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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建造”開始被言說:方塔園何陋軒與“建構”話語的回響

2022-09-20 01:51王凱
建筑師 2022年4期
關鍵詞:建造馮先生言說

王凱

思想史以“言說”和“觀念”為對象,建造史以“建造”為鵠的。與關注建造歷史本身的研究角度不同,本文試圖反其道而行之,從言說的角度回應“思想與建造的互動”的主題①。今天幾乎所有人都公認,建造是建筑非?;A的部分,也是建筑學科中最核心和底層的內容。然而,在觀念史的視野中回顧,我們會發現,在中文語境中并非一直如此,相反,在很長時間里面,對這個話題的討論甚至在建筑理論言說中長期缺席。本文關注當代中國建筑學中的“建造”觀念在“言說”中出現的時刻,從話語史意義上追溯與“建造”相關話語的起源。而這個時刻也是今天方興未艾的建造史研究成為可能的前提和基礎。為此,本文以圍繞方塔園何陋軒的言說史為案例,并非為了討論方塔園何陋軒本身的歷史細節,而是希望以此為鏡,回顧當代中國建筑話語的歷史中“建造”是如何逐步進入言說,并最終進入了建筑理論話語的核心的。

本文從“建造”在現代中國建筑言論史中的回顧開始,通過在個人史和歷史語境中梳理對方塔園的不同言說,分析“建構”話語的引入當代中國建筑觀念的深刻影響,最終借著2001 年一次訪談中對馮紀忠先生“建構”角度的叩問回到全文的主題:建造進入言說的過程,恰好伴隨著當代中國建筑話語和觀念重構的關鍵時刻。

一、言說史中的“建造”

雖然言說與建筑的實踐密切相關,但話語本身有它自身的歷史。建筑話語因應社會條件的變化以及職業建筑師群體的實踐積累,形成了相對穩定的各不相同的概念體系和話語形態或者言說的方式。如果我們回顧20世紀初以來現代中國建筑言說的歷史,可能會發現有幾個重要的時間節點,1930 年代、1950 年代、1980 年代和2000 年代,這些節點構成了建筑話語的幾個不同的代表性階段②。它們分別代表著現代中國建筑話語初步形成、轉向、重生、轉型的幾個關鍵階段。每一階段都與不同時代的政治環境、外來影響、社會實踐條件變化相關,不同概念和話語系統也型塑了當時人們對建筑的認知。

“建造”是建筑的基本問題,與建造和技術有關的討論本來不會專業討論中缺席。然而自20 世紀初到1930 年代,建筑師的職業身份逐漸與工程師分離,與建造技術有關的討論逐漸從建筑專業期刊中被偏向于藝術性和社會性的內容所取代,新的建筑師階層由于其所受到的教育和社會身份,話語層面的“儒匠二分”成為一種典型的現象③。1950 年代以后,這種“二分”現象被以另外一種形式延續。以出版延續時間最久的《建筑學報》為例,從1953年創刊以來,即使在1966 年后發刊不太規則,建筑理論的討論已經基本停止的特殊時期,建造技術的討論雖未斷絕,但是這些討論內容從來不是主流,而且往往是在相對艱難的經濟條件下進行的,討論空間有限,而且與建筑的理論討論并無太深入的關系。這個時代理論討論的核心往往是那些跟建筑思想乃至國家計劃方針政策相關的內容,無論是反對形式主義,反浪費的住宅標準討論還是從1950 年代貫穿到1980 年代“創造社會主義新風格”的爭論,實質上一直在圍繞著如何處理形式和風格的藝術問題,并不太涉及建造和技術層面。

從建筑理論話語的角度,1980 年代毫無疑問是一個新的起點。隨著一批專業雜志的創刊,更加多元化的建筑言說開始出現。在大量引進西方建筑理論的時代氛圍下,一時間,各種各樣的概念話語此起彼伏,無論后現代主義、還是新現代主義、解構主義等風格概念,還是符號學、類型學、現象學、地域主義理論方法④。一時風起云涌但也常常轉瞬即逝。在其中,最重要的是1980 年代典型的對世界潮流的追趕熱情,以及對于未來發展趨勢的迫切興趣。直到1990 年代后,城市發展和市場化帶來的巨大建設量的涌現,人們突然發現很多理論話語本身似乎并不能解決建筑問題,反而帶來了建造質量和設計水平的相對低下的問題暴露無遺。于是出現了1990 年代開始的、依托藝術界的宣傳和推動方式的“實驗建筑”現象,但由于和大量性建筑生產的相對脫節,更多表現為試探性的探索或者個體的突圍。

從早期略帶盲目的大量話語引進到基于本土實踐需要的話語體系建立,經歷了國內建筑市場化帶來的大量經驗積累,更與此逐步引發的理論反思有關。筆者認為,如果我們試圖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一個轉折點,2000 年前后的“建構”話語的引入也許可以作為一個標志性事件。在此之后,與新一代建筑師更帶有反思性的實踐相呼應,由學術界努力推動的一種新的學科知識體系逐漸建立起來,其中最重要的是,學理探討和中國當下的現實找到了穩定的接口。2000 年以來的熱詞中,不但建構、材料、結構等與“建造”有關的關鍵詞令人矚目,而且不管是偏重技術取向的結構建筑學、綠色建筑、參數化設計,乃至表皮、遺產保護、環境調控的話題,“建造”都成了非常重要的討論維度之一。今天,建造更已經成為建筑教學每個學生都耳熟能詳、掛在嘴邊上的話題,那么,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呢?

