題①《清人別集總目》雖然按作家姓氏筆畫排序,但各家小傳也力求注明生卒年。,更是解決一處是一處,完成一家多一家。因此,筆者在日常讀書的過程中有所發現,即隨時將它們記錄下來,并陸續整理成文,相繼分組發表,提供給編撰者以及其他有關讀者參考。本篇取梁祐逵等七位作家,仍舊按照《提要》著錄的先后立目排序,依次考述;有些同時涉及《清人別集總目》的問題,也附此一并予以指出。

一、梁祐逵(卷六,上冊,第132 頁)

梁祐逵,《提要》缺少生卒年。

按梁祐逵生年仍舊不詳,但卒年及大致生活時代可以考知。

道光《廣東通志》卷一百九十六《藝文略·八》“集部·二”在著錄梁祐逵佚著《代耕編》的時候,節錄有同鄉摯友“黎遂球序”[3]。黎遂球字美周,出生于明萬歷三十年壬寅(1602),天啟七年丁卯(1627)舉人;清順治三年丙戌(1646)在江西贛州抗清殉節,享年只有四十五歲①參見黎遂球《蓮須閣集》卷首查繼佐撰《明兵部職方司員外郎贈資政大夫兵部尚書謚忠愍美周黎公傳》,《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83冊,第10-13 頁。。該《代耕編序》,其《蓮須閣集》未載,完整者可見黃宗羲輯《明文?!肪砣倭憔泞邳S宗羲《明文?!?,《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456 冊,第463-464 頁。該處作者署名“姜周”,蓋因忌諱之故而有意關合“美周”。同卷其上一篇《陳耆仲近藝序》,情況相同。并且全卷僅此兩篇序文,相當于黎遂球序文專卷。,而文內敘及梁祐逵“與予互相師友”;這話雖然可能帶有一定程度的謙遜成分,但兩個人的年齡基本上不會相差太大。

又明末廣州名妓張喬,卒時年僅十九歲,其遺作以及他人紀念之作曾經輯有《蓮香集》,并且建有“百花?!?,而與黎遂球、梁祐逵都有交往。最近讀到已故古直先生《明張喬“百花?!辟Y料輯略》一文,第八部分論述張喬幼年能詩,舉例說明“尚有先于戊辰”即崇禎元年(1628)十四歲的作品,而第六例、第七例連續為《寶安舟中,黎美周招同李定夫、王崇道、梁漸子,挾諸少年夜泛》《游七星巖,同黎美周、何景瑋、梁漸子諸子賦》[4]。有關考證即使不一定十分準確,但梁祐逵(漸子其字)也像黎遂球一樣,當時已經成人,這一點應該是可以肯定的。

《蓮香集》重輯本卷一,開頭所收“原序”凡“五篇”,第二篇即系梁祐逵所撰,署款為:“乙酉除夕前三日,嫻禪道人梁祐逵題并書?!保?]2a這里的“乙酉”,指清順治二年(1645);而正文曾說:“予半生學道,而每遇花魂無主、月魄不滿時,未免蛛性多牽,荷絲難殺……”[5]1b則此時梁祐逵至少已經四十歲左右,逆推其生年也確實與黎遂球差不多。

而《提要》將梁祐逵大致歸入本卷“生于萬歷四十四年至泰昌元年(1616—1620)”者并附在生年為萬歷四十七年己未(1619)的作家之后,這顯然是按其崇禎十二年己卯(1639)中舉該年凈減二十來處理的。但如果依此逆推,那么梁祐逵在順治二年“乙酉”(1645)還不到三十歲,再夸張也不能自稱“半生”;其在崇禎元年“戊辰”(1628)之際交往妓女,更只有十歲左右,同樣不合情理;并且與黎遂球相比,幾乎相差一個輩分,自然也夠不上“互相師友”。因此,梁祐逵在《提要》中的位置,應該參照黎遂球(《提要》及《清人別集總目》均不收)的生年而適當前移。

梁祐逵的卒年,則《清人別集總目》已經定為順治四年丁亥(1647)[1]第3 冊,2136,依據大概就是所附傳記資料目錄中的陳伯陶《勝朝粵東遺民錄》卷二梁祐逵傳末尾按語:

《瞎堂詩集》“哀喆喬禪人”詩注云:“即梁漸子?!逼湓姶巍抖『ヅD盡,臺設禪人乞詩》前,則其卒即在順治四年。[6]

