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虛擬與現實的橋梁：超寫實虛擬人研究

■ 宋雨潔

超寫實虛擬人是虛擬數字人中依托建模、驅動和渲染等數字化技術，在視覺效果上無限貼合真實人類的虛擬形象，通常在虛擬場景中活動，具有超真實性、情感鏈接性和廣泛應用性，以其信息化形態給人帶來“深度沉浸，極致在場”的豐富體驗，以多元化的形式廣泛參與到游戲、影視、旅游等眾多行業，具有極高的商業投資價值與廣闊的市場發展前景。據《2022年中國虛擬人產業發展白皮書》預測，超寫實虛擬人將在未來十年內成為擁抱數字經濟的關鍵一環。超寫實虛擬人經過1.0“波音人”和2.0動漫人階段，3.0階段正朝著仿真化、智能化、精致化、商業化發展，作為元宇宙行業的垂直領域已逐漸成為新的風口。

一、超寫實虛擬人發展困境

超寫實虛擬人的發展正逐步改變人類自身的行為習慣和認知方式，但目前尚未形成完善的市場準入標準、管理政策和監管體系。法律缺失造成全行業缺乏相應監管，責任主體虛化，市場魚龍混雜；加上同質化運營造成內容缺位。種種問題映射出超寫實虛擬人的發展亟需多方共商共建，盡快建立一套系統性文明規范。

（一）法律管制缺失，責任主體虛化

超寫實虛擬人法律管制的缺失會造成責任主體虛化，具體表現為超寫實虛擬人的法律主體地位缺失和權利主體的法律責任虛化。

其一，超寫實虛擬人外殼下的精神實體實際是其背后整個運營團隊，因此超寫實虛擬人本身不具備法律主體地位。而一旦超寫實虛擬人產生自主意識，成為法律規定的獨立行為主體，它的一舉一動應該處于法律的制約范圍內，但在當前的法律體系中，超寫實虛擬人的法律主體地位仍處于缺失狀態。其二，超寫實虛擬人權利主體的法律責任虛化。我國還沒有針對虛擬人商業活動出臺相關規范約束文件，數據的可復制性為開發公司批量復制虛擬人提供了便利，只需修改參數，開發公司便可推出全新的虛擬形象，改頭換面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中，這就造成了超寫實虛擬人權利主體的法律責任虛化。

（二）生產缺乏標準，行業魚龍混雜

自元宇宙概念成為年度熱詞后，虛擬人徹底出圈。據不完全統計，2021年以來，僅小紅書平臺入駐的虛擬人便超過20個，其他社交平臺的虛擬人賬號也不斷涌現，在整個虛擬人發展史上處于高速發展階段，甚至有大量的虛擬人將自己的“出道”平臺定為小紅書。大量新興虛擬人的出現暴露了虛擬人行業魚龍混雜、人員素質良莠不齊的問題，具體表現為一部分頭部虛擬人博主持續產出高質量內容，而尾部虛擬人博主是生產公司盲目追逐市場熱點的產物，形象流于動漫化，內容趨于同質化，形式多為圖片化，很難實現商業變現。

（三）內容同質化，缺乏創新運營

縱觀目前國內超寫實虛擬人的發展賽道，三分之二的超寫實虛擬人都以小紅書為主平臺，其中絕大部分為女性時尚博主，通過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商業活動經歷吸引粉絲關注。除了頭部博主有持續的內容產出和較鮮明的人設外，多數虛擬人在內容和人物定位上都存在嚴重的同質化傾向，在造成受眾群體審美疲勞的同時，也阻礙了超寫實虛擬人行業革新。

普通網紅博主間雖然也存在內容同質化現象，但真人博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引領美妝、穿搭界的新流量和話題，進而帶動一批博主相繼進行內容創作?？梢?，真人網紅博主的同質化更多是對同一熱點、流量的追逐而造成的。而超寫實虛擬人博主能夠發布的內容范圍有限，而且缺乏影響力大的頭部博主去創新話題，因此超寫實虛擬人博主的內容同質化是由于內容貧乏、話題單一造成的。尾部超寫實虛擬人博主多以“虛擬人+某事+配圖”的格式作為日常生活分享的模板，而粉絲突破一萬的腰部博主多以“元宇宙概念+視頻/圖片”的形式產出內容，與尾部博主相比，腰部博主擁有更加多元的內容呈現形式，需要建模與動作捕捉技術相配合。

二、超寫實虛擬人的前瞻治理

（一）健全法律法規，嚴守科技倫理

法律限定人類最低道德要求，我國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是促進社會文明進步的內在要求，也是保障國家正常運轉的必要條件。因此，需要秉持前瞻性立法觀念，健全虛擬人管理法規，嚴守科技倫理，預防虛擬世界中的違法犯罪行為，具體做法包含以下兩方面。

