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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戰役中湘軍的“雙帥格局”

2016-10-15 18:59董叢林
軍事歷史研究 2016年4期
關鍵詞:修訂本胡林翼安慶

董叢林

(河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北石家莊 05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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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戰役中湘軍的“雙帥格局”

董叢林

(河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北石家莊 050024)

在歷時兩年有余而最終由湘軍取勝的安慶戰役中,湘軍的最高指揮層在大多時間里呈胡林翼、曾國藩雙帥并立格局。擔任湖北巡撫已有數年的胡林翼主導了安慶戰役開局的運籌,在曾國藩正式入局并立為帥的最初階段依然居主導地位。曾國藩出任兩江總督特別是他脫離祁門困局后,其權位和實力增強,在安慶戰役中的指揮權能也相應提高,而胡林翼受太平軍“二次西征”的影響且又身染沉疴,其地位自然相對降低。兩帥在安慶戰役中雖不乏爭議,但基本能出于公忠,顧全大局,取長補短,協調配合,使戰役指揮效能整體提升,較太平軍指揮層勝出一籌,這也是他們最終取得安慶戰役勝利的一個重要因素。

安慶戰役湘軍胡林翼曾國藩曾國荃雙帥格局

清咸豐十一年(1861年)八月初以湘軍取勝、太平軍失敗而告終的安慶戰役,前后歷時兩年有余,其結局對戰爭雙方影響深遠,勝方在此后的戰爭中愈加主動,敗方則愈發被動而迅速走向衰敗。關于此役的基本情節、過程,已有眾多論著涉及,有的甚至頗為詳細,其中也有對其結局的探討,但從戰爭雙方指揮層面審視這場戰役的專論則較少。本文擬就此役中湘軍的“雙帥(胡林翼、曾國藩)格局”予以考察,嘗試還原安慶戰役中湘軍指揮層的歷史面貌,為研究安慶戰役結局提供新的視角。

一、胡林翼主導安慶戰役開局的運籌

安慶戰役結束之初,曾國藩奏報:“楚軍圍攻安慶,已逾兩年,其謀始于胡林翼一人畫圖決策,商之官文與臣,并遍告各統領。前后布置規模,謀剿援賊,皆胡林翼所定?!?曾國藩:《克復安慶省城片》,《曾國藩全集·奏稿之三》(修訂本),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第2版,第199頁。此時胡林翼已病情嚴重,朝不保夕,作為風雨同舟的親密戰友,曾國藩非但不與胡林翼爭功奪名,反而懷謙己之心、譽人之量,其風范當然可嘉。不過上引所言并非純然溢美,實際上道出了胡林翼主導該役開局運籌的基本史實。

胡林翼于咸豐五年(1855年)署理湖北巡撫,次年收復湖北省城武昌后實授。在他的主持下,湖北被迅速“肅清”,此后他將對太平天國的戰爭繼續向長江下游推進,而“謀皖”便是其中目標之一。當時正“客寄虛懸”于江西前線極為困窘的曾國藩,借父親喪亡之機,不待清廷命令便委軍回籍(時在咸豐七年春)。在籍期間清廷曾反復要求他短假理喪后復回領軍,曾國藩卻乘機上奏瀝陳自己因無地方事權而“辦事艱難竭蹶”等情形,堅持“在籍守制”,*該奏見《曾國藩全集·奏稿之二》(修訂本),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第2版,第221—224頁。實意是向朝廷索要督撫之權。但清廷并未理會,反而順水推舟允其在籍守制,使得曾國藩有苦難言。至咸豐八年(1858年)秋,憑借胡林翼等人的幫助以及軍情變化所需,曾國藩才得到朝廷命令復出援浙,出山之后不久又得令援閩??傊?,此時的曾國藩與安徽戰事并無直接關聯。而胡林翼先是于咸豐八年(1858年)春夏之交指揮拿下江西九江這一重要據點,使太平軍占據的安慶失去上游一大屏障,此時乘勢向安慶推進本是一步好棋,但胡林翼又因母喪回籍、暫離軍務。旋即發生李續賓部在安徽三河之役中覆沒的慘劇,胡林翼聞訊急出,力挽危局,重整旗鼓,主持制定了攻皖方略,拉開了籌劃安慶戰役的序幕。