檢釋函昰亦即該傳正文提到的曾起莘所撰《瞎堂詩集》,其“哀喆喬禪人”詩見于卷十七“七言絕句·一”,原題及其自注為“喆喬禪人之歿也,欲吊不果,詩以哀之(即梁漸子)”[7]。該集內部作品雖然分體編次,但同一體裁之內仍舊明確編年;本年“丁亥”七言絕句共有十三題之多,而此詩排在倒數第二題,并且作者當時就在廣州一帶,通訊總還正常,所以梁祐逵應該就卒于本年。陳伯陶的這個推論過程,確實是符合邏輯的。至于《勝朝粵東遺民錄》所在傳記正文中提到的另一位出家為僧者釋函可(俗名韓宗騋),其《函可和尚集·千山詩集》卷十“七言律·二”在順治八年辛卯(1651)前后還有《懷梁漸子》③釋函可《函可和尚集》,廣東旅游出版社2015 年12 月第1 版,第234 頁。其前卷九“七言律·一”有《辛卯元旦》,而本卷后面還有《辛卯生日》,分別見第226 頁、第247 頁;但中間作品排序比較混亂,只能取其大概。,又卷十二“七言律·四”很遲才有《遙哭丁善甫、梁漸子》④釋函可《函可和尚集》,廣東旅游出版社2015 年12 月第1 版,第280 頁。同卷其前至少已有順治十三年(1656)所作《丙申生日二首》,見第278 頁。,那主要應該是由于作者早在順治二年乙酉(1645)就離粵北上,不久在南京被捕,繼而長期流放東北,家鄉消息閉塞所致,并且不排除詩集內部有關作品排序錯誤的可能。

附帶關于《提要》及《清人別集總目》共同著錄的上海圖書館藏梁祐逵《綺園蕉筒》三卷⑤前及道光《廣東通志》該處,《代耕編》上一條著錄為《綺園蕉筒集》,書名帶有“集”字。,據有關介紹似乎屬于詩集。而今人編纂的《全粵詩》,梁祐逵收在卷六百六十二(以“梁佑逵”立目),作品只從溫汝能輯《粵東詩?!肪硭氖配浀梦迨祝?],這不知是否與拙作《〈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訂補——以張延緒等五位作家為中心》第三條“何士域、何士塤”所說的情況類似[9]。

二、王廷弼(卷七,上冊,第155 頁)

王廷弼,《提要》本條說:

廷弼字昆良,河南祥符人?!逗幽贤ㄖ尽に囄母濉分^其順治九年進士,而進士題名錄不載其名。撰《珠樹堂集》八卷、《聚遠樓集》六卷,清刻本,藏者不詳。

按《提要》本條,首先是“王廷弼”應當改作“王廷璧”,“弼”字蓋因讀音相同,并且可能受《提要》稍前所述“王元弼”牽連而致誤;其以為“進士題名錄不載其名”,原因也在這里。

王廷璧的傳記資料,目前所見比較翔實、規范的,是魯曾煜《秋塍文鈔》卷三《副使王昆良先生傳》[10]。后來錢儀吉輯《碑傳集》,曾將其“節錄”在卷七十九[11]401,這就比較容易讀到;并且標題也直接改為《副使王先生廷璧傳》,更加明晰。而它最初的形態,實際上乃是魯曾煜主纂的乾隆《祥符縣志》卷十四《人物志·上》“鄉望·皇清”王廷璧本傳①乾隆《祥符縣志》,乾隆四年己未(1739)刻本,第100a-101a 頁。其前尚有缺頁。。

有了這篇傳記,王廷璧的科名、仕履等等基本上都能夠清楚。不過還可以補充的是,除了字“昆良”以外,王廷璧一字“昆石”,號“蒼嵐”,有關文獻資料特別是友朋酬贈作品中經常出現。這樣日后如果進一步關注王廷璧,那么檢索的渠道也會更加多樣些。

另外,該傳記沒有記載王廷璧的生卒時間及享年。而江慶柏先生《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曾經依據《順治九年壬辰科會試進士履歷便覽》,定王廷璧生年為明末崇禎元年戊辰(1628)[12]44。從這類進士履歷往往有意把年齡往小里說的情況來看,《提要》目前將王廷璧大致歸入本卷“生于天啟元年至五年(1621—1625)”者并附在生年為天啟二年壬戌(1622)的作家之后,這倒應該差不多。

但關于王廷璧的兩種著作,該傳記最末說:“有《珠樹堂文集》十卷、《聚遠樓詩集》八卷,行于世?!倍短嵋匪f,似乎是依據郭人民、史蘇苑兩位先生共同主編的《中州歷史人物辭典》“王廷璧”條“著有《珠樹堂集》八卷(刊本)、《聚遠樓集》六卷(刊本)”云云[13],但又“藏者不詳”,亦即存佚不明。既然如此,《提要》目前不如整條刪去為好。

