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族群視角下的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研究

程永勝，徐驍琪

（廈門大學嘉庚學院 設計與創意學院, 福建 漳州 363105）

老年人是社會人群構成中非常重要的顯性群體。根據第七次人口普查結果，我國60 歲以上的老年人口為26 402 萬人，占人口總數的18.7%。專家預計，到2030 年我國老年人口占比將達到25%左右，屆時我國將成為世界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1]。為應對老齡化進入急速發展的新階段，2019 年12 月工信部等五部委發布《關于促進適老化產品產業發展的指導意見》[2]，首次從國家層面引導適老化產品產業高質量發展。2020年11 月國務院印發《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3]，讓全社會聚焦在這一熟悉而又陌生的群體；同年12 月，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互聯網應用適老化及無障礙改造專項行動方案》[4]，重點提到產品設計中需要為老年人單獨定制一個“老年版”。2021 年10 月，為深入貫徹落實《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劃的通知》，多部委共同制定了《智慧健康養老產業發展行動計劃（2021—2025 年）》[5]，明確提出要推動智能產品適老化設計，提升老年人智能技術運用能力，增強智能產品適老化設計等舉措，將適老化設計研究提升到國家戰略高度。

一、研究綜述

當前國內外專家學者對適老化產品進行了大量研究。Lauriks S 等指出，針對適老化產品的設計需關注老年人的日常生活、社會參與、健康、安全活動等多元化的生理和心理需求[6]。Herstatt C 指出適老化產品設計需要重點考量老年人需求的技術活動和功能活動[7]。Lee C 等提出，老年人的心理和工作、生活習慣是影響老年人采用和使用技術支持的產品和服務的關鍵因素[8]。Compagna D 等研究了傳統產品開發方法在適老化產品創新設計中存在的弊端，并重新審視適老化產品創新的成功因素[9]。周明等從老年群體生活形態和行為方式出發，重構老年交互原型，優化老年產品交互機制，構建了產品交互適老化設計方法體系[10]。徐碧珺等基于我國智能技術、適老化產品的市場現狀和潛在的消費需求、開發價值，提出適老化智能產品的設計方法與開發策略[11]。竇金花等提出智慧健康養老產品適老化設計與老年用戶研究方法，以輔助設計開發者提升智慧健康養老產品的適老化水平[12]。饒培倫從老年社會、產品設計與評估、人工智能與機器人四個角度探討了人類的差異化需求和特征[13]。

根據上述研究不難發現，精準地獲取老年人生理特征與心理需求，是進行適老化產品設計研究的必然路徑。然而，當前我國在適老化產品設計研究中還面臨以下問題：（1）國外對老齡化問題和適老化產品研究較早，并積累了大量實用的經驗，但由于國內外老年人在飲食習慣、文化語言、生活環境、收入水平和文化等方面存在差異，他們在生理特征及心理需求方面也不相同，因此，針對我國老齡化問題研究需建立在具體國情以及地域、文化、經濟和政策等要素基礎上展開。（2）現階段對適老化產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產品外觀造型、功能原理、色彩材質、交互形式等外顯表征，而缺少對老年人生理特征、心理需求等隱形表征對適老化產品設計的影響的研究。（3）當前對老齡用戶研究多以整體老年人群視角下的理論展開，忽視了不同老年人在年齡、文化和健康等個體特征差異；若設計人員在適老化產品設計過程中缺乏對特定領域老年人生理特征和心理需求的深入挖掘，很容易將老年人定義為適老化產品的被動接收者。因此，本研究試圖通過對老年人生理特征與心理需求進行深入研究，從而構建以老年族群為基礎的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為我國老齡化社會提供切實可行的產品設計路徑。

二、老年族群特征及需求分析

（一）老年族群

當前我國正處于人口老齡化快速發展階段， 呈現出老年人口基數大、老年人口增長速度快、高齡化人口趨勢明顯、地區老齡化程度差異較大、人口老齡化與社會經濟發展水平不相適應等特點。我國不同地域間老年人群在年齡區間、收入水平、文化認知、健康狀態和工作職業等方面存在較為明顯的群體差異與共性需求，不同老年人群其生理特征及心理需求存在較為顯著的差異，構成了老年族群的劃分標準。因此，為更好地改善我國老年人生存現狀，進行有效的適老化產品設計，必須要在政策分析、文獻梳理和定量研究的基礎上，結合老年人不同層次需求對老年族群進行精準劃分。

