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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英譯中的“中國英語”探究

2021-03-08 04:35徐玉鳳
文化學刊 2021年8期
關鍵詞:譯者譯文原文

孟 潔 徐玉鳳

通信作者徐玉鳳(1979—),女,山東萊州人,青島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文學理論、翻譯研究。

引 言

余華的《活著》是中國文壇上的一部成功之作。小說講述了從民國到“文化大革命”期間福貴一家的生活變遷,在語言表達和運用上都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小說以主人公的第一視角闡述特定時代背景下中國的鄉村生活,語言質樸,真切地展現了一位中國老農的獨特形象。文章選擇以美國翻譯家白睿文(Michael Berry,1974—)的《活著》英譯本[1]為例分析英譯文中的“中國英語”,體現在習語、諺語、農業場景的翻譯和中國特有風俗的翻譯中。

“中國英語”是英語的一種本土化變體,它以規范英語為核心,表達中國社會文化諸領域特有事務[2]?!爸袊⒄Z”憑借富有中國特色的語言,可以幫助外國讀者更加準確透徹地理解中國文化。譯者白睿文是一個文化相對主義者[3],他一直保持著對翻譯工作的熱愛,秉承尊重原作、尊重中國特有文化的理念,這些都體現在《活著》的英譯文中,因此他的譯作對原文的把握也非常透徹,其翻譯的準確性影響著讀者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和宣傳效果。在譯文中,白睿文成功地再現了原文的語言形式,完整地保留了原文的情節,在整體風格和敘事技巧上都與原文保持了基本一致。在文化層面,白睿文使用了大量的“中國英語”以準確傳達出原著中的表意。

一、“中國英語”

1980年,“中國英語”的概念由復旦大學教授葛傳槼提出,“各國有各國的情況。就我國而論,不論在舊中國或新中國,講或寫英語時都有些我國所特有的東西需要表達”,如我們將“四書五經”“人民公社”翻譯為“Four books and Five Classics”“People's Commune”。在分析例證的基礎上,葛傳槼的結論是:“所有這些英譯文都不是Chinese English或Chinglish,而是China English[4]?!?/p>

在之后的研究中,“中國英語(China English)”和“中式英語(Chinglish)”常被比較研究。20世紀80年代末,中國的許多學者更加細化了翻譯原則并糾正了“中式英語”20世紀90年代到本世紀初,中國學者主要研究如何界定“中國英語”和“中式英語”,以及如何區分兩者之間的差異。如李文中的《中國英語與中國式英語》中闡述了“中國英語”與“中國式英語”的界定以及兩者的區別與聯系[2]。但文中并沒有說明“中國英語”與“中式英語”是如何構成的。2005年,萬鵬杰的論文《中國英語與中式英語之比較》[5]完善了“中國英語”的界定,并論述了“中國英語”和“中式英語”是如何構成的以及“中式英語”的形成原因和幾點表現。

“中國英語”與文化負載詞有相似之處但并不相同?!爸袊⒄Z”是具有中國特色的詞匯、句式和語篇,而文化負載詞只是停留在中國文化的詞匯翻譯層面。汪榕培提出:“中國英語是一種以標準英語為基礎,有中國特色的英語變體[6]?!碑斚?,“中國英語”的概念已經形成了一個比較系統、全面的研究體系。

二、農業場景翻譯中的“中國英語”

中國是個文明古國,也是個農業古國,中國典籍中有很多關于農耕文明的經典作品[7]?!痘钪愤@部小說見證了中國歷史的變遷,“中國英語”對其中的很多場景都有很強的適用性。白睿文以其出色的中英文水平對原文進行了深刻地解讀,憑借對“中國英語”的準確理解巧妙表達了原作的文化內涵,并充分考慮到譯文讀者的感受。

《活著》[8]一書中有許多關于中國農業場景的獨特表達,如地理位置、土地術語和耕作技術等。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運用“中國英語”力圖更準確地傳達原作內容。以下以“田埂”“下地”“自留地”的翻譯為例論述。譯者將“田埂”譯為“atop the ridge”“ridge”有“山脊,隆起”的意思,“田埂”就是鄉下田間稍高于地面的狹窄小路,是田間的土地高于田塊凸起的一部分?!疤锕 钡姆g生動形象地還原出鄉下田野里小路的真實面貌,更有利于外國讀者了解中國農業耕作場景。

《活著》的譯本中,譯者在充分了解“中國英語”內涵的基礎上對很多農業場景進行了恰當地翻譯,展現出“中國英語”的特色,尤其體現在“下地”的翻譯上?!跋碌亍笔侵袊r村的特有叫法,通常指到外面的農田去干活。如果譯者用直譯法把它翻譯成“go to the floor”,這個詞的準確意思就不能在譯文中表達,也不能反映農民的耕作習慣。因此,白睿文將“下地”翻譯為“out in the field”。運用意譯的方式,將“下地”的內涵意義闡述出來,避免了由于文化差異給讀者帶來的困惑。

譯者將“自留地”翻譯為“a small plot of land”不是非常恰當。新中國成立初期,土地全部歸國家所有,只有一小部分留給農民自己,這部分土地被稱為“自留地”,但白睿文的翻譯并沒有體現“留下”這一特點,應改譯為“a small plot of remaining land”。將中華文化鮮明直接地展示在讀者面前,讓讀者感受到強勁有力的中國魅力。