附帶關于楊淮輯《中州詩鈔》(原名《國朝中州詩鈔》),卷二選錄王廷璧詩歌十一題十四首,所附作者小傳大抵采自有關地方志;但其中“康熙壬寅,以少參分藩粵東”,以及下文“粵東提督哈某”,又“粵民”云云[14],這幾個“粵”字都是“越”字之誤。

三、祁皋(卷七,上冊,第165 頁)

祁皋,《提要》及《清人別集總目》同依據已故孫殿起先生《販書偶記續編》卷十四集部別集類“清順治至康熙”之屬[15],著錄《念茲堂詩草》十卷,稱作“約康熙二十二年刻”或“約康熙刻本”,同時作者介紹都只有籍貫廣東東莞[1]第1 冊,585。

按今人謝永芳先生《〈清人別集總目〉訂補》一文,第三部分《撰人重要生平信息失考》曾經指出:

祁皋,字弼五。祁友文[文友]之孫。乾隆間諸生。詳宣統《東莞縣志》卷六十九、《東莞詩錄》卷三十九?!犊偰俊穬H言明祁氏籍貫。[16]

這樣,祁皋的基本情況就清楚了。

尤其值得關注的,是楊寶霖先生所編地方文學論文集《東莞詩詞俗曲研究》,收有何印明先生《讀莞人詩集札記》一文,其中正巧有一則“祁皋《念茲堂詩草》”[17]下冊,512-514,介紹此集情況相當翔實。從該文可以知道,原書“扉頁已脫”,內部“卷一為文,卷二至卷十為詩”;而卷首“有序三篇,首為乾隆八年(1743)印光任序”,又“依次為衛廷珙序,梁善長序”[17]下冊,512-513。所引印光任序文,開頭提到:“東莞祁生弼五,予所拔士也?!保?7]下冊,513 檢宣統《東莞縣志》卷四十二《職官表·二(文職·下)》“國朝·知縣”欄,印光任于乾隆二年丁巳(1737)至八年癸亥(1743)官為東莞知縣[18]3a。其賞拔祁皋,肯定是在這期間。因此,同書卷六十九《人物略·十六》“國朝·五”祁皋的本傳,稱之為“乾隆初諸生”[18]2b,這個“初”字就十分準確。而印光任該序,正寫于離任的這一年,干支為“癸亥”;《販書偶記續編》稱《念茲堂詩草》“無刻書朝代,約康熙癸亥刊”,這一定是把乾隆的“癸亥”當作了康熙的“癸亥”亦即康熙二十二年(1683),以致提前了恰好一個甲子六十年?!短嵋芳啊肚迦藙e集總目》,顯然就是這樣沿襲而來。這從原序的角度來看,又一次生動地說明,使用干支紀年最好同時加上年號甚或年份(特別是在康熙年間,元年與六十一年同為“壬寅”),以免引發不必要的歧義。

另外梁善長的序文,該縣志卷八十八《藝文略·六》“集部·下”祁皋“念茲堂詩集[草]十卷”條有附錄[18]11a-b,開頭從“甲子春”說起;梁善長為乾隆四年己未(1739)進士,這里的“甲子”自然指乾隆九年(1744)。又何印明先生該文也曾經提到[17]下冊,512,在成書于乾隆十二年丁卯(1747)的梁善長所輯《廣東詩粹》卷首“參訂姓氏”中,列有“祁皋弼五(東莞)”[19],這同樣有助于判斷祁皋的大致生活時代。

何印明先生該文提示我們,《念茲堂詩草》原書尚存人間。楊寶霖先生在《東莞詩詞俗曲研究》的《前言》最末一段,謙遜地說論文集作者“都是未經正規訓練的一群烏合之眾”[17]上冊,6;然而實際上,他們卻做出了大量旁人未能做出的貢獻。盡管文內沒有具體交代《念茲堂詩草》的收藏單位或個人,但有心的讀者循著這條線索,還是很有希望找到原書的。

四、王永命(卷七,上冊,第172 頁)

王永命,《提要》及《清人別集總目》均缺生卒年[1]第1 冊,113。

按王永命生卒年仍舊不詳,但大致生活時代可以重新考察。

范鄗鼎《五經堂文集》卷五有一篇《王孝沇墓志銘》,為王永命長子王治(孝沇其字)而撰,據題注作于清“康熙庚午[二十九年,1690]正月”,其中記載王治的生卒時間極為具體:

