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洲右翼極端和民粹政黨的發展動向及影響

2024-03-26 04:59伍慧萍
當代世界 2024年3期
關鍵詞:極端主義民粹主義

【關鍵詞】歐洲極右翼??民粹政黨??極端主義??民粹主義

2024年,全球迎來史上規模罕見的“超級選舉年”,包括美國和俄羅斯在內的至少50個國家將舉行全國性大選,全球范圍內的政治不確定性空前上升。在歐洲,除了6月份的歐洲議會選舉以外,葡萄牙、比利時、奧地利等國還將舉行全國性選舉,德國東部三個聯邦州也將迎來州議會選舉。大選之年的一系列重要選舉成為歐洲的政治“風向標”,歐洲一體化再度面臨“方向之爭”。極右翼政黨和民粹政黨(以下簡稱極右翼/民粹政黨)在歐洲長期處于政治邊緣地帶,而在時代變局下,極右翼/民粹政黨在不少歐洲國家走強。有鑒于此,一些歐洲政要將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視為“決定命運的選舉”,認為其結果將影響歐洲一體化的前途方向。極右翼/民粹政黨能否突破主流政黨筑起的“防火墻”,推動政治光譜集體右傾,無疑將對歐洲政治生態以及一體化進程產生深層影響。

極右翼/民粹政黨的內涵

不少人對于右翼極端主義與民粹主義這兩個概念存在誤解,時而將其混為一談。事實上,兩者存在本質區別,一些較知名的民粹政黨也主動與極右翼言論保持距離,避免被公眾貼上極右翼政黨的標簽。

一、極端主義與民粹主義的區別

極端主義與民粹主義是兩個相對獨立但又密切相關的概念。德國學者巴克斯和杰瑟認為,政治極端主義是“各種拒絕民主憲政國家及其基本價值觀和規則的政治觀點及活動的總稱”。換言之,極端主義涵蓋各種反對民主憲政國家基本政治與社會秩序的活動。[1]不少學者認為,極端主義是與民主有著本質區別的對立概念,是與民主憲政國家相對立的意識形態,極端主義反對憲法確立的基本原則和政治秩序,具有違憲、排外等基本特征,其概念不能單獨存在,而是作為“民主憲政國家的對立面”依附于其他概念和價值。[2]與極端主義的概念不同,民粹主義的核心思想是將社會劃分為“純粹的人民”和“腐敗的精英”兩個對立群體,并認為政治應當是人民普遍意志的表達。[3]德國學者穆勒認為,民粹主義作為一種反多元主義的政治思想,主張道德純潔的人民同不道德的精英相互對立,要求道德上的單獨代表權,以真正純粹的人民對抗腐敗的精英。[4]

穆勒強調,民粹主義始終是一種身份政治的形式。[5]事實上,極端主義同樣具備身份政治的特征,其與民粹主義最主要的區別在于意識形態。右翼極端主義的意識形態內核是一個種族及文化同質的人民共同體,在此基礎上發展出反自由、反多元主義的國家理念和社會理念。與此相反,民粹主義盡管可以被界定為某種意識形態或世界觀,但自身內涵有限,只是一種“單薄的意識形態”,是由少量核心要素構成的敘事,而不是前后連貫的學說體系。[6]極端主義圍繞民族/種族這一核心話語,發展出一系列極端保守主義和排斥性的核心價值觀體系,例如大國沙文主義、排猶主義、排外主義等仇恨和極端思想,其政治理念違背了民主國家的三權分立、平等權利等基本原則,從本質上具有反民主的特征。反之,民粹主義圍繞人民這一核心話語,提出反建制的要求,其政治主張并不挑戰民主憲政國家的基本政治原則,本身甚至不具備某種固定的核心理念內涵,而是傾向于與其他意識形態相結合,也因而衍生出左翼民粹主義和右翼民粹主義等不同形態。

