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語學視角下Terroir的傳播與翻譯研究

贠 旭

（安康學院 跨文化交際與翻譯研究中心，陜西 安康 725000）

一、引言

維斯特主張術語學應該從研究概念出發。通過大家已經熟悉的兩個或兩個以上概念來描述新的概念就是下定義。他強調只有在概念和定義澄清之后，才可能為概念定名。指稱概念的語言符號是名稱，專業領域的名稱就是術語[1]60-70。

術語是專業領域內概念的指稱系統。專業概念首先具有系統性，彼此為從屬、并列關系等。概念的定義和定名經常是“牽一發而全局動”。格里尼奧夫在談到術語學的邏輯問題時強調，定義應該反映當代知識水平，因為概念隨著科學的發展而發展[2]。術語學要進行共時的語言研究，是在時代截面上考察系統。

國內學者對于術語學也有相當的關注。我國科學技術知識引進較多，術語翻譯是術語建設的前沿。姜望琪與侯國金曾經就術語翻譯的標準有過爭鳴。姜以為術語翻譯準確性為首位；侯鼓吹“系統-可辯性”[3]。筆者認為，后者觸及了問題的本質，系統和理據是術語學的主要研究對象。俄語學界在術語學上做出了重要工作。鄭述譜曾說標準化的障礙在于術語單義、簡潔、有理據和系統性是很難兼顧的要求[4]9-10。針對未標準化術語的翻譯，他建議使用“不譯法”“定義法”等約定體例[5]102。近年來，盧華國等根據是否存在對等術語提出了找譯法、創譯法[6]19；邵軍航認為術語翻譯的理據性為最重要，專業性、系統性等應居其次[7]。

本文研究地理標志保護術語Terroir的翻譯。法語詞匯Terroir是由于葡萄酒等地理標志產品而被國內外學者所關注的，包括王笑冰[8]85-91、Barham[9]128-131、張峻嘉等[10]33-34。翻譯Terroir應首先廓清概念內涵，找尋匹配詞或增加解釋，盡力把術語定義在目標語言中再現出來。Terroir 被英語借用，Cappeliez 研究認為其涵義發生了變化[11]1。本文還針對借用術語和源語做出比較，便于讀者更好地理解和把握以Terroir為基礎的地理標志保護制度。

二、Terroir概念的形成和演變

術語翻譯要從研究客體屬性和源語概念出發。概念并非永恒不變，而會隨著認識對象和人類認知的發展而變化。故其定義、名稱和翻譯也可能隨之調整。

（一）Terroir的概念內涵

Terroir 由于不易翻譯成法語之外的其他語言成為困擾大家的問題。有學者認為，Terroir 是指產品與土地之間具有實質的關聯性，產品的質量與地域相伴而生[8]85。Terroir一般漢譯為“風土”，涵蓋了其指稱的品地關聯性中的自然因素和人為因素。地理標志產品的從業人員和消費者，特別是葡萄酒愛好者，賦予了Terroir 神秘色彩，但他們對“風土”這個翻譯并不滿意。故要研究如何翻譯Terroir，我們就需要追本溯源。

1.詞典釋義考察

Terroir 源自于拉丁語詞匯territorium。13 世紀末期，Terroir 與農業生產相聯系，指葡萄酒的味道與土地質量等相關聯。16世紀中期，DictionnaireFrancois-Latin就已收錄了goust du terroir，意思是酒的味道是葡萄生長的土地所決定的[12]523。根據《拉英大詞典》（Lewis&Short），territorium解釋為territory。根據韋氏詞典，territory又解釋為“a geographic area，一片土地有明顯的邊界”。詞匯“area”在地理語境中使用，有土地邊界清晰的意思。這暗示著Terroir最初是指“一塊邊界清晰的土地”。

近代以來，Terroir的外延不斷擴大。根據DictionnaireHistoriquedeLalangueFran?aise，到了16世紀至17世紀，Terroir使用在了表現人的地域特點上，出現了sentir son terroir（意思是“散發地域氣息”）這樣的表述。還包括晚一些的poète du terroir、accent du terroir和mots du terroir（意思是“帶有地域特色的詩歌、語言和詞匯”）等。Terroir 的早期使用只陳述事實，不包含價值判斷[12]523。