為了追溯這段歷史,本文嘗試以當代中國建筑的經典作品,馮紀忠先生設計的上海松江方塔園和何陋軒為例,以圍繞它的言說史來進入話題。作為當代中國建筑的經典,馮紀忠先生設計的方塔園何陋軒是建筑史研究中無法忽視的重要對象。然而往往被忽視的是,在歷史研究的視野中,除了作為物質性存在的,從設計到建造到經過多次改建直至最近面臨重建的何陋軒,還有一個作為精神性存在的被談論、分析、研究的被言說的何陋軒。何陋軒的歷史于是就成為并存的兩重歷史:建造的歷史和言說的歷史。

二、重建何陋軒:“建造的”與“言說的”

2021 年底的何陋軒,面臨著建成35年以來第一次全面的重建,這樣的一個帶有象征意義的時間節點,也為本文回顧這段歷史提供了一個錨固點。作為一個建成物的方塔園何陋軒,建成日至今不算久遠,歷史事實很容易追溯:“文化大革命”后,馮紀忠先生受到上海園林局設計處的邀請,在松江設計一座圍繞著宋代方塔和遷移而來的明代天后宮為中心,以“露天博物館”為特征的現代園林。1978 年5 月,方塔園一期建設工程開始,1980 年底完工;1981 年,方塔園二期開工;1982 年5 月1 日,方塔園對公眾開放;1986 年,何陋軒開始建造,1987 年底何陋軒和方塔園二期全部完工。建成以后,最初就作為“露天博物館”目的的方塔園又經歷過一系列計劃之中或之外的改變,包括新歷史保留建筑的陸續移入,新建筑和道路的擴建以及植物的自然生長和景觀方面的諸多改變。何陋軒本身也經歷過多次修繕,比如大約兩年一次的定期葺草,比如建成后為了抵抗厚重特別增強了屋頂剛度并減掉了中間的兩根柱子以增加空間,以及在2009年的一次重要的加固中增加了柱礎的鐵箍以抵抗越來越厲害的形變⑤;由于竹結構的耐久性有限,到2021 年,早已超過設計使用壽命的柱結構多年來累積的形變累積,何陋軒不得不第一次整體大修(圖1)。

圖1: 2021年6月,等待重建中的何陋軒

另一方面,作為馮紀忠一生中最重要的代表性作品,同時也是1980 年代中國建筑實踐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無論是設計的思考、設計、調整和建造的過程,還是設計者的時代背景、思想來源,以及作品的歷史價值和啟示,也是圍繞方塔園的“言說史”的主要內容?;仡欉@部言說史,可以說方塔園及何陋軒既是一個時代的先行者,也是一個時代變遷中的巋然不動的指針:一方面,方塔園的價值是逐步被學術界認知和普遍關注的;另一方面,不同的時代也給予了方塔園不同的解讀和評價。

根據對各種媒體中相關文章的統計⑥,從1981 年馮先生的《方塔園規劃》一文發表開始,一直到2000 年之前,雖然方塔園在很多關注者心目中已經立刻成為經典(an instant classic),但除了設計參與者的幾篇文章⑦之外,以此為題的文章的數量卻并不多。而且,然而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方塔園還受到了一些不合理的批判⑧。

經典當然不會被埋沒。在馮先生1980年代末旅居美國后,1994 年方塔園獲得中國建筑學會優秀創作獎,1999 年入選“上海建國五十周年經典建筑”名單(銅獎)⑨。2000 年,馮先生重新回到國內并主持設計松江博物館(未實施)。次年,他在同濟做了題為“門外談”的演講,同年接受A+D 雜志采訪《關于“建構”的訪談》,他開始系統性地接受回憶性訪談。2002 年馮先生發表《時空轉換——中國古代詩歌和方塔園設計》,再次打開了認識方塔園的新視角。2003 年《建筑人生——馮紀忠訪談錄》和《建筑弦柱——馮紀忠論稿》出版,開始了學術界對這一話題的新一輪討論的熱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2006年趙冰和劉小虎在《新建筑》上面發表的系列訪談,以及關于馮先生的思想史研究⑩。

這個熱潮隨著隨后開始的一系列活動不斷升溫。2007 年,為紀念馮紀忠教授從教60 周年,在深圳畫院舉行的“馮紀忠和方塔園”展,同期進行的學術研討會,十幾位不同學科的學者進行討論,成果匯集在2007 年底出版的《馮紀忠和方塔園》一書中。隨后,2008 年2 月央視《大家》欄目播出馮紀忠專題片,2008 年6 月,《世界建筑導報》也出版了紀念專輯。12 月,首屆“中國建筑傳媒獎”授予馮先生“杰出成就獎”。2009 年3 月,《華中建筑》推出馮紀忠紀念專題,并開始連載趙冰和劉小虎的“馮紀忠作品研討系列”文章,全面整理馮先生的設計作品。

