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育促進“雙減”政策落實的內在機制探析

●劉錦諾 喻聰舟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以下簡稱“雙減”政策)的有效貫徹落實，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功績社會背景下，學生被功績性目的牽制，將課后時間投入到機械的學習中，易使“雙減”政策成為外在于學生的政策性規則。美育具有以美潤心的積極作用，能夠在審美陶冶過程中逐步扭轉學生觀念，以美的藝術、崇高精神引領學生超越功績性目的，對“雙減”政策深入落實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一、功績社會背景下“雙減”政策落實的潛在危機

功績社會揭示了現代社會中人們在數字化的績效管理中逐漸消磨個性化的存在，成為數字技術下透明的治理對象，只能以倦怠的勞動方式存在著的狀態。[1]人們為達成外在的績效指標而不斷地過度投入到自我內耗的狀態之中，以致心靈倦怠。功績社會在教育中縮影為學生為了分數、評優、評獎等目的而不斷地積極投入到過度學習中。這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雙減”政策減輕學生學業負擔、促進學生身心健康、全面發展的工作原則與目標的實現，有礙“雙減”政策的穩步落實。

(一)功績性動機驅使下學生學習目的外化，導致“雙減”不減

功績社會以外在功績性指標、物質性獎勵等誘使學生不斷地積極投入到課后的努力學習中，以維持與提升自我績效。在功績性動機驅使下，學生主動陷入追求績效的繁忙之中，導致“雙減”成為外在要求而無法轉變學生觀念。

教學活動中，教師評價機制的績效化潛在地影響學生將功績目標作為學習目的，以功績性動機替代興趣成為學習的驅動力，導致學生在功績性動機的驅使下，將外在性獎賞、指標達成等手段作為學習目的本身。在功績的誘使下，學生為持續穩定地獲得符號性獎勵，在課余時間主動增加學習任務，將“雙減”減掉的內容在課后主動補充上。學生學習目的逐漸外化為績效指標，并不斷積極主動地自我增加學習任務，有悖于“雙減”政策精神。

學生為了實現功績指標而過度投入學習，將導致“雙減”政策僅僅是落實在學校里，而沒有落實到學生課后的自由發展中，僅減少了學生的課后作業卻沒有實現學生心靈上的減負，沒能讓學生從思想觀念上認識到“雙減”對于自身健康、全面發展的促進作用。

(二)功績指標牽制下學生發展節奏失衡，導致“雙減”虛置

學生生命發展具有規律性特征，教育要“踏準學生生命發展的節奏”[2]，才能更好促進學生健康成長?！半p減”政策關照學生發展節奏與教育規律，通過取消校外補習、減少課后作業等措施減輕學生學業負擔。這有利于幫助學生從以往過于強調“紀律”的繁重學業中脫離，為學生“自由”發展創造條件，有利于教育逐漸回歸學生自由與紀律相平衡的生命發展節奏。

然而，功績社會下學生學習目的外化，將“雙減”留出的自由時間重新用于自我課業的習得之中，“雙減”政策成為虛置于學生生命發展節奏之外的政策性規則。在追求功績指標達成的緊迫狀態中，作為功績主體的學生將“曾經來自他者的約束如今變成自我約束”[3]。在“雙減”政策落實過程中，學生從教師布置的繁重作業與各種補課機構中抽身而出，卻跌入自我設置的功績性“牢籠”之中。在課后為實現功績性目的而積極主動進行課后補習與題海訓練，以為身處自由之中，實則依舊在紀律的束縛中卻不自知。

學生在功績性目的的牽制下，導致“學習不再遵循自然的節奏、生命的節奏”[4]，不利于“雙減”政策關照學生生命發展節奏，而成為虛置在學校教育教學活動中的政策規章。

(三)功績性心理誘使學生心靈倦怠，導致“雙減”失力

功績心理誘使學生陷入機械性、程序性的學習過程而逐漸麻木心靈。學生在執行計劃時，將多樣的生命活動萎縮成枯燥的記憶與訓練，導致心靈倦怠。這種績效強迫癥促使學生不斷提升效能，然而卻永遠無法達到獲得獎賞的休止點[5]，完成績效所帶來的愉悅轉瞬即逝，學生心靈無法真正獲得滿足感而導致心靈梗阻。

學生心靈的倦怠導致學生生活的單一性。學生主動卷入為實現功績指標而執行的單一活動中，在不斷自我內耗中感受不到生活世界的美好，而“被簡化成一種生物性機能”[6]的赤裸生命形式。同時，功績心理誘使學生墮落為消極無聊的生命[7]，將生命意義寄托于外在目的的實現。然而，目的無窮無盡，學生只會迷失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往復之中，使心靈動蕩無所依托，這種“存在論的倦怠”將使學生在繁忙中失去對生命意義的沉思。

