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合作原則看《簡 · 愛》中的會話含義

胡雨璇

【摘要】本文從語用學角度出發，以合作原則和會話含義為理論框架，對英國著名小說《簡·愛》中的人物對白進行分析，從而了解會話含義如何通過違反合作原則產生，以及兩者間的聯系。通過實例分析的方式，從違反量的準則、質的準則、相關準則和方式準則四個方面探究其背后深層的會話含義，旨在幫助讀者更好理解相關劇情的同時，為現實生活的交際提供可能的參考依據

【關鍵詞】《簡·愛》；語用學；合作原則；會話含義

【中圖分類號】H08?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5-012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5.042

《簡·愛》為英國女小說家夏洛蒂·勃朗特創作的小說，夏洛蒂·勃朗特出生于貧苦的牧師家庭，曾在寄宿學校學習，后任教師和家庭教師。1847年，夏洛蒂·勃朗特出版著名的長篇小說《簡·愛》，轟動文壇。

小說講述孤女簡·愛自幼父母雙亡，寄養于舅母家，備受虐待，后被舅母送到洛伍德學校。在洛伍德簡·愛學習了很多知識，結識了好友海倫。從洛伍德畢業后，簡應聘去當家庭教師謀生，在桑菲爾德府結識了主人羅切斯特。羅切斯特性格憂郁、喜怒無常，但相處一段時間后，簡發現羅切斯特心地善良，為人正直、剛毅，并傾心于羅切斯特，后同意羅切斯特的求婚?？苫槎Y當天，簡痛苦地得知羅切斯特已有妻子——瘋女人伯莎。簡因痛苦悲傷地離去。后來，簡·愛遇到了圣約翰和自己的表姐，簡·愛還意外得到了叔叔留給她的巨額遺產。當簡·愛同意圣約翰求婚并同意和他前往印度前夕，簡·愛意識到她對羅切斯特的深愛，于是她重回桑菲爾德府，才知數月前瘋女人縱火而死，羅切斯特財產失去大半、身體殘疾，即便如此簡·愛還是聽從內心的選擇，嫁給了羅切斯特。本文基于合作原則理論，探究《簡·愛》中違反合作原則的人物對話，分析其背后深層的會話含義，闡述其對情節的作用，并探討對人物形象的塑造。

一、理論框架

（一）合作原則

“合作原則”由美國語言哲學家格萊斯于1967年在哈佛大學的演講中提出。合作原則由四個基本準則構成： 數量準則、質量準則、關系準則和方式準則。遵守合作原則有助于人們在交流中相互理解、相互配合，完成交際任務（胡壯麟，2006）。

（二）會話含義

會話含義是語用學研究的核心理論，在言語交際中起著重要作用。但在實際的會話環境中，合作原則很難被遵守。為了實現具體的交際目的，人們傾向于違反這一原則或其子原則來傳達一個潛在的意圖，產生了“言外之意”（胡壯麟，2006）。

二、語料分析

（一）違反量的準則

量的準則要求雙方按對話需要提供適量的信息，不多不少，恰如其分。所說的話應該滿足交際所需的信息量； 所說的話不應超出交際所需的信息量。當說話人明顯地故意提供了多于或者少于當時情景所需要的信息時，量的準則會被違背。

例1

“快了嗎，先生？”

“很快，我的……哦，愛小姐。簡，我本人有意進入神圣的結婚階段——把英格拉姆小姐擁抱在懷里?？傊?，就像我剛才說的，簡！你干嗎扭過頭去，是在找尋更多的飛蛾嗎？那只是只瓢蟲……如果我娶了英格拉姆小姐，你和阿黛爾最好馬上離開。在你遠離我之后，簡妮特，我會盡量去忘掉它，而只注意其中的明智，這種明智我已把它作為我行動的準則。阿黛爾得進學校，而你，簡小姐，得另找新職位?！?/p>

此處為羅切斯特先生告知簡·愛他要和英格拉姆小姐成婚，簡進而追問訂婚細節的對話，違反了量的準則。簡·愛只是詢問“快了嗎”，但是羅切斯特在回答“很快”之后，又補充了更多信息：比如羅切斯特本人對英格拉姆小姐的態度，成婚后對簡·愛和阿黛爾的安排，甚至還插入了詢問簡為什么要扭過頭去、對瓢蟲飛來飛去的解釋這些與簡的問題無關的回答。羅切斯特在此提供對英格拉姆小姐的喜愛是為了激起簡·愛的嫉妒，他想看看簡是不是深愛著他；提及讓簡·愛和阿黛爾離開是進一步逼迫簡在內心做出選擇；無關信息的提及是為了讓簡·愛不要被旁的事物分散心思，進而快速做出心中的抉擇。

