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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白先勇小說的創作特色

2014-10-14 17:03花靖超
新學術論叢 2014年5期
關鍵詞:中西合璧白先勇

花靖超

摘 要:白先勇是上世紀六十年代臺灣極有代表性的現代派作家,也是大陸讀者比較熟悉,評論界比較注目的臺灣作家之一。其作品不僅具有現代派作家共有的特點,更有自身的特色,本文著重在系統上梳理和分析白先勇小說的創作特色。首先總體概括了白先勇小說的三個創作特色:“中西合璧,悲劇色彩,感傷主義”;其次從白先勇的個人經歷對其小說創作的影響角度,來闡述了其在繼承傳統技法的基礎上融傳統于現代;再次從白先勇小說的情節和人物的悲劇性兩方面來論述其小說的悲劇色彩;最后通過對歷史流變下的“對命運的感悟和思索”以及異域文化下的生存和放逐的論述,來闡明白先勇小說的感傷主義色彩。

關鍵詞:白先勇;中西合璧;悲劇色彩;感傷主義

一 引言

白先勇是上世紀六十年代臺灣極有代表性的現代派作家,也是大陸讀者比較熟悉,評論界比較注目的臺灣作家之一。他自五十年代末開始文學創作,其第一篇公開發表的文章是五八年發表在《文學雜志》上的短篇小說《金大奶奶》,自此一發不可收勢,創作了大量的短篇小說,大多發表在《現代文學》雜志上,后陸續匯編成冊,有短篇小說集《寂寞的十七歲》,《臺北人》,《紐約客》,《嫡仙記》,長篇小說《孽子》,《夜曲》,《骨灰》以及其它散文,戲劇作品。

作為臺灣現代派的領軍人物,白先勇的作品具有現代派作家共有的特點,那就是注重“描繪人與人性,注重發掘人的內心世界,及其復雜性。在藝術上,從西方輸入虛無主義,存在主義,意識流,廣泛采用意識流,暗示,象征等手法?!盵1]但是他與其它現代派作家如歐陽子,於梨華等人不同的在于他有其獨特的地方,用王晉民先生總結的話來說,只有十二字:“中西合璧,悲劇色彩,感傷主義”[2]。正是由于這樣與眾不同的創作特色,使得白先勇成為臺灣文壇上的一枚奇葩。近年來有關白先勇的評論文章很多,但大多數都比較側重于介紹他的生平和創作情況,或者是針對他的作品中某種傾向進行評論。本文試圖系統地梳理一下白先勇小說的創作特色。

二 將傳統溶于現代,將西方溶于中國

(一)個人經歷的影響

白先勇,一九三七年出生在廣西桂林,其父白崇禧是國民黨高級將領,自小他就受到中國傳統文學的熏陶,在《驀然回首》中他將少時給他講演義的廚子老央看作是自己小說的啟蒙老師。后隨父定居臺灣,受到中學國文老師李雅韻的影響,她為他“啟開了中國古典文學之門”,使白先勇“首次窺見古中國之偉大莊嚴” [3]。

五七年考入臺灣大學外文系,接觸到歐美文學,他說“夏濟安先生編的《文學雜志》,實是引導我對西洋文學的橋梁?!盵4],正是有著如此優秀的老師和同窗,如此得天獨厚的文學氛圍,他如魚得水,廣聞博識,閱讀,翻譯,創作是他當時的主題。在六零年,白先勇與同學共同創辦了《現代文學》雜志。畢業后,赴美后研讀的是小說創作,而在此后的相當一段時期,他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產生出一種認同危機,以至在課堂上學的是西洋文學,在圖書館借的多是中國各方面的書,他開始對自己內心進行深度的探究和反思,以及對自我發現和追尋。

正是這些經歷,使得他的小說中糅合了中國傳統小說的敘事手法和現代派的寫作手法,是將傳統溶于現代,將西方溶于中國。而這樣的一個特色在其短篇小說集《臺北人》中表現得十分淋漓盡致。

(二)繼承傳統技法

白先勇的小說繼承了中國古典小說的敘述風格,尤其是受《紅樓夢》的影響。他的小說基本上以寫實為主,注重人物,環境,以及細節的真實描寫,常用細膩的手法來對日常的生活進行真實地描繪和刻畫,以此來表現人物的音容笑貌和性格特征。

在選材上他常會選取日常生活中很細小的事情來刻劃各色的人物,來揭示重大的主題。比如《歲除》描寫的是除夕夜一個仕途不順的國民黨中級軍官,在朋友家借酒消愁;《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描寫的是臺灣夜巴黎舞廳一個晚上發生在金大班周圍的事情和她對往事的回憶;《思舊賦》描寫的是冬日黃昏兩個老仆婦對舊主的追憶及現狀的慘淡;《游園驚夢》描寫的是錢夫人參加竇夫人舉辦的家庭晚宴等等。而像《永遠的尹雪艷》、《一把青》、《孤戀花》、《花橋榮記》這一類小說也僅止于對生活片斷的描寫。他很少會去寫一些重大的事情或是極曲折的情節、強烈的沖突,而是向這樣“以小見大,平中見奇”[5]。

