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藥治療遺精研究概述

應志康，徐新宇，管鵬飛，崔 云，錢文君，閆 譯，劉 磊

（1.浙江中醫藥大學第三臨床醫學院，浙江 杭州 310053；2.浙江中醫藥大學附屬寧波中醫院男科，浙江 寧波 315010）

遺精是指非人為情況下發生精液頻繁遺泄，每周2 次以上，并伴有頭暈、耳鳴、神疲乏力、腰酸、失眠的病癥，有夢者稱之為夢遺，無夢者稱之為滑精，常嚴重影響患者的精神狀態和生活質量［1］。 遺精是男科臨床較為常見的疾病之一，現代醫學認為前列腺炎、性神經官能癥、精囊炎、精阜炎、陰莖包皮炎及某些全身性慢性疾病可以引發遺精，即遺精是某些疾病的臨床癥狀［2］。 臨床上常采用谷維素、舒樂安定等鎮靜安眠藥物或烯雌酚等激素類藥物，及針對原發病等治療遺精［3-4］，效果不甚理想。 中醫藥治療本病具有顯著優勢。 現將近年來中醫藥治療遺精的研究進展綜述如下。

1 病因病機

遺精病名首載于《普濟本事方》，又名精漏、失精、精時自下等。 《靈樞·本神》曰：“恐懼而不解則傷精，精傷則骨酸痿厥，精時自下?！闭J為驚恐可引起精液的滑泄。 《金匱要略》認為虛勞是“失精”的成因，《諸病源候論》提出腎氣虧虛可引發遺精，《醫方考》指出風邪也會導致遺精［5-6］。 在先賢論述的基礎上，當代醫家對遺精的病因病機有了更加深入的認識。徐福松等［7］認為五臟病變皆可致遺精，病機分虛實兩端，實者常見濕熱下注、君相火旺；虛者多為腎氣不固、心脾兩虛及脾腎兩虛。 秦國政認為濕熱、氣滯、血瘀相互膠結、壅塞精道是遺精的重要病機，且貫穿發病的全過程［8］。 張春和認為本病多責君相火旺，主因君火牽動相火，使其不降，則致水氣不藏，加之甲木不降則乙木不升，肝木下陷則陽氣內郁，疏泄失常，精液久遺不止［9］。 黃政德認為遺精的病因繁多，并非皆因腎虛，心腎失交、濕熱下擾亦是常見的遺精誘因［10］。 各醫家的論述雖不盡相同，但基本病機可概括為兩點，一是火熱或濕熱之邪循經下擾精室，開合失度，以致精液因邪擾而外泄；二是脾腎本身虧虛，失于封藏固攝之職，以致精關失守，不能閉藏，因虛而精液滑脫不固。

2 辨證分型

王琦［1］認為遺精初期以實證為主，由于熱盛傷陰，久遺傷精，必致陰精虧虛，因此后期常因陰損及陽而見陰陽兩虛證候，同時陽氣虧虛而不化水濕、不運陰血，或火邪煎灼水濕及陰血，形成濕熱、瘀血等。藉此將其分為君相火旺、濕熱下注、肝火偏旺、腎虛不固、脾虛不攝、瘀血阻滯六型。 郭軍認為遺精的分型要考慮年齡及病程的因素，如青少年多責濕熱之邪，中老年常從脾腎論治，對于遺精久治難愈者，常生瘀化痰，故當兼顧痰瘀［11］。 藉此將其分為肝經濕熱、心肝火旺、脾腎兩虛、心腎不交、痰瘀阻滯型進行治療。 徐福松等［7］從虛實角度對遺精進行分型，實證分為濕熱下注型、君相火旺型；虛證分為心脾兩虛型、腎氣不固型、脾腎兩虛型。 常廣平［12］認為遺精的根本病機在于腎不藏精，尤其情志因素是本病的重要誘因，故論治多從肝、心、腎出發，初期多實證，久后則為虛，藉此將遺精分為肝郁氣滯、陰虛火旺、濕熱下注、脾腎兩虛證。 陳飛鳳［13］認為久病及腎、久病易生痰濕，因此腎虛痰熱型亦較為常見。 盡管眾醫家分型不一，總體不外乎虛實，虛證主在脾腎，實證不外濕、熱、痰、瘀，且諸邪久稽，亦可耗傷氣血陰陽，從而導致虛實夾雜的證候。 因此證型之間具有復合性，在分型論治的基礎上，要兼顧不同的實邪。

