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劇中的悲劇藝術

柏富芳

摘 要：倪匡先生認為《鹿鼎記》是金庸先生所有小說中最成功的一部，當之無愧地在十五部小說中排名第一?？梢娺@部小說所具有的文學價值非同一般。本文則認為小說在人物塑造方面尤其稱絕，小說中的人物描寫大多都被作者有意營造了一種輕松幽默、插科打諢的喜劇性格，但是在看似熱鬧的氛圍中隱藏著難以掌控的悲劇命運，這不僅豐富了小說的文化內涵，也透露出作者對現實的失望。

關鍵詞：《鹿鼎記》；悲劇人物群

陳墨先生曾說過：“金庸的小說幾乎都是悲劇，這可以說是中國文學，尤其是武俠小說世界中的一大奇觀?！苯鹩棺髌分写笕蚀罅x的俠客往往站在歷史的最頂端，他們嘗盡了人生苦難，最終痛苦涅槃，以超脫的情懷實施著濟世救人的偉大理想，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情志當然免不了孤獨和絕望，所以故事開始就注定了悲劇結局。也許很多人覺得《鹿鼎記》會是金大俠的一個例外，因為他們在看《鹿鼎記》時，都會莞爾一笑，特別是韋小寶還是一個有些潑皮、遇到大事還會嚇得尿褲子的非俠非英雄的小流氓形象，但是當看完合上書本時，就會發現書中的大多數人物肯定都是悲劇的結局。除了韋小寶，里面還有很多人物都或多或少的帶有悲劇內涵，只是這些悲劇在戲謔和熱鬧中被消解了。下面本文將著重分析這幾個特殊的隱性悲劇人物群。

一、命運悲劇人物群

這一類人物的悲劇在于不能對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大多都是被動的接受現實的安排，缺乏一種反叛的精神。

韋小寶的七個老婆的來源主要有四種，第一是小寶甜言蜜語說服來的，第二是純屬意外莫名其妙在一起的，第三是死纏爛打得來的，第四是是別人贈送的。小寶抓別人做老婆往往是這幾種方法齊頭并進，一起使用，但是不管使用哪一種方法，都稱不上是有十足真心。七個老婆中，都有著各自的悲苦，沐劍屏天真卻逆來順受，方怡機巧卻愛上了懦弱膽小的小人，雙兒可愛卻是被當成禮物送給小寶的，蘇荃嬌媚卻被神龍教教主搶去當老婆，建寧刁蠻卻非真正的皇室血統，曾柔溫柔卻從小寄人籬下，阿珂貌美卻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這些老婆們的身上不免就有了悲劇色彩，她們都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甚至愛情，很難說她們是不是真心愛著韋小寶，也許她們自身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也不會去思考，只能是作為附庸而存在，她們的悲劇不僅僅是這些，更可悲的是她們對自己的悲劇命運渾然不覺。這里主要說一說蘇荃和建寧。蘇荃是在十幾歲的時候被神龍教教主搶走的，后來又由于教主修煉上乘武功，早已不近女色，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完全被一個糟老頭子奪去了一切，他還沒來得及選擇就被逼上了絕路，他和韋小寶的感情基礎幾乎為零，唯獨是在麗春院的大床上出現了意外，她才跟了小寶，這會是真的愛情嗎？這個問題還有待細細考證。小寶對她也沒有什么真情，在書中，她有著高強的武藝和聰慧的頭腦，這樣一個俠女的形象跟著小寶這種非俠的小人物，就是最大的悲劇。建寧的真實身份是假太后所生的孩子，書中并沒有明確說出她的父親是誰，她活在一個謊言編織的世界里，她連知道真相的權利都沒有，康熙還一度讓她成為政治聯姻的工具，這些都是她不能選擇的。但是她身上多少帶著一點反叛，她真心想和小寶在一起，多次提出讓他帶她出宮，為自己的幸福努力爭取過，但是這種反叛并沒有多大的效果，韋小寶完全體會不了她的真心。小寶剛開始也是害怕康熙淫威，才跟建寧一起打鬧，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他對建寧談不上喜歡，甚至還多了幾分討厭，七個老婆中建寧是最不得寵的。這與建寧努力追求幸福形成鮮明的對比，家庭生活中她都處在弱勢地位，書中多次寫道其他幾個老婆統一戰線，一致對她，我想婚姻生活并沒有給她多少快樂，她的悲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二、社會悲劇人物群

那些曾經叱咤風云的江湖豪杰終有一天會成為歷史，老一輩馳騁沙場的英雄逐漸沒落，這些江湖豪客大多都是金庸前幾部小說中俠義世界的一個縮影，在前幾部小說中，這種大俠往往積極入世，獨當一面，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但是在《鹿鼎記》中他們的俠義已不復存在，開始回歸到真實普通的現實生活中，從超凡歸為普通，這種心理落差透露出無限悲涼，這跟上面所說的真正的俠士已經為世俗社會所不容契合，為了適應社會，他們必須脫去圣潔的外衣，歸于本位。他們雖然不會做撒石灰、見風使舵之事，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韋小寶的生存哲學的確更適應這個世俗社會。這些人物逐漸為歷史所不容，必須承受著巨大的心理落差，只得做個普通人或者選擇逃避現實，悲劇性可想而知。他們的悲劇是這個社會造成的，是社會悲劇。這也是金庸先生對這個連俠義都不能拯救的社會的失望。

這里面的代表人物是獨臂神尼九難。九難是崇禎皇帝的長公主，年少時遭遇亡國之痛，弄得個家破人亡，從此便流落江湖，金庸曾在《碧血劍》中著力塑造過這個角色，但由于得不到袁承志的愛便削發為尼，法名九難。她曾經叱咤風云，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名望，在《鹿鼎記》中也應該算是武藝最高強的了，但當她遇到桑結以及七個喇嘛時，她的高超武藝和江湖道義完全派不用場，對付敵人時，都是靠著韋小寶的下三濫手段才得以保住性命，這里有一個強烈的反諷，俠義精神在現實社會中不堪一擊，連基本的保命都不行，大仁大義并不能感化眾人，相反非俠非正直的行為卻能制住這些惡人，這樣的生存啟示估計像九難那樣的大俠一輩子也想不通。書中這樣說道：“白衣尼出神半晌，見韋小寶笑嘻嘻的走近，知他在經書上下了劇毒，嘆道：‘若不是你聰明機警，今日我難免命喪敵手，那也罷了，只恐尚須受辱。只是殺人情非得已，不用這般開心。韋小寶收起笑臉，應了聲：‘是。白衣尼又道：‘這等陰毒狠辣法子，非名門正派弟子所當為，危急之際用以對付奸人，事出無奈，今后可不得胡亂使用?！笨梢钥闯鼍烹y并沒有對小寶有過多的責罵，也頗有些無奈，但在心里已經開始承認小寶的那套生存之法，并開始質疑自己，自己用十幾年時間籌劃的復仇計劃也泡湯了。這種即將成為歷史的無奈和沒落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這些隱性的悲劇人物加深了小說的悲劇性。

參考文獻：

[1] 金庸.鹿鼎記[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