咸豐九年(1859年)二月,前即受朝廷命令“將進止機宜,妥為籌劃”并“調度”*上諭中語,見《胡林翼集》第1冊,長沙:岳麓書社,1999年,第575頁。相關軍隊的胡林翼,上奏報告“謀皖”籌度。他先是回顧和總結前之“謀皖”的經驗教訓說,“鄂之謀皖,已歷二年,總未得勢,則以兵只一路也。八年秋間,兵分兩路,已見功效。然尚以賊眾兵單,前功盡棄。今則統將又弱一個(按:似指李續賓敗亡),兵力復不如前,率意輕進,后患滋甚”。然后直陳現今籌度:“皖之地勢賊情,非分兵為三路進剿,必難成功”,只是“添兵則苦于餉糈之竭,分兵又苦于統將之少”,而“征皖之師,必須統將中智略過人者,分為三路,期以一二年委任,而責以成功。容臣次第訪求,專意延攬,再行陳奏。至鄂居皖省上游,鄂軍得勢,則地利人和,較之他省情形迥異。是討賊之責,鄂省實無可推諉”。*胡林翼:《遵旨復奏行軍進止機宜疏》,《胡林翼集》第1冊,第577—578頁??梢?,胡林翼“謀皖”已有了兩年的先期準備并對戰局有了切實體察,正是在改進、完善的基礎上,他制訂了一個新的戰役部署方案。盡管只是籠統地以“謀皖”論之,尚未有“安慶之役”這類明確稱謂,但從“謀皖”為期“一二年”之久的規劃時段看,所謂“謀皖”顯然并非指某一具體戰事,而是以克復該省省城安慶為目標的一個整體部署。隨后胡林翼有了以克復安慶為直接目標的更為明確和具體的戰役規劃,他在同年四月中旬的上奏中說:“安慶為長江上下之關鍵,舒、桐、宿、太為江楚之通衢,而東流、蕪湖、東西梁山、太平、采石,逶迤大江南岸,在在皆有賊蹤。使未能節節掃除,即令迅克金陵,亦慮蔓延江、浙,后患尚不可知。竊計規復金陵,必須先清皖??;欲清皖省,必須先清沿江上下。若能以馬步輔翼水師,由宿、太、舒、桐攻克安慶,步步為營,次第下擊,力扼大江,則金陵之接濟可斷,勢將不攻自克?!辈⑶疫€把當時已涉身江西戰局的曾國藩軍也規劃進來:“曾國藩既定豫章,可由皖南而進,水陸并下,三路分馳,必可掃穴擒渠,以安全局”。*胡林翼:《遵旨復奏行軍進止機宜疏》,《胡林翼集》第1冊,第588—589頁。

咸豐九年(1859年)夏,太平軍石達開部揮師西指,雄視四川,清廷議防。鑒于曾國藩無地方事權,胡林翼便乘機為其謀四川總督之位,他“以曾國藩久治軍,無疆寄,為未竟其用”為由,“頻說官文合奏,請詔曾國藩援蜀,冀朝命授以總督”。*王闿運:《湘軍志》,長沙:岳麓書社,1983年,第55頁。滿洲貴族官文時為湖廣總督,與其交往、趁機利用此人是胡林翼當時的謀略和手段。他絞盡腦汁設計了這次上奏,特別叮囑官文,奏中“須聲明必有地方之責,則餉糈不匱,州縣聽令,乃于軍務有益”,擬稿“尤以必得總督為要著”。*胡林翼:《致官文》,《胡林翼集》第2冊,長沙:岳麓書社,1999年,第322—323頁。結果清廷仍然不把川督權柄授予曾國藩,只讓他督辦四川軍務,并催其迅速入川。曾國藩由江西遲緩西行,八月間行至鄂境,他感慨,“欲駐宜昌(屬湖北),不即入蜀,恐近前而為主人嗔”。*胡林翼:《致王少鶴》,《胡林翼集》第2冊,第356頁。途經湖北黃州時,胡林翼“留之行營,縱談八日夜”,*梅英杰:《胡林翼年譜》,《湘軍人物年譜》(一),長沙:岳麓書社,1987年,第276頁。商討對策。他們認定,“主蜀則可有為,客蜀則必不可有為,且必趑趄不前”。*胡林翼:《致王少鶴》,《胡林翼集》第2冊,第356頁。胡氏對曾氏多年“作客”而備嘗艱難的遭遇頗為感慨,為免其再入蜀“作客”,日前已慫恿官文改而奏請留曾國藩合力“謀皖”。官文八月初五日的上奏中,就有讓曾國藩軍“緩赴川”而留作“征皖”的建議。*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21冊,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6年,第508頁。清廷隨后同意并于同月十三日通過軍機處發布上諭說,“如湖南大局已定,川境可保無虞”,曾國藩軍即“暫駐湖口,俟調回湖南各軍為分路進剿皖省之計”。*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21冊,第519頁。至九月上旬,又由官文奏陳:由于軍情變化,已無出援四川必要,而“征皖之急于防川,為目前要著”,“曾國藩之軍應緩赴川省”,待機與他軍合力“分路進攻皖逆”,并特別說明自己經與胡林翼、曾國藩咨商,于此“均意見相同”。*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21冊,第562頁。清廷肯定了這一方案。這樣,曾國藩便結束了其后來憶述中所謂“倏而入川,倏而援閩,毫不能自主”*趙烈文:《能靜居士日記》,《太平天國史料叢編簡輯》第3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416頁。的尷尬局面,在“征皖”之局中有了確定席位,具有了局中一帥的資格。胡林翼在改留曾國藩與其合力謀皖、創建“雙帥格局”的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二、曾國藩入局之初“雙帥”各自地位及決策狀況