二、極右翼/民粹政黨的界定

與極端主義和民粹主義的概念內涵相對應,極右翼政黨和民粹政黨是兩種彼此不同但又密切相關的政黨類型。極右翼政黨是典型的“反體制黨”,即反對現行基本政治社會制度,公開宣揚極端保守主義、極端民族主義甚至新納粹話語,一些極右翼政黨還美化歷史上的納粹政權。[7]民粹政黨則是典型的“反建制黨”,即反對現有政治精英集團,但極端化程度較低,不像極右翼政黨那樣表現出反民主、排外、種族主義和暴力傾向,公開破壞民主的根基。[8]換言之,這兩類政黨的主要差別在于對現有國家制度的態度上,極右翼政黨反對現行政治與社會體制,拒絕甚至攻擊其基本政治原則,而民粹政黨多以反建制、反精英的抗議黨姿態成立,不明確對抗現有基本政治制度和政治原則。

這兩類政黨的差別也體現在歐洲各國對于具體政黨的定性上。在德國,目前被憲法保衛局整體界定為極右翼政黨的共有5個,分別是家鄉黨(2023年改名前為國家民主黨)、右翼黨、第三條道路、自由薩克森人和新勢力黨,他們都是政治影響極其有限的小黨。[9]而德國選擇黨被界定為右翼民粹政黨,該黨在薩克森州、薩安州和圖林根州等德國東部地區的黨組織被定性為極右翼組織,該黨的青年組織則被定性為極右翼嫌疑。德國選擇黨刻意避免公眾對其形成極右翼政黨的認知,在聯邦憲法保衛局2020年將其派系“羽翼”定性為極右翼組織后,該黨就敦促解散了這一派系并開除了個別發表極右翼言論的高層。在法國,國民聯盟(2018年改名前為國民陣線)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直強調自身的民粹主義定位,以及與其他政黨的合作意愿,刻意擺脫種族主義、“新納粹”、極端主義等負面標簽,推動公眾對其認知實現“去妖魔化”。

2023年6月25日,德國圖林根州桑內貝格市,德國選擇黨候選人塞舍爾曼(中)在桑內貝格市市長選舉中獲勝。

2023年11月23日,荷蘭海牙,由維爾德斯領導的極右翼自由黨在荷蘭議會選舉中獲勝。圖為維爾德斯參加慶?;顒?。

2024年2月3日,葡萄牙里斯本,極右翼支持者舉行示威活動。

歐洲國家對于極右翼政黨和民粹政黨的應對也存在明顯區別。民粹政黨不在國家憲保機關的整體監控之列,而對極右翼政黨,歐盟及其多數成員國均將政治極端主義與恐怖主義、種族主義并列,視其為民主法治國家的共同挑戰,持續追蹤極右翼思想的傳播情況,并對極右翼政黨采取電信監控等措施。例如,德國政府設立專門的極端主義與恐怖主義聯合防御中心,自2011年起每年向憲法保衛機關撥款2500萬歐元采取應對措施,[10]2021—2024年更斥資10億歐元打擊極右翼和種族主義。[11]

極右翼/民粹政黨的特征

與傳統主流政黨相比,極右翼/民粹政黨在政治綱領、組織動員和社會基礎方面具有鮮明特色。

一、政治綱領

極端主義與民粹主義的邊界并不清晰,相互之間甚至是流動的,極右翼政黨時常將反體制和反建制話語混合使用,而民粹政黨也不同程度游走在極端主義邊緣甚至與其合流,給西方民主價值觀和政治體制帶來挑戰。極右翼/民粹政黨最核心的概念是民族和人民,極右翼政黨同時還強調基于血統論的種族概念,兩類政黨在此基礎上建構保守主義話語,強調基于傳統價值觀的主導文化和文化共同體,其核心思想是種族或者民族歸屬決定個人價值,應當僅賦予本國國民以基本權利。極右翼/民粹政黨圍繞人民、民族、種族等核心話語,發展出一系列有別于主流價值觀的政治綱領和立場。

