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凱然而歸以報父母恩

章雨舟

李云鵬，江蘇沛縣棲山鎮李集村人，1920年3月出生，1939年初參加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不久，他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他先后被編入湖西人民抗日義勇二總隊第五大隊、八路軍一一五師六八五團、蘇魯豫支隊，后來被派往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1941年，蘇魯豫支隊改編為新四軍三師七旅，李云鵬被編入七旅十九團二營四連。他在部隊先后擔任宣傳員、文化教員、團政治處干事，連隊政治指導員，從一名普通戰士成長為一位文武雙全的指揮員。在1943年3月18日的淮陰劉老莊戰斗中，面對數倍日偽軍的重重圍困，李云鵬和連長白思才帶領全連官兵與敵人展開了一場殊死拼殺，終因彈盡糧絕，寡不敵眾，全連82名官兵全部壯烈犧牲。戰后，新四軍第三師命名四連為“劉老莊連”。李云鵬是“劉老莊連”82位烈士中唯一留有照片和書信的人。

李云鵬寫給家人的信

父母親大人大鑒：

自兒離家已經年余，記得曾在本年四月間，于泗縣鄭集寄家信一封，不知大人收到否？回音否？如家音回報，可惜我也不能等收了。我已離開此地轉入本省淮陰了，以致家音不能等收，兒異常為念。不知大人身體近來健康否？不知家中生活情形和收成怎樣？更不知當地情形如何？兒在外甚為惦念之。兒在外身體很好，生活也很好，而現在的我比從前粗壯而高大了，請大人不要為念。兒還在這里工作，工作也非常忙碌，可是為了——所以我之工作精神也非常興奮。此信至（致）家不過慰問而已。因現無一定的地止（址），兒現在心目中所最掛念者，以我年老悲慈之祖母。兒離家時，祖母曾染重疾。不知大人的病痊愈了否？身體健康否？不知祖母飲食起居怎樣？兒心中非常掛念。希二大人將我之情[形]講給他（她）聽，以免大人之懸念。這次離家，未報此恩反而離家，是我之罪過也。待風息波靜，凱然而歸，全家團聚，以報此恩。兒現已將“亞光”改為“云鵬”，請父之（指）教之?，F因時間之短促，不能再敘。

并祝各位叔父母的身體安康！各位小弟弟好嗎？侄在外甚為掛念。

待（代）問祖母大人：現在他（她）老人家的身體好嗎？生活好嗎？我在外生活、身體都很好，請老大人切勿掛念為盼。

祝身體安康！

兒云鵬上

七月四日

解讀：這封家書寫于1941年7月，原信中有錯字、漏字，整理時，改正的字用括號標明，補齊的字用方括號標明。當時李云鵬正在蘇北抗日根據地一帶參加抗日。行軍途中，李云鵬牽掛著遠在蘇北老家的父親和病重的祖母，寫下了這封感人肺腑的家書，將其蟄伏在內心深處的思親之情潑灑在字里行間。

信中諸多問句，“不知大人收到否？回音否？”“不知大人身體近來健康否？不知家中生活情形和收成怎樣？更不知當地情形如何？”“不知大人的病痊愈了否？身體健康否？不知祖母飲食起居怎樣？”每一問，提筆是關懷，落筆是思念。李云鵬應是一位年少英姿且細心穩重的青年，短短數百字之信，家中上下老幼、家中狀況、家人健康皆在他的關心之列，充滿了念家思親之情。同時，李云鵬也想將自身之情形詳細分享給家人，但提起筆來卻欲言又止，不敢說，是怕遠在家鄉的親人內心牽掛其安危；不能說，是作為一名革命戰士要時刻嚴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所以在家書中，他選擇對家人只報喜不報憂：“兒在外身體很好，生活也很好，而現在的我比從前粗壯而高大了，請大人不要為念?！比欢?，離家已久，雖然是身為報國，但是李云鵬心中仍懷著不能在父母、祖母身前盡孝的愧疚，“這次離家，未報此恩反而離家，是我之罪過也。待風息波靜，凱然而歸，全家團聚，以報此恩”。