探究Terroir的內涵可以參考綜合性辭典中的解釋。DictionnairesLarousse對Terroir 的定義是：“由農民開墾的土地；該片土地被視為對農業生產有益，其產物具有特色；傳統習慣占優勢的鄉下，具有區域特點?！盩résordelaLangueFran?aiseinformatisé的 解 釋 是：“一定范圍的土地；農村的集體性與土地墾殖方式的多樣性；土地的自然條件或特殊的耕作方法使其有能力供應某些農產品（尤其是葡萄酒）；一地區的傳統、文化與生產皆有鄉村的獨特性，其居民擁有本地特征，易于識別?！庇行┑抡Z或英語辭書也收錄了Terroir，例如PONS和韋氏詞典。這類詞典對Terroir釋義與法語詞典有所不同，都比較簡單，是指土壤、氣候和陽光等的綜合體，賦予了葡萄種植的某些特色。

2.來自專業組織與民間的解釋

Terroir的定義需要參考法國AOC（原產地命名管制系統）的解釋。AOC將Terroir解釋為一個特定的地理區域，產品的獨創性直接來自其生產區域的特殊性；在此區域，人類社區在其整個歷史中建立起了集體生產知識，Terroir是基于自然環境與人為因素之間相互作用的系統；Terroir是產品的獨創性和典型性的基礎。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對Terroir也有定義：“一劃定的地理空間，由一個人類社區居住，基于歷史，建立了一套獨特的文化、知識和實踐方式；基礎是自然環境和人類因素相互作用的系統；所涉及的專門知識揭示了一種原創性，賦予了一種典型性，并使源自該地區的產品或服務得到認可，從而使生活在該地區的人得到認可；Terroir 是生活和創新的空間，不能簡化為單一的傳統?！鄙鲜鼋忉尪紡娬{了Terroir產品的特征和質量與產地的自然與人文因素均具有關聯性。而且，也都含有了價值判斷，Terroir 成為產品正統性（獨特性與典型性）和較高質量的基礎。

Terroir 的內涵若進行細致探究，還需要參考消費者的感受和判斷。以葡萄酒愛好者聚集的兩個網站為例。vinparleur.net給出Terroir的定義是：“可識別的地理和生物環境與葡萄栽培實踐之間相互作用，形成的擁有集體知識的區域，為源自該區域的產品提供特征?！?winophilia.com 給出相似定義時還舉例：“Terroir對于理解像Pinot Noir這樣的品種至關重要；因為這種葡萄對環境敏感，在其香氣、味道、質地、結構和熟化曲線中反映出土壤和氣候的細微差別?！笨磥?，消費者對于Terroir 的認知還是土地等自然因素多一些。Trubek 卻認為，法國農業早期使用Terroir時，首先考慮的是種植技術等人文因素。比如說savoir faire，大致相當于英語中的know-how，即“技術訣竅”。與自然因素有關的土壤生化檢測或微氣候分析等都是后期科技水平大幅提升后的做法[13]。

綜合看來，Terroir 的內涵至少包括以下三點：一片邊界清楚的土地；有價值判斷，即Terroir產品擁有正統性和較好的質量；強調產品與產地關聯性中的人文因素和自然因素。

（二）Terroir在當代社會的象征意義

1.抵制標準化生產

今天，Terroir 已經成為法語文化中習用的公共象征。在探究其內涵時，不能忽視這種象征意義。Barham等許多學者在20世紀90年代就已注意到，法國人重視Terroir，其實是對現代化和全球化的抵制。在現代化浪潮中，以進步為口號的定向性的社會躍遷，帶來的標準化與同質化需要用歷史和傳統予以平衡。她曾引用過這樣的說法：“Terroir是文化多樣性的同義詞，反映了社會的演變和人對于特定消費習慣的依戀?！盵9]132

Terroir 變成了抵制資本主義工業浪潮下的標準化生產的武器。標準化所帶來的高效率和高流通性，在Terroir 設定的地理阻遏下被放慢了速度。標準化和同質化帶來的諸如傳統農業生產技藝消失、落后的農村地區加速衰敗等問題得到了緩解。Terroir 增加了農民的議價能力，也促進了農村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和旅游業。其好處之多，難怪法國人把Terroir這種他們集體經歷的，包羅萬象的農業生產的痕跡視為一種需要迫切保護的財富。

