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匾額起源與商鞅變法的功名邏輯探尋

2022-07-17 04:28姚遠利王銳英
江蘇廣播電視報·新教育 2022年17期
關鍵詞:匾額功名商鞅

姚遠利 王銳英

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弘揚,離不開有效的文化形態及其載體,其中匾額就是最為經典的代表。本文考察,中國傳統匾額的根本意旨和情趣在于“顯名”,而所顯之名以“功名”為最,功名與匾額互為表里,相得益彰。探討匾額與功名的相互關系,對于匾額與功名文化的研究與傳承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匾額與功名觀

匾額與功名有著形式與內容的內在關聯。匾額重在名,無論地望、建筑、衙署,還是人之名,在于名的物化和彰顯,所以匾額的要義一在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二在命名,“運理群物,考驗事實”;三在揚名,公告大眾,宣傳萬家。匾額之名很是寬泛,但其根本則在功名。功名(功名匾)只是名(名匾)之一偏,且是與個人生際相互聯系的。在中國歷史上,除了口頭傳播、書本傳播方式之外,功名于匾是人之個體之名彰顯于世人面前的最早的、最有效的途徑和手段。

1、功名的歷史意義

功名觀是人生觀和功利觀(名利觀)的一種強烈表現,是人生觀的社會與個人、群體與個體、主觀與客觀、主動與被動的有機結合、相互呼應、多方牽引。功名觀念的起源很早,歷自春秋戰國時代,是從集體主義的人生觀向個人主義的人生觀邁進的成果,是社會私有意識發展到一定階段,個人意識和社會價值獲得空前強化,致使追求功名需要被規則(如法律)所約束、納入法則(如程序)從而限定取向的,同時其表達趨于具象化并需要載體(如牌匾)彰顯的一種人生觀。

2、功名是人生觀的具象化

如果我們把功名限定于中國傳統文化的范疇之內,功名觀就是功利觀(名利觀)的一種具象化和可操作的人生指向,往往通達于物化,如匾額之所記、利祿之所獲、地位權勢之所得,名利雙收、光耀門庭的程度。

3、功名觀是人生觀的表象之一

與功利觀、功名觀緊密相關的是生死觀、義利觀、金錢觀、善惡觀、神人觀等等觀念,它們有機組合、相互牽引,顯像為人生觀的不同側面和內涵,共同形成人生觀的總體表象。其中,功名觀是人生觀之各種觀念的完備和升華。

4、匾額的功名意義是人生觀的表達和宣揚

功名需要高揚、功名賴于高揚,故而高揚功名也就成為匾額的意義和作用,匾額即人生觀的價值表達,古往今來,無論是被匾、題匾、說匾、看匾、用匾者,皆在人生觀上有所企圖、有所得失。

1)生死觀(苦樂觀、成敗觀)是人生觀之根本,形成人生觀的中心立柱。為功名而生、為功名而死,功名有一時之譽,有萬世師表,“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但只有涉及到具體功名的含義、利益,實現和獲取功名的途徑、手段時,才有了高尚和卑劣之分。

2)金錢觀(得失觀)是人生觀之經濟基礎。建立在“視金錢如糞土”基礎上的功名觀,是高尚的、偉大的,值得大書特書,但其實現條件也是極不一般。而建立在純粹金錢利益基礎上的功名,在社會中也是一種極端表現,但是令人不齒的。一般人的金錢觀總是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搖擺,好壞優劣差強人意。

3)義利觀(得失觀)是金錢觀和功利觀的相互結合,人生中做到義利均沾或相互無損,難度很大?;谥亓x輕利的功名觀,是功名觀的第一步升華,舍生取義者則為世間英雄;而基于重利輕義的功名觀,則是功名觀的第一次墮落,偷生者被視為茍且。

4)善惡觀(美丑觀)是超乎義利觀的之上更加宏大的敘事,義利觀實際上是善惡觀的內核。將義利擴大到善惡,使得相對應的義利價值成為是善是惡的實現工具和評判標尺。比如,極其類同的就是具有褒貶意義的皇帝謚號,不過匾額則只是取其善而從善如流。功名也總是以向善懲惡為標識的,反之惡名昭著、遺臭萬年作為功名的對立面,對人則是莫大的警示。

5)神人觀其實是世界觀,也是世界觀中的人生觀,其本質是基于有神論與無神論的認知。牽涉神人觀的是功名觀的心理效應與追尋意志,并影響到人生態度和動力,如自強不息、與天奮斗、事在人為,還是聽天由命、順從天意、與世無爭,都體現了宗教與世俗、神學與科學、傳統與現代的諸多矛盾觀念。