康熙戊辰[二十七年,1688]八月初九日辰時,卒于都門;生崇禎癸酉[六年,1633]三月三日酉時,距卒之日,享年五十有六。[20]442

對照這個情況,《提要》目前將王永命大致歸入本卷“生于天啟元年至五年(1621—1625)”者并附在生年為明天啟四年甲子(1624)的作家之后,算到王治出生的那一年才十歲,這顯然是不合情理的。

同樣,在王永命本人的《有懷堂筆》中,也有不少類似的線索。例如卷一《辛未齒錄序》,為最初考中秀才的“入學榜”而撰,其中敘及:

不肖永命,與張子堯典、胡子希圣謬領辛未榜頭,同榜弟兄八十有七?!廖雌?,將彌五十載,而同榜弟兄比肩一堂,即年齒俱過花甲。[21]302

這里“辛未”為明崇禎四年(1631),到撰寫此序的時候將滿五十年而不到五十年;聯系卷三《芹香社啟(巳秋時齒錄十三友也)》來看,可知其作于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而王永命以及所有同榜秀才,此時都已經超過“花甲”六十歲,則其出生必然在明萬歷四十六年戊午(1618)之前——當然,這個“之前”的范圍,最多也只能限在十年之內,不然所說“花甲”就會改用七十歲的“古稀”之類。

這樣綜合判斷,王永命在《提要》中的位置,大概比目前移前十年左右比較合適。

可惜的是,上及《王孝沇墓志銘》,提到其前王永命“遘疾卒”,范鄗鼎曾經“為文哭諸柩側”“將葬……為志銘,納諸壙”,甚至其“元配朱太宜人將祔葬……又為志銘,納諸壙”[20]442,然而《五經堂文集》內,僅卷二有一篇為王永命而撰的《王劬庵鄉賢錄序(康熙乙丑[二十四年,1685]正月)》(王永命號劬庵)[20]356-357,而關于其夫婦的這兩篇墓志銘以及祭文,卻都沒有收錄,將來也許只能等待地下出土了。即如《提要》敘及的王永命《有懷堂筆》卷首那篇范鄗鼎康熙十七年(1678)“戊午春王三月”所撰序[21]292-294,同樣不見于《五經堂文集》,可知范鄗鼎作品散佚確實十分嚴重。至于范鄗鼎《理學備考》卷首的一篇王永命序[22],《有懷堂筆》未載,那是因其作于《有懷堂筆》刊刻同年而稍晚的“戊午秋七月望吉”,所以來不及收入,與《五經堂文集》那種散佚屬于不同的性質。

五、李子金(卷七,上冊,第172 頁)

李子金,《提要》已定其卒年為清康熙四十年辛巳(1701),而關于生年只說“生于天啟年間”。

按田蘭芳《逸德軒遺詩》卷下“辛巳”年所作,有《聞隱山先生訃,重悼之》二首[23],系《立秋有憶》之前第二題。作者家鄉河南睢州,與李子金(隱山其號)家鄉柘城相鄰,消息靈便,所以李子金應該就卒于這一年——這很可能即為《提要》所本。而恰巧《清人別集總目》著錄李子金[1]第1 冊,763,曾敘及享年八十歲;其所依據,從其所附傳記資料目錄來看,大概是《碑傳集》卷一百三十九所收鄭廉《李之鉉傳》的有關記載:

李子金,名之鉉,以字行?!臧耸?,猶欲收拾秦漢以來儀文度數,以續“三禮”,未及脫稿而卒。[11]698

這樣由康熙四十年辛巳(1701)逆推,則李子金出生于明天啟二年壬戌(1622)。

不過,這里的“年八十矣”云云,畢竟比較模糊,有可能存在彈性,所以《提要》當初沒有采納,而將李子金大致附在生年為天啟四年甲子(1624)的作家之后。好在鄭廉同時還為李子金撰有墓志銘,并且很早以前就已經被今人引用——原“河南教育學院教[數]學系”高宏林先生《清初數學家李子金》一文,第一部分《生平》曾說:

關于李子金的生卒年月問題……筆者1988 年8 月9 日到李子金的家鄉柘城縣后羅李村調查時發現了李子金的墓志銘,才徹底弄清了這個問題。墓志銘中記載:“……年八十,以壽終。生于前天啟二年二月二十二日子時,卒于康熙四十年六月初十[日]子時?!?/p>

由此可見,李子金生于1622 年4 月2 日,卒于1701 年7 月15 日,終年七十九歲。墓志銘中所以說“八十以壽終”,是因為鄉里計算歲數都是以“虛歲”算,即每人要把實際歲數加上所謂“天公賜的一歲”。[24]