2009 年12 月11 日,馮紀忠先生因病在上海逝世,12 月《新建筑》雜志在建筑人生專欄推出馮紀忠紀念專題,2010 年1 月《城市空間設計》推出了馮紀忠紀念專欄。2010 年3 月,第二屆馮紀忠學術思想研討會在北京舉行,“馮紀忠講談錄”系列叢書出版。2011 年,《時代建筑》雜志紀念馮紀忠先生逝世周年專題。

2012 年以后,隨著王澍獲得普利茨克獎引起了媒體對“文人建筑師”這個話題比較集中的討論和關注,馮紀忠和方塔園被很多作者看作20 世紀中國文人建筑師譜系中的重要代表。2014 年10 月,“久違的現代:馮紀忠、王大閎建筑文獻展”在上海OCAT 當代藝術中心開幕(展覽內容2017 年正式出版)。2015 年,為了紀念馮先生百年誕辰,趙冰主編的馮紀忠研究系列叢書出版,同年《華中建筑》推出紀念專輯。也是在這一年,王澍主編的《拆造何陋軒》一書出版。

這一系列的研究活動為我們留下了豐富的研究文獻,等待進一步的解讀。

三、話語何陋軒:言說及其語境

筆者曾在參與深港城市建筑雙年展時所做的“話語何陋軒:重建文本中的何陋軒”研究中,梳理了近40 年來這些研究文獻的角度和內容,并嘗試以關鍵詞云圖的方式對這些文獻中涉及的關鍵話題進行呈現?(圖2)。

圖2: 方塔園研究文章數量統計(1981—2020年)

在對這些言說進行歸類和分析中,我們大體總結出了七條線索,在圖中以不同顏色標出,從中可以直觀地看到,這些不同的主題在時代話語中的出現、起伏、延續與衰落:

(1)江南:鄉土、地域性;

(2)傳統:中國傳統建筑、古典園林傳統、文化傳統;

(3)現代:現代性、理性;

(4)建構:結構、構造、細部;

(5)空間:設計手法、空間氛圍;

(6)社會性:公共性、公民性;

(7)個人性:主體意識、審美表達。

更進一步的理解需要將這些言說置于其本身的歷史語境中。從不同的言說主體(作者)的角度來看,這些文獻根據與馮先生本人的遠近可以分為三個“圈層”。其中,最核心的部分是馮先生自己對方塔園設計的幾次在的解讀,主要包括1981 年 的 “方塔園規劃”(《建筑學報》,1981/07)、1988 年的 “何陋軒答客問”(《時代建筑》,1988/03)以及2002 年 “時空轉換——中國古代詩歌和方塔園的設計”(《設計新潮》,2002);中間一層,是從2000 年馮先生回國后,王伯偉、趙冰、黃一如、馮葉等學生、學者或家人對馮先生的采訪,以及馮先生本人的回憶;最外面一層,是不同學者從自身角度出發,在不同情境下對方塔園和馮先生和作品所做的研究和詮釋。如果我們拆解和觀察不同話題的相互關聯(圖3),會發現馮先生的幾篇“夫子自道”是這些文獻的主要核心,每一篇新的文章發表,都是觸發新一輪討論的重要動力。

圖3: 不同文獻的相關性和關鍵詞分析

那么,什么是馮先生思考的內在動力呢?我們無法進入他的思想世界,但是如果我們把馮先生這幾篇關鍵性文章和當時馮先生自己的人生際遇的不同階段相對照,可能可以更好地理解每篇文章的動機和寫作者當時的心態。

我們把時間稍微延長到1940 年代。1946 年,馮紀忠先生歷盡艱辛從奧地利回國,先是南京首都規劃委員會工作,同時在同濟大學兼職任教,并參與上海都市計劃編制討論。1948 年和友人成立群安事務所,1950 年代開始全職在同濟大學任教。期間又一些設計作品完成。1964 年他主持“花港茶室”設計完稿,這是他早期的重要作品之一,然而緊接著在“設計革命化運動”中受到批判,未建成就被強制修改。1960 年代初,任建筑系主任的他在教學中提出“空間原理”的教學思想和計劃,又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無理批判。1978 年代,“文化大革命”結束,馮先生終于有機會主持方塔園設計,試圖回歸理性和專業,1981 年《方塔園規劃》寫于方塔園一期剛剛完成,文章比較直接和客觀的交代了設計的思考,并沒有太多的闡發和抒情。然而在改革和保守激蕩并存的1980 年代初,再次在“反對精神污染”運動中被莫名批判。1986 年開始設計的何陋軒,就是在這樣一個非常特殊的背景下,以較低的造價,很短的施工期,完成了中國現代建筑史上的重要作品。當時的馮紀忠依然要面臨很多質疑,因此才有了為自己辯護意味的1988 年的“何陋軒答客問”,行文之中一主一客,用對話的形式隱含了很多爭辯和反駁的意味。之后出國旅美,遠離建筑,專心研究詩詞,歷十年,2000 年回國的首場講座,做“門外談”詩。讀他這段時間寫出的那些解讀詩詞的文章,他的視野從未徹底脫離一個優秀建筑師的視角,常常帶著強烈的“時間—空間意識”作文學意象的解讀。但無論如何,這十年中,念茲在茲的是詩歌。十年間,國內建筑氣氛變化巨大,方塔園和何陋軒的價值被越來越多的人認知到,想必馮先生回看方塔園的林林總總,心境也有所不同?;貒蟮鸟T先生自然多次被問到方塔園,于是有了2002 年“時空轉換——中國古代詩歌和方塔園的設計”一文出爐,開頭就說“早經發表過的內容就盡可能從略了”,于是很多新的說法被提出,“對偶”“意象”“情境交融”等。這些固然也是當初設計的時候的思考,但十年讀詩對行文的影響也很明顯,其中提出的很多概念更成為后來大家解讀方塔園必不可少的關鍵詞?。