3 治療方法

3.1 中藥辨證治療

根據各醫家的論述，主張從以下5 個證型總結遺精的辨證治療。 ①心火亢盛型：王琦［1］認為君火亢盛常引動下焦相火，擾動精室而致遺精。 治宜清心安神、滋陰降火，方用三才封髓丹合黃連清心飲加減。若遺精頻繁，心神不寧者，可加龍骨、牡蠣，既可收斂澀精，又可寧心定志。 亦可予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或桂枝龍骨牡蠣湯化裁治療。 賈勝利等［14］治療此型遺精選方導赤散及黃連阿膠湯化裁，取其清心降火、養陰固精之功。 ②濕熱下注型：徐福松等［7］認為遺精頻繁、陰囊潮濕、口苦、小便黃赤、苔黃膩、脈濡數是此型患者的主要表現，治療上予以萆菟湯合四妙湯化裁以清熱化濕，嚴重者可用龍膽瀉肝湯加減，為防苦寒太過，傷及脾陽，又當把握度量，中病即止。 常廣平［12］認為濕熱清則精室寧，遺精自止，本證常選萆薢分清飲加減治療。 常用藥物為萆薢、石菖蒲、生薏苡仁、虎杖、黃柏等，取其清熱利濕、澀精止遺之功。小便淋漓澀痛者，可加清熱利濕之白茅根、滑石；陰囊濕癢者，加祛風止癢之白鮮皮、地膚子；大便秘結者，酌加清熱通腑之制大黃、玄明粉等。 ③脾腎兩虛型：精液的化生與脾胃及腎密切相關，脾腎虧虛，封藏固攝失職，可致精關失守，精液流溢不止。 治療此型遺精宜用妙香散合金鎖固精丸加減［15］。 陳讓坤［16］認為遺精常由腎虛不固、脾虛不攝引起，脾腎兩虛，固攝失司則精液滑脫不固，治以濟生秘精丸化裁，藥用龍骨、山藥、龍眼肉、菟絲子、山萸肉等，健運后天之脾胃，則精微充盛，不斷濡養先天，兼以補腎之屬增強其效，由此脾腎皆補，虧耗得復。 ④心腎不交型：譚新華認為心腎不交是遺精常見的病機之一，心腎失交，水不濟火，心火妄動，迫精外出，故見遺精不止。 治療以清上焦心火、固下焦腎精為要，常用三才封髓丹合交泰丸加減［17］。 張春和認為君火在心，相火寄居肝腎，中焦健運則相火自斂，君相安位［9］。 治療上常以理中湯化裁，以求脾土得溫，心腎相交。 ⑤痰瘀阻滯型：秦國政認為遺精病在精室，痰瘀邪擾精室可致精關不固而發遺精，故治療上宜用“通法”，宜用二陳湯合血府逐瘀湯化裁［8］。 馬仁智認為此證常見舌質紫暗或隱青、舌下絡脈粗大色黑、小便澀痛、口唇發紺、脈遲澀，治療推崇葉天士“精瘀當先理其離宮腐濁”的思想，主張通其精絡、開其精竅，以求瘀精祛、新精生，常用蒲黃、枳殼、法半夏、紅花、五靈脂等藥物［18］。 臨床疾病復雜多變，往往證候兼夾，臨證需不拘一證，以實際辨證為準，以各型常用方藥為借鑒，方能收獲良效。