（二）需求層次理論

美國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在《動機與人格》[14]一書中提出了“需求層次理論”，將人的需求按迫切程度，以結構化的形式劃分為五級層次模型。該模型從底部向上分別為：生理需求（食物和衣服），安全需求（工作保障），社交需求（親情友誼），尊重需求（受到尊重及肯定）和自我實現需求（實現自身價值）。馬斯洛認為，需求層次理論是一種剛性的上升結構，通常在低層次需要得到充分滿足后就會有較高層次需要出現，由低級階段向高級階段遞進。然而，不同老年族群存在著明顯的生理特征和心理特征差異，并出現多種需求并存、多重特征交融等復雜情況。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強調了需求的縱向遞進關系，而忽視了需求的橫向聯系。因此，在進行適老化產品設計時，為滿足老年族群需求的多元化，需求層級關系并不一定要嚴格地按照縱向遞進上升關系，還需要對需求進行橫向多維度劃分。

針對這一問題，美國耶魯大學組織行為學教授奧德弗在“需求層次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ERG 理論”，即生存需求、關系需求和成長需求[15]。其中，生存(Existence)需求包括需求層次理論中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即提供一個基本的物質生活條件；關系(Relatedness)需求是將社交需求和尊重需求的外部因素進行了整合，即維持人與人之間友善關系的愿望；成長(Growth)需求則概括了尊重需求的內在因素和自我實現需求的各項內容，圖1 為需求層次理論與ERG 理論的對應關系。

圖1 需求層次理論與ERG 理論對應關系

此外，ERG 理論還提出了需求并存原則和需求降級原則。其中需求并存原則指出，需求層次并不一定是剛性上升結構，人在同一時間內存在多層次需求并存現象；同時低層次需求尚未得到完全滿足，并不妨礙其追求更高層次的需求。需求降級原則提出了如果高層次需求受到抑制時，人們對低層次需求的渴望會加劇。與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相比，“ERG 理論”對不同人群層次需要之間聯系的限制較少，更適合應用于對個體之間存在明顯差異的老年族群進行后續的生理特征及心理需求分析。

（三）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分析

生理特征作為老年族群最底層的需求層級，是人類最原始的、最基礎的表現形式。生理特征和人的各項身體機能密切相關，具體表現形式為人的整體及其組成的各器官、系統所表現的生命活動。而老年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軀體形態、神經系統、感知系統等身體機能靈活性、敏感度的變化，都會直接對老年生活活動產生一定影響。同時，介于不同地域中老年人群的健康水平的高低，文化認知的差異，生活環境的不同，也會間接影響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差異化。因此，根據老年人普遍生存現狀及老年族群共性認知，本文將老年族群生理特征按照感知特征、機能特征、情緒特征三個維度進行劃分。

（1）感知特征。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年人在視知覺、聽知覺、嗅知覺、味知覺和觸知覺上都會產生與年輕人截然不同的感受。如何準確捕捉老人身體感知功能的變化，有效地獲取不同老年族群對于感知的差異數據，并將其精準導入到適老化產品設計研究中，做出適老化調整，提高適老化產品設計成功概率，是值得研究的課題。

（2）機能特征。老年人在感知功能衰退的同時，如注意力、記憶力、控制力、觀察力和運動力等身體機能也在逐漸下降。機能的衰退會影響老年人獲取外界信息輸入的準確性，會讓老年人在決策判斷時出現誤差。因此，適老化產品設計應在充分了解不同老年族群所呈現的機能衰退表現形式基礎上進行。

（3）情緒特征。隨著感知和機能特征的退化，老年人心態會發生明顯的轉變，心理承受能力會出現很大程度的降低，遇到困難或挫折時，情緒反應更為激烈。相比以感知和機能特征為基礎的適老化產品設計，對老年情緒特征的把握更為不易。

（四）老年族群心理需求分析

相較于生理特征，老年心理需求則使族群之間個體差異更為多元化。不同的社交能力、娛樂偏好、文化水平等因素促使老年族群心理需求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和差異性[15]?；谛枨髮哟卫碚?，本文將老年族群的心理需求大致分為四個層級：自主需求、能力需求、歸屬需求和情感需求。