這里不但有生年、卒年和享年,而且還有具體的月日乃至時辰。只不過傳統計算歲數的方法本來就是以“虛歲”算,而高宏林先生偏偏要按所謂的“實際歲數”算,把享年當作“七十九歲”,這反而會使問題變得復雜化。倒是其所介紹的“鄉里”關于“虛歲”的這個解釋,聽起來生動形象,可以作為一說。

高宏林先生該文,明顯屬于科技史的范疇,所以一直沒有被《提要》及《清人別集總目》所關注,甚至也沒有被更遲的江慶柏先生《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所吸收[12]。這說明,在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這兩大領域之間,壁壘確實是很森嚴的?,F今隨著科技的發展、檢索的便利,這方面的缺憾有望得到一定程度的彌補。拙稿本條之所以復述該文的研究成果,主要也是希望在這方面能夠引起讀者更大的重視。

另外關于這篇墓志銘,現今互聯網上可以看到它的拓片①見“360doc 個人圖書館”網站,網址:http://www.360doc.com/content/19/0119/07/6266565_809812592.shtml,2022 年8 月25 日,據介紹至少商丘師范學院圖書館有藏。首行標題,為《■[皇]清文學子金李公墓志銘》②參見高宏林先生該文所附“參考文獻與注釋”第三條,《中國科技史料》雜志1990 年第1 期,第34 頁。;次行作者,署“商丘同學弟鄭廉頓首拜撰文”。前及《碑傳集》,只錄《李之鉉傳》而不錄這篇墓志銘,不知鄭廉本集是否未載。而今人李新民先生所著《河南名人墓》一書,“明清時期”有“李之鉉”條,不但同樣交代了李子金的生卒年,而且詳細介紹了墓址以及墓志銘等:

李之弦墓在今商丘市柘城縣皇集鄉羅李村西北,省道206 可達,地理坐標為北緯34°02′11.0″,東經115°11′27.0″……曾出土墓志銘一塊,亦立于墓前。[25]

這就是說,該墓志銘的實物,也就在墓前。假如有熱心人能夠按照這個指引,再次去尋訪該墓志銘,并將拓片上的文字核對準確,點校整理出來①王興亞等先生所編《清代河南碑刻資料》(商務印書館2016 年3 月第1 版)第6 冊“商丘市·柘城縣”未收,不知別處是否已有完整的點校本。,那應該是一件既有意義又有趣味的事情。

六、劉儀?。ň砥?,上冊,第180 頁)

劉儀恕,《提要》及《清人別集總目》均缺生卒年[1]第1 冊,521。

按清初李振?!栋资椒考肪矶钅┮黄渡轿髌疥柛畡⒕贡怼?,即為劉儀恕而撰,末尾有關敘述說:

君諱儀恕,字某。先世山西洪洞人,再遷為陜西涇陽人。中順治乙酉[二年,1645]科舉人。初任山東武定州知州,升山西潞安府同知,擢平陽府知府。以某年某月日生,某年某月日卒,享年八十。元配某氏,繼陳氏,俱贈淑人。子六人……長子灝為余所得士……[26]833

這里可惜生卒時間都空缺,但好在有享年八十歲。

又清末樊增祥《樊樊山詩集·樊山集》卷十九《禹鴻臚為劉西谷先生畫〈風雨聯床卷子〉,有陳午亭、徐亮直、查初白、王樓村諸老輩題詠。癸巳[光緒十九年,1893]小除日,得于渭南,因次徐韻二首》,其后“附記”之“記”乃劉灝(西谷其號)所撰《風雨聯床卷子》的圖記,大略說:

昔辛巳九月,余自長蘆運使事竣旋都,季弟鄴侯適自秦中來邸舍,依依相樂也。一日,禹鴻臚過訪,戲索為作此圖,蓋取東坡與子由“夜雨對床”之意云爾。及十一月,忽奉先妣諱,星奔而歸。明年五月,復遭先君之變。疊罹大酷,痛幾滅性。兄弟六人,煢煢廬次;每當松楸風雨之夕,談及斯圖,疑以為讖。今服除后,與弟宗一輩重一展閱,未嘗不相顧而悲也?!市蚨嬷?,以示愛我者。[27]435-436

這里“辛巳”為康熙四十年(1701),該年十一月劉灝母親謝世。其“明年”則為康熙四十一年壬午(1702),劉儀恕卒于本年五月。由此結合享年逆推,即可知劉儀恕出生于明天啟三年癸亥(1623)。