胡、曾雙帥并立之初,胡林翼仍居主導地位,當時“奏報各路軍情,多由胡公林翼主稿,公(按:指曾國藩)會銜而已”。*黎庶昌:《曾國藩年譜》,長沙:岳麓書社,1986年,第111頁。出現這種情況,一是因為就涉身安慶戰事而言,胡林翼乃“斲輪老手”,曾國藩則為“新人”,二人對戰況的熟悉程度差異較大;二是因為胡林翼已為鄂撫數年,憑借自己控制的湖北基地,積攢了雄厚的財力、物力、人力資源,而曾國藩尚無督撫之權,其實力難與胡林翼相提并論;三是因為在能直接統帶和有效控制的部屬規模方面,曾國藩亦尚無法與胡林翼相比。當然,曾國藩的入局,無疑使“謀皖”這盤棋局平添了一舉足輕重的角色。

胡林翼在策劃免讓曾國藩入川而改留其征皖的過程中,又對征皖的原計劃進行了調整和改善。他在九月初七日與湖廣總督聯名上奏,“前因皖省賊勢日張,籌議由楚北調派各軍分四路馳援情形,奏報在案”,*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檔案史料》第21冊,第560頁。說明此前即已將原“三路”進軍擬改為“四路”。所謂“奏報在案”之件,當指八月初五日官文之奏。該奏中說,“朝夕籌思皖省現在情形,亟需厚集兵力分路剿辦,使賊首尾不能相顧,方可得手”,擬規劃調配兵力,“分為四路,步步為營”。這四路中就包括曾國藩軍,無論由誰出面奏陳,這“四路”征皖方案肯定主要是由胡林翼所擬定,并經與曾國藩酌商、得其認可且曾氏還就此提出過具體建議的。胡林翼于咸豐九年(1859年)九月中旬致李續宜的信中說:“滌帥(按:指曾國藩)之意擬以臺駕由商、固、六安進。蓋此次四路分進,滌循江為第一路,多、鮑由太湖循桐城為第二路,林翼由英、霍指舒城為第三路,臺旌(按:指李續宜)由商、固、六安而指廬州為第四路。轉運惟林翼與老兄山路為最難,而兵事賊情,亦以第四路為最重大。第四路非公不可,固無疑義……滌帥之奏,指畫已明,鈔行冰案,祈細查之?!?胡林翼:《致李續宜》,《胡林翼集》第2冊,第368頁。所謂“滌帥之奏”,當指曾國藩九月十二日之奏,其中說:“詳考入皖形勢,進兵須分四路:南則順江而下,一由宿松、石牌以規安慶(按:此即由曾國藩所任一路),一由太湖、潛山以取桐城。北則循山而進,一由英山、霍山以取舒城,一由商城、六安以取廬州?!?曾國藩:《遵旨會商大略折》,《曾國藩全集·奏稿之二》(修訂本),第367頁。

曾國藩對四路分兵的輕重難易,以及各路之間的相互配合,也有自己的酌量與認識,并且還對自己與胡林翼的指揮分工有具體建議。九月二十三日他致信胡林翼:“自占英、霍山險之路,而以沿江平易一路讓鄙人,此公之盛德,而鄙人所最難安者,面商之事,此為第一。惟撫標各營與希庵各營處處粘連一片,勢難拆分。希庵既居商、六一路,則大纛不能不居英、霍一路,侍(按:曾國藩自我謙稱)雖欲辭易而居險,而事理不甚切當;且細思賊所必爭、苦戰不休者乃在太湖、桐城、大關等處,此為第二路,今多、鮑所占者也。蕭浚川來,亦擬調歸此路。合多、鮑、蕭、唐四人萃于第二路,則兵力極厚,可以更番少休。臺端專轄三、四兩路,侍專轄第一路,至第二路則兩人公轄之,且不時撥生力兵協助之。此路正兵屹立不動,余三路皆當以奇兵論,不審藎籌以為然否?”*曾國藩:《致胡林翼》,《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第2版,第252頁。實際上曾國藩對四路進兵的可行性存有疑慮甚至信心不足。十月十三日他在給郭嵩燾的復信中,就說胡林翼“老謀自是切當,特鄂中實無此氣力”,“而潤帥(按:指胡林翼)既牽于吏事、糧事,難以出境;希庵(按:李續宜字)又以母病,不能遽來;則四路之說,亦恐徒托之空言”。*曾國藩:《復郭嵩燾》,《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266頁。