其一，加快取得全球范圍內的人類共識，共同建立適用于超寫實虛擬人的國際性規約。超寫實虛擬人帶來的是一場全球范圍內的自然法挑戰，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獨立應對。所以，關于超寫實虛擬人的法律制定需要達成全球共識，凝聚全人類共同力量應對虛擬人給人類帶來的挑戰。

其二，完善虛擬世界中的產權保護，掃清虛擬世界中產權方面的灰色地帶。2019年7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九次會議審核通過了《國家科技倫理委員會組建方案》，方案提出構建覆蓋全面、導向明確、規范有序、協調一致的科技倫理治理體系。為此，應盡快規范公民肖像權、名稱權、著作權和知識產權在虛擬世界中的應用，對于不經他人同意擅自運用他人的形象、著作、姓名做成虛擬人的行為，依法追究其侵權責任。同樣，個體在虛擬世界中的所建所得應根據法律規定享有相應的所有權?？傊?，應盡快完善相關法律規定，維持虛擬世界的良好秩序。

（二）完善市場規范，優化產業政策

透明的市場規范和健全的產業政策是促進超寫實虛擬人行業發展的前提，可以從建立統一的行業體系，制定頂層規劃兩方面展開。第一，建立統一的行業標準和體系。從市場準入角度來看，當前無序的市場準入門檻致使超寫實虛擬人市場存在濫竽充數、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需要樹立更高起點、更高層次、更高目標的市場準入門檻，建立健全統一的超寫實虛擬人標準體系，以超寫實虛擬人產業發展需求為線索，平衡行業內不同領域之間的差距，引領資本投資金融、文旅、教育等具有巨大市場需求的藍海領域。

第二，制定頂層統籌規劃。從管理政策角度看，中共中央針對科技倫理治理方面雖然印發了《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意見》，但仍然缺乏關于超寫實虛擬人的國家管理規劃與扶持政策。應當發揮宏觀層面的戰略引領作用，頒布超寫實虛擬人市場管理綱領性文件，引領行業進行一體化建設。針對當下虛擬人形象良莠不齊的情況，可以對小微廠商進行重點傾向性幫扶，提供資金、場地、人才等扶持性福利待遇，打通超寫實虛擬人產業鏈的上中下游壁壘，推動鏈內不同業態之間的平等對接，建設開放、透明的超寫實虛擬人一體化平臺。

（三）革新技術支持，拓展應用空間

從產業圖譜的角度看，處于基礎層的硬件廠商和軟件廠商應提高自動化生產程度，降低生產門檻。國內廠商應逐步降低對海外廠商的技術依賴，打破國外關鍵技術壟斷局面，搶占虛擬產業科技高地，實現虛擬技術核心領域自產自足，非核心技術提高自動化生產的精細度與準確率，適應部分應用場景批量制造的需求。

在拓展虛擬人應用場景方面，處于應用層的影視、游戲和文旅等行業要在抓住市場動向的同時，創造新呈現形式以積極引導最新科技成果的融入。影視領域可以運用數字替身、真人驅動引擎等技術完成爆炸、車禍等高危畫面的拍攝，可以扶持虛擬主播和虛擬主持人，在深夜和凌晨時段代替真人實現全天不間斷播放；游戲行業可以更加靈活地運用超寫實虛擬人的構建技術，依靠數字形式打造原創游戲IP，例如，將游戲中高度寫實的NPC 和沉浸式體驗搬到VR 游戲中；文旅行業可以推出虛擬導游以及虛擬講解員，降低人工成本的同時又能給游客帶來新奇的旅游體驗。

（四）打造差異化形象，審美和創意并存

差異化IP 人設奠定成功基調。在前期IP 策劃部分，以超寫實虛擬網紅為例，差異化的IP形象是其成功之路的第一步。中國傳媒大學發布的《中國虛擬數字人影響力指數報告》中的數據顯示，傳播力、創新力和社會力是衡量虛擬數字人影響力的一級指標，在此指標的評估下，超寫實虛擬網紅排行前三名博主，皆在設計團隊的引導下有著不同的性格、人物背景和身份，形成了迥異的原始形象。同時，個性化后期塑造IP 風格。后期剪輯合成是當下超寫實虛擬人整個運維體系中最具技術色彩和個人特點的部分，特效合成師和視頻剪輯師的更換可能會影響賬號風格的轉變。因此，超寫實虛擬人的剪輯合成團隊會根據其IP 形象設計一套固定的后期模板，為視頻印下此IP 特有的烙印。以創壹科技為例，公司深諳平臺流量不穩定的事實，將內容經濟和商業發展相結合，“左手做商業，右手做IP”，推出了地支迷陣系列短劇，收獲超過的3億播放量，分別植入vivo 手機和小鵬汽車兩個商業品牌，成為抖音短劇的頭部作品。

三、超寫實虛擬人的發展趨勢

超寫實虛擬人是連接元宇宙與現實世界的渠道之一，可在一定程度上模擬人類在元宇宙世界中重構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社會關系。虛擬世界是一個與現實完全不同的新世界，超越了傳統意義上的時間與空間，具有全新的世界觀與社會體系，是對想象世界的呈現?，F階段的超寫實虛擬人就像老玩家照顧新玩家打“明牌”一樣，直接表明自己是數字虛擬人，而在未來，各家紛紛隱藏自己的牌面，真實與虛擬的界限將越來越不明確。