此外李振?!栋资椒考肪硎暹€有一篇為劉儀恕而撰的《瑯函閣集詩序》,其中曾敘及劉儀恕“年未及艾,掛冠而歸”[26]708。古人通?!拔迨弧?;檢雍正《山西通志》卷八十一《職官·九》“平陽府·知府”有關兩條記載:

劉儀?。宏兾鳑荜柸?。舉人??滴跗吣辏畚焐?,1668]任。

袁國梓:江南華亭人。進士??滴跏辏酃锍?,1673]任。[28]

這樣假設劉儀恕于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辭官,算起來倒是剛好五十歲,不過大體上也還差不多。

附帶關于禹之鼎(曾官鴻臚寺序班)為劉灝與其第四弟劉泌(鄴侯其字)而作的《風雨聯床卷子》,又名《夜雨聯床圖》,原圖現今還收藏在故宮博物院②參見已故劉九庵先生編著《宋元明清書畫家傳世作品年表》“康熙四十年辛巳(一七〇一)”“仲冬朔”條,上海書店出版社1997 年1 月第1 版,第558 頁。。筆者雖然未能獲見,但從《樊樊山詩集》該處可以了解到不少情況。即如文字作品,在前述“附記”之后,又有“附詩”[27]436-439,作者為陳廷敬(午亭其號)、徐葆光(亮直其字)、郭[元?]釪、王式丹(樓村其號)、宋犖、查慎行(初白其號)、劉灝,凡七人,每人或者五言或七言古詩一首,或者七言律詩同樣“次徐韻二首”(包括原唱)。所有這些文字作品,總起來即相當于一個小型的題詠類詩歌總集,書名可以稱作《夜雨聯床圖題詠》,前引該篇圖記則可以視為序文,而其編者自然就是劉灝??肌斗皆娂房傮w上作為一種詩歌別集,其中卻包含著不少獨立成卷的詩歌總集,拙編《清詩總集序跋匯編》曾有錄及③朱則杰《清詩總集序跋匯編》第五《題詠類》第二種《二家詠古詩》、第六《課藝類》第七種《二家試帖詩》,鳳凰出版社2021 年11 月第1版,第4 冊第1707 頁、第5 冊第1971 頁。;而像《夜雨聯床圖題詠》這樣,附錄在卷內某題詩歌之后的,為數還要更多④例如其下一題關于《蜀岡紀游圖》的題詠,也是如此,見《樊樊山詩集》上冊第439-445 頁。,根本不遑勾稽。至于它們的文獻價值,則就從這里劉儀恕的謝世時間也能夠窺見一斑。

不過,在《樊樊山詩集》之外,其他詩人題詠《夜雨聯床圖》的作品也還時或可見。例如周起渭《桐野詩集》卷三最末,有七言絕句《題劉陂千〈夜雨對床圖〉六首》[29],這里“陂千”是劉灝的表字。又張大受《匠門書屋文集》卷四,有五言古詩《劉西谷侍御示〈夜雨對床圖〉,與天農各題五首,用“那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為韻,仆用上句》五首[30];與之同時題詠的張德純(天農其號),因為其詩集可能已經遺佚,所以無法查檢。這樣看起來,樊增祥當時得到的圖卷,很有可能后面存在脫頁,不知故宮博物院所藏如何。至少從總集的角度來說,這些作品,包括樊增祥的題詩,也都應當補充到《夜雨聯床圖題詠》中去。

還需要注意的是,樊增祥該題第二首的首聯,正文云:“文章官職并華年,枕簟秋床減夜眠?!庇稚暇渥宰⒄f:“西谷、鄴侯兩先生同在翰林?!保?7]435但事實上,劉泌直到康熙五十二年癸巳(1713)才舉進士,在禹之鼎作圖之時自然還沒有進入翰林院,所以樊增祥的這個說法嚴格說起來乃是錯誤的。至于此圖取意于蘇軾(東坡其號)、蘇轍(子由其字)兄弟的典故,而今人或因此猜測它就是為“二蘇”而作(具體從略),這性質當然更加嚴重。

另外關于劉儀恕的籍貫,后世也有不少錯誤出現。例如嘉慶《大清一統志》卷一百七十六《武定府》“名宦·本朝”說:“劉儀恕,涇縣人。順治十三年知武定州……”[31]很明顯,這是把“涇陽”誤寫成了“涇縣”。而涇縣屬于安徽寧國府,于是如光緒重修《安徽通志》卷一百九十《人物志·宦績·十三》“寧國府·國朝”即據此立傳:“劉儀恕,涇縣人。順治十三年知武定州……”[32]這就越來越像是真的了。

