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承的學習箴言激勵了一代青年軍人

瞿定國

1950年11月，劉伯承出任軍事學院院長，后兼政治委員。圖為劉伯承院長（右） 在軍事學院成立典禮上致詞。左為中央軍委代表陳毅

1950年底，我17歲時，報考軍事干部學校被錄取，次年1月被分配到剛剛成立的南京軍事學院教導團。該團為師級單位，擔負著培養新參軍青年學生的任務，同時作為演習部隊使用，下設步兵、炮兵、工兵、裝甲兵、通信兵5個營。不久，步兵營改為政治營，我在該營學習，后來留在學院政治部工作，至1959年調離。在9年的歲月里，我見證了軍事學院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又從一所全軍最高綜合性軍事學府分建為6所軍兵種指揮院校的光榮歷程。我也親身體驗到院長兼政委的劉伯承在辦校中親力親為、言傳身教所產生的深遠影響。

軍事學院的簡要情況

新中國成立后，人民解放軍建設進入一個新的歷史發展時期，即由單一的陸軍逐步向包括海、空軍和其他技術兵種在內的合成軍隊發展時期。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一所培養、造就合成軍隊高級指揮員和高級參謀人員的最高軍事學府——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應運而生。毛澤東稱它的建立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史上重大轉變的標志之一。從軍事學院的籌備、開學到全面建設，劉伯承進行了難以計數的工作，培養出一批又一批中高級軍事人才，為人民軍隊的建設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在劉伯承的領導下，到1956年，軍事學院已建成涵蓋各軍兵種中、高級干部的培訓體系，計有戰役、戰史、高級速成、高級函授、政治速成、基本、情報、海軍、空軍、炮兵、裝甲兵、化學兵等12個系，是一所既有陸軍又有海軍、空軍，既有軍事又有政治，既有速成又有完成，既有面授又有函授的綜合性的高等軍事學府。

據1956年建院5周年時的統計，5年來共接收學員4733名，培養了一大批能指揮諸軍兵種合同作戰、德才兼備的中高級干部，有力地促進了部隊建設。1954年8月成立的戰役系，52名學員全是軍職以上干部（1955年9月授銜時，被授予上將5名，中將22名，少將25名）。他們反映，戰役系的學習，是“加油站”，是新起點，為今后的工作打下了良好而扎實的基礎。

從教員隊伍來說，至1956年，全院組建的各個教授會達50個。其中，學院直屬的有23個，分屬海軍系、空軍系、炮兵系和裝甲兵系領導的有27個。5年來，學院鍛煉和造就了一支具有高度思想覺悟和現代軍事知識的教員隊伍，編寫了一套體現現代戰爭條件的軍事教材，建立了較為完善的教學制度。

當軍事學院建成為涵蓋各軍兵種學員系的培訓體系后，劉伯承考慮到為了更有利于培養各軍兵種的中高級干部，適應軍隊正規化現代化建設和軍事科學發展的需要，學院相關學員系應當從母體中分離出去單獨建院，進一步完善全軍的軍事教育體制。1954年12月27日，劉伯承參加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代表院黨委匯報了軍事學院創立以來的情況，并提出以軍事學院為基礎，分建為6所學院并開始進行籌備工作的建議，得到了中央軍委的批準。

1956年1月，毛澤東和陳毅、譚震林、羅瑞卿等視察軍事學院。圖為劉伯承（左一） 陪同毛澤東接見教職員代表

在中央軍委統一規劃部署、各總部和各軍兵種參與下，分建學院的籌備工作，由劉伯承組織軍事學院具體承辦。從1956年起步，到1959年3月，先后組建了高等軍事學院、海軍學院、空軍學院、炮兵學院、裝甲兵學院，以及改制后的軍事學院，形成了人民解放軍高、中級指揮院校較為完善的培訓體系。

1956年，軍事學院舉行建院5周年紀念活動時，毛澤東于1月11日親臨視察，表彰學院繼承了抗大的傳統，并高興地說，黨中央派劉伯承當軍事學院院長是知人善任，希望大家在劉院長領導下，把軍事學院辦得更好，把培養訓練全軍中高級干部的工作做得更出色。毛澤東對劉伯承的高度評價，鼓舞了全院人員更加努力地投入辦好軍事學院的工作中，并繼續取得了新的成績。

“共同學習政治，各自鉆研業務”

時間已過去了大半個世紀，筆者也已進入耄耋之年。劉伯承在卓有成效地領導軍事學院的全面建設中，親自起草重要文稿，帶頭備課授課，其中許多至理名言令人終生難忘。

劉伯承在主持全院工作中，十分重視從教書育人的角度，教育全體人員正確認識和處理德與才、紅與專、人生觀與事業心的關系，號召大家“共同學習政治，各自鉆研業務”，“勉為政治家兼業務專家”。這是高標準、嚴要求治校的重要指導思想，是對每個學員、教員和機關干部的一項基本要求。而他本人正是一位終身追求真理、酷愛讀書、具有深厚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和軍事造詣的舉世聞名的軍事家，堪為全院人員的表率。

劉伯承的號召，體現在各種教學和工作計劃中，落實在全院人員的行動中。當時在機關辦有政治學校和軍事輪訓班。在政治學校里，我學習過政治常識、時事政治、人類社會發展史、中共黨史、解放軍軍史等課程；在南京軍區步兵學校輪訓班，學習過原子條件下連戰術課目和各種輕武器使用；在學院舉辦的軍事班，學習過師團戰術，并見學過炮兵、裝甲兵等重型武器裝備。后來，我又被下放到一個海岸炮兵連，學習軍事科技知識，鍛煉思想作風。在緊張的戰備訓練中，我立了三等功。上述種種學習和實踐，都使我們這些青年學生大開眼界，提高了思想覺悟。