然而，還未等他“凱然而歸”，家人卻等來了他犧牲的消息。

1943年，新四軍第三師正駐扎于蘇北鹽阜地區。當時，正處于敵后抗戰最為艱難的時期，垂死掙扎的日軍在鹽阜地區拼命搞“偽化”“清繳”，而我軍由于群眾基礎好、地形熟悉，就利用敵人部隊之間的空隙，向敵后方穿插、轉移。新四軍戰術靈活，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人處處撲空又老是挨打，愈發瘋狂地在蘇北大地上四處“掃蕩”，哪怕只要發現一個新四軍戰士的影子便窮追猛打、死咬不放。

3月中旬，日軍第十七師團在鹽阜區“掃蕩”中再次被新四軍打擊后，被迫撤退淮海區。該敵不甘心失敗，于是與駐淮漣之日軍，集中步騎兵3000余人，于16日，兵分11路向我淮海根據地中心地帶展開大規模的“掃蕩”，企圖合圍駐扎在六河塘一帶的我淮海區黨政領導機關。李云鵬所在新四軍三師七旅十九團四連就駐守在敵人向六河塘進犯必經之路上的劉老莊。四連義不容辭擔負起阻擊敵人，掩護領導機關安全轉移的重任。

3月18日凌晨，四連與1000多日軍相遇在劉老莊，而當時四連滿打滿算從連長到炊事兵也只有82人。1000多比82，多么懸殊的兵力，更不要提武器裝備的差距了。然而，四連官兵沒有退縮，他們在連長白思才、指導員李云鵬的率領下，奮勇阻擊各路敵人，掩護淮海區黨政機關安全轉移。白思才、李云鵬先是帶領大家在劉老莊周邊抓緊修筑工事，并迅速占領村前開闊地的交通溝，一舉伏擊敵人20余人。后又用步槍、機槍射擊正面迎擊敵步兵，用槍榴彈射擊敵機槍陣地和炮兵陣地。戰至中午，四連與敵苦戰6個小時，為黨政機關和群眾的安全轉移爭取了寶貴時間。在此期間，四連共打退敵人5次沖鋒，殲敵近百名。就在四連完成阻擊任務，準備撤出陣地向西突圍時，日偽軍集中全部火炮對四連陣地進行炮擊，阻斷了四連突圍之路，已十分疲憊的四連官兵在白思才、李云鵬的戰前鼓舞下，重新燃起斗志，迅速在戰壕里繼續與日偽軍戰斗了五六個小時，始終堅守陣地。黃昏前，日偽軍集中更猛烈的炮火轟擊四連陣地，戰士們已經一整日沒有進食進水，傷亡人數過半，但全連沒有一人退縮。不怕犧牲，不怕疲勞，連續作戰！連隊干部傷亡了排長代替指揮，排長傷亡了班長頂上去，班長傷亡了共產黨員站出來，還有戰士在戰場上火線入黨，全連擰成一股打不垮、摧不爛的鋼鐵力量。戰至傍晚，劉老莊周圍已集結了千余日偽軍，形成了鐵壁合圍之態，而此時四連只剩下20余人。子彈打光了，炮彈用完了，戰士們就與敵人進行白刃搏殺。最終，陣地上的四連官兵終因寡不敵眾，全部壯烈犧牲。據統計，他們打死日偽軍170多人，打傷200余人。戰后，新四軍重新組建第四連，并命名該連為“劉老莊連”。

由于當時的特殊環境，李云鵬犧牲一年后，家人才知道他犧牲的消息，一直到1963年，家人才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收聽到紀念劉老莊戰斗20周年的文章，知道了他犧牲的準確地點和時間。

烈士的生命定格在抗擊日軍的陣地上，但他對家人的思念之情，對抗戰事業的無怨無悔，對取得抗戰的必勝信心，卻透過薄薄幾頁家書永久流傳下來，為后人追憶，得世人敬仰，在歷史的長河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記。

（作者單位：中共安徽省委黨史研究院）

（責任編輯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