這也成為對方塔園詮釋角度中的一種普遍的現象,即,大部分文章中的來源基本上從對馮先生自己的言說的闡發開始,如最常用的概念古今、意動、時空、對偶等,都是馮先生自己首先在文章中首先提出的。此外的另一類文章,則是以當時代的學術風尚為導向,試圖運用新的理論工具,對這一受到公認的經典作品提出新的解讀。而方塔園本身的多義性,也給解讀提供了非常多的可能性,我們會發現,不同時代各種理論都可以在這個作品中找到可以對應的點?。如1980 年代的符號、傳統、現代,1990 年代的地域、本土、風土、原型,到2000 年以來的建構、材料、公民建筑、文人傳統等,都和文章所寫的時代風氣和特征有緊密的關聯,屬于借時代之眼回看方塔園,是時代風潮與經典作品的碰撞。 這當然是很自然的現象,但也更看出跳出時代窠臼、具有獨立角度的闡發之可貴?。

2001 年的《關于“建構”的訪談》,就是這種時代變遷與經典的碰撞。

四、從“構造”到“建構”:Tectonics的譯介

美學研究領域中有一個有趣的論斷,“先有美學史,后有美學”。這句聽起來自相矛盾的話,指向的是“引入一個概念”本身的學術史意義。對“建構”的引入的討論也可以在這樣的語境下來理解。正如前文討論過的,縱觀整個20 世紀50 年代以來的建筑理論討論,核心往往是那些跟建筑思想甚至政策相關的內容,無論是1950—1960 年代反對形式主義,反浪費,設計革命化,還是貫穿了1950 年代和1980 年代的“創造社會主義新風格”的討論,乃至1980 年代以后的各種理論探討,一直在圍繞著如何處理形式和風格的藝術問題,并不太涉及建造和技術層面?;仡櫾捳Z史,真正講“建造”作為一個話題引入理論討論的,始于1990 年代中期開始的“建構”理論話語的引入,而肯尼思·弗蘭姆普敦的《建構文化研究》英文版的出版,引介和中譯是其中最為核心的事件。1996年《世界建筑》上一篇不太引人注意的署名伍時堂(費菁,傅剛筆名)的一篇書評《讓建筑研究真正地研究建筑肯尼思·弗蘭姆普頓新著〈構造文化研究〉簡介》第一次向中文讀者介紹了這本書;1998 年《建筑師》雜志上刊出張永和的《平常建筑》,2000 年《世界建筑》中張永和,張路峰的《向工業建筑學習》等文章?,共同展示出對重視造型忽視建造的“美術建筑”的強烈批判,以及對之前以“后現代主義”為代表的建筑風格理論討論的厭倦情緒。這種情緒隨著王群在1998 年《建筑師》雜志上的《空間、構造、表皮與極少主義》以及2001 年《A+D 建筑與設計》雜志上連載的《解讀弗蘭普敦的〈建構文化研究〉》系列之一、二中得到學理上的呼應和支撐,引起了國內對建構理論討論的熱潮(圖4)。

圖4: 2000年前后專業媒體中“建構”關鍵詞詞頻統計

排除掉其他建構意義的義項?后,可以看出重要建筑專業雜志中的詞頻統計中,與tectonics 相關聯的討論在2001 年后開始明顯地大量出現。這個時間點與A+D 雜志的文章背后,最不能忽略的是南京大學建筑學院學者群體的系統工作。趙辰在回顧的文章中說:“當年南大建筑的成立,正是面對當代中國建筑與國際進一步接軌的發展需求,和當時中國建筑學術水準相對落后的現實。出于對常年來籠罩在中國建筑界的‘形式主義’和‘風格論’強烈的不滿和徹底的決裂,建構這種對以建造為中心的學術思想,被南大建筑選擇而成為共識乃至學術組合的基礎。 也正因為出于這種對建筑學術追求的‘初心’,在南大建筑隨后的教學與研究之中不斷地探索而順理成章地發展了。從理論上的西方當代建構思想引介、解讀,到中國傳統建筑文化的建構詮釋;從建構思想指導的各種模型試驗設計工作坊,到以實際尺度+材料的建造教學;從傳統材料和工藝探討的建造實驗,到計算機輔助的設計加建造的數字建造設計研究……”?