胡林翼對四路進兵很有信心,他與曾國藩、官文聯名如此奏報:“臣等竊以為欲廓清諸路,必先攻破金陵。全局一振,而后江南大營之兵,可以分剿數省,其餉亦可分潤數處。欲攻破金陵,必先駐重兵于滁、和,而后可去江寧之外屏,斷蕪湖之糧路。欲駐兵滁、和,必先圍安慶,以破陳逆之老巢,兼搗廬州,以攻陳逆之所必救。誠能圍攻兩處,略取旁縣,該逆備多力分,不特不敢悉力北竄齊、豫,并不敢壹意東顧江浦、六合。蓋竊號之賊,未有不竭死力以護其本根也?,F擬四路進兵,自江濱而北,第一路由宿松、石牌以規安慶,臣國藩親自任之;第二路由太湖、潛山以取桐城,多隆阿、鮑超等任之;第三路由英山、霍山以取舒城,臣林翼親自任之,先駐楚、皖之交,調度諸軍,兼籌轉運;第四路由商、固以規廬州,調回李續宜一軍任之?!?曾國藩等:《遵旨會籌規剿皖逆折》,《曾國藩全集·奏稿之二》(修訂本),第369頁。不僅進一步確定了四路分兵的作戰計劃,而且闡釋了制訂該計劃的戰略思考,其中尤其凸顯了“先圍安慶”的重要性,胡林翼不但親自指揮第三路軍,而且負責“調度諸軍,兼籌轉運”,顯然在四路進兵中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在定計四路進兵之初,最急要大事是前敵統領的人選問題。為此,胡、曾兩帥曾意見分歧、爭持不下。當時“多隆阿新貴重,諸將不樂出其下”,“李續宜稱母病久不至;曾公弟國荃新克景鎮,留領軍,不可遽南歸;鮑超亦求去;唐訓方、蔣凝學等陳說軍事各殊異”,胡林翼“獨居深念,恒用隱憂,以謂事權不一,兵家所忌”,“默計諸將中獨多隆阿機智過人”,且“為朝使”,故“欲下檄令圍攻軍悉歸節制”,而曾國藩“力言其不可”,胡林翼與之“一日一書相謀議,終莫決,繞帳旁皇,呻吟晝夜。一夕,忽蹶起曰:‘兵事喜一而惡二三,屈我以伸人,今日是也’”,于是,“徑上奏以所統軍悉隸多隆阿”。*梅英杰:《胡林翼年譜》,《湘軍人物年譜》(一),第279—280頁。上述諸將中,多隆阿為滿旗者,其余皆為漢族湘軍將領,當時多隆阿與鮑超競爭前敵統領最為激烈。時人如此評說二人:“多公性頗忮,而老于兵事,饒智勇;鮑公后起,以驍果克敵,功尤多。兩人不相下”。*丁鳳麟、王欣之:《薛福成選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17頁。從擔任統領應具備的條件來看,多隆阿顯然優勝于鮑超。胡林翼力主用多隆阿,首先是看中他的軍事素質,同時這也是借以籠絡其人,加強湘軍勢力,又兼顯示自己大公無私,不存滿漢芥蒂,以利于贏取清廷信任的一種政治策略,可謂一箭雙雕。多隆阿當時領兵較多,頗有實力,若激其不滿而借故退離戰線,對戰事的影響將是全局性的。而出自胡林翼麾下的嫡系湘將鮑超,即使產生不滿,也較易于被說服和掌控。胡林翼甚至作了最壞打算,“如因此而鮑請退,則留其兵與多”。*胡林翼:《致曾國藩三則》,《胡林翼集》第2冊,第394頁??傊?,胡林翼力主條件更合適的多隆阿任前敵統領,事實證明他最后如此拍板決斷,誠有必要。

曾國藩之所以一度力持異議,除他與多隆阿不熟識*這段時間里曾國藩在給胡林翼信中曾說,“侍與多向不識面,又無書信往還”。見《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274頁。、對其欠缺了解的原因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怕激化湘軍將領與多隆阿之間的矛盾,實則是想護佑湘軍將領。他在與胡林翼議商此事的信中說:“檄鮑、唐歸多節制,卻大不可。鮑之戰功頗偉,其高亢亦自有挾而然,即令出迪庵(按:指前在三河之戰中敗亡的李續賓)下,尚非所愿,況多公乎?強之使歸,愈激之攜貳也?!辫b于胡林翼的力持,他主張采取通融措施,即不發公牘而只以私函形式許以多隆阿統領位置,同時亦勸湘將“凡事推多都護主持,委蛇聽從,同進同退”。*曾國藩:《復胡林翼》,《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274頁。胡、曾二人也確曾這樣做了,但如此模糊處置,使局面不免尷尬。多隆阿也知道是曾國藩從中作梗,便派人到其處面爭并強調,既然任命其為統領卻無公文佐證而“僅憑一紙信緘”,自是不合規矩,難以順當履職。又言其軍餉低,“甚不公道”,以及上年與李續宜“意見不合”,“以是致敗”等事,以示責難。即便如此,曾國藩當時也并未改變態度,在給胡林翼的信中說,“鮑鎮不服多之為人,深恐歸其節制,鄙懷尤用不懌”。*曾國藩:《復胡林翼》,《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298—299頁。問題無法解決,局面難堪之極,可能會直接影響戰事。在這種情況下,胡林翼最后毅然獨下決斷并徑直上奏,促成定局。而曾國藩最后也改變態度,對胡林翼的“確見”表示依從。咸豐九年(1859年)十一月十七日,他在給胡林翼的信中說:“伸多抑鮑、唐,鈞意如有確見,即可早定。侍情形較生,不敢固執十六夜之說(按:該夜他還有力爭不可之信)?!?曾國藩:《復胡林翼》,《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309頁。