在移民政策上,極右翼/民粹政黨宣傳基于生物特征的民族理念,追求建立單一民族國家,渲染大規模移民帶來的種族和文化“異化”,煽動民族主義、種族主義和針對個別群體的排外主義,例如反猶主義和“伊斯蘭恐懼癥”,炒作移民帶來的安全問題,反對本國成為移民國家,并抵制歐盟移民政策,要求限制移民、拒收難民、關閉邊界。在福利政策上,極右翼/民粹政黨打出“本國優先”和“社會愛國主義”的旗號,代言小人物利益訴求,主張實施本國優先的福利沙文主義和福利民族主義,要求只為本國國民增加社會福利、減少賦稅。在歐洲政策上,極右翼/民粹政黨要求維護民族國家在歐洲的地位,質疑歐洲一體化的前進方向,反對繼續向歐盟轉讓主權或支付高額會費,不同程度提出疑歐和反歐元主張,甚至要求本國退出歐盟。在家庭和人口政策上,極右翼/民粹政黨提出基于種族基因的家庭政策措施,例如,德國國家民主黨在2021年競選綱領中主張通過積極的家庭和人口政策保障“德意志民族的存續”,要求只為德國家庭的母親提供根據生育子女數量遞增的工資。[12]在教育、衛生等其他政策領域,極右翼/民粹政黨同樣表現出種族優劣思想和排外色彩。此外,部分政黨主張分離和獨立運動,例如比利時弗拉芒利益黨的核心訴求是弗拉芒地區獨立。

二、組織動員

與傳統的中右翼政黨相比,極右翼/民粹政黨在政治溝通和動員選民方面表現出鮮明特色。一是善于攪動身份政治,發掘和調動社會當中潛在的害怕、失落、不滿等集體心理,重點面向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社會群體揭批政治或社會弊端,試圖激發共鳴、左右民眾的基本判斷。二是采取煽動性的政治話語,多運用具有反智主義色彩的話語策略,采用簡單易懂、堅定有力、直達人心的政治口號,遵循標簽化、情緒化、批判性和抗議式的行動邏輯,渲染大規模移民或歐洲一體化給本國帶來的負面影響,并訴諸示威游行等街頭政治,激化社會群體之間的矛盾對立。三是采取直接的溝通方式,對傳統主流媒體持極度不信任態度,主張取消中間環節,實現與純粹民意的直接溝通。新技術革命帶來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廣泛使用,為極右翼/民粹政黨實現實時政治溝通和動員提供了技術手段和渠道。四是發揮政治領袖的個人作用,充分突出核心政治領袖的個人風格和黨內權威地位,尤其重視借助一些言行舉止特立獨行的魅力型領袖積聚人氣,吸引“憤怒選民”。

三、社會基礎

從地域分布來看,極右翼/民粹政黨往往在居民大量外流、基礎設施建設滯后的老工業區、小城市和農村地區更為成功。例如,法國國民聯盟的支持者多集中在南部、東北部的老工業區,德國選擇黨在東部五州和西部偏遠地區動員能力最強,其地域上的邊緣化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保守邊緣群體通過支持極右翼/民粹政黨向中心地帶的精英示威,拒絕接受世界主義思想下的現代化改造。不過,從其他結構性特征來看,極右翼/民粹政黨擁有較為廣泛的社會基礎,其支持者的社會屬性較為多元,分布狀況整體均衡。從政治傾向看,選民構成非?;祀s,遠未局限在政治譜系中的某個固定陣營,不但有很多先前的右翼保守選民倒戈支持極右翼/民粹政黨,左翼陣營亦有大量選票向其流失,尤其是轉向民粹政黨。從支持者的年齡構成來看,此類政黨擁有各個年齡段選民的支持,分布相對均衡。從選民的社會階層來看,此類政黨的支持者主要分布于中產階層和勞工階層,?涵蓋了社會大多數。這些選民多出于對政治或社會現狀的不滿投票,但并不代表其個人社會經濟狀況糟糕。他們中不少是典型的中產階層,之所以支持極右翼/民粹政黨,是因為此類政黨的核心論調切中了他們對于政治現實的悲觀認識。