（一）增強現實打造沉浸式生態體驗

美國研究團隊加速研究基金會，簡稱ASF（Acceleration Studies Foundation），將元宇宙分為四大形態——增強現實、生命日志、鏡像世界和虛擬世界。從某種程度上說，元宇宙是對虛擬現實、互聯網、大數據等技術手段的增強、融匯與升維。在元宇宙場域中，虛擬世界中的視覺、觸覺、嗅覺、味覺等感官活動能夠依靠特定媒介無差別傳遞給現實世界中的人，人們得以在體驗的過程中實現對自身身份的建域與解域?！安粌H是技術、產業、文化，更是我們體驗自身，甚而經由體驗改變自身的基本方式”①姜宇輝：《元宇宙作為未來之“體驗”——一個基于媒介考古學的批判性視角》，《當代電影》2021年第12期。，這種斷裂式的體驗片段能夠短暫地通過打造沉浸式場景給身處現實世界的用戶帶來無與倫比的感官體驗，一方面提高信息接收與處理的速率，另一方面滿足用戶以感受為核心的情感價值。

虛擬數字人的“數字永生”對于現有生命價值的認知無疑是顛覆性的。通過技術手段實現“虛擬”的實體化，人類進化為物質化身體和技術的嵌合，賦予人類書寫生命日志的全新形式，無需通過任何紙質或電子媒介，通過大腦信號便可實現人與人、意識與意識直接的連接，共享過往經歷與經驗。

（二）人機共生賦予高價值情感滿足

超寫實虛擬人本質上是由計算機技術虛擬合成的高精度三維建模人物，它將在突破圖靈測試后成為滿足人類情感價值的方式之一。

“未來媒介技術的發展邏輯會更加沿著身體媒介化的邏輯進行迭代與創新，而人的主體性將面臨被身體性取代的趨向，甚至有可能成為技術浸潤的賽博人”②喻國明、徐子涵、李梓賓：《“人體的延伸”：技術革命下身體的媒介化范式——基于補償性媒介理論的思考》，《新聞愛好者》2021年第8期。。普通人看重的情感價值多為顏值、技術、才藝等，想要在虛擬人賽道中脫穎而出，開發主體需要結合人們更深層、更多元，即更加不可替代的需求。據清華大學沈陽教授團隊發布的《元宇宙發展研究報告2.0版》，虛擬數字人在2.0同人階段可以在外觀、情感、交流能力、理解能力等方面做到與真人一樣，通過情感算法技術，實現人類高質量情感互動，從外觀的形態模擬發展到情感模擬，或許能夠成為“空巢青年”、留守兒童等社會情感缺失群體的情感交互對象。

（三）虛實聯動共塑后人類文明時代

人類的未來必然是虛擬與現實的聯通，而不是虛擬與現實的分裂。萊布尼茨將世界看作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在世界中存在無數獨立卻又彼此相連的單子，每個單子之間的關系是已經安排好了的“前定和諧”，沒有什么是孤立的，每個單子都是反映整個宇宙的一面鏡子，照出自己和他人的喜怒哀樂。因為單子沒有廣延且不可分，是一個封閉的精神單元，無法真正體會到他人的感知，每個人的生活都“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又因為單子之間彼此相連，總是存在或這或那的聯系，所以人類可以換位思考，擁有共情和移情的能力，這對人類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共情能力讓人類可以互相理解，同時又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與他者的不同；移情能力發散了人類的想象力，讓人類將自己的情感移入自然界其他生命客體或無生命活動的對象上，使之具有人的情感。在共情與移情能力共同作用下，人類擁有凝聚起來共建家園的力量，能夠通過群體想象構建出法律、文化、政治制度等國家機器健全的現代社會，虛擬世界的構建也是同理。將現實世界鏡像到虛擬世界的數字孿生技術是建設虛擬世界的基礎，從數字孿生到鏡像原生，再到虛實共生，再到虛實聯動，形成共治、共創、共享的虛擬世界生態性建構。

結語

超寫實虛擬人的發展并不代表人類正走向末路，而是一種嶄新數字化生存方式的崛起——人機共生、虛實雙棲、萬物互聯。超寫實虛擬人是連接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的橋梁，它的變革與進步映照出人類未來的發展軌跡。虛擬世界不是現實世界的避難所，也不可能脫離現實世界存在，其所帶來的沉浸式體驗不能成為逃避現實的借口，虛擬世界中任何社會活動更要在法律與道德的約束下進行。人們要警惕科技異化帶來的情感麻痹，避免工具理性帶來的單向度思維，即使是在虛擬世界，人也要做自己的主人，充分發揮價值理性對人性的引導作用，守住人之為人的底線，才能讓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都得到更好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