（1）能力需求。能力需求是指在個人與社會環境的交互作用中，能夠感受到自己是有價值的，有機會去鍛煉和表現自己的才能，獲得相應的認可與鼓勵。老年族群由于受到生理特征衰退影響，生活自信也逐步下降。通過適老化產品幫助老年人在生活中解決問題，體現自身效能感和價值感是建立老年人生活自信的關鍵。

（2）歸屬需求。歸屬是指感覺到關心他人并被他人關心，與別人建立起友善和融洽的人際關系，并從個體和團體當中獲取到幸福感與安全感。因此，應通過適老化產品提升老年人溝通交流能力，確保老年人際交流順暢，可以有效地緩解老年人的孤獨感，獲得應有的尊嚴。

（3）自主需求。自主是指個體能感知到做出的行為是出于自身意愿所決定的，并且能夠自我調控行為過程，即老年族群希望能在晚年生活中有能力為自己的生活做主。因此，應運用適老化產品輔助老年人進行決策，提升其在生活當中的存在感。

（4）情感需求。情感是個體的一種精神上的滿足，是人與人、人與物在潛移默化的相處過程中產生的感情，這類感情是人類最高級的情感。因而，如何正確引導老年人了解和嘗試，并且在使用過程中試圖建立適老化產品與老年人情感之間的關聯是研究難點。

以需求層次理論為基礎，根據ERG 理論解構出老年族群生理特征關鍵因素的具體特征。通過梳理老年族群心理需求更為恰當的隱性關系機理，將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及心理需求主要內容按照由低級層次到高級層次歸納為：生理需求（感知特征、機能特征、情緒特征）、能力需求、歸屬需求、自主需求、情感需求五個層次結構。明確了老年族群視角下的適老化產品設計內容，為后續適老化產品設計提供理論依據。圖2 為需求層次理論與老年族群需求的對應關系。

圖2 需求層次理論與老年族群需求對應關系

三、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研究

（一）適老化產品設計

根據上述研究可知，適老化產品設計應該圍繞老年族群的生理特征、心理需求、多種需求并存及多重特征交融的方式展開研究。為此，本文針對適老化產品設計的研究引入了唐納德·諾曼（Don Norman）在《設計心理學》[16]一書中提出的“情感化設計理論”，即將設計劃分為三個不同層次：本能層次（先天部分）、行為層次（控制身體日常行為）、反思層次（大腦思考）。其中，本能層次的設計源于人類的天生本性，是我們第一眼看到時的感受，關注點更多涉及到外型、色彩、聲音、材質和氣味等有關生理特征層面的設計屬性；行為層次的設計關注點是產品功能和操作方式，包含功能性、易理解性、易用性、使用感受四個設計要素，好的行為設計應該是以人為本，專注于了解和滿足真正使用產品的人；反思層次的設計涵蓋了更多的領域，它與信息、文化以及產品內容和用途都緊密相關。

在此基礎上，結合需求層次理論中的結構模型概念，根據設計層次的遞進關系，總結出兩種適老化產品設計的場景模式：從本能層次到反思層次的應激反應場景運用，即上升結構模型；從反思層次到本能層次的思考后的決策反應場景運用，即下降結構模型。這也說明了對于適老化產品設計的研究，不能僅僅只關注老年族群單一維度的需求層級，而應該形成一種反復檢視的過程。因此，根據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及心理特征分析，并結合情感化設計理論，大致可以將適老化產品劃分為三大類別，即本能設計、行為設計和反思設計，具體對應關系如圖3 所示。

圖3 適老化設計對應關系

以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和能力需求為關注點的本能層面適老化產品設計，滿足目標用戶基本生理需求才能往更高層次發展。如針對老年人視力下降設計更方便的扣子，針對老年人記憶力下降設計提醒吃藥的藥瓶，針對老年人行走困難設計輔佐行走的助力裝置。老年人安全需求指醫療與出行安全兩方面，目的是防止和減輕受傷，設計師則可從老年人身體機能方面考慮設計老年安全防護類產品。

以老年族群歸屬需求和自主需求為關注點的行為層面適老化產品設計。歸屬需求下老年人希望融入群體，與家人朋友互動。在互聯網時代和社交需求之下，尊重老年人的興趣愛好、想法成為設計關注點。更多針對老年人的設備和媒介誕生，老年人與設備、社會產生更多交互。老年人退休后個人社會價值降低產生落差感，可能導致老年人患上精神疾病[17]。設計如步行輔助車，針對行動不便的老年人，幫助他們出行，增加自我行動感，繼續參與社會活動，實現自我價值。