該對話違反了量的準則，但是推動了劇情發展，為簡·愛向羅切斯特表達自尊自愛與對他的深愛做了鋪墊。

例2

“是什么缺點呢，夫人？”

“那你就問布蘭奇吧，她離你比我近?！?/p>

“啊，不要叫他問我，媽媽。對這幫人我只有一句話可說——她們全都讓人討厭。倒不是因為我吃過她們多少苦頭，我總是能想法子占她們的上風的。西奧多和我是怎樣常常施展詭計去捉弄我們的威爾遜小姐、格雷太太，還有尤伯特太太的??！瑪麗老愛打瞌睡，拿不出勁兒來和我們一起搞詭計。最有趣的是作弄尤伯特太太。威爾遜小姐是個多病的可憐蟲，老是哭哭啼啼，沒精打采的，總之，不值得費心去制服她。格雷太太既粗魯又遲鈍，怎么整她都不在乎?！?/p>

這是英格拉姆夫人和小姐與羅切斯特先生討論家庭教師的對話，英格拉姆小姐在回答家庭教師全都令她討厭之后，還說了很多她和姐妹一同捉弄家庭教師的事，講她們如何占據上風。該對話提供了過多的信息，違反了量的原則。英格拉姆小姐如此回答，一方面表現出她不喜歡家庭教師的事實，反映出了她傲慢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借此諷刺阿黛爾和簡·愛。因為在英格拉姆小姐的心里，她以后要嫁給羅切斯特，對阿黛爾也就是羅切斯特的養女，有著本能的排斥，她想通過這些回答讓羅切斯特把阿黛爾送到寄宿學校去，這樣可以讓阿黛爾永遠從自己的世界消失。不僅如此，英格拉姆小姐也厭煩簡·愛，作為貴族名門的小姐，英格拉姆從心底看不起貧窮的女性。同時英格拉姆想通過回答表現自己的高貴，進而引起羅切斯特的注意，并讓羅切斯特看到自己與周圍女性的不同來吸引羅切斯特，以最終嫁給羅切斯特。英格拉姆小姐高傲自負、頭腦膚淺、貪戀金錢，她的回答不僅沒有達到她希望的結果，反而讓羅切斯特先生對她更加厭惡，她的性格與形象與簡·愛的自尊自愛、性格堅強、看重內在的人物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正因如此，羅切斯特拒絕了英格拉姆小姐，愛上了有眾多美好品質的簡·愛，并最終向簡·愛求婚。

（二）違反質的準則

質的準則要求說話人提供真實的信息，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也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但在實際交際的過程中，說話人可能會故意違背此準則，以達到某一特定的目的。

例3

“費爾法克斯太太！你聽見那大笑的聲音了嗎？是誰??？”

“大概是哪個仆人吧，也許是格雷斯·普爾?！?/p>

“你剛才聽見了嗎？”

“聽見了，清清楚楚。我常聽見她笑，她就在這兒的一個房間做針線活兒?！?/p>

這段對話發生在簡·愛剛進入桑菲爾德府時，當她輕手輕腳地走在寂靜的長廊中時，一陣刺耳的怪笑響起——清晰、呆板、凄慘。當簡·愛詢問費爾法克斯太太，得到的回答是“大概是格雷斯”，可實際上格雷斯是照顧羅切斯特的發瘋的妻子的仆人，發出大笑的人是瘋女人伯莎·梅森。費爾法克斯太太說了假話，違反了質的準則。費爾法克斯太太故意沒有說出實情一是遵守羅切斯特先生的命令，二是她自己也不希望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是羅切斯特的秘密，也是羅切斯特不愿提及的丑事，羅切斯特都不曾向與他有往來的人提及此事，更不用說告訴新來的家庭教師簡·愛了，所以費爾法克斯太太謊稱仆人格雷斯才是發出大笑的怪人。該對話為后文伯莎·梅森在簡·愛婚禮前夕出現并毀壞面紗以及最后真相大白做了鋪墊；而該對話也是全文哥特式的風格的體現，詭異的笑聲、昏暗的閣樓、有意遮掩的回答營造了壓抑怪誕的氛圍，同時與簡·愛愉悅的心情和周圍明朗美麗的環境形成對比，給人不和諧之感，增加了讀者的閱讀興趣。

