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旭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鄙倌昕v享快樂無盡之,在歡娛中聽雨;中年飽嘗漂泊無根之苦,在凄寒中聽雨;老年徹悟世事無常之痛,在恬淡中聽雨。以南宋詞人蔣捷的這篇《虞美人·聽雨》為代表,中國古典詩詞藝術展現出自然意象與精神造境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雨之造境可概括為四字:新,悲,壯,幽。
新
“新”字,強調春夏之雨可以洗滌人心的污垢。譬如“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秦觀的雨清麗清雅,流麗嫻婉。又如蘇軾的“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水光蕩漾,波光閃動,既有晴和之景,又有雨天之韻。
不論是初春雨,還是仲夏雨,創作者都將自然染得清麗,將心境染得暢快,景無塵雜,境無縛壓,身心仿佛與天共色,與水合柔,強調了由渾濁至清澈,由低沉至明朗的變化,于是洗盡鉛華,去除舊痕,天地一新,心神一闊。
悲
“悲”字,強調秋冬之雨往往是苦悶的象征。如,李商隱寫“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巴山秋雨,剪窗談心,雖寫得清空如話,卻為高唱。徐德鴻在《李義山詩書》中評價道,翻從他日而話今宵,則此時羈情,不寫而自深矣。又如李商隱寫“滯雨長安夜,殘燈獨客愁”,一盞孤燈,一臉愁容,故鄉是在那云水相接的遼闊之地,還是只存于自己縹渺的幻想中呢?此時,雨作為詞人愁苦的媒介,包納著一切哀情,撫慰著詞人滿是創傷的心,一字一淚,一滴一嘆。
壯
“壯”字,強調不懼風雨,表征著智者的豪壯。
人間煙火慰平生,風波雨里笑徐行,蘇軾在《定風波》中說:“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憋L雨中的豁達坦蕩之襟懷,任天而動,強調的是人在自然之中如同天地主宰一般,暢快遨游。再譬如,蘇軾“雨過潮平江海碧,電光時掣紫金蛇”,風雨過后,復歸平靜;電光閃過,猶如龍蛇。人心如雨,經挫折而不損抑自身的浩然正氣,在廣袤的天際下,肆意暢游。
幽
“幽”字,強調獨自聽雨的閑情逸致。
余光中在《聽聽那冷雨》里寫天地之間的寒雨,料料峭峭,淋淋漓漓,淅淅瀝瀝,天潮潮地濕濕……連思想也是潮潤潤的。幽寂濕潤之中,讓人心神安寧而冷靜。
尾聲
可見,思想的敏銳、情感的飽滿離不開雨對精神造境的豐富。雨中的風景讓人留戀,蒙蒙的煙雨暈染了每個角落,像一幅丹青,蘊藏乾坤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