在刻劃人物上他筆觸細膩,塑造了自“上”到“下”眾多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他極善于對人物所處的環境、外貌衣飾、言談舉止進行描繪,常常寥寥幾筆就使得人物栩栩如生。比如對尹雪艷的冷艷,他寫到:

“月白短袖的絨棉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盤扣,腳上也是月白緞子的軟底繡花鞋,鞋尖卻點著兩瓣肉色的海棠葉兒,為了討喜氣,她破例在右鬢簪上一朵酒杯大血紅的郁金香,而耳朵卻吊著一對寸把長的銀墜子?!?,“嘴角一徑掛著那流吟吟淺笑”,“冰雪化成的精靈”。(《永遠的尹雪艷》)[6]

對竇夫人的矜貴,他寫到:

“穿了一身銀灰灑朱砂的薄紗旗袍。足上也配了一雙銀灰閃光的高跟鞋,右手的無名指上戴了一只蓮子大的鉆戒,左腕也籠了一副白金鑲碎鉆的手串,發上卻插了一把珊瑚缺月釵,一對寸把長的紫瑛墜子直吊下發腳外來,襯得她豐白的面龐愈加雍容矜貴起來”(《游園驚夢》[7]

再如《梁父吟》中對樸公書房的描寫,陳設的十分“古雅”,“靠窗左邊是一張烏木大書桌,桌上的文房四寶一律齊全。一個漢玉鯉魚筆架,一塊天籟閣珍藏的古硯,一只透雕的竹筆筒里插著各式的毛筆,桌上單放著一部翻得起了毛的線裝《資治通鑒》??看暗挠疫?,有一個幾案,案頭擱著一部《大藏金剛經》,經旁有一只饕餮紋三腳鼎的古銅香爐,爐內積滿了香灰,中間還插著把燒剩了的香棍”[8]說明他是極為恪守中國傳統文化的人。他用這樣極為細膩地對人物服飾、所處環境、舉止言談進行描寫來刻劃人物,從小中見大,從平中見奇,從而使得人物形神兼備,栩栩如生。

(三)融傳統于現代

白先勇的小說在繼承中國傳統小說技法的基礎上,也將西方現代小說的表現技巧融會其中,使得其作品有其不若一般的特色。

他在注重對現實的描繪的同時,還十分注重對人物內心世界的刻劃,從而將角色的心態表達得淋漓盡致。有時是直接的內心獨白,如《國葬》中秦義方的內心獨白,“長官直是讓這些小野種害了的!他心中恨恨的咕嚕著,這起吃屎不知香臭的小王八,哪里懂得照顧他?只有他秦義方,只有他跟了幾十年,才摸清楚了他那一種拗脾氣?!薄斑@次要是他秦義方還在公館里,他就不會出事了?!盵9]從他的這些似自白似嘮叨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他對主人的忠誠,和那種近乎母性的衛護的心理。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寫到金大班即將離開風月場去當老板娘的前一晚,“在風月場中打了二十年的滾,才找到個戶頭,也就算她金兆麗少了點能耐了。當年百樂門的丁香美人任黛黛下嫁棉紗大王潘老頭兒潘金榮的時候,她還刻薄過人家:我們細丁香好本事,釣到一頭千年大金龜。其實潘老頭兒在她金兆麗身上不知下過多少工夫,花的錢恐怕金山都打得起一座了。那時嫌人家老,又嫌人家有狐臭,才一腳踢給了任黛黛?!盵10]這里雖然是采用了第三人稱的敘述形式,但卻是作者從金大班的意識角度去介紹闡述的,是她間接的心理獨白,是這個在風塵中沉浮了幾十年的女人鄙夷和不甘的心態的一種淋漓地呈現。

而在白先勇的小說中最為突出的一點就是,他大膽地,且適當地運用了西方現代派小說的意識流的表現手法。這在他的著名的短篇小說《游園驚夢》中表現得尤為出彩,甚至有人認為它是弗吉尼亞· 伍爾夫《達洛維夫人》的翻版。白先勇也曾稱,《游園驚夢》里的意識流,他同時受到英美小說家的影響,尤其受到??思{,凱瑟琳·安·波特等人的影響。

小說以錢夫人藍田玉赴宴為中心,細細地描寫了她在宴會上五次對昔日南京的榮華富貴的回憶,涌現著明顯的意識流色彩,那每一次的回憶都是藍田玉心底的囈語,那些深埋她心底的令人心痛神馳的激情,隨著昆曲《游園》《驚夢》音樂和劇情的發展,如抽絲剝繭般呈現出來。意識的流動勾連出幾十年前的痛楚往事,與今時相對照,不尤讓人感嘆“人世的‘流動和命運的轉遷” [11],而錢夫人的意識流動成為了整部小說情節的推進拓展的一個基點。