例4

“現在，先生，告訴我，這女人是誰，是個什么人？”

“毫無疑問，這是腦子過度興奮的產物，這是肯定的?！?/p>

這段對話摘自于簡·愛在與羅切斯特成婚前夕，簡·愛在遇到一件不祥的、恐怖的怪事后，向羅切斯特先生詢問闖入她房間的怪人身份。在文中作者用對話的形式向讀者描這件充滿著哥特式氣息的怪事。在寂靜的深夜，一個又高又大的女人闖進了簡·愛的房間，她身上披著不知是裹尸布還是其他什么東西的白色衣服，她的臉可怕的像鬼，又黑又腫?！八钡芍t的雙眼，窸窸窣窣地走向簡·愛，在簡·愛的眼皮下吹滅了蠟燭。這個女人就是羅切斯特的第一任妻子伯莎·梅森。該對話顯然違反了質的準則。羅切斯特將伯莎秘密關在桑菲爾德府，故意隱瞞了自己與伯莎的關系，欺騙了簡·愛。在簡·愛詢問“這個女人”的身份時，羅切斯特只是回答是簡·愛頭腦興奮的幻想。羅切斯特如此作為就是他明白如果簡·愛得知他已經結婚，必定不會嫁給他，他歷經坎坷終于得到了簡·愛的心，為了娶到心愛之人，羅切斯特在此說謊，以達到消除簡·愛的疑心，讓婚禮照常進行。雖然前文表現出羅切斯特的善良、不重外在、堅強的性格優點，但是此處對話和相關情節展現出了羅切斯特因騙局娶了自己不愛的瘋女人為妻但卻終身擺脫不得、追求不到自己的真愛的可悲之處，以及為了維持愛情而不顧一切甚至欺騙簡·愛的自私一面。

（三）違反相關準則

相關準則要求雙方圍繞一個主題進行，所提供的信息要與正在進行的內容關。即Be relevant如果答非所問，將無法進行意義連貫。

例5

“這是誰？回答我——再說一遍！”

“你還想要點水嗎，先生？”

“是誰？是什么？誰在說話？”

“派洛特認識我，約翰和瑪麗都知道我來了?！?/p>

此段對話發生在小說最后，簡·愛來到芬丁莊園，再次見到羅切斯特先生之時。此時的羅切斯特已經殘疾，雙目失明，手也殘廢，沒有眾多仆從和家產。簡·愛代替瑪麗去給羅切斯特送水，羅切斯特察覺有其他人進入了房間，因此發問。簡·愛之所以不正面回答羅切斯特的問題，是有些賣關子、想給羅切斯特先生一個驚喜，讓他自己發現他愛的簡終于回到他的身邊了。該處拉緩了劇情發展，但卻增加了讀者的閱讀興趣，讓二人的重逢的劇情層層遞進。同時，該處理給讀者以聯想，二者地位的轉變引發了讀者的思考。在小說中間，一直是羅切斯特先生居于主動的、在上的地位——無論是在感情層面、經濟層面還是社會地位層面，羅切斯特與簡·愛巨大的地位差異，以及羅切斯特最終與英格拉姆小姐訂婚的“事實”刺激簡·愛說出了即使自己貧窮低微、不美矮小也擁有自尊、擁有靈魂，她是自尊自愛的個體，與羅切斯特平等?？墒钱數搅斯适碌慕Y尾，二人的地位顛倒了過來，簡·愛經濟獨立，有了豐厚的財富，年輕美好，而羅切斯特財產毀于一旦，年老殘疾，正如對話所反映的，簡·愛已經不再是那個被動的家庭教師，她如今也可以像羅切斯特之前對她賣關子、捉弄她一樣，調他的胃口了。經濟和社會地位的反轉讓簡·愛在這場愛情中更加平等，經歷了分別，簡·愛更加深刻地認識到羅切斯特先生和她在精神和靈魂上的契合。他們的愛情是超脫物質的、超越階級的、深入靈魂的愛（譚春曉，2022）。

例6

“快到下午四點了，先生。你不覺得餓嗎？”