統觀這段時間里為此事及相關軍務,胡曾兩帥間頻繁聯系,及時互通信息,所謂“一日一書”,并非夸張,*當時曾國藩在給胡林翼信中曾說:“敝處與尊處每日通信一封,單日侍專二人至尊處,雙日公專人至敝處,不可少?!币姟对鴩胖?修訂本),第308頁。甚至有一日兩書或更多。盡管兩人曾各執己見,爭持不下,但最后還是由胡林翼酌情度勢拍板決策,而曾國藩也能顧及大局,改變己見,順勢配合。這樣使得局面頓變,前敵有了明確的統領指揮,避免了湘軍內部分歧難定、動亂萌生,但由于軍事形勢變化和兵力不敷等多方面原因,四路進兵計劃最終未能如愿實施。原部署軍隊中,“李公續宜以母病久羈長沙,遂令金國琛代領其眾,進駐舒、霍之交,而張運蘭、蕭啟江(按:亦湘軍將領)兩軍亦以事他往,皆不果來”,因而“地廣兵分,勢難兼顧。及援寇大至,(湘軍)乃集山內山外諸軍并入一路,前后環擊,遂下兩城”。*梅英杰:《胡林翼年譜》,《湘軍人物年譜》(一),第283—284頁。所謂“兩城”,即湘軍在咸豐十年(1860年)正月間拿下的安徽的太湖、潛山二城,這為下一步圍困安慶創造了條件。官文、胡林翼、曾國藩在關于太湖、潛山之戰的聯名奏報中,特別表揚了多隆阿“統籌大局,謀勇兼優,摧堅陷陣,所向披靡”,以及能夠“會商諸軍”,合理指揮。*胡林翼:《克復太湖縣城疏》《克復潛山縣城疏》,《胡林翼集》第1冊,第679、682頁。如此言說雖是馭將策略使然,但也證明了胡林翼在前敵統領人選和相關軍事布置上決策的正確性。

三、曾國藩地位上升的契機和過程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戰局的演變,安慶戰役中湘軍兩帥的地位以及他們在謀劃指揮戰役過程中扮演的角色也在發生變化,“雙帥格局”中的主角開始由胡林翼轉為曾國藩。

咸豐十年(1860年)春夏之交,清軍江南大營覆滅,清廷欲使湘軍在上游承擔艱危戰事,而由其“經制軍”在下游立下攻取太平天國都城天京“首功”的暗計落空,遂不得不寄望和倚重湘軍。一直難獲地方事權的曾國藩,也被任命為兩江總督(這年四月間署理,很快于六月實授),并“授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上諭語,見《曾國藩全集·奏稿之二》(修訂本),第556頁。至十月間,清廷又令其“節制四省”(“兩江”三省加浙江)軍事。*曾國藩:《致官文》,《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三》(修訂本),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第2版,第604頁。曾國藩的權位急驟上升,在安慶戰役“雙帥格局”中的角色、地位相應增重,而胡林翼則自呈相對減輕之勢。此外,曾國荃部被確定為圍攻安慶城的主力軍,“林翼與國藩議以公(按:指曾國荃)領安慶軍,屯集賢關。是為規復安徽之始”。*王定安撰、蕭榮爵增訂:《曾國荃年譜》,《湘軍人物年譜》(一),第474頁。這意味著曾國荃部將成為安慶戰役的克城收官之軍,并受隨后即獲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直接指揮,這種人事安排和軍事布局無疑也提升了曾國藩在安慶戰役中的地位。需要注意的是,曾國藩在剛獲任兩江總督后的一段時間里,因為不聽人勸阻執意進駐皖南祁門這一為兵家所忌的“絕地”,并陷困于此,自顧不暇;且其江督之職也決定著他要兼顧吳地,無法集中精力指揮安慶戰役,此時安慶戰役主要仍由胡林翼直接指揮。