這些系統的工作理論文獻上的匯集,是丁沃沃,胡恒主編的《建筑文化研究(第一輯)》 (2009 年),這也是中文第一本建構討論重要文獻專題文集;《時代建筑》雜志是這段時間翻譯介紹相關理論的另一個集中地,2012 年由彭怒主編的《建構理論與當代中國》對這個主題做了進一步的擴展。這也是我們回顧這段歷史最重要的兩本文獻集。

“建構”概念引入的歷史意義不僅僅在于這個概念本身,更重要的是它所帶來的觀念性變化。我們統計了2000 年前后一系列概念的變化,可以發現,圍繞著建構概念的引入,同時勃興的是包含著建造、材料、空間、形式、身體、地形在內的一批高度相關的概念群組的出現(圖5)?;仡檨砜?,那是一個時代轉變的拐點。它帶動了一批和基本建筑學概念相關的討論的大量出現,改變或者重塑了對建筑學的認識。而這種重塑最直接的集中體現,就是對于“建筑本體”的討論。

圖5: 2000年前后專業媒體中“建構”概念群相關性及歷時變化分析

五、建構與“本體”話語

關于建筑本質或者“本體”的討論,是建筑理論的學科性的基本話題。自近代開始,就不停地有關于這個話題的討論。1936 年建筑師陸謙受,吳景奇在《我們的主張》中鮮明地提出,“一件成功的建筑作品,第一,不能離開使用的需要;第二,不能離開時代的背景;第三,不能離開美術的原理;第四,不能離開文化的精神?!?梁思成先生的“建筑作為藝術和工程技術的結合”,更成為一個經典的描述,影響至今?。

從1980 年代初開始,在思想解放和啟蒙反思的時代氛圍中,這個話題又不斷被重新提及。劉鴻典在《對建筑理論基本問題的探討》?中把“建筑的本質”歸納為“按照人們的意志,利用材料構成一定的空間,使人們能在其中安全與方便地工作,而且可能賦予人們以不同的美的感受”,并認為“建筑的階級性、建筑的科學性( 包括技術)及建筑的創作性來作為建筑理論的基本問題”,代表了當時很有轉型時代的特色的觀點隨后一些有關爭論也開始出現?。1983 年元旦前夕,建設部設計局在天津召開座談會,西北建筑設計院副總建筑師黃克武在會上提出,“應當有專家研究,把一些基本概念搞清楚,如什么是建筑”。一時間此類討論迭出,成為1980—1990 年代建筑理論討論中不可忽略的一部分。

延續1950 年代就開始的“藝術/工程”的論述,首先引發的爭論的是建筑是否是藝術的話題。鄭光復發表《建筑是美學的誤區》,之后吳煥加以《建筑是美學的誤區嗎?》為題反問,一場涉及建筑究竟是什么的爭論開始了。此后,相繼發表了艾定增的《從后現代到解構——兼論鄭光復先生的誤區》,陶友松的《話說“誤區”的誤區——謹向鄭光復先生請教》,侯幼彬的《美學誤區與“二律背返”》,蕭默的《“白馬非馬”及其他——“建筑藝術”的概念及其屬性》 以及鄭光復的《負正論:建筑本質新析》等多篇文章,熱烈的學術爭論說明建筑領域對這一問題的極大關注。李行的觀點聲援了鄭光復“只有揚棄‘建筑是藝術’之說,才能為建筑學的現代科學發展掃清道路”。蕭默的觀點則代表了對立的一方,“建筑是美學的誤區嗎?……建筑之于美學,不但不是誤區,而且就時下而言,是進入得還相當不夠、相當不深的直轄區……我們當務之需,不是去否定否定不了的建筑藝術,而恰在把美學引入建筑,從這個角度和高度,對建筑做一番認真地思索?!倍钏赡甑摹督ㄖ?,是藝術》以及程慶平《建筑不是藝術》兩篇文章,從題目上就可以看出糾纏到建筑究竟是不是藝術這個話題中的不同觀點的針鋒相對,一直到 1998年仍然有文章以《建筑就是藝術申論》為題延續這個話題。