學生心靈的倦怠將影響“雙減”政策的落實。一方面，學生以倦怠的方式存在，即便心中想要脫離機械訓練與功績目的的循環，但受功績心理的誘使，又會拖著疲憊的身心投入到過度學習之中，導致“雙減”政策在課后失去效力。另一方面，學生陷入倦怠之中而無視“雙減”政策對自我身心發展的積極影響，依舊在功績目的下消耗自我，使“雙減”政策在學生心中失去效力。

二、美育轉變功績心態，促進“雙減”政策落實的內在機制

面對功績社會的消極影響，以美育潤養學生心靈，促進學生心靈的轉向，引導學生擺脫功績性目的的束縛，在思想上認同“雙減”政策對自身發展的積極作用，進而促進“雙減”政策落實。

(一)美育以審美愉悅緩釋功績性目的，促進心靈解放

美育以審美鑒賞活動喚起學生的積極情感，在審美享受過程中忘卻功績性目的。進而滌蕩學生心靈，緩解功績競爭心態帶來的心靈負擔，對“雙減”落實于學生心中，實現心靈上的減負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對審美主體而言，鑒賞是不帶任何利害的愉悅。[8]美育通過審美活動興發學生的審美愉悅，使之脫離功績性動機的牽制與強迫，而浸潤在美的自由享受之中。在審美過程中，我們自覺將審美對象從物質生活、感官欲求中分離出來，以無目的的狀態進入感性的審美情境之中，在感受美的愉悅情感中緩釋功績性目的。

從審美對象角度來看，審美讓對象保持自由，而不把它作為實現意圖的工具而起占有欲和加以利用。[9]在審美過程中，學生與審美對象之間是無功利、無目的的審美關系。在純粹的美感經驗中，學生從功績性的占有欲中解脫出來，以審美態度與周圍世界交往，獲得心靈上的曠達與疏闊之感。美育在轉變學生觀念，解放學生心靈的基礎上落實“雙減”政策，使學生在課余不再以功績心態自我增加學業負擔，便可以由內而外地實現真正的減負。

(二)美育以審美自由扭轉學生緊迫狀態，適應生命發展節奏

美育以審美鑒賞中的精神自由來疏泄學生的焦慮情緒，扭轉功績帶來的緊張狀態。有利于學生自由的心靈狀態，滿足“雙減”政策的要求，促進“雙減”政策的穩步落實。

美育通過疏泄學生的緊張情緒使學生獲得精神自由，來調節學生的生命發展節奏。面對功績心理導致的倦怠心靈，美育以美的藝術使學生暫時從忙碌的學習訓練中抽離出來，獲得精神的舒緩與放松。亞里士多德(Aristotle)認為，學習音樂的目的包括了精神上的享受，“也就是緊張勞動后的安靜和休息”[10]。美育正是通過陶冶學生精神、舒緩學生在繁重課業中緊繃的心緒，恢復學生自由與紀律相和諧的生命發展節奏。在審美自由中，學生重獲精神愉悅，契合“雙減”政策的精神旨趣。

美育促進教育適應學生生命發展的節奏。在美育中，學生的審美愉悅不是建立在功績性利害考慮之上，而是“在他投入到對象的愉悅上感到完全的自由”[11]。于是，美育在學生發展的不同階段中以不同的比重、形式出現，調節教育節奏以適應學生生命發展特征。美育有利于教育踏準生命的發展節奏，在自由與紀律的動態平衡中和諧學生的心靈狀態，適應“雙減”政策要求，促進“雙減”政策的落實和貫穿于學生的發展過程。

(三)美育以美的沉思凈化功績性心理，喚起生命意義

美育能夠使學生在功績的繁忙狀態中得以暫時解脫，在美好事物的審美感受中凝聚思想、沉思生命的意義，抵抗心靈的倦怠，促進“雙減”政策精神的落實。

其一，美育在構建審美之境中幫助學生感受生命的多姿。在美育中，多樣的審美活動形式所展現的不僅是音樂旋律、繪畫構圖、戲詞唱段等內容，還有每一個藝術作品背后或優美、或崇高、或曲折、或悲壯的生命內核。學生在審美過程中，“由于欲求所產生的一切痛苦都立即在一種奇妙的方式之下平息下去了”[12]。這種奇妙方式是藝術以美的形式喚起情感，使學生能夠脫離功績性目的帶來的痛苦，在審美鑒賞之中實現情感的滿足。

其二，美育在創造審美閑暇中幫助學生沉思生命的意義。美育通過創造“免除任何操勞、任何困乏、任何強壓”[13]的閑暇狀態，使學生在感受美好事物中反思生活、凝視生命，在美的沉思中追尋生命的意義。閑暇并“不是簡單的停留，而是要聚攏人們的沉思……”[14]在美育創設的閑暇氛圍中，學生能夠疏泄功績狀態下的倦怠感，而在審美中駐足、凝視自我生命發展的意義。美育以審美閑暇豐富“雙減”下的課余時間，引導學生在課后以審美活動充實自我，在轉變學生功績心態的基礎上促進“雙減”政策的內化與穩步落實。