太平軍“二次西征”*學術界在有無“二次西征”問題上存在爭議,本文鑒于既有此戰略方案的制訂,后又有進軍湖北的實際行動,故仍沿用“二次西征”的慣稱。的實施,成為胡林翼在安慶戰役“雙帥格局”中角色、地位發生變化的轉折點?!岸挝髡鳌敝苯訉忠淼妮爡^湖北造成威脅,作為該省巡撫的他不能不顧及“本土”,這一則會影響安慶戰役的兵力布局,再則也影響胡林翼對該役的精力投入和實際指揮。就在湘軍對安慶的戰略包圍基本形成之后,太平天國方面正在謀求解救之策,以洪仁玕為主導,作出運籌,“夫長江者,古號為長蛇,湖北為頭,安省為中,而江南為尾。今湖北未得,倘安徽有失,則蛇中既折,其尾雖生不久”,故擬定“合取湖北”*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太平天國文書匯編》,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554頁。而救皖省(保安慶自為要端)的方案。此方案的立意在于:湖北作為“蛇頭”乃清方必然力保之地,攻襲湖北就會牽動圍困安慶的清軍往援,如此一來,太平軍可收得救“中”而?!拔病敝?。當時太平軍兵臨湖北特別是給省城武昌帶來威脅,不僅造成當地震蕩,官場慌亂不堪,而且動搖了胡林翼集中兵力拼戰于安慶之役的信心。由于沒有為保全鄂境預置基本兵力,只能臨時倉促調防,胡林翼曾屢有“死棋不顧家”“笨人下棋,死不顧家”*胡林翼:《復李續宜》《復左宗棠》,《胡林翼集》第2冊,第820、823頁。之類的自責。然而,由于太平軍兩路征鄂主力的統帥陳玉成、李秀成皆對戰略方案貫徹不力,甚至是敷衍應付,相互間未能有機配合,當遇到外國方面訛詐以及其它并非不可抗拒的軍情變故時,便從湖北輕率撤軍,使得“合取湖北”方案到咸豐十一年(1861年)夏即告完敗,從“二次西征”戰略方案確定到此時歷時一年有余,太平軍最終未能實現原定戰略意圖。

鑒于前敵形勢,曾國藩對于是否撤圍安慶曾有過猶疑,但其弟曾國荃一直死持不放對安慶的圍困,在一定程度上堅定了曾國藩繼續圍困安慶的決心。在曾國藩受困于祁門之圍最危急之時,有人勸曾國荃撤圍安慶往救曾國藩,曾國荃說:“賊正欲牽我軍耳。奈何為所誤?”*王定安:《湘軍記》,長沙:岳麓書社,1983年,第79頁。他堅持不撤圍,這時曾國藩也切誡他勿撤。曾國藩在移離祁門進駐東流的第二天即咸豐十一年(1861年)四月初二日,曾這樣奏陳當時有關安慶戰役的具體軍務布置:“以多隆阿、鮑超兩軍會剿集賢關之賊,李續宜亦派十營回皖協剿。必須攻破狗逆(按:誣稱陳玉成),迅克安慶,大局乃有挽回之日,金陵乃有恢復之望?!?曾國藩:《救援安慶及江皖軍事布署片》,《曾國藩全集·奏稿之三》(修訂本),第48頁。對鄂、皖軍事全局,曾國藩認為敵軍“縱有破鄂之勢,斷無守鄂之力”,而“安慶一弛,不可復圍,故余力主不弛圍之說”。*曾國藩:《致沅弟季弟》,《曾國藩全集·家書之一》(修訂本),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第2版,第587頁。其實未必如此,試想如果按照太平天國方面所擬定的“二次西征”進軍方針,相關各路大軍妥適配合,批亢搗虛堅決取鄂,真無得手之望嗎?若湘軍主力皆集中著力于安徽戰場,不撤圍西顧,太平軍攻取武漢和湖北真無可能嗎?若太平軍得踞湖北,而湘軍滯留安慶外圍,上承鄂地的泰山壓頂之勢,下臨天京的鋒鏑刺背之險,中有安慶守軍的振勢突襲之虞,必然會“內外主客,形勢全失”。應該說,是太平天國方面在戰略執行上的失誤,成全了湘軍“安慶之役”的勝利,成全了賭注下在安慶之役上的曾氏兄弟。在他們心目中,“此次安慶之得失,關系吾家之氣運,即關系天下之安?!?。*曾國藩:《致澄弟》,《曾國藩全集·家書之一》(修訂本),第604頁??傊?,在安慶戰役的后半段,由于太平天國方面軍事布局的變化及其對戰略方案執行的失當,使得圍困安慶的曾國荃部地位凸顯,兩江總督曾國藩因此成為安慶戰役“雙帥格局”中的主角,而胡林翼則相對而言退居次位。

胡林翼退居次位,還有一個無法抗拒的原因,就是他的病勢越來越重,身體愈發不支。胡林翼患的是肺病,類似于今天的肺結核或肺癌,在當時是不治之癥。胡林翼于咸豐十一年(1861年)二月間給曾國藩的信中告云:“賤恙桐城王醫與作梅均言心肺模糊,此是最重之癥。用一分心,即增十分??;用一日心,即增十日病。然愿即軍中以畢此生,無他念也?!?胡林翼:《復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829頁。到這年六月間他復曾國藩信中又稱:“賤病日益沈篤,神銷形瘁,一息僅存,于軍事無能為謀,東南大局,仗公擘劃而維持之?!?胡林翼:《復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937頁。顯然對安慶戰役的指揮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乃至將“東南大局”完全囑托于曾國藩。曾氏除了為胡氏之病備感憂灼,屢屢致信問候和安慰之外,還為之求醫問藥,千方百計幫其醫治,希望有回天奇跡出現,但終難如愿。在戰役最后一段時間里,由于湖北形勢和自己的身體原因,胡林翼已基本脫離安慶戰局,安慶戰役主要由曾國藩主持指揮。