2.兼具實質意義和象征意義

法國保護Terroir的實踐中，有一個問題難以解決，也無法回避。這就是如何證明產品與產地的關聯性，即如何證明Terroir客觀存在。例如：證明產自法國的和加拿大的同種葡萄，使用同樣的工藝釀出的葡萄酒是不同的。同理，產自陜西和湖南的同種茶樹，使用同樣加工工藝生產出來的茶葉也是有差異的。

有學者認為，Terroir 產品的差異性有時只是象征性質的，與科技檢測證明并無關系，也不可能做到。例如，Demossier在研究了法國Burgundy的葡萄園生產后認為，在證明Terroir時，地理因素讓位給了勞動者。Terroir主要是從近乎工藝匠人的農民和園主的集體手中實現的[14]。Teil在看到生化數據并不能證明Terroir而農戶與商人都堅信存在Terroir后，提出Terroir的“復雜多元論”。她認為，需要辯證分析參與生產的各個要素所起到的作用；做出購買抉擇的消費者在理解Terroir時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并無標準可言[15]。

Terroir 變成一種暗示著差異性的符號。譬如，紀錄片Mondovino講述了美國加利福尼亞州Mondavi酒莊籌劃在法國Languedoc-Roussillon大區的Aniane小鎮收購土地，用以葡萄酒的生產和加工，以獲得當地的Terroir。該收購提議促使主張保護當地多元文化的極左派政黨上臺，否決了前任領導人從經濟利益出發贊同收購的意見①紀錄片Mondovino拍攝于2004年，放映后在法國葡萄酒行業中引起了很大的爭議。中文一般將其翻譯為《美酒家族》。。張峻嘉為此評論說：“Terroir 不僅是自然環境，還代表長久以來的葡萄園的開墾、種植、管理、釀造等，以及所延伸的社會網絡之整體生活方式，若美國公司收購了當地的土地，也意味當地原有的生活方式將會瓦解?！盵10]44法國居民眼中的Terroir 是地方環境、文化、景觀及認同的生產和生活的總和，若有其中一項喪失，Terroir也不復存在。在本事件中，Terroir 象征著葡萄酒“舊世界（歐洲）”不能撼動的正統，阻止了以逐利為出發點的國際資本對法國傳統葡萄酒產區的侵蝕。

Terroir的象征性是不是削弱或是取消了其真實性？答案也是否定的。Marechal曾類比說，Terroir所指的關聯性就如同復雜的社會環境對人的行為的影響，微妙而難以認識[16]。Tomasik 曾做過一個有趣的比喻：“原文與源語語境的關聯性是翻譯的障礙，這與農業生產中的Terroir相似。產品與產地的關聯是復雜的，但一定存在?！盵12]526Terroir是難以在兩地之間復制的。這個比喻是他在翻譯De Certeau參與撰寫的Habiter，cuisiner，L’inventionduquotidien時提出的。原書大量使用法語典故、雙關和個性化的表述。其話語高度依賴語境，幾乎無法準確翻譯。即使勉強翻譯出來，味道也變化了。人們了解翻譯的這個特點，有助于理解農業生產中的Terroir。學者們并沒有虛化品地關聯性，這種關聯性是有象征意義，但也一定真實存在著。

隨著時代的演變，Terroir 又增加了新的內涵包括有：對標準化生產的抵制；具有象征性。對本章節中的五個內涵的邏輯合取可以得到Terroir的定義。

三、Terroir的跨語際傳播和翻譯

翻譯是信息跨語際傳播的關鍵環節。翻譯時，源語和譯入語之間的差距較小時，如法語譯入英語，常使用字母轉寫（transliteration）。至于Terroir，甚至為英語所直接借用。法語與漢語的差距很大。中國人翻譯西方術語曾經一度愿意使用音譯（transcription）。至今還有臺灣學者建議把Terroir譯為“地話”[10]48。這本質上是音譯。音譯的傳播效果不佳，才改為意譯（semantic translation），期望把源語詞匯的意思再現出來。