除了意識流外,白先勇在其作品中還大量地運用了象征,意象,暗示,精神分析等現代派技巧.有些評論者稱贊他是“當代中國短篇小說家中的奇才” [12],由此可見一斑。

三 泣血般的悲劇色彩

悲劇是一種審美境界,也是一種崇高的精神,生命中充滿了悲劇,歷史也充滿悲劇,悲劇在我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正是這種悲劇的崇高性,才引起很多哲人作家的關注,并把具有悲劇色彩的人物、歷史、文明等稱為悲劇精神。白先勇的小說正是用一種個人生命的悲劇,從而來向讀者展示的是一種歷史的悲劇,是在特定的歷史社會條件下個人無法掌控自身命運,隨波逐流的內心掙扎。

(一)情節的悲劇性

白先勇的作品具有濃郁的悲劇色彩,在他的筆下永遠不存在高大全式的英雄人物,有的只是一群在大時代浪潮沖擊下無法支配個人命運的“沒落貴族”以及附屬他們的各式各樣的小人物。他寫的是非英雄的悲劇,“白先勇不只一次地表示:‘我的小說痛苦多,歡樂少,它們是‘對過去,對自己最輝煌的時代的一種哀悼;它們是寫在‘對自己國家的文化鄉愁日深之際?!盵13]其作品集《臺北人》的首頁引錄了劉禹錫的《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而在其作品集《紐約客》的扉頁上引錄了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白先勇小說的悲劇傾向由此可見一斑。

他從不是一個喜唱或擅唱贊歌的人,他“唱出得總是無盡的悲歌和挽歌”[14]。不同于通常的悲劇作品著力去描寫刻畫悲劇的背景,在白先勇的筆下,他所著力描寫的,且占領舞臺和小說中心的,是人物的內心痛苦和懷舊情緒,以及對他們的顯赫氣派或光榮的緬懷。

小說《花橋榮記》就講述了普通的臺灣小學教師盧先生不幸的短暫一生。盧先生原是廣西桂林人,中學時代與桂林城一個美麗的羅家姑娘相愛訂婚。到臺灣后,他節衣縮食飼雞,實指望能攢一筆錢,有朝一日能與未婚妻重聚。好容易弄了十根金條,想把未婚妻從大陸弄到臺灣來,誰知所托非人,結果人財兩空。唯一的精神支柱消失后,盧先生索性破罐破摔,其后不得不和一個不正經的臺灣洗衣婆草草結了婚,最后精神失常,抑郁而死。盧先生就是這樣一個生活在臺灣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守著自己的一個小小的心愿無聲無息地活者,一旦希望落空,便精神崩潰,而后又無聲無息地消逝在茫茫人海,甚至連一點水花都不會激起。

就連《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這樣一篇被歐陽子認為是“《臺北人》里惟一具有真正喜劇色彩”[15]的小說,也不免是苦中作樂,以苦為樂。在風月場上漂泊了半生的金兆麗在離開的前一晚,在朱鳳和年青男人身上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純真往事,她像嘲笑朱鳳一樣,也嘲笑著年輕的自己,她幾乎以被這個花花天地同化了,留下的只是有著金兆麗軀殼的金大班。

(二)人物的悲劇性

白先勇塑造了行行色色的悲劇性人物,無論是臺灣的社會最上層還是社會最下層。有“沒落貴族”,那些臺灣國民黨達官貴人和他們的依附者,如《梁父吟》中的樸公,《游園驚夢》中的錢夫人藍田玉,《永遠的尹雪艷》的尹雪艷;有戰亂后無辜的底層平民,如《花橋榮記》中的盧先生,《那片血一般的杜鵑花》中的王雄;有普通的被侮辱被損害的勞動婦女,如《金大奶奶》中的金大奶奶,《玉卿嫂》中的玉卿嫂;有社會最底層的風塵女子,如《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金大班,《孤戀花》中的娟娟;有在異國他鄉的中國留學生,如《芝加哥之死》中的吳漢魂,《嫡仙記》中的李彤;有老一代知識分子,如《冬夜》的吳柱國;還有徘徊在社會邊緣的同性愛者,如《孽子》中的李青,《月夢》中的吳忠英,等等。他一方面同情著他們的困境和不幸,另一方面又對他們的自我放任隨波逐流感到痛心。

《一把青》中的朱青可以說是白先勇小說中悲劇人物的代表。在“師母”的眼中,初時的朱青是“頗為單瘦的黃花閨女”,眉眼間有著“忘俗的水秀”,靦腆而“別扭”,但卻為愛,不顧離家休學,與飛行員郭軫結婚。怎奈好景不長,不久郭軫在飛行中出事了,朱青如同瘋了一般尋短見,不吃不喝,“面皮死灰”。若干年后再見朱青時,她已是個“衣著分外妖嬈”,“沒有半點羞態”,“頗為孟浪”的女人,這時的朱青就如她自己說的“我也死了,可是我卻還有知覺”[16],雖然肉體上依然健全著,可是精神上的她早已被摧毀,那個羞澀的女學生早已在歲月世事這個軋碾機中被磨干殆盡,連一點渣也未曾留下,所以她才能在得知小顧身亡后能如此沒心沒肺,大笑大鬧,若無其事,無動于衷。而讀者卻能感到背脊發涼,心中發酸,感嘆這人世的變遷是如此冷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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