以功名觀和人生觀、價值觀,考察匾額的起源、性質、類型與作用,不啻為一個極具歷史和現實意義的觀點與方法。

二、功名觀的形成歷史背景

1、功名意識和功名觀念不是突然出現的,有著一個長期的起源和形成的歷史過程。

功名觀是人類社會化和個人意識達到高級階段的產物,是人類知識進步并反作用于人類自身、社會管理、國家治理的高級表現。功名意識的直接起源應該是人類依序而生的神話傳說、祖先崇拜、英雄情節和首領意識,生物學和心理學基礎則是個體差異、兩性選擇和私我觀念,特別是人類進入父系社會和文明社會以后,在日常生活和重大事件如治水、打仗、競爭、談判、結盟等社會化運動,以及一系列災變事件中,得以表現和突出了不可忽視的個人作用,在集體主義下的生死觀、義利觀、金錢觀、善惡觀、神人觀等醞釀和發揮作用的過程中,促進了對個人功名的表現與鼓勵,對個體價值的肯定和追求,也一定逐漸生發出了需要進行比較評判功名、功利的一些初步的、模糊的機制。尤其當面臨巨大的挑戰之時,不僅需要人的潛能的發揮,更加呼喚勇于擔當、敢于獻身的力量出現。

2、功名觀與個人英雄主義存在隱而又顯的關系

功名就是個人英雄主義的呈現和表達,予其肯定和張揚代表著社會歷史進步的方向。特別在中國這樣一個高度社會化的、極其注重集體主義的社會,個人主義和個性的張揚自然受到極端壓制,對英雄模范的定位和釋義引導也是曲解不一、矛盾重重,如忠孝節義、俠肝義膽、奸雄匹夫,但這種曲解壓制并不是完全的消解,而是有所引導,甚至還有著光明正大的出路,這就是求取功名。

歷史上,功名與進取總是合二而一,無論入世與出世,人生天地間能夠取得偌大一個功名,如“為民請命”“舍生取義”,如“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如“內圣外王”“格物致知、誠意正心、齊家治國平天下”,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等等,這些難道不是個人英雄主義的某種最高境界嗎?

同時必須注意到,功名的發揚,就是對個人力量的追捧,必然是對傳統社會階層固化的沖擊,尤其是對貴族社會的一種崩解,既是國家、民族、社會迫切需要、極其渴求人才的表現,也是由智者如商鞅設計和推動的面臨危機、擺脫危機、戰勝危機的偉大戰略。

3、功名觀和商鞅的歷史作用

在商鞅之前的很長歷史時間內,國家社會中普遍的功名意識應該是無意激發的、自發追求的,無論貴族社會還是平民階層,以身作則和示范帶動的作用很大,但沒有成為一種有意識的社會主導機制。商鞅很偉大,其以立木為信為標志,以軍功授爵為舉措,一舉在列國中率先完成了功名觀的社會化和政治化,建立了一個全新的功名社會,不僅完善了功名作用機制,還使得功名觀成為國家有意識主導的和全力推進的強國路線。

商鞅幾乎將功名觀頂替了王公貴族士人的世襲名利觀,庶民百姓得以憑功名實現原來憑世襲才能夠獲取的名利,將社會和人的潛能充分激發調動了起來,在實現功名機制下,既普及了文化與法律,讓貴族與庶民百姓平等地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為功名而拼博,將國家利益與個人名利用“功名”二字熔鑄為一體,順乎天理合乎人性,激發了國民“勇于公戰,怯于私斗”,形成畏法守紀的優秀傳統,成為中華文明延續不斷的根本動力和強大基因,中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得以在個體功名層面獲得彰顯,在功名形態方面實現具象化,在全民階層中實現社會化的凝聚張揚。

商鞅之時,功名的具象化和社會化彰顯,到底是通過什么具體方式、如何表現和傳達到社會群體之中,雖無實物佐證,但其顯著的效果在歷史中早已獲得共識,并以秦漢時代的功名歷史作為證明。對此,我們可以合理的推測,如果沒有具象化的表達方式和手段、持久的面向大眾的載體和宣傳渠道,功名對于社會群體,特別是普通不識字的民眾的號召激勵作用將大打折扣。所以,考察自秦漢以后的中國社會能夠成為彰顯功名的載體,無疑匾額以及高懸匾額的門戶、牌坊、牌樓等等,應是當仁不讓的不二之選,這似乎也應成為智慧商鞅的首選。

三、匾額與功名關系的推測

以此,我們也可以分析,數千年來作為彰顯功名的匾額,不會是憑空產生的,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偶一憑借而成習用的,自然有一個從原始、初始到逐步成熟、規范的演變過程。而且,匾額以及由門戶發展演變而成的牌樓、牌坊,從其結構形式和功用來看,除了標識門戶和建筑空間之外,唯有彰名顯義這一獨特的作用,可從遍布城鄉的忠孝節義、科舉功名匾額和牌坊總結出來。由此亦可認識到,匾額一方面是服務于建筑的,是建筑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另一方面某些建筑如門樓、牌樓又是為匾額服務的,為匾額而存在的,牌樓、牌坊可以說是匾額文化及功名文化的重要組成。