文化論與人本論則是在1980 年代新啟蒙語境下的另一個新興的討論方向。羅小未在1985年的《建筑要面向世界》一文中,借著討論“建筑”幾個層面的含義,提到了建筑作為文化的表征?!八1焕斫獬蓢业囊粋€工業部門——建筑工業;或被理解成基本建設的一個方面——任何運用建筑材料和技術建造起來的東西;又被理解成房屋的代名詞或簡稱;甚至還被當作動詞來用,造房子的‘造’……而我這里要談的是一般稱之為建筑學的建筑,即在廣義的建筑中,同人、同社會、同環境、同時代的需要等條件密切相關,并真實反映著它們的建筑與建筑文化?!?雖然對比1930 年代的說法,這些并不絕對新鮮,但作者把“一般稱之為建筑學的建筑”清楚地定義為“同人、同社會、同環境、同時代的需要等條件密切相關,并真實反映著它們”,相比“既是工程又是藝術”說,強調了“人、社會、環境、時代”是建筑的條件因素,并認為建筑是諸多條件因素的真實反映。后來出現的“人本說”可以看作這種思考的進一步延伸:徐千里教授在《建筑何為:本體的追問》是這方面的代表:“建筑的本體論對建筑存在的反思,是對建筑意義與價值的領悟與揭示……也就是說,建筑中真正具有深層意義的問題,并不是傳統意義上“建筑本身”的問題,而是社會問題、文化問題。社會問題、文化問題歸根到底又是人的問題,更確切地說,是人的存在的問題……對建筑的反思就必然要把視野擴展到整個文化領域,使建筑的批評成為一種文化的批判,一種價值觀念和人生態度的批判……對建筑的思考,說到底是對人存在的思考。所以,人文精神和人文尺度就應當也必然成為貫穿這種思索的中心主題?!?

不難看出,這些言論中有非常嚴肅的理論思考,以及深刻的歷史經驗反思,不過就像1980年代的學術風氣和局限一樣,還是停留在理論層面,或糾結文字上的完整,或醉心于援引新的思想,較少涉及現實和實踐的需要。而建構話語的引入和出現很大程度上恰恰是針對這一問題而提出的。在《向工業建筑學習》一文中,張永和與張路峰表達了對建筑本質的理解,“在中國,工業建筑沒有受到過多審美及意識形態的干擾,也許比民用建筑更接近建筑的本質……清除了意義的干擾,建筑就是建筑本身,是自主的存在,不是表意的工具或說明它者的第二性存在?!?

正如胡瑩在《建構——對建筑本體的還原》中所說,“在短短的幾十年里,我們‘借鑒’了西方建筑在近一個世紀中曾經出現過的幾乎所有思潮、流派和‘主義’,卻始終沒有構筑起自己的思想體系,從而出現了今天這種‘拼’立面的現象”,發掘其深層的愿意,認為“主要是由于建筑物在設計過程中拋開了建筑物本體,拋開了建筑首先是建造的實體這一基本認識,而去尋找所謂的風格、主義,偏離了建筑本身的目的……作為一名建筑師,如其在紛亂的風格與思潮中迷失自己,不如回到建筑的本體,用建造的藝術去理解建筑,用建造的邏輯去設計建筑?!?“建構”話語引進至今,我們很清楚地看到了這一表述的迅速改變。今天,在建筑學院內部和行業話語中,建筑的“本體”已經天然地指向了與物質建造相關的建構話題??梢哉f,建構話語的大量出現不僅改變了建筑師的實踐觀念,更重要的是,它直達建筑理論話語的核心,改變了當下中國建筑話語中的基本知識結構。

這種對建筑認識的宏觀轉變,也反映在建筑界對何陋軒的認識轉變中。

六、馮紀忠與建構:一次叩問

2000 年,馮先生回到國內,也重新開始回到建筑設計的工作中。2001 年春,在建構討論的熱潮中,馮先生接受了《A+D》雜志趙辰、葛明兩位的采訪,訪談記錄發表在《A+D》雜志2002 年第一期上。這次采訪中馮先生可能是唯一一次正面地談了他對“建構”的看法。采訪的動機顯然來自于這個時代以及采訪者的學術興趣,以及在那個時候正在努力推動、后來影響深遠的學術事業。所以,建構可以看成兩位采訪者有意識地、從明確的理論出發投射于何陋軒的一個視角。

前文說到過獨立角度之可貴,而建構就是一個新的視角。無論是否直接受到這次采訪的影響,這一視角的出現改變和擴展了人們認識方塔園何陋軒的維度。 2012年,王澍在中國美院的教學中帶領學生研究何陋軒的建造,并做了“拆造何陋軒”的展覽。由于當時施工過程中工匠的隨意性,展覽中展示了一系列其實不那么規則的節點做法,也和這種視角的出現不無關系。

此后,很多人的研究都會開始訴諸建造,關于屋架結構的體系、節點的做法、漆色與否,以及形式的選擇、燈的做法……一切都和這個有關,幾乎統治了多數人對何陋軒的理解。于是在這個視角下,越來越多的話題被挖掘出來討論:草棚建造工藝的時代背景、竹屋架的節點問題、臺基的鋪地和柱網的落位、北大門的搖擺柱問題、兒童樂園的亭子的結構、東大門和垂花門的色彩、烹雪齋的設計問題、西湖茶室的結構及修改問題……毫無疑問,這些當然都是建筑師在作品中討論推敲過的細節。然而回歸前文中馮先生自己的言論脈絡中,不難發現這個訪問更是一種“叩問”。在采訪中遭遇這個話題的馮先生,云淡風輕地說:“建構的本意無非是提示木、石材如何結合一類的問題。(1)它包含了構造材料的內容;(2)它要求考慮人加工的因素,也就是說是人的情感在細部處理之時融進去,從而使建構顯露出來……在我看來,建構就是組織材料成物并表達感情、透露感情?!边^了一會,他繼續說,“另外,我一直強調對待學術名詞要簡單化”。好像在說,其實不必糾結如此。