Terroir 翻譯到法語之外的語言的情況又當如何？是否促成Terroir概念的傳播？筆者通過Terroir譯入英語和漢語為例說明。

（一）Terroir在英語世界的傳播

Terroir 譯入英語的效果不佳。Mossop 把Terroir 歸類為“不可翻譯的詞匯”。他舉例說，法語句子“favoriser la mise en marché des produits du terroir”翻譯成“promote the marketing of local agricultural products”是不妥當的[17]。因為，Terroir并不應該譯為“local agricultural products”。某地生產的白菜、蘿卜并不是Terroir 產品。因為，這里的白菜、蘿卜沒有表現出顯著的地域特點。產品與產地的關聯性不夠。實際上，常與Terroir相關聯的農產品有酒類、奶酪、油脂、餡餅、水果、茶葉等。這些產品一般被認為更容易包含有地域特點。翻譯“Terrior”時，概念的內涵縮小了，其外延必然擴大，導致翻譯的失敗。Mossop建議直接借用Terroir或者釋譯，但經常借用會使得Terroir被英語讀者所熟知，不再需要注釋，從而變成一個進入英語詞匯表的法語詞。

借用Terroir是否能夠把這個法語概念傳播到英語世界呢？答案仍然是不樂觀的。在兩種語言內，Terroir的內涵并不完全相同。根據Cappeliez的研究，在法國和加拿大的葡萄酒產區，農民對于Terroir的理解仍有明顯的差異[11]8-11。首先，她發現兩地的葡萄種植戶對Terroir的理解有共識。例如：兩地人民都認為Terroir是個復雜體系，包含萬物；其作用機制是通過自然環境、人工干預和歷史傳統等因素互動實現的。兩地種植戶對Terroir的理解也有明顯的分歧。例如：法國農民認為自然是可知的、友善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和諧的、互惠的；加拿大農民認為自然是不可預測的，人類受制于自然的絕對控制。這種差異的原因可能是“舊世界”農民長期試錯，種植經驗積累豐富；“新世界（歐洲以外的葡萄種植區）”農民不具備這樣的經驗積累。但是，Parker 認為，科學技術進步使得人類對自然的認識加速，種植歷史悠久并不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必要條件①參考紀錄片Mondovino中對Robert Parker的采訪。Parker是著名的葡萄酒品酒專家。。法國農民對大自然友善、互利的認知也許僅僅來自對傳統生活方式的信仰與固守。無論如何，借用到英語中的Terroir與源語指稱的概念仍有差距，借用的效果并不十分理想。

（二）Terroir在漢語中的傳播與認同

Terroir 譯入漢語的效果要好于英語。翻譯為“風土”包括了Terroir的要義，即品地關聯性中的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掇o?！穼Α帮L土”的解釋是土地、山川、風俗、氣候的總稱。這覆蓋了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

溯源來看，“風土”這個詞也是與農業生產相關聯的?！秶Z·周語上》有言：“是日也，瞽帥、音官以省風土。廩于籍東南，鐘而藏之，而時布之于農?！盵18]先秦時代，查風土的微妙變化需要用敏感的樂師來完成。這與Terroir難以言明是暗合的。元代《王禎農書》也有這樣的話：“蓋風土所宜，其實大而味甘，非他種可比?！盵19]根據CCL語料庫檢索結果，再舉現代漢語的一例：“引進的蔬菜經過精心培育，也逐漸演化為適應中國風土特點的許多新的優良類型的品種……”②參考北京大學CCL語料庫關于“風土”詞條的檢索結果。即便如此，Terroir 翻譯成“風土”仍有不足，因為其源語內涵還包括：一片邊界清楚的土地、有價值判斷等，所以譯入語不能說都能滿足源語的內涵。

法語Terroir翻譯成漢語“風土”，效果較好，翻譯成英語困難大。這種差異有深厚的文化背景。法、中兩國緯度相近，物產都富足，農業歷史悠久，家庭農場和小農經濟占主導地位，農業資源和農村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豐富。這些特點與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英語國家追求農業規模效益，形成規?；?、機械化集約發展模式有很大不同。另外，Terroir與地理標志保護關系密切。而法、美兩國在地理標志保護上有分歧。究其原因，按照王笑冰[8]86-88或Barham[9]128-129的解釋，美國并不認可地理標志的基礎是產品與產地的客觀關聯性，而傾向于基于聲譽這樣的主觀關聯性，地理標志更像是商標。說得直白些，就是美國農業政策的決策者并不認同一定存在著Terroir，或者出于自身利益考慮拒絕承認其存在。畢竟“新世界”的許多農業品牌都是來自“舊世界”。商標保護比基于Terroir的原產地保護更有利于“新世界”。由此可見，英語界給Terroir的翻譯、傳播和認同提供的環境并不友好，也難怪翻譯效果不佳。