極右翼/民粹政黨走強的緣由

近年來,從歐洲各國選舉和民調結果來看,極右翼/民粹政黨發展勢頭強勁。2022年,梅洛尼領導下的意大利兄弟黨在大選后上臺執政,成為該國自二戰結束以來第一個極右翼政府。2023年,芬蘭人黨在議會選舉后成為第三大黨并參與執政;瑞士人民黨在大選后繼續領導政府;有“荷蘭特朗普”之稱的維爾德斯領導自由黨在議會選舉中首次躍居議會第一大黨。從民調看,法國國民聯盟、奧地利自由黨、比利時弗拉芒利益黨均穩居首位,而德國選擇黨、瑞典民主黨和葡萄牙“夠了”黨同樣表現突出。[13]極端主義與民粹主義多興盛于危機年代,其發展壯大折射出時代轉折期的歐洲深陷困境。

一、經濟不振催生失意中產

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歐美國家大行其道的超級全球化、去監管化和新自由主義帶來了諸如貧富差距擴大、失業率攀升和福利削減等負面效應,導致中產階層開始擔憂個人境遇下滑,對福利國家制度產生失望情緒。2024年1月,樂施會發布《全球不平等報告》,指出自2020年以來全球前五大富豪財富翻番,而近50億人卻由于通脹、疫情和戰爭影響日益貧困。[14]同時,歐洲一體化在一定程度上引發歐洲國家間的分配沖突,激起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在英國、荷蘭、法國、德國等國的局部地區,數十年來都存在一定比例的“憤怒選民”,這些選民對主流政治的不滿情緒日益積聚,不少人出于懲罰現有官僚機構和主流政黨的心態,投票支持各類新老邊緣政黨以及新興抗議運動,成為極右翼/民粹政黨的主要擁躉。

二、難民移民問題激化社會矛盾

繼2015年歐洲難民危機之后,2022年以來的烏克蘭危機帶來新一輪難民潮,新老難民移民問題相互交織,持續激發反移民的社會心理。移民給歐洲社會帶來雙重影響:在社會經濟領域,部分中產階層和底層民眾擔心移民難民與本國國民爭奪福利資源,將外來移民視為造成住房緊缺和失業問題的根源;在社會文化領域,保守主義者將西方文化的衰退歸結于移民敗壞本國文化傳統,希望回歸正統的國民生活方式。德國、瑞典等福利和移民政策均相對“慷慨”的國家對外來移民沒有設置嚴格準入限制,由此成為難民和移民最主要的目的國,但相關國家在若干輪大規模難民潮的沖擊下難以維持寬松的難民移民政策。在荷蘭,移民問題成為2023年大選主導議題,所有政黨均拿出移民政策主張,不少政黨都持民粹主義立場。在瑞士,大選后繼續執政的人民黨明確主張控制人口總量,特別是新移民的數量。

三、地緣安全沖突加劇民意撕裂

當前歐洲戰略環境嚴重惡化。一方面,烏克蘭危機帶來能源供應緊張、物價飛漲、經濟下行、企業外遷等問題,英國2022年通脹率一度達到近41年來最高,德國物價更是創造近70年來的最高紀錄。生產生活成本攀升加劇勞資矛盾,引發民眾對本國政府和執政黨的強烈不滿,包括法國、英國、德國、西班牙等在內的歐洲多國爆發大規模罷工潮和示威抗議活動,聚焦延遲退休和加薪等民生問題。另一方面,巴以沖突加劇歐洲社會猶太裔和穆斯林群體的文化沖突對抗,激活反猶主義和“伊斯蘭恐懼癥”,引發關于國家身份認同、移民和極端暴力的爭論。以德國為例,自2023年10月新一輪巴以沖突爆發以來,出于政治動機的刑事案件,尤其是反猶刑事案件較之前幾個季度大幅增加。各種仇恨言論大行其道,使種族對立情緒、恐怖襲擊風險和國內安全威脅不斷提升,由此進一步加劇歐洲社會的民意撕裂和社會極化。