3.2 驗方治療

驗方是指諸醫家治療遺精之經驗方，經過多年臨床實踐，驗證了其高效性。 郭軍認為痰瘀是頑固性遺精的根本原因，痰瘀之邪內阻可影響臟腑氣機，向上可擾心神蒙蔽清竅，向下易壅塞精室子系，精關失固而致遺精。 自擬“夏七通經方”（三七、鬼箭羽、法半夏、雞血藤、膽南星等）化痰散瘀，通因通用［11］。 申保慶等［19］運用“固精1 號方”（黃柏、菟絲子、山萸肉、熟地黃、牡丹皮等）治療130 例陰虛火旺型遺精患者。 對照組用帕羅西汀片治療，觀察組予“固精1 號方”治療。 結果觀察組有效率92.30%，對照組76.19%，兩組療效比較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表明該方可有效治療遺精，同時能夠明顯緩解患者的焦慮抑郁情緒，心身同調。 申保慶等［20］運用“固精2號方”（苦參、黃柏、茯苓、牡丹皮、菟絲子等）治療濕熱下注型遺精患者，亦療效顯著。

3.3 針灸治療

針刺和艾灸均有疏通和補益之效，對于遺精痰瘀阻滯、脾腎虧虛的病因病機具有針對性。 夏治平常取內關、行間、太沖、神門治療實證遺精，刺時用瀉法，必要時用三部提插捻轉手法，以清瀉君相實火，若出現虛實夾雜，可酌加三陰交、太溪，予平補平瀉法。 對于滑精虛證，以補腎澀精為要，取歸來、關元、腎俞、氣海等，必要時以三部補法補其元陽［21］。 袁琳等［22］將60 例遺精患者隨機分為觀察組和對照組各30 例，觀察組選用針灸治療，對照組予以推拿治療。觀察組先針刺三陰交、太溪穴，待得氣后留針15 min，留針期間行針3 次。 艾灸腎俞、志室、關元穴15 min，每天治療1 次。 10 d 為1 個療程，以遺精頻次下降與伴隨癥狀改善作為有效指標，結果表明針灸治療遺精可取得顯著療效。 此外，彭明華［23］采用針刺會陰穴的方法治療遺精42 例，總有效率92.9%，侯中偉［24］運用列缺埋針法治療遺精亦取得顯著效果，均表明了針灸治療遺精的優勢與高效性。

3.4 中西醫結合治療

單純的中醫或西醫治療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而通過中西醫結合所采取的綜合治療方案，有助于提高遺精的臨床治療效果。 張林等［25］主張采用中醫辨證聯合舍曲林的方式治療遺精，臨床運用頗有療效，并發現大部分患者口服舍曲林后短期內遺精頻次可縮減一半，療效好者甚至消失，患者克服遺精的信心可顯著提高；配合中藥治療，標本兼治，多數患者治療1 個月后可控制病情，后期隨訪反饋佳。 舍曲林能夠增加血清中5-HT 的含量以達到抑制射精中樞之效，取效迅捷，可同中藥聯合，以達標本兼治之功。 譚新華主張因為尿道炎、精囊炎、慢性前列腺炎而誘發的高頻遺精患者，不僅需要運用合適的抗生素抗感染，而且也應中醫辨證施治；對遺精嚴重、思想負擔重甚至并發神經衰弱者應給予必要的鎮靜劑治療、性激素治療配合中藥扶正［17］。 總之，在遺精的治療上，要充分發揮中西醫各自的優勢，臨床辨治不唯中醫一法，根據病情實際合理選擇適宜藥物。 此外，一些西醫的檢查手段也當應用到本病的治療中，如李恒生［26］認為面對癥狀重、病程久的遺精患者時須配合現代醫學檢查，以了解是否有精囊炎、包皮炎、前列腺炎、尿道炎等器質性病變。 在發揚中醫辨證論治特色的同時，應當善用現代檢測方法，防止漏診誤診及延誤病情等。