作為沒有機會親炙的后輩,今天人們對馮紀忠先生的了解,主要還是來自于文本和話語中的重建。然而每一個文本背后都有一個不同的形象?!犊臻g原理述要》的背后,是作為教育家和建筑設計方法論建構者的馮紀忠;《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背后,是作為規劃學家,1980 年代就開始關注舊城改造問題的馮紀忠;《組景芻議》的背后,是作為景觀設計家,深思“曠奧”的馮紀忠;《人與自然》的背后,作為園林歷史觀察和研究者的馮紀忠;《新解偶得》的背后,是作為文學評論者的馮紀忠……而馮先生本人,則像時代漩渦中的方塔園和何陋軒一樣,仿佛一個標尺,測量著時代和解讀者的變遷??赡?,他其實并沒有那么多樣,可能,他一直都沒有變過。他自己不太談建構,甚至放給工匠去決定何陋軒具體的竹構的節點程式,“意”“動”“情”才是他的思考和表達方式。畢竟,主人不必為匠,能主之人更為要緊。然而,同時不能忘記的是,在回憶以往經歷的時候,馮先生曾經饒有興味的談起青年的他在奧地利留學期間的結構計算課程,以及跟著構造技術課的老師去山上敲石頭、撿石頭的有趣經歷;壯年的他如何在東湖客舍(1950 年)設計中推敲地形、層高、光線和屋脊的組合,在“上海土產展覽館”(1951 年)中如何巧妙的從建造出發,因“材”立意,三天完成設計……對晚年的馮紀忠先生來說,無論是形式構成也好,材料建造也好,這些都是一個建筑師的本分,毋需多言,而他早就超越了這些“物”的層面,進入了建造—意象之間自由來往的思維之境。

七、言說:思想和建造之間

從“建造”如何進入“言說”的問題開始,本文在簡要的歷史回顧之后,開始了對圍繞著方塔園的言說史和關于建構的言說史的交叉回訪。在這兩條歷史線索的糾纏之中,方塔園何陋軒仿佛一個坐標,映射著當代中國建筑言論史上的一次歷史性轉變。之所以要花大量的篇幅討論“建造”在“言說”出現,除了回應會議“建造與思想互動”的主題之外,更重要的是對于今天絕大多數的建筑實踐者或研究者來說,這一話題似乎已經是不言而喻的,因為今天幾乎所有人都公認,建造是建筑非?;A的部分,是建筑學科中最核心和底層的內容。然而,在觀念史的視野中回顧,我們會發現,在很長時間里中文語境中對這個話題的討論非常缺乏,且在建筑理論話語中長期缺席。正是建造話題的出現,重構了建筑學科知識的基本結構,也讓今天的一些方興未艾的研究方向,無論是建造史還是環境調控史,成了可能。這也是這個話語/觀念話題值得被討論的學科意義所在。

在思想和建造之間,言說起到了關鍵性的中介的作用。思想通過言說對建造發生影響,“建構”話語的出現,已經極大地改變了當代中國建筑實踐的面貌。從實踐的角度來說,建筑師的注意力開始更加關注此時此地建造的具體問題,建筑作品開始不但在建造質量上獲得了提升,更從抽象的“理論”和各種“主義”中解脫出來,在思想上獲得了解放,一大批真正的根植于本土技術條件的優秀建筑實踐作品和思想得以涌現。從思想史的角度來說,從“建構”話語的引入到本地化、知識化,更加意義深遠,它標志著百年中國建筑學科歷史上的一個關鍵性時刻,那就是當代中國建筑理論從借鑒模仿到本土扎根的轉變,建筑話語從泛“風格”話語到“本體”話語的轉變,建筑設計從以形式為核心到以建造為核心的轉變,乃至某種基于“比附性”的思維到“分析性”的思維轉向的端倪,并且重新確立了中國建筑學科的基礎與核心價值所在。(感謝王駿陽教授,賴德霖教授,趙辰教授和楊宇振教授在會議討論和論文寫作過程中提供的幫助,特別感謝李海清教授在論文寫作修改過程中提供的重要支持。)

注釋

① 本文基于筆者在2021年12月由東南大學組織的“近現代建筑歷史與理論研討會”——“建造與思想互動”的演講發展而來。

② 簡而言之,不同的時代分別回應了不同的時代條件,1930 年代是留學生群體帶來的第一代職業建筑實踐群體的出現,建筑學科話語體系的初步建立;1950 年代回應的是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陣營建筑理論話語風格的深刻影響;1980 年代回應的是改革開放以后第二次引進西方建筑理論和話語的熱潮,大量新的概念被引入和廣泛使用;2000 年之后則回應的是更加市場化的以及國際化的條件下,“實驗建筑”一代新的獨立實踐群體帶來的多元話語。相關詳細敘述可參見:王凱,王穎. 概念地圖與四元譜系:從建筑媒體看二十世紀中國建筑的演變[J].時代建筑,2014,6。

③ 參見王凱.現代中國建筑話語的發生. 北京:中國建工出版社,2015.