四、極右翼/民粹政黨擅長靈活調整路線

民粹政黨時常被形容為“變色龍”,可以不斷改變立場以適應新形勢需要。[15]不少極右翼/民粹政黨采取社會文化立場向右、社會經濟立場向左的混合綱領,既堅持主張種族同質的民族與文化共同體,又著力以社會福利政策吸引失意中產和底層選民。在現實需要尤其是上臺執政前景的牽引下,這些政黨往往走上政治實用主義和“主流化”路線,謀求通過從體制內部推進改革來實現政治目標,一方面順應時勢變化調整政策路線,在難民、移民和國內安全政策之外發展多元化議題,補齊作為單一議題黨的短板;另一方面,弱化部分極端立場,與發表種族主義言論的政要或極右翼暴力組織劃清界限,避免發展極右翼分子入黨,集中力量動員對主流政黨失望的中間階層。例如,意大利聯盟黨和法國國民聯盟都曾主張本國退出歐盟或者歐元區,在發現這一極端立場難以贏得大選之后均弱化立場,轉而主張本國留在歐盟中發揮改革作用。

極右翼/民粹政黨的影響

極右翼/民粹政黨當前走強的現象絕非曇花一現,其生存與壯大對歐洲的政治生態及一體化進程帶來多方面影響。

一、沖擊歐洲主流政黨的政治地位

對于固守政治中間地帶的歐洲主流政黨而言,極右翼/民粹政黨“非左非右”的政治立場對其形成了有力挑戰,而2024年的歐洲議會選舉又將是一次嚴峻考驗。目前,歐洲議會中的親歐政治中間力量主要由歐洲人民黨、社會民主進步聯盟、歐洲復興聯盟和綠黨組成,盡管這幾個黨團整體規??赡芪s,但仍能守住議會多數票。然而,極右翼/民粹政黨仍給主流政黨帶來極大沖擊,一方面,嚴重削弱主流政黨的主導地位,分流傳統大黨的票倉,導致中左和中右政黨喪失在組閣和執政中的主導地位和控局能力;另一方面,促使主流政黨改變綱領路線,不少歐洲國家主流政黨在指責極右翼/民粹政黨反移民和排外立場的同時,也紛紛借鑒后者的成功經驗,回應民眾切身訴求,其在事實上已接受限制移民的立場。

二、推動歐洲政治生態加速“右轉”

極右翼/民粹政黨的發展加劇了歐洲政治右傾與極化趨勢,削弱了歐洲和各國政治穩定性。極右翼/民粹政黨一直尋求跨國合作和歐洲聯動,在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的背景下加強聯動以為大選造勢,謀劃在歐洲議會中組建更大規模的黨團。面對這一形勢,一些歐洲政要發出歐洲集體“右轉”的悲觀論斷。例如,德國聯邦憲法法院前院長沃斯庫勒認為,2024年德國東部三場州選過后,德國選擇黨將深刻改變德國現有政黨政治格局。極右翼/民粹政黨的走強導致各州在選舉之后的組閣時間日益延長,尤其在德國東部左翼黨力量較強的圖林根州,州選之后的組閣形勢異常棘手。

2022年9月18日,意大利貝加莫,民眾參加一年一度的聯盟黨集會。

不過,歐洲各國政治右傾和極化程度分化明顯,充分體現在主流政黨對極右翼/民粹政黨的接受程度和合作態度上。一方面,在意大利、瑞士、匈牙利、波蘭等國,極右翼/民粹政黨可以上臺執政,傳統政黨愿與其聯合組閣;另一方面,在德國等國,主流政黨仍將其視為歐洲民主的威脅,甚至筑起“防火墻”合力排斥,因而此類政黨即便在選舉中成為第一或第二大黨,也不具備政治結盟能力。