以老年族群情感需求為關注點的反思層次適老化產品設計。情感需求作為高級層次需求，情感的反饋更多是來自老年人意識中的反思和經驗，同時受到知識、學識和文化的影響。這需要老年人與產品建立長期的體驗，老年人在潛移默化中將動機、信仰和感情賦予在產品上，通過適老化設計給老年人帶來真實的存在感，從而建立有效的情感互動[18]。

（二）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

當前基于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及心理需求隱性關系轉換并未形成較為完整的研究體系。這種隱性關系的不均衡也導致了老年人對適老化產品進行識別—解讀—決策—實施—反饋過程中呈現出不準確、不流暢、不自然、不輕松的使用體驗。由此會引發一系列涉及安全、舒適、健康、高效的設計問題[10]。因此，上述研究中老年族群生理特征中感知、機能和情緒特征的獲取，再到老年族群自主、能力、歸屬和情感需求的挖掘，生理特征與心理需求的關系匹配是構建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的核心。

綜上所述，以老年族群為研究對象，在適老化產品設計的基礎上，結合地方產業發展，構建出一個更全面的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最終，將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框架劃分為以下四部分研究內容：a.需求層次理論與ERG 理論融合；b.老年族群生理特征與心理需求分析；c.適老化產品設計研究介入；d.結合地方產業構建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見圖4。

圖4 老年族群視角下的適老化設計體系

四、案例分析

福建省作為全國制造業強省，在智能家居、日用家電、紡織鞋服、農副食品和康養醫療等行業具備很強的競爭力。同時，福建省還是我國人口凈流入大省，老齡化現象日趨加重。福建省政府辦公廳在2019 年出臺的《關于全面放開養老服務市場提升養老服務質量的實施意見》中重點提及，要加大支持老年人適老化產品設計創新與開發。而適老化產品與傳統制造業產品相比，更加側重對老年人生理特征和心理需求的研究而非技術研發。而當前大多數產品設計方法和理論研究是從技術制造類產品中歸納和演繹而來，側重于解釋需求驅動下技術研發和應用，并不完全適用于適老化產品設計研究。因此，如何在福建制造業基礎上結合不同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和心理需求，構建符合福建產業特點的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顯得尤為關鍵。因此，該階段針對福建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構建和應用研究不僅能快速填補福建省相關領域研究空白，擴展福建省制造業轉型思路，提升福建適老化產品市場競爭力，搶占設計先機。因此，應從以下幾方面思考構建符合福建省地方產業的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

首先，福建省為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少數民族分布很廣。這也導致了福建省老年族群在生理特征及心理需求方面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因此，老年族群要根據自身年齡、消費水平、身體狀況等特點，理性選擇適老化產品，在提高生活質量的同時與老年產業市場保持良性互動與循環，促進老齡產業的發展。

其次，福建省是制造業大省，產業布局豐富、產業鏈完整，發展適老化產品具有很好的產業基礎，同時我國適老化產品需求的快速增加為福建省制造業釋放出更多的產品設計需求。因此，福建省要加快適老化產品的研發，利用數字化、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新技術新應用，根據老年族群的生理特征及心理需求反向定制產品，精準滿足老年人需求。

再次，福建省民營經濟活躍，有利于為新興產業創造良好的發展環境。此外，地方政府要不斷加大政策扶持，引導社會資本投資到老年產品的研發和生產，鼓勵有產業基礎的民營企業轉型開發適老化產品，從而不斷健全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盡快形成福建地區全產業鏈的競爭優勢。

最后，福建省各地可根據自身的優勢資源和產業特色，差異化布局適老化產品產業。如福州、廈門等地可利用科技工業優勢，布局康養服務、老年智能產品等；泉州晉江、石獅等地可依托服裝和體育用品的產業基礎，布局老年服裝鞋帽以及康復器材等適老化產品[19]。

五、結語

本文以層次需求理論和ERG 理論為基礎，圍繞不同老年族群生理特征和心理需求兩方面展開研究。主要結論如下：第一，通過對老年族群生理特征與心理需求的挖掘、整理與分析，為適老化產品設計理清思路。第二，構建適老化產品設計體系，為推動我國老齡化產業深入發展、規范前行奠定理論基礎，廓清研究框架。第三，結合福建地方產業進行應用研究，為提升福建省適老化產品在市場中的識別度及綜合競爭力提供有益的參考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