④ 參見王穎.理論的焦慮:“后現代主義”在20 世紀80 年代的中國[J].時代建筑, 2019,5(167).

⑤ 參見繆雪旸,朱曉明.圖解何陋軒[J].當代建筑,2020,11.

⑥ 參見:王子瀟. 因地制宜——基于地形學解讀的上海方塔園設計研究[D].同濟大學碩士論文, 2019(指導教師:王凱).

⑦ 馮紀忠《方塔園規劃》(1981年),臧慶生《園林建筑的新探索——松江方塔園北大門》(1984 年,時代建筑)、馮紀忠《何陋軒答客問》(1988 年,時代建筑)、吳偉《方塔園設計研讀》(1996 年,時代建筑)。

⑧ 簡單來說,方塔園在1980 年代初建成,恰好處在整個社會思想解放過程中,由于還比較僵化緊繃的政治風氣的影響,過于超前的代表著現代、自由精神的方塔園受到了青年學生和具有現代意識的建筑學者的由衷贊賞,在1980 年代的幾次諸如反對精神污染,批判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政治運動中被一部分抱持保守觀念的人以各種理由批判,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在劇變后1990 年代,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入,人們思想的進一步解放, 這一作品再次被注意到也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事。特別是在時代風潮退潮之后,越來越多的人再次發現了這個超越了時代的作品的獨特意義。詳參王伯偉編.建筑人生:馮紀忠訪談錄[M].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2007.中訪談的相關部分。

⑨ 關于這次評獎提名的一些過程和細節,可參見鄭時齡《建筑批評學》中的相關內容。

⑩ 劉小虎. 時空轉換和意動空間——馮紀忠晚年學術思想研究[D]. 武漢:華中科技大學, 2009(趙冰指導)。

? 關于本文多次采用的詞頻統計的方法的說明:基于中國知網數據庫,選擇1980年代以來最重要的建筑專業期刊(《建筑學報》《建筑師》《時代建筑》《世界建筑》《新建筑》《南方建筑》《華中建筑》)作為統計的范圍,在進行了必要的篩選和辨析之后(例如剔除同形異義詞)采用關鍵詞詞頻統計的方法得出,然后進行基本的可視化表達。這種方法雖然已經在很多研究中被普遍采用,但其方法論的基礎仍可以簡要說明:詞頻統計因為受到數據庫本身的局限,其實無法做到絕對的詳盡和精確,但依然被廣泛采用的原因,是它可以作為時代觀念狀態的表征,特別是在不同時代的比較中,對于我們理解不同時代觀念的變遷特別有價值和意義。

? 再后來的2004 年“談方塔園”,2010 年“與古為新”等訪談中的談論,或可看作馮先生在回顧一生中對這個盛年中作品的理解和點評。此后,獲得公民建筑獎,公民話題的言說也從此而來。雖然實至名歸,但更不難看出這不同話語中的時代變遷。

? 而之所以如此之多的解讀,可能根源自于方塔園用馮紀忠非常個人化的方式,回答了在這變化的時代中始終縈繞在人們心中的一個基本焦慮:如何處理傳統與現代的關系?這可能也是整個20 世紀以來中國建筑的一個最基本的命題。

? 總體而言近年來比較有突破性的歷史研究,主要集中于關于馮先生設計思想的學術淵源的考證;方塔園中具體設計手法的歷史來源;方塔園規劃和設計的一些歷史過程的還原;以及在歷史中方塔園和何陋軒的建造、維護、修葺、改造歷程等。

? 張永和.平常建筑[J].建筑師,84,1998,10;同期有王群:《空間、構造、表皮與極少主義》;張永和,張路峰.向工業建筑學習[J].世界建筑,2000, 07;王群.解讀弗蘭普頓的〈建構文化研究〉系列之一、二[J]. A+D建筑與設計,2001,(1),(2).

? “建構”一詞本來在中文中并非新詞,具有constructism的意義,因此排除相近義項是必要的。關于關于tectonics 這個詞的翻譯,學術界有過不同的意見,有認為應該譯成“構造”(伍時堂、劉東洋),有翻譯成“構筑”(莫天偉、盧永毅),也有翻譯成“建構”(王駿陽)。今天,建構已經成為約定俗成的譯法。

? 趙辰:“南大建筑的建造詩學”,《建構設計》,2020.

? 陸謙受,吳景奇.我們的主張[J],中國建筑,1936(26).

? 這個表述中無意隱含的二元論思考模式,在特定意識形態語境中被化約為意識形態和技術兩個層面,這也成為相當長時期中建筑討論的主要定勢導向。

? 劉鴻典. 對建筑理論基本問題的探討[J]. 建筑師,1981(8):41-47.

? 相關討論可參見郝曙光:當代中國建筑界關于建筑本質思考之回顧[J]. 南方建筑,2006(12):141-145.

? 羅小未. 建筑要面向世界. 世界建筑導報,1985.

? 徐千里.創造與評價的人文尺度——中國當代建筑文化.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1.

? 張永和,張路峰. 向工業建筑學習[J]. 世界建筑,2000,7.

? 胡瑩. 建構——對建筑本體的還原[J]. 華中建筑,2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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