三、制約歐洲一體化的發展進程

極右翼/民粹政黨通常從(極端)民族主義立場出發,主張建設“歐洲各民族的聯盟”,[16]對移民、歐盟和全球化等持懷疑態度,質疑歐盟官僚機構的運作方式,拒絕接受歐盟規則,要求徹底改革歐盟,與主流政黨在歐洲和國家層面同時展開激烈爭奪和博弈。如果極右翼/民粹政黨在大選中持續坐大,勢必對各國的歐洲政策以及歐盟的決策產生持久影響,給歐洲一體化的未來帶來風險。不過,右翼極端保守陣營高度異質化,極端化程度各不相同,政治綱領分歧極大。例如,在對俄政策上,波蘭的法律與公正黨堅持反俄路線,而德國、法國、奧地利等國的民粹政黨大多持親俄立場;在移民政策上,意大利、希臘等南歐國家的極右翼/民粹政黨要求其他國家從地中海國家接收更多難民,波蘭、匈牙利、德國的同類政黨則竭力反對在歐洲層面攤派難民。意大利聯盟黨在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后曾力主在歐洲議會建立極右翼/民粹政黨的聯合黨團,由于各方立場差異大未能如愿,這表明各國極右翼/民粹政黨的力量仍舊分散,而這一點也為主流政黨守住政治中間地帶和歐洲一體化大方向提供了機遇。

結語

在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之際,極右翼/民粹力量是否會迎來集體狂歡?從歐洲議會層面看,目前極右翼/民粹政黨背景的議員整體占比接近20%,主要分布在“認同與民主”“歐洲保守派和改革派”中,這兩個黨團在歐洲議會七個黨團中分列第五和第六位。[17]根據民調機構的輿情跟蹤,這兩個黨團當前民調躍居第三和第五位,在2024年大選后均有望擴大規模,極右翼/民粹政黨背景議員的總占比也可能達到創紀錄的25%。不過,持續變動的民調支持率不等于最終得票率。綜合來看,極右翼/民粹政黨在一些國家的基本盤并未顯著增加。以意大利為例,盡管兄弟黨以28.7%的支持率領先,但聯盟黨的支持率卻從2020年的30%跌至2023年的8.9%,這更多是保守陣營內部“洗牌”。[18]此外,與不少歐洲國家政治“右轉”趨勢相反,在2023年的西班牙大選中,兩個主流政黨均保持了30%以上的得票率,而在波蘭大選中,法律與公正黨盡管保住第一大黨地位,但圖斯克領導的親歐自由派公民聯盟最終上臺執政。鑒于此,極右翼/民粹政黨在2024年的歐洲系列選舉中還會有突出表現,但其能否整體性崛起仍有待觀察。

作者系同濟大學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問題研究所教授

[1]?Uwe?Backes?and?Eckhard?Jesse,?Politischer?Extremismus?in?der?Bundesrepublik?Deutschland:?Bd.?II,?Bonn:?Bundeszentrale?für?Politische?Bildung,?1989,?p.?33.

[2]?Gerhard?Hirscher?and?Eckhard?Jesse?ed.,?Extremismus?in?Deutschland,?Baden-Baden:?Nomos,?2013,?p.9;?Armin?Pfahl-Traughber,?“Linkxextremismus–Analytische?Kategorie?oder?politisches?Schlagwort??Begriffsbestimmung?–?Differenzierung?–?Ideologievarianten,”?in?Gerhard?Hirscher?ed.,?Linksextremismus?in?Deutschland.?Bestandsaufnahme?und?Perspektiven,?München:?Hanns-Seidel-Stiftung,?2014,?pp.7-18.

[3]?Cas?Mudde,?“Radikale?Parteien?in?Europa,”?Aus?Politik?und?Zeitgeschichte,?No.?47,?2008,?p.13.

[4]?Jan-Werner?Müller,?Was?ist?Populismus??Ein?Essay,?Berlin:?Edition?suhrkamp,?2016,?p.42.

[5]?同[4],?pp.27-28.

[6]?伍慧萍:《歐洲民粹主義興起根源的四種解釋范式與政黨發展規律》,載《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22年第3期,第124頁。

[7]?Uwe?Backes?and?Eckhard?Jesse,?“Demokratie?und?Extremismus.?Anmerkungen?zu?einem?antithetischen?Begriffspaar,”?Aus?Politik?und?Zeitgeschichte,?No.?44,?1983,?pp.3-18.