更為復雜的則如今人編纂的《中國美術家大辭典》,有條目說:

劉儀?。呵宕鷷?、收藏家。浙江平陽人,官任刺史。精鑒別,富收藏。擅長書法,多有手跋。[33]

檢得乾隆年間涇陽人張五典《荷塘詩集》,卷十有《與十九弟重絲論畫》絕句十首,開頭兩首及其自注如下:

為數吾鄉賞鑒家,平陽老守眼無花?,樅咚瞥驾x閣,題字一般如畫沙。(劉刺史儀恕“瑯函閣”、任運使璣“臣輝閣”,并多收藏,劉氏鑒別尤審。二公皆工書,多有手跋在也。)[其一]

諸劉都有父風存,三入詞垣好弟昆。舟夜連床江上雨,清臞燈下對琴尊。(平陽五子,三與館選?!讹L雨聯床圖》,西谷、鄴侯兩太史,寫自京口。)[其二][34]

上引該辭典條目,其最原始的依據應該就是這里的論畫絕句第一首。其中的“平陽老守”,字面意思是山西平陽府的老太守;“太守”以及“刺史”,都是知府的別稱。而讀者如果不詳其義,就有可能誤解成劉儀恕為浙江平陽縣人。

又論畫絕句第二首所謂“平陽五子”,這個“平陽”也是用官職而非籍貫來代指劉儀恕。不過如前所述,劉儀恕共有六子,可見張五典這里同樣存在疏忽。特別是稱《風雨聯床圖》作于“京口”即江蘇鎮江,所以詩句有“舟夜”“江上雨”云云,則不知“京口”兩字是否原為“京門”“京師”之類。至于劉儀恕六子中另外一個曾入翰林院的,那就是前引劉灝圖記提到過的第二弟劉涵(宗一其字),可參本篇拙稿下一條。

七、劉涵(卷十六,上冊,第417 頁)

劉涵,《提要》稱其“約生于康熙五年(1666),卒年不詳”。

按陶正靖《陶晚聞先生集》卷六有一篇《候選知縣忍亭劉君墓志銘》,為劉涵弟劉沆(忍亭其號)而撰①參見江慶柏先生《清代人物生卒年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年12 月第1 版,第172 頁。,開頭部分說到其父劉儀恕共六子:

考封通議大夫推庵公諱儀恕,由舉人累官平陽守,生六子:長侍御諱灝,次運使諱涵,皆由詞林起家,世稱“二劉先生”;君次第三,又次編修泌,又次曰“?!?,曰“遠期”。[35]618

但下文敘述兄弟六人壽命都不長,每人都有卒年或線索,其中關于劉涵說:“比侍御歿,后三年,運使亦歿?!保?5]619劉灝生卒年為康熙元年壬寅(1662)至五十一年壬辰(1712),享年五十一歲①參見江慶柏先生《清代人物生卒年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年12 月第1 版,第176 頁。;劉涵晚于劉灝三年謝世,即卒于康熙五十四年乙未(1715)。

劉涵最后官終福建鹽運使。檢雍正《福建通志》卷二十七《職官·八》“總部·國朝·鹽運司運使”有關兩條記載:

劉涵:涇陽人。進士??滴跷迨荒辏廴沙?,1712]任。

劉侃:沂水人。進士??滴跷迨迥辏郾?,1716]任。[36]

這與劉涵卒于康熙五十四年乙未(1715)可以說正好吻合,至少不存在抵牾。由此聯想到查慎行《敬業堂詩集》卷四十四《步陳集(乙未正月,盡五月)》有一首《與劉海觀前輩話舊有感》:

三館當時數二劉,后來誰不仰風流?

芝蘭臭味終相近,縞纻交情幸見收。

自別道山虛接武,每從宦海閱沉舟。

對君忍話京華事?宿草鸰原痛未休?。?7]

此詩作于本年查慎行“閩游”途中,具體時間大約在春夏之交。劉涵字宗一,又字海觀;劉灝字陂千,又字波千、若千,所以尾聯兩句還有自注:“傷令兄若千先生也?!边@在目前所見劉涵友人的酬贈詩歌中,確實是作期最晚的了。