“大后天應該是我們結婚的日子，簡?，F在別去管什么華麗的衣服和貴重的珠寶了，那些東西一文不值?！?/p>

這段對話發生在小說結尾部分簡·愛回到了羅切斯特先生身邊，并同意了他的求婚?？梢钥闯?，對簡·愛的詢問，羅切斯特完全答非所問，違反了相關準則。羅切斯特此時激動與恍惚交加，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關注不到簡·愛在說什么了。他曾經以為簡·愛永遠地離開了他，他失去了財富、失去了原來的社會地位、更失去了摯愛，但是奇跡發生了，簡·愛聽到了他的呼喚，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羅切斯特此時只能想到他們結婚的日子、他最愛的簡·愛。羅切斯特對簡·愛說的“別去關心華麗的衣服和珠寶”其實是對自己說的，在前文中他們第一次準備婚禮時，羅切斯特帶著簡·愛去挑最美的衣服和首飾，可是這些物質在他欺騙了簡·愛的事實面前不堪一擊，簡·愛并沒有因為物欲而原諒他，而是毅然離開，失去摯愛之后，羅切斯特也明白了，與真愛之人相比“那些東西一文不值”。

（四）違反方式準則

方式準則要求說話人表述應當清楚明了，盡量避免晦澀、產生歧義，做到簡潔且富有條理。

例7

“我做這不合適，我沒有這種才能?！?/p>

“謙卑，簡，是基督教美德的基礎。你說你做這工作不適合，你說得對?？烧l又適合呢？就拿我來說，我不過是一?；覊m罷了，但我不讓這種自慚形穢的情緒使自己氣餒。我的主既然選中一個微弱的工具來完成一項偉大的事業，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就一定會彌補所選工具的不足的。簡——像我這樣相信吧?！?/p>

這段對話是圣約翰向簡·愛求婚，邀請簡·愛作為傳教士的妻子和他一起去印度傳教。簡·愛向圣約翰表明她不適合做傳教的工作，圣約翰的回答十分晦澀且冗長，說服力欠佳，違反了方式準則。圣約翰并沒有簡潔明了地說明簡·愛具備哪些可以勝任基督教的才能，也沒有給出簡·愛應該如何努力才可以勝任傳教士的工作。他首先說謙卑是基督教美德的基礎，有些讓聽者莫名其妙；之后他肯定了簡·愛不適合做傳教士，甚至接著說沒人適合做傳教士，可是他的主很偉大，主會彌補傳教士本身的不足，所以簡·愛不管如何不適合這項工作都沒有關系，主會彌補這一切。這一大段的陳述絲毫沒有讓簡·愛有所反響和觸動，簡·愛告訴圣約翰她絲毫沒有對傳教工作的激情，也沒有聽到什么忠告和鼓舞，她反而生怕自己被圣約翰說服，去做她無法勝任的工作?？梢娺`反方式準則會導致信息傳遞障礙，甚至會適得其反，讓聽話人做出與說話者目的相反的決策。

這段對話也反映出，圣約翰對簡·愛的感情并沒有很多“愛”，圣約翰的愛都獻給了基督教和傳教事業，在圣約翰心中，簡·愛是他去印度傳教最合適的選擇，一個合格的傳教士妻子，一個可以幫助他完成事業目標的合作伙伴。圣約翰和簡·愛的對話反映出他們并不適合成為愛人。相比之下，羅切斯特與簡·愛的感情則是在精神靈魂上契合的愛情。對于追求真愛，有獨立人格主見的簡·愛來說，羅切斯特才是她應該共度一生的伴侶。

三、結語

本文以《簡·愛》為例，以格萊斯的合作原則和會話含義為理論框架，分析了違反合作原則產生的會話含義以及違反合作原則的原因。通過分析可以看到，合作原則的描述性，并不是規定性。通過從四個方面人物對白的舉例分析，不難發現合作原則的違反有助于生動地刻畫人物特征、鋪墊推動劇情發展等。小說中的眾多對話巧妙地運用了語用學相關知識，創造了許多經典片段，小說中不少地方都以此來達到推動情節發展、表現人物性格特征的效果。日常生活中，我們作為說話人在交談時也可適時違反合作原則，同時作為聽話人還需要根據現實語境，準確理解他人的言外之意和真正內涵。通過本文一些話語交際的有益啟示，再結合實際加以學習運用。

參考文獻：

[1]胡壯麟.語言學教程（第3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2]夏洛蒂·勃朗特.簡·愛[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

[3]譚春曉.《簡·愛》的反叛精神淺析[J].海外英語，2022，（02）：193-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