[8]?Karin?Priester,?“Flie?ende?Grenzen?Zwischen?Rechtsextremismus?und?Rechtspopulismus?in?Europa?”?Aus?Politik?und?Zeitgeschichte,?No.?44,?2010,?p.33.

[9]?“Rechtsextremismus?und?rechtsextremistischer?Terrorismus,”?2022,?https://www.verfassungsschutz.de/DE/verfassungsschutz/der-bericht/vsb-rechtsextremismus/2022-vsb-rechtsextremismus_artikel.html#doc1530824bodyText6.

[10]?Asiye??ztürk,?“Editorial,”?Aus?Politik?und?Zeitgeschichte,?No.?44,?2010,?p.1.

[11]?Presse-?und?Informationsamt?der?Bundesregierung,?“Ma?nahmenkatalog?des?Kabinettausschusses?zur?Bek?mpfung?von?Rechtsextremismus?und?Rassismus,”?November?2020,?https://www.bundesregierung.de/resource/blob/974430/1819984/4f1f9683cf3faddf90e27f09c692abed/2020-11-25-massnahmen-rechtsextremi-data.pdf?download=1.

[12]?Merve?Schmitz-Vardar,?“Nationaldemokratische?Partei?Deutschlands,”?October?2021,??https://www.bpb.de/themen/parteien/wer-steht-zur-wahl/bundestagswahl-2021/338938/nationaldemokratische-partei-deutschlands/.

[13]?“Landtagswahlumfragen.?Wenn?am?n?chsten?Sonntag?Landtagswahl?w?re...,”?October?2023,?https://www.wahlrecht.de/umfragen/landtage/index.htm;?“Sonntagsfrage?Bundestagswahl.?Wenn?am?n?chsten?Sonntag?Bundestagswahl?w?re?…,”?October?2023,?https://www.wahlrecht.de/umfragen/index.htm.

[14]?Oxfam,?“Bericht?zur?sozialen?Ungleichheit?2024.?Inequality?Inc.,”?January?2024,?https://www.oxfam.de/ueber-uns/publikationen/bericht-soziale-ungleichheit-2024.

[15]?Karin?Priester,?“Wesensmerkmale?des?Populismus,”?Aus?Politik?und?Zeitgeschichte,?No.?5-6,?2012,?p.3.

[16]?“Le?Pen:?Europ?er?stellen?die?Funktionsweise?der?EU?in?Frage,”?November?2023,?https://www.euractiv.de/section/europa-kompakt/news/le-pen-europaeer-stellen-die-funktionsweise-der-eu-in-frage/.

[17]?Peter?Kapern,?“Greifen?Rechtsextreme?nach?der?Macht?in?Europa?”?November?2023,?https://www.deutschlandfunk.de/afd-rechtsextremisten-rechtspopulisten-europa-parlament-wahl-102.html.

[18]?“EU-Parlament:?Neueste?Wahlumfragen?im?Wahltrend?zur?Europawahl,”?January?2024,?https://politpro.eu/de/eu-parlament;?“Europawahl?2024.?Greifen?Rechtsextreme?nach?der?Macht?in?Europa?”?October?2023,?https://www.deutschlandfunk.de/afd-rechtsextremisten-rechtspopulisten-europa-parlament-wahl-102.html.

猜你喜歡
極端主義民粹主義
俄羅斯學界反極端主義研究概況及其特點
網絡民粹主義對高校大學生的消極影響
民粹主義研究的概念泛化問題及其辨正
德國29名警察分享希特勒照片被停職
新西蘭殺戮事件凸顯白人極端主義在全球影響之廣
西方民粹主義專題研究
近期吉爾吉斯斯坦國內伊斯蘭極端主義發展及影響分析
新民粹主義:中東歐政治現象的解讀
關于李大釗與民粹主義關系的辨析——重讀《青年與農村》
極端主義的特征①
91香蕉高清国产线观看免费-97夜夜澡人人爽人人喊a-99久久久无码国产精品9-国产亚洲日韩欧美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