胡林翼雖然身患重病,但還是看到了安慶戰役的最終勝局。咸豐十一年(1861年)八月初七日他復曾國藩信:“奉書敬悉皖城于初一日克復,沅丈(按:指曾國荃)之勞苦可念,其堅忍尤為可敬。從此援賊喪膽,當亦不能久與我持”。*胡林翼:《復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940頁。當月二十六日,胡林翼病亡離世。

四、兩帥和衷共濟、長短互補提高指揮效能

在整個安慶戰役進程中,湘軍兩帥的地位、權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戰局的演變而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對安慶戰役的推進具有積極影響,但需要注意到,湘軍兩帥能夠和衷共濟,意見不一時坦陳己見,在爭議中長短互補、不斷提高指揮效能,這既是“雙帥格局”能夠良性演變、運行,也是湘軍最終能贏得戰役勝利的重要因素。

胡林翼與曾國藩同為湘籍人士,早年在京都為官時即有交往,及至在鎮壓太平天國的戰事中建立起非同尋常的友誼。起初胡林翼由貴州輾轉來到楚疆戰場,曾為曾國藩部屬,不久便因出任湖北巡撫而在實際權位上反超曾國藩。但他能飲水思源、知恩圖報,發跡后曾說自己的“皮匠小店”,“昔年本錢出于老板(按:指曾國藩)”,*胡林翼:《致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537頁。一直不遺余力地幫助和支持數年“客寄虛懸”、身陷困境的曾國藩。曾國藩出任江督之后,胡林翼不但沒有一點忮心,反而由衷激奮地督勸其“包攬把持”,“長駕遠馭”。*胡林翼:《復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569、712頁。他對曾國藩赴任初期過于穩慎的行事風格頗為著急,說“吳督之任,總以包攬把持,恢廓宏遠為用”;*胡林翼:《復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569頁?!坝写艘桓贝蟊绢I,而遲遲不肯放手,吾且怨丈(按:指曾國藩)矣”!*胡林翼:《致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604頁。急欲曾國藩一人“任天下之危,總三江之兵事”。*胡林翼:《致書局牙厘局文案》,《胡林翼集》第2冊,第600頁。胡林翼和曾國藩之間的關系,已超出純粹個人間的私誼而體現為“公忠”,即既為湘軍集團利益,更為清王朝的統治利益。

正因如此,胡、曾二人之間并非無原則地隨附遷就,為戰略籌思、為戰役布置、為將領選用等,兩人間都不乏爭議,甚至有時還比較激烈,但這不僅沒有妨礙彼此間關系,反而更加深了相互間的理解,在爭議之中使得各自意見的正誤優劣更加明晰,利于擇善而從,統一認識和步調?!疤畱稹北闶且焕?。多隆阿被授命統領前敵諸軍后,遂“檄鮑超屯小池驛(距潛山四十里),當前敵;移蔣凝學于龍家涼亭,為鮑超后援;留唐訓方三千四百人獨圍太湖;己屯新倉,相去二十里”。胡、曾兩帥對此布置皆“危之”,*梅英杰:《胡林翼年譜》,《湘軍人物年譜》(一),第280頁。胡林翼一方面作出既任命了多隆阿,便放手讓其根據前敵情勢指揮處置戰事,自己“斷不能遙度”*胡林翼:《致多鮑唐蔣四帥》,《胡林翼集》第2冊,第407頁。的表態;一方面對其又絕不放任自流,而是密切關注情勢變化,適時決策,掌控大局。他的要著之一就是商酌于駐安徽宿松的曾國藩,讓其分兵出援太湖(這當然是多隆阿所不便要求的)。對太湖的軍事布局本就不以為然的曾國藩,開始并不認可胡林翼的意見,說“縱使敝部分七千人圍太湖,僅能扎西南一路,其東北、正北三面城賊仍可分出,與援賊夾擊多、鮑之軍,況敝處實無統領,難以前往耶”!*曾國藩:《復胡林翼》,《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310頁。后又在一封給胡林翼的寫就未發的信中說,“吾二人所爭者,以弛圍不弛圍為最要”,而“合圍”名不副實,應當“實弛圍而名不弛圍”,*曾國藩:《復胡林翼》,《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329頁。甚至主張“索性大弛”。對此,胡林翼則以“恐各營不從”為由不依。*胡林翼:《致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417頁。經過一番膠著之后,曾國藩最終還是分撥了6000人出圍太湖。胡林翼喜出望外,致書曰:“連日得分兵喜報,巨躍三百,幕中之客無不欽感,如龍馬上山,舞蹈歡喜?!?胡林翼:《致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432頁。此后便有了太湖、潛山戰役之勝,這自然與曾國藩的分兵配合密不可分。由此可見,兩帥雖經爭議但終能顧全大局、協調一致。