以上幾點都體現了“中國英語”在《活著》中的應用,譯者憑借自身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透徹了解,同時具備“全球視野”與中國“本土意識”,在譯文中盡量還原出原文所描寫的真實場景與表達的感情,讓讀者在讀作品的同時更能感受到其中所傳達出的文化底蘊。

三、中國特有風俗中的“中國英語”

中國特有風俗在這部小說中隨處可見,小到人名稱呼,寒暄用語,大到風土人情、社會現象、時代背景,方方面面都有所體現。對于這類“中國英語”的研究是了解當時的時代背景、民族文化、文學風格等區別于其他時期、其他民族以及文學作品的一種有效手段。

“私塾”這個詞語在這部小說中多次出現?!八桔印笔侵袊糯诩彝?、宗族或村落中設立的一種民間幼兒教育機構。如果譯者只是把它翻譯成“school”,就不能反映出整部小說所要表達的時代感,也體現不出“私塾”的特點。因此,譯者運用“中國英語”的思想將其翻譯為“an old-style private school”。這樣,就將其與普通的“school”和大眾習慣認知中的“private school”區別開來,保留了“私塾”的傳統文化特色。

“小腳”也是在這部小說中反復出現的一個詞語。在當時,“小腳”一詞并不同于我們今天用來形容一個人的腳很小的意思,而是代表中國女性中一個常見的現象。在古代,中國人以女性腳小為美,所以女性在四五歲的時候就要纏足。也就是說,女人的腳要用布料和絲綢包裹起來,長期的壓迫變形使雙足逐漸成為又小又尖的形狀,長約三寸,俗稱“三寸金蓮”。這是中國長期沿襲的陋習。女孩的腳由于長期的束縛而變形難看,甚至走路也極其困難。白睿文沒有直接把它翻譯成“little feet”,而是“twisted little bound feet”。通過對纏足這一外在形象的描寫,加深外國讀者對中國纏足文化的理解,并影射出女性經歷的苦難。

自古以來,中國人便有燒香祭祖的習俗,因此“香火”一詞也代表“子孫后代”的意思?!跋慊鹜币馕吨粋€家庭人丁興旺,“斷香火”意味著一個家庭沒有子嗣。新中國成立以前,中國的很多地區,尤其是欠發達的農村地區一直有著重男輕女的思想,因此“香火”一詞通常指家庭中的男丁。因此譯者將“香火”直譯為“flame”是欠妥當的,并沒有傳達出“香火”的隱含意義。

四、習語中的“中國英語”

漢語中每個習語背后都凝結著豐富的中華文化內涵和典故,大多反映了中國勞動人民的實際生活經歷,包括成語、諺語、格言、歇后語等。英語是一門綜合性語言,句子由代詞、從句和其他語言形式連接起來。由于英漢語言的這種差異,翻譯表達的完整性往往受到阻礙。然而,“中國英語”可以有效地解決這個問題。

在漢語中,一些顏色如“青”“紫”經常被用來表示受傷的程度,但在英語中,大多數顏色只是概括為“black”。英語中沒有各種各樣的關于傷痛程度的顏色表達。所以色彩的內涵意義也是一種典型的中國文化。白睿文將“鼻青臉腫”譯為“a bloody nose and a swollen face”。如果鼻子被打“青”了,那么便很容易流血。因此,作者用“bloody”一詞來表示“青”的嚴重程度,這種代表顏色內含義的“中國英語”就被很好地表達了出來。讀者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傷害的力量,使譯文符合語言維度和交際維度的要求。

中華文明起源于黃河中下游的中原地區,農業耕作中“?!辈豢苫蛉?,“?!币殉蔀榕c中國文化密切相關的家畜之一。原作中有許多關于牛的表達?!癘xen plough the fields, dogs watch over the house, monks beg for alms, chickens call at the break of day and women do the weaving. Have you ever heard of an ox that didn't plough the land?” 這是原作中中國民間諺語“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緣,做雞報曉,做女人織布,哪頭牛不耕田?”的譯文。譯者采用直譯與意譯相結合的方法,在翻譯過程中使用與原文相同的修辭手法,完美地展現了“中國英語”的特點,使讀者易于閱讀。譯者并沒有直接將“哪頭牛不耕田?”翻譯為“Which cow doesn't farm?”而是采用擬人的修辭方式,將福貴和牛商量、勸說的語氣展現得淋漓盡致,更符合原作所傳達的思想。

譯者將“男人都是饞嘴的貓”翻譯為“Men are nothing but a bunch of gluttonous cats”,用雙重否定來加強語氣,意指福貴母親勸家珍不要離開福貴時擔心和急切的心情。同時,“nothing”一詞一語雙關,同樣表達了福貴母親對父親的憤怒,認為男人無一都會在外面放縱自己。譯者用“中國英語”很好地表達了原作情感。因為這兩個習語在翻譯中運用“中國英語”就能很容易被目標讀者理解,這也體現了“中國英語”對于目標語的重要性,不僅表達了原文的意思,而且符合英語的表達方式。白睿文能恰當地理解中國習語的意思,借助“中國英語”,實現了語言維度、文化維度和交際維度的轉換。

綜上,白睿文在翻譯時更傾向采用意譯的翻譯方式。譯者在翻譯原作時,雖然有一些方面并沒有非常恰當準確地運用“中國英語”,但譯文已經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中國文化特點,并且很少出現偏僻難懂的詞匯,盡量忠于原文?!爸袊⒄Z”在漢文學英譯中的應用研究還沒有廣泛普及,相關的研究領域應拓寬,英譯中“中國英語”應當得到更多的關注,以更好地服務中國文化的外宣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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