在軍事學院工作期間，聽到的政治、軍事和傳統報告是很多的，這也是我們這些青年學生不斷拓展知識、努力改造思想的重要渠道。至今在我思想上留下很深烙印的，是有著“兩國將軍”（解放軍少將和越軍少將）之稱的洪水的長征報告。洪水是越南人，早年追隨胡志明在法國勤工儉學，與周恩來等老一輩革命家相識。后來到中國積極投身革命，參加過廣州起義和紅軍長征。具有傳奇色彩的是，在長征途中部隊被打散后，洪水只身流落藏區，后來化裝成藏民，爬雪山、過草地，牧羊要飯，蓬頭垢面，獨自一人來到延安。這對于一個在亞熱帶長大的越南人來說，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大家無不為他對革命無限忠誠的精神所感動，毛澤東、周恩來對他也都表示贊賞。1955年授銜時，洪水被授予少將軍銜，成為中國的開國將軍。

在軍事學院期間，我對學習哲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時，蘇聯專家向哲學教授會主任郭奇（開國少將）等教員介紹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我被指派作記錄，獲得了難得的學習機會。時值《毛澤東選集》出版，我聽了著名哲學家艾思奇關于學習《矛盾論》《實踐論》的輔導報告，反復學習了“兩論”。后來，我又找來《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大眾哲學》等專著努力學習。學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開國上將鐘期光，用他的學習體會告誡我們，學習哲學要注意用于生活、用于工作、用于斗爭，使我受到很大的啟示。從此，我更加注意緊密聯系實際，學好用好哲學。

“精讀，廣看，常寫文章”

在軍事學院開辦之初，學員文化程度普遍很低。最早一批學員中僅有1人為大學生，有高中文化水平的只占5%，而有小學文化程度的占60%，還有6人是半文盲。所以，軍事學院在正課教育前都要開設半年的預科文化教育，補習語文、數學和自然常識。這是作為一項戰略措施來抓的，因為不提高文化程度，是無法接受新的軍事科學知識的。

學員的語文課主要是講解語法、修辭和寫作等知識。劉伯承提出學習語文要“精讀，廣看，常寫文章”。按照他的要求，語文課分為若干單元，采取講、讀、寫結合的教學方法，求得逐步提高。他的這一要求在機關干部中也有很大影響。我當時承擔的工作，有一項就是負責記錄和整理首長的講話。那時，首長作報告大都是自己在一張紙上寫幾條就開講了。鐘期光，湖南平江人，口音重，語速快，他的報告很難記。我們整理的記錄，往往是既不完全，又不順暢。于是，組織上派我們去“亞偉速記學?！睂W速記，又把我們組織起來學習語法修辭知識。呂叔湘、朱德熙所著的《語法修辭講話》，就是我們的基本教材。當時對“的、地、得”的區別，以及標點符號的用法，我們都討論得很熱烈。我自己還從《古文觀止》和唐詩宋詞中選出了若干篇（首），讀懂背熟，有機會就練筆寫點什么。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整理記錄稿有了很大的提高。有一次，鐘期光還當面表揚我，說記錄稿整理得不錯。語文水平的提高，為我軍事生涯后期調到國防大學任教，評上教授，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歷史發展到今天，再一次強調劉伯承的這一句箴言，不無現實意義。

“三更燈火五更雞”

為了加快對高級軍事人才的培養，劉伯承號召全體人員發揚“三更燈火五更雞”的精神，投入學院建設的各項工作中去。全體人員積極響應劉伯承的號召，加班加點，挑燈夜戰，經常學習、工作到深夜。

“三更燈火五更雞”，出自唐朝大書法家顏真卿的《勸學詩》。全詩是：“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崩弦惠吀锩抑?，不乏以此詩自律而成就大事業者。

1957年9月13日，在歡送劉伯承離任赴京的大會上，軍事學院代政委鐘期光概括劉伯承的勤勉精神是：“六十高齡，常帶頭學習。且戰略眼光遠大，常以有備無患、干部應向科學進軍、學多學深一點作號召。特別謙虛謹慎，日夜工作。制軍語，譯外文，校條令，寫教材，上大課，無一不是以身作則……這些模范行為，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952年5月，劉伯承給學員講集團軍戰役課，學員反映很精彩。他說：“我這是幾番心思一堂課，18天準備，6小時講完。如果有什么訣竅的話，那就是四個字：‘晝夜不息?！眲⒉惺羌婢吒锩遗c大學者優秀品質的卓越領導人，他的“金句”給予同志們以極大的鞭策。

劉伯承的光輝榜樣，全院濃濃的學習氛圍，深深感染了我們這些青年學生兵。大家都高度自覺地投入各種各樣的學習中，如饑似渴地吸收人世間最寶貴的營養。

我在軍事學院學習、工作的9年，正是處于從17歲到26歲的青春可塑期，受到的教育和鍛煉是很大的，無論思想、工作、學習乃至身體，都得到了較好的發展和提高。這是我44年軍事生涯的良好開端。我十分懷念軍事學院這座最高軍事學府，衷心感謝劉伯承等老一輩革命家為軍事教育事業作出的偉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