再如咸豐十一年(1861年)四月,面對“捻黨二十余萬人渡淮”*王定安:《湘軍記》,第80頁。會同太平天國陳玉成軍進攻曾國荃軍的情勢,曾國藩、胡林翼在關于是否弛圍安慶的問題上,又有歧見。當時曾國藩猶疑不決,實際是傾向于弛圍的。他給曾國荃的信中說,“弛圍與否,所關極大”,“若不弛圍而不能全軍不免后患,則又不如弛圍之尚可偷安旦夕”,其申說“自全之策”,明言“自全云者,即退兵弛圍也”。*曾國藩:《致沅弟》,《曾國藩全集·家書之一》(修訂本),第622頁。胡林翼則酌情度勢,不認同此時撤圍安慶,說滌帥“欲撤安慶之圍(商擬之詞),沅圃(按:指曾國荃)不應,厚庵(按:指楊載福)恐亦不應。愚見錯在去年不應圍。今湖北、江西已吃大虧,忽又撤圍,殊屬不值?!?胡林翼:《復李續宜》,《胡林翼集》第2冊,第916頁。安慶之圍終未撤。而經此一番心理波動之后,本即頗重安慶據點的曾國藩,恢復了圍困安慶的堅定信心,遂主持戰役大局,在幾個月后攻取了安慶。

就安慶戰役期間湘軍兩帥爭議的大致情況看,他們在戰略認識和戰役部署、指揮上,可謂各有特點和高下優劣??傮w說來,胡林翼能夠大膽放手,曾國藩則相對謹慎保守;胡林翼有時果敢中稍顯操切,曾國藩則有時穩慎中難免拘謹;胡林翼戰略視野較為宏闊,曾國藩則相對狹窄。筆者認為,在總體戰爭指導水平上胡林翼稍勝于曾國藩。曾國藩曾說自己為“教練之才,非戰陣之才也”,*曾國藩:《復胡林翼》,《曾國藩全集·書信之二》(修訂本),第272頁。自謙之外,恐怕也不無自知自明的成分。這從他出任兩江總督后,在相關軍事戰略規劃上與胡林翼的認識存有差異可得佐證。當時,曾國藩計劃“于江之南岸,分兵三路,一由池州進剿蕪湖,與楊載福、彭玉麟之水師相聯;一由祁門至旌、太進圖溧陽,與張芾、周天受等軍相聯;一分防廣信、玉山以至衢州,與張玉良、王有齡等軍相聯”。*王定安:《湘軍記》,第116頁。胡林翼則主張擴大戰役布局,說“兵事須布遠勢,忌近謀。丈所言之三路,應并為內三路,小三枝。另籌二大枝,一出杭州,一出揚州。其內三路、小三枝,則大帥之中權也”,“此兩枝(按:指擬增者)定妥,布局宏遠,丈從徽寧鼓行而東,東吳公事,應即如此勾當。急脈緩受,大題小做,或恐不濟。餉事不怕無錢,只怕無人。丈毋專取丞相謹慎為也”。*胡林翼:《致曾國藩》,《胡林翼集》第2冊,第534—535頁。胡林翼的視野雖已超出安慶戰役之局,但與之又密切關聯,更能反映他對戰略全局的認識,由此可見胡、曾二人的風格差異。當然,無論在認識上的正誤高下如何,胡、曾二人都能開誠布公,諍言相陳,這在總體上有利于他們互補長短,提高指揮效能,推動戰局向更有利于己的方向發展。

反觀太平天國方面,其指揮層意見歧出,且難以在爭議之后形成一致意見、做到步調一致,將領對上層既定方針執行不力,甚至陽奉陰違,各行其是,配合性差,缺少湘軍高層這種和衷共濟的心志,對“二次西征”戰略方針的執行失當即是典型表現,這自然會影響到整個戰役的結局??梢哉f,安慶戰役中協調運行的湘軍“雙帥格局”,已較太平軍指揮層勝出一籌,這應當是清方最終贏得安慶戰役勝利的一個不可忽略的因素。

(責任編輯張陳)

Dual-Command for the Hunan Army in the Battle of Anqing

DongConglin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Hebei 050024)

The Battle of Anqing, which lasted for more than two years, was finally won by the Hunan Army commanded most of the time by both Hu Linyi and Zeng Guofan. Hu, who had been the governor of Hubei for several years, was the leading figure in planning of the battle, and remained in leading position after Zeng was officially made commander of the army. When he was appointed governor of Liangjiang(兩江), especially when he was free from the Qimen difficulties, Zeng’s power and strength increased, and his authority in commanding the Battle of Anqing increased accordingly. On the other hand, because of his illness and the second westward expedition of the Taiping Army, the role of Hu naturally decreased. Though they had some different views in the battle, they could co-operate very well out of their loyalty for the government and their understanding of the overall situation. This helped to enhance the efficiency of the battle commanding, putting their army under better control than the Taiping Army, and to ensure the final victory of the battle.

the Battle of Anqing; the Hunan Army; Hu Linyi; Zeng Guofan; Zeng Guoquan; the dual-command

河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晚清三大地方軍政集團關系及其走勢研究”(ZD201519)

董叢林,河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K254; E295.2

A

1009-3451(2016)04-008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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