那么,如此第一無二的功名載體,其形態演變自然離不開商鞅時代,離不開那個極其重視功名、需要彰顯功名的本初時期。對于匾額與功名有所聯系的初始階段,我們雖然無法詳細的、確實的給予一個完備的敘述,但用匾額彰顯功名榮耀、實現文化傳布與禮制教化,卻是中華功名觀和文化道德傳承的偉大創新,是獨一無二的精神文化的具象典范。

1、匾額功名作用與商鞅關聯的判斷

可以說,是商鞅變法在理論與實踐中開啟了功名與初始匾額的關聯,開創了官方匾額體系之先河。商鞅變法,倡導功名,解放人的依附性,其中原初形態的匾額應該發揮了巨大的激勵作用,十年強秦,功不可沒。從戰國時代,商鞅變法獎勵耕戰,以爵軍功,開啟了中國功名觀和功名信仰的新時代,雖然其為法家的代表,但與儒家思想中的積極進取、謀求功名是一脈相承的。數千年以來,尤其源于軍功,后來濫觴于科舉的功名追求,最終體現在匾額上,包括本來起輔助解釋作用的楹聯,則無論儒家、道家、法家等各家,以至于儒教、道教、佛教,也無論功名還是辨明萬物,均以匾額楹聯作為精神傳布、人文教化、道義傳承、光耀門庭的獨特載體,其最早的大力推進者應該歸于商鞅和秦始皇。

2、秦始皇與匾額功名作用的發展

許慎《說文解字·敘》稱:秦書有八體,“六曰署書”。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釋:“題榜曰署?!笔饡窗駮?,如明代費灜《大書長語》曰:“秦廢古文,書存八體,其曰署書者,以大字題署宮殿匾額也?!鼻厥蓟式y一中國時,將其“運理群物,考驗事實,各載其名”的治國理念,融入匾額之中,既是對商鞅變法之經驗與成效的承繼,又是對匾額載名、治名、體名的極大發展,故有“秦圣臨國,始定刑名,顯陳舊章”之語。商鞅與秦始皇從不隱諱對功名的渴望與追求,“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就是始皇帝的座右銘。

功名觀與匾額的功用在秦始皇手中得到發揚光大,除各級衙署高標其名外,還體現在阿房宮中,秦始皇曾“令二百里內宮觀、二百七十復道甬道相連,帷帳鐘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其中“案署”即為宮觀衙署匾榜,與日月交輝,何其壯觀。匾額作為禮制規儀、治國重器,自此成為千秋萬代傳承之國家制度,其歷史記錄可見以《禁匾》為代表的相關文獻。

基于上述分析,匾額理應是商鞅變法“爵軍功”“名田宅”制度的產物,其本出于戶冊,最終又脫離戶冊,獨立成篇,自成一體。本文認為商鞅當是功名匾額的第一發明人,此論能否自圓其說而成一家之言,尚有待諸公探尋、評說和檢驗。

四、功名觀最終發展為全社會的功名信仰

功名信仰的根本是什么?人生要有意義!

歷史上,儒家思想以其積極入世、求取功名、克己復禮、匡正天下為己任,以明哲保身、中庸之道為規正,自然既有積極亦有消極的一面。無論積極和消極,都是通過功名力圖駕馭人性的一種引導,是中國傳統功名觀的主流,社會發展的積極貢獻者。道家思想以自我出世、逍遙自在、無為而治為核心信念,在歸隱中其實也同樣獲得一種遺世獨立的名聲,而且是個性化更為特立獨行的隱士之名,其實亦為社會功名極端顯耀的一種,是對儒家社會入世功名觀的極大補充,豐富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功名范疇。無論主動還是被動,入世進取還是出世獨立,無可奈何還是逍遙自性,都是求得心理平衡的一種奮斗、競爭、解脫、釋然,功名在其中顯現出的絕不僅僅是世俗的欲望,還有著充足的理性、雅性和詩性追求。

對于一個正常人,功名不可鄙棄,鄙棄功名,無論在什么時代,都是失敗者的托詞。建功立業、實現人生價值,同時為社會、民族、國家、人類做出貢獻,使得功名成為社會進步與個人自身進步的耦合動力,這種共振發展的天地日益廣闊。社會職業百千萬種,人生路途千百萬條,古往今來,人生價值的提升與實現,隨者社會的發展而日益豐富,可選擇的機會越來越多。致使功名觀從有限的種類和路徑,向著無限的方向發展,功名信仰在本質上并沒有弱化,而是得到了更大的普及發揚。也可能正是在此時代背景之下,少數人的功名變成了“行行出狀元”,除了歷史原因之外,日益消解的匾額尤其是功名匾額難以復原,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經典代表,匾額的傳承和發展的確需要改革創新。

本文僅就功名與匾額的歷史知識邏輯做一簡單梳理,是否確切,僅做拋磚引玉吧。

作者簡介:

姚遠利北京科舉匾額博物館館長

王銳英北京建筑大學北京史地民俗學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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