反觀漢語來說，對于Terroir的譯入和傳播就比較有利。首先，中、法兩國農業相似度較高。其次，按照前文所述，Terroir 在漢語中有一個大致的對等詞“風土”，把Terroir 的要義傳遞出來了。實踐中，如《中歐地理標志協定》這樣的雙邊貿易協議繞開了TRIPS 這樣的多邊協議，對來自中國和歐盟國家的進入保護目錄的地理標志產品執行較為嚴格的保護，這本身就說明了中、法兩國對于品地關聯性的認同，也是對于Terroir的認同。

（三）Terroir的漢語翻譯建議

鄭述譜談及術語標準化要實現單義性、簡短性、理據性和系統性[4]6。但實踐中，滿足上述要求較困難，需要辯證綜合考慮。按照鄭的建議，對于未標準化的術語翻譯，可以相約采用“不譯法”“試譯法”“定義法”“連綴法”等措施[5]102。最近，也有學者把術語翻譯方法分為找譯和創譯。找譯分為配對和回溯，創譯則分為形譯、直譯、意譯和復合譯法[6]14-18。

如前所述，“風土”和Terroir在各自語言中指稱的概念重合度較高。按照找譯的方法，“風土”與Terroir大致匹配。但是，在現代化和全球化背景下，Terroir反映出的對標準化生產的抵制等都還不能為“風土”所反映出來?？紤]到人們對地理標志保護制度中的Terroir 的理解還有模糊之處，該翻譯還需改進。結合鄭述譜約定的“定義法”來翻譯未標準化術語，把Terroir 的內涵補充完整。因此，我們建議將Terroir 翻譯為“風土（當代社會中含有抵制標準化生產的象征意義）”。

采用匹配詞加定義的方法也只是一個權宜之計。類似Terroir這樣的術語，沒有規范可查，內涵也復雜，在不同的語言文化中又被借用，其本身和相關的制度又產生了不小的爭議。翻譯這樣的術語可以聯合找譯和創譯。找到大致匹配詞，便于譯入語讀者的接受，再做定義補充。這樣的方法也有缺點，主要是在簡短性上有所損失，直接使用會比較累贅。

維斯特在其經典著作《普通術語學和術語詞典編纂學導論》中談到了命名原則之間的權衡，包括命名應該考慮語言的經濟原則。但他接著又說，“人們必須注意，名稱的表達方式越是精確，往往越容易導致說話和理解的困難。因此，一般來說，人們應該避免不顧實際情況而過于講究命名的精確?！盵1]30筆者也同意術語翻譯最好的方法是以詞譯詞，但是實際并不總能做到。引用鄭述譜的表述，定義法實際上“像雙語詞典中不給譯詞，只給解釋的作法……這樣作在‘能指’暫時還不能確定之前，把其‘所指’告訴讀者，先求得一個正確的理解?！盵5]104

四、結語

術語翻譯實踐中，應該區別已經標準化的和未經標準化的術語。翻譯已經標準化的術語，關鍵要有規范意識，要查之有據。翻譯未標準化術語，首先是要厘清源語概念和定義，然后才可以確定一個合適的名稱。在無法定名的情況下，“定義法”就是加括弧或加注釋，把術語的定義譯文提供給讀者?！岸x法”在翻譯未標準化術語時還有用武之地，可以成為譯者約定的一種體例。

本文討論的是作為術語的法語詞匯Terroir。Terroir是隨著近代歐洲農業生產趨向商品化，開始被用于原產地保護以維護農民的利益。Terroir 反映產品與產地關聯性中的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20 世紀60 年代以來，隨著法國融入歐盟和全球化進程加快，法國人開始擔心其農業生產失去傳統和個性。Terroir 由此被賦予抵制現代化和標準化的新內涵。這與視標準化生產為圭臬的美國、英國等國家大相徑庭。Terroir 甚至成為包羅萬象的復雜體系，變得具有象征性。今天，常常被譯為“風土”的Terroir，所指是自給自足的生產狀態，不把獲利放在首位，不強調競爭，雖不總是能夠用近代出現的科學理性解釋生產，但它因此為歷史悠久的法國農業傳統保留了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