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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朱照宣教授

2023-04-17 01:22陳立群
力學與實踐 2023年6期
關鍵詞:朱先生講義北京大學

陳立群

(上海大學力學和工程科學學院力學系,上海 200444)

年初在微信群里得知到朱照宣教授仙逝,享年92 歲。我只見過朱先生一面,在見面前通過兩三封信。受益于朱先生的主要是他的著述。事實上,直到1995 年到上海交通大學讀博士之前,我在東北鋼城的一個工學院里坐井觀天,學界名人都只見其著作文章,而未見其人。

在讀本科時便知道朱先生大名,因為那套堪稱經典的《理論力學》上、下冊。本來只對數學感興趣,力學并沒有太花時間。后來,畢業留力學教研室成為比較現實的工作選項,才開始收集力學書籍并學習。1983 年秋天,我到武漢生產實習時于北京換車,在中山公園趕上書市。在北京大學出版社的攤位上,買到了北京大學的理論力學、彈性力學、塑性力學和流體力學教材。理論力學教材就是朱照宣、周起釗和殷京生三位先生的《理論力學》,一版一印。從那時起就時常學習這套書。說實話,這部經典教材,對于我這種自學者,還是有些難。

畢業留校后,開始閱讀力學期刊。朱先生分別發表于《力學與實踐》和《力學進展》的混沌介紹和綜述,向我展現了當時那個新興研究領域。在非線性動力學方面,朱先生堪稱在國內力學界“但開風氣不為師”。前述綜述是在中國力學學會全國分叉、突變、穩定性學術討論會上的邀請報告,而討論會是錢偉長先生領導的理性力學和力學中數學方法專業組主辦。報告又結集為《非線性力學的新發展?穩定性、分叉、突變、渾沌》出版。其中最后一章是朱先生所寫的《渾沌》,與前述綜述有些差別。該章其實是1984年10 月朱先生在北京大學力學系的講義《渾沌》,我跟劉延柱先生讀博士以后才看到這個講義,那已經是1995 年之后了。朱先生介紹文章的附記中稱“入門讀物《渾沌》,適合大學高年級和研究生水平”。前述朱先生1984 年的講義有1987 年重印本,增加些內容。印象中加入朱先生所寫的《關于“chaos”“渾沌”的詞源資料》《非線性振動和渾沌》《保守埃農(Hénon)映射的圖譜》,但我沒有這個重印本,現在無法核對。

朱先生更被人稱道的是《非線性力學講義》,為1984 年5 月在復旦大學56 學時課程用的講稿,印了400 份。該講義主要是非線性振動。有不少文獻注記穿插其中,很有啟發性。在“編后記”中,朱先生說在1982 年就有北京大學的講義,但只印了30 份。1997 年我到上海市應用數學和力學研究所做博士后才讀到《非線性力學講義》。我看的版本,目錄放在書快要結束的地方,但也不是最后,比較不尋常?!斗蔷€性力學講義》和前述《渾沌》節錄而成另一部講義《非線性物理導論》的前三章?;蛟S因為后面有專門分形的內容,所以作為渾沌統計特性的非整數維刪掉了?!斗蔷€性物理導論》是用于北京大學1992 年暑期“非線性科學”講習班的講義。我不知道有這個講習班,不然有可能參加。1994 年在中國科技大學參加了復旦大學和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合辦的“非線性科學中的若干問題”高級研討班,重點是孤立子,也有混沌和神經網絡等。

讀書之外,向朱先生的直接請教就非常有限了,通過兩三封信。20 世紀90 年代初,朱先生在《什么是渾沌》中說:北京大學倒擺實驗的渾沌參數閾值高于Melnikov 方法的預測。我認為原因可能是建立倒擺數學模型時略去了高次項,保留高次項后,預測值有所增加。作為《力學與實踐》的主編或副主編,朱先生在給我的退稿信中認為不是主要原因,實驗的倒擺系統真正的動力學方程并不是文章中的形式;還說明倒擺當初是從理論力學的雙擺演示實驗中借用的,現在已經拆掉“物歸原主”了。我也向朱先生請教chaos的翻譯,最初力學、物理和數學界分別譯為“渾沌”、“混沌”和“紊動”;通信時基本上統一為“混沌”了,我覺得朱先生所用的“渾沌”更佳。朱先生說名詞委員會里物理學的人多,他們堅持,最后就確定為“混沌”了。此外,還提到非完整力學,朱先生說不鼓勵年輕人都去研究。也許不是原話,但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當面向朱先生請教,是在1999 年5 月。拜訪的緣由是研究生教材《非線性動力學》中有些譯名想請朱先生幫忙把關,其實主要是見見大神本尊,幾近于現在粉絲見偶像。導師劉延柱教授事先寫了信,到北京后我直接電話聯系,朱先生讓我到他家里。朱先生不僅學識淵博,說話也很風趣。在見面前就傳聞他說:“規劃規劃,墻上掛掛?!背俗g名外,更多是閑談。朱先生告訴我,理論物理所一位研究混沌的專家看過《非線性動力學》的目錄,認為體系很好。我唐突地請朱先生寫篇序,他沒有同意。對我本人也表示了認可,原話記不準了,是“不錯的年輕人”之類。我不清楚到底是有保留的贊許,還僅是對老朋友弟子的客套。此前在得知我師從劉延柱先生攻讀博士學位后,朱先生給導師的信中稱我“原先的文章都有小創造”。見面時朱先生拿出個小本子,記錄了我的基本情況,并說他很早從《力學與實踐》上注意到我的文章。我當時還沒有確定自己博士后出站后去上海交通大學還是留上海大學,朱先生鼓勵我去上海交通大學,爭取“成一家之言”。朱先生說可能會找到筆經費,翻譯些力學經典著作,我很感興趣;但朱先生說他一般不拉年輕人參加,以免影響前程,但確有興趣的,也可以考慮。也聊些別的事情。朱先生說他對控制界了解混沌有八字忠告:“不可不知,不必多知”。但后來公開出來卻成了“不可多知”。我說到有部國外重要專著的第二次重印序言中向朱先生致謝,朱先生說作者到過北京,但他不太高興見這些“大人物”。朱先生推薦本書,《Celestial Encounters: the Origins of Chaos and Stability》。我在北京買了該書的境內影印版,很快就通讀一遍。

朱先生這種“述而不作”的自由讀書人是我早年的職業榜樣。向往那種學習知識、欣賞知識、分享知識的職業生涯,機緣巧合也許會“開一時之風氣”;如果能發展甚至創造知識當然更好,但順其自然,不必勉強。不過,后來意識到這條路我們這個時代可能已經走不通了,至少我自己沒有能力走通。因此調整了策略,作出了愿意或至少能夠承受的讓步。盡管如此,對朱先生所體現的那種理想狀態,依然“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朱先生駕鶴西去,世上又少位純粹的知識人,哀哉!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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