劉涵的生年未能確考。據上及劉沆墓志銘所述,劉沆“生于康熙甲寅年[十三年,1674]六月二十四日,卒于雍正壬子年[十年,1732]六月二十一日,年五十有九”[35]619。如此再結合前述其兄劉灝,劉涵從理論上說大致出生于康熙二年癸卯(1663)到十二年癸丑(1673)之間。但劉涵在康熙二十四年乙丑(1685)就已經舉進士,所以不可能遲至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才出生,不然當時還只有十三歲?!短嵋纺壳巴茰y其“約生于康熙五年(1666)”,算到舉進士為“弱冠”二十歲左右,這應該差不多。

不過,劉涵即使按照最早的康熙二年癸卯(1663)計算,至康熙五十四年乙未(1715)謝世,享年也只有五十三歲。上及劉沆墓志銘,之所以逐個寫到兄弟六人的謝世,正是有慨于:“昆弟六人,二十年間相繼徂謝;君之歿最后,年未及耆,其它滋促也?!保?5]619古人通?!傲弧取?;劉沆沒有達到這個歲數,其他兄弟還要更加短壽?;乜戳酥?,有三人曾經進入翰林院,這在歷史上確實極其少見。清末平步青《霞外捃屑》卷一“詞林嘉話·兄弟翰林”條,總結清代“三人”者共“十家”,第一家就是“涇陽劉涵”兄弟②平步青《霞外捃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年4 月新1 版,上冊第50 頁。第二家為“海寧查慎行”兄弟,見同頁。。然而由于兄弟六人都未能長壽,這個文化家族就很快式微了,如同該墓志銘接下去所感嘆的:“嗚呼!其誠可悲也?!?/p>

另外關于劉涵的仕履。正如《提要》所述,康熙三十八年己卯(1699),劉涵以翰林院檢討外放,改官江蘇揚州知府。這在清朝人事制度的變更方面,是一件帶有標志性的事情,所以各種文獻多有記載。但其后又官江西南康知府,則曾見同治《南康府志》卷十二《職官·文職》“國朝·知府”,記其前面兩任為:“祖澤溶,康熙三十五年[丙子,1696]任;謝錫袞,康熙三十五年由南昌府同知署?!焙竺嬉蝗螢椋骸皬埾笪?,康熙四十八年[己丑,1709]任?!倍í氈虚g說:“劉涵,書院‘去思碑’載以己卯年授南康守。(按,己卯為康熙三十八年。)”[38]這里所謂“書院‘去思碑’”,指“康熙四十七年,歲在戊子[1708],夏五”府學教授兼主白鹿洞書院事熊士伯撰寫的《郡伯劉公教思碑記》,可見今人編纂的《白鹿洞書院碑記集》,有關敘述說:

郡伯劉公,關西名家子,妙年取科第,偕其兄先后直史館,分校禮闈,拔識多知名士??滴跫好?,朝廷以維揚煩劇,嘉其才,特簡外守,著有政聲;以憂歸。再任南康,負山濱湖,貧瘠特甚;公至,則興廢舉墜……不數年而淳熙之盛事可復見于今日。頃以大臣首舉……特旨調補江南江寧府。③李才棟、熊慶年《白鹿洞書院碑記集》,江西教育出版社1995 年8 月第1 版,第223-224 頁。此處標點筆者做過調整,原標點可參見下文。

這里本來說得很清楚,康熙三十八年己卯(1699),劉涵正是外放揚州(“維揚”系其別稱)知府。兩年后的康熙四十年辛巳(1701)十一月,劉涵母親去世;又次年康熙四十一年壬午(1702)五月,劉涵父親接著去世。劉涵在得知母喪的消息之后,就必須回家丁憂守制。又從緊接著的父喪算起,通?!安挥嬮c二十七個月”,至康熙四十三年甲申(1704)八月服闋,然后再回朝候補。因此,劉涵赴官南康知府,再早也應該在康熙四十三年甲申(1704)的冬季,而最大的可能是在康熙四十四年乙酉(1705)。今人將其中幾句標點作:“康熙己卯……特簡外守,著有政聲。以憂歸,再任。南康負山濱湖……”[39]223誤以為都是就南康知府而言,所以標題下所添“題注”上來就說:“康熙三十八年(公元一六九九),劉涵任南康知府?!保?9]222而當初的《南康府志》,大概也就是這樣理解錯了。

劉涵舉進士之后,起初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檢討,中間歷官揚州、南康、江寧三任知府,最后終于福建鹽運使,這樣才構成完整的仕履。而像《碑傳集》卷一百三十九所錄劉紹攽《關中人文傳》,在說“涇陽有劉涵者……擅名詞苑”后就稱其“卒揚州太守”[11]700,這個錯誤顯然更加嚴重。

此外《清人別集總目》也著錄有劉涵[1]第1 冊,504,而小傳闕如,則可以酌情予以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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