三、美育超越功績社會，促進“雙減”政策落實的實踐策略

美育關照學生心靈，疏泄功績性負擔，實現學生心靈轉向。以審美愉悅、自由與閑暇的美感體驗，解放心靈，促進學生心靈的“雙減”。

(一)美育使學生在審美愉悅中懸置功績性目的

美育喚起學生審美情感的過程中，通過審美無利害的內在機制懸置功績性目的，促進“雙減”政策落實到學生思想觀念中。

學校美育課程應以審美鑒賞活動興發學生的審美愉悅。在美育課程設計中“借助大概念、大任務、大問題或大項目”[15]，按照感性原則構建綜合性、體驗式的審美活動。在綜合性美育課程中將藝術基礎知識技能、審美鑒賞體驗與藝術創意表達相結合，構建融貫一體的審美活動模式。以大概念引領學生的審美體驗，興發積極正向的審美趣味。使學生在美的感受中抒發心胸，獲得心靈上的審美愉悅，擺脫功績目的壓迫，引導心靈內在的轉向。

五育融合視域下發掘各學科的美育內容，延展學生的審美愉悅，進而適時懸置功績性目的。在教學過程中，教師應開發德智體勞四育中的美育內容，發揮美育的“教育和警醒的作用”[16]，引導學生在學習知識過程中發現美、感受美。如此，才能從學生的理性發展與情感愉悅的雙重維度懸置功績性目的，在滲透美育的過程中潛在地落實“雙減”政策，在課堂教學中實現學生心靈的減負。

(二)美育應按學生發展節奏設計課程，調節功績性緊迫狀態

美育按生命發展的節奏設計課程時要堅持生活為主題[17]的原則，才能使美育合理嵌入到學生的生命活動之中，有益于“雙減”政策落實到學生的生命發展節奏中。

一方面，美育課程的開設要契合生活中理性與感性相融合的內在邏輯?！吧钆c所有智力或情感認知能力的某種基本特點之間存在著關系”[18]。按照生活設計課程，能夠在課程中反映真與美相統一的生活世界。使學生不僅是理性的人更是審美的人?！盎诟行耘c理性和諧發展的完滿人性”[19]中，緩解學生因功績壓力而陷入的緊張狀態，在情感的陶冶與精神的自由中回歸生活世界。

另一方面，美育課程中蘊含著對生活的整體感悟與體驗，在學生學習與生活之間建立起和諧的關聯，在審美化生活中延續學生的美感，進而在精神自由中促進“雙減”政策的落實。美育應引導學生去發現與欣賞生活中的美好事物，在感受與創造美好生活中忘卻功績性目的。同時美育要踏著學生生命發展的節奏促進學生持續、終身的向美而生，實現“雙減”對人性和諧、全面發展的調節作用。

(三)美育以審美閑暇降解心靈倦怠，引領學生詩意棲居

美育引導學生在審美閑暇中體悟人生，抵御功績性目的帶來的倦怠感，在閑暇之中探尋生命意義，實現詩意地棲居?！半p減”政策落實過程中，學生在課后有了大量的閑暇時間。美育通過引導學生享受閑暇，能夠促使學生在課后去享受生活，較少因受到功績目的的誘使而投入到課業之中，在美的愉悅中降解心靈倦怠，促進“雙減”政策的落實。

其一，美育應引導學生合理利用閑暇時間，在審美的閑暇中陶冶精神。閑暇不是沉浸在感官享受中空洞的消磨時間，而應在美的愉悅中獲得精神上的滿足。審美性的閑暇方式多種多樣，音樂、讀書、爬山、春游、賞月、觀水等多種審美活動形式，都能夠撫慰與陶冶心靈。美育應引導學生積極地投入到審美性的閑暇之中，在美育課堂上通過學生分享生活中的審美感受等方式，讓學生在自我的審美體驗外還能夠觀審到他人的審美體驗，以擴大審美閑暇的體驗范圍。

其二，美育通過審美性的閑暇引導學生詩意棲居。如果學生沉浸在功績性目的之中，將永遠無法超脫出來觀審生命存在的意義。學生只有將學習嵌入到生命存在之中，作為生命的存在形式之一而非生命的全部來看，才能實現和諧發展。美育在學生學習過程中營造出閑暇場域，在審美享受中，學生能夠獲得“鳶飛魚躍”的心靈曠達之感。在審美閑暇中引導學生降解心靈倦怠，而以美的方式詩意地棲居。在心靈逐漸轉向的過程中，“雙減”政策才能夠落實到學生的思想觀念之中，有益于合理有效地逐步推進“雙減”政策穩步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