3.5 情志干預治療

情志因素在遺精發病中具有重要的作用，既是疾病的誘因之一，亦是促使病情進展的重要因素，由于缺乏生理衛生知識，某些青少年遺精后容易感到焦慮或恐懼，且出現失眠、乏力、頭痛等癥狀，因此對這類群體進行合理規范的性教育加以情志疏導十分必要。 而一些遺精患者由于久治難愈，往往有沉重的心理負擔。 夏治平在診治遺精時重視對患者精神的調攝，治療全過程中貫徹心理疏導，向患者傳播科學的性知識，重視醫患間的心理溝通，增強其性保健意識，使患者心理障礙得以解除，從而起到很好的輔助治療效果，同時借助于針刺太沖、肝俞等疏泄調肝之穴，使患者身心俱調［21］。

3.6 其他療法

除了上述常用的治法，還有其他效果較為顯著的療法，包括低頻電脈沖、敷貼及按摩療法等，配合中藥方共同治療，往往能夠相輔相成。 單立峰等［27］用低頻電脈沖聯合清心止遺湯治療遺精，治療組具體方法為用低頻電脈沖的電極片貼于氣海、關元、天樞、志室、腎俞、足三里、三陰交、太溪、涌泉等穴位，電流量最大強度標準以不引起患者疼痛為宜，每次治療4 min，每周治療2 次。 對照組口服艾司唑侖片2 mg、谷維素片10 mg，每日3 次。 連續治療1 個月后，治療組顯效率94.2%，高于對照組的52.0%，療效比較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 陳讓坤［28］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采用中藥內服配合倍芷散敷臍的方法治療34 例本病患者，其中倍芷散用五倍子6 g、白芷3 g研末后以醋水各半調成糊狀，每晚睡前貼敷臍部，連續治療15 d 后，總有效率97.06%。 劉永信等［29］用知柏地黃丸聯合按摩療法治療遺精，中藥方根據患者證型的差異加減，按摩療法選取內關、關元穴，每天按摩2 次，每次15 min，10 d 為1 個療程，結果總有效率89.7%，且患者均未見不良反應。 此外，尚有以中醫針灸理論為依據，立足于中西結合手段，通過在一定穴位中注射西藥的方式治療本病，也取得了顯著效果。 如郭海龍［30］采用穴位注射療法治療本病，對患者的會陰部進行消毒后選取15 mL 的0.25%鹽酸普魯卡因注射液、10 mg 的鹽酸消旋山莨菪堿注射液進行注射治療，日1 次，7 次為1 個療程，最終28例患者經治療后遺精均有不同程度的好轉。

4 小結

中醫藥治療遺精有顯著優勢，采用中藥、中西醫結合、情志干預治療、針灸治療等治法，能夠顯著改善患者的病情，使其身心同調。 綜合文獻的研究情況，筆者認為中醫藥在治療遺精方面仍舊存在幾點問題：①對于遺精的定義，各學術組織觀點不一，因此具有不同的診斷標準與療效評價標準，從而影響臨床統計分析的結果；②對于遺精臨床治療的新報道較為欠缺，尤其是缺乏中成藥及情志干預治療本病的研究報道；③中醫藥治療遺精的研究多囿于臨床療效觀察，較少研究其作用機制，結論缺乏循證醫學證據，不能充分體現研究的隨機對照性。 據此，筆者提出以下幾點展望：①制定規范的療效評價標準與統一的診斷標準，推動遺精診治流程的規范化、科學化；②進一步研究探索中成藥、情志干預法在遺精治療方面的優勢，以期為患者提供更為便捷多樣的方法；③進行中醫藥治療遺精的隨機、雙盲、對照及大樣本試驗研究，更加深入地闡述中醫藥治療遺精的作用機制，使其既符合循證醫學要求，又能夠凸顯自身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