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入約”伴生結構性安全困境

徐剛

2024年2月26日，匈牙利國會投票批準關于瑞典加入北約議定書的議案。3月7日，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向北約遞交入約文件，瑞典正式成為北約第32個成員國。瑞典加入北約，不僅標志著其200余年中立國地位的終結，還表明除俄羅斯以外的波羅的海國家都已被納入北約版圖。與此同時，俄羅斯“見招拆招”“果斷亮劍”，總統普京在同一天簽署了設立列寧格勒軍區和莫斯科軍區的總統令，調整俄西部邊境地區的軍事部署以應對北約。瑞典“入約”是影響歐洲地緣安全格局的大事件，俄羅斯與西方的結構性安全困境將顯著加深。

北約看似更強大

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表示，瑞典的加入將“使北約更強大”。那么，瑞典會在哪些方面提升北約的實力？

首先，瑞典擁有強大且別具特色的軍事資源。與其他中立國稍有不同，瑞典曾憑借先進的科技和發達的軍工實現了“武裝中立”。瑞典是世界主要武器出口國，哥特蘭級潛艇、“鷹獅”戰斗機等先進武器聞名世界。瑞典打通加入北約最后一個堡壘的手段便是使出了武器“撒手锏”。2024年2月23日，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訪問匈牙利，簽訂了向其出售4架“鷹獅”戰斗機和延長現有“鷹獅”戰斗機隊合同的協議，這成為匈牙利“放行”瑞典“入約”的重要前提。同時，瑞典武裝部隊約有3.8萬名訓練有素的軍人，能夠在北極極寒的條件下執行復雜任務，這將進一步增強北約在北極地區的威懾和防御能力。

其次，瑞典地理位置重要且輻射范圍廣。瑞典橫跨北海和波羅的海，與芬蘭毗鄰，加入北約有助于后者整合北翼防務力量、形成波羅的海乃至北極地區“防御鏈”。哥得蘭島是波羅的海最大島嶼和咽喉，可以控制波羅的海的海上航線，直面俄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和俄羅斯波羅的海艦隊總部所在地加里寧格勒。從地理上看，吸納瑞典使北約完成了其北歐板塊的最后一塊拼圖，俄羅斯則被北約由直線對峙升級為C型包圍。瑞典“入約”使北約最終構建起遏制俄羅斯的所謂“環波羅的海安全圈”。

再次，促成北極加速“北約化”。瑞典加入北約后，北極圈國家或北極理事會內部形成“北約國家VS俄羅斯”的局面，顯著改變了北極地區的力量平衡。北極地區擁有豐富的油氣、航道和漁業資源，戰略價值不斷凸顯。近年來，隨著地緣政治進入動蕩變革期，美歐國家主要通過加緊推動北極“北約化”爭奪北極地區主權和資源。瑞典“入約”無疑使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在北極戰略競爭中占據上風。

歐洲未必更安全

盡管瑞典的加入使北約看似變得更強大，但斯托爾滕貝格關于“瑞典更安全，我們所有人都更安全”的想象未必如愿。

首先，瑞典獲得了安全同盟，但丟失了使其維持200多年和平的安全環境。瑞典“入約”后將獲得北約集體防御條款的保障，在未來可能與俄羅斯發生的對抗中不再孤獨。然而，瑞典丟棄“中立保國”之策，便喪失了置身于陣營對抗之外的潛在調解者角色，甚至不得不讓渡獨立決策和防務自主權?！叭爰s”后的瑞典或將成為與俄羅斯對峙的前沿和陣營沖突的犧牲品。所以當克里斯特松首相稱“這是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的同時，瑞典民防大臣卡爾-奧斯卡·博林則表達了對瑞典被卷入戰爭的擔憂。

2024年3月7日，瑞典首相克里斯特松向北約文件保管國美國國務卿布林肯遞交瑞典加入北約的文件，標志著瑞典正式“入約”，成為北約第32個成員國。

其次，歐洲安全架構進一步斷層，安全脆弱性顯著增強。一方面，芬蘭和瑞典的加入延續了北約東擴、北擴的擴張態勢，俄羅斯與西方之間的“灰色地帶”減少，彼此發生正面、直接沖突的可能性大幅提升，歐洲安全格局日益走向“集團化”和“陣營化”。另一方面，歐洲—大西洋安全同盟的裂隙不斷加大。芬蘭和瑞典加入北約后，北約和歐盟的疊合性增強，美歐在歐洲防務自主問題上存在難以彌合的分歧。歐洲主要大國之間以及北約各成員國之間也并非“一條心”。法國總統馬克龍出兵烏克蘭的造勢未獲德、英等國響應，匈牙利近年在涉烏克蘭和北約問題上的立場與眾不同，斯洛伐克新政府一上臺便宣布停止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并反對向俄羅斯施加新制裁。此外，歐洲是中立國家較為集中的地區，芬蘭和瑞典放棄中立而轉向同盟雖然短期內不會導致愛爾蘭、奧地利以及瑞士跟風，但這些中立國內部關于加入北約的聲音和討論明顯增多。歐洲中立主義或將進一步衰落，促成世界和平與安全的歐洲力量恐會遭到削弱。

俄羅斯與西方結構性困境加劇

瑞典加入北約的初衷是為了維護自身安全，而北約吸納瑞典也是為了壯大與俄羅斯對抗的實力，但這必然會導致俄羅斯的安全感下降，進而產生難解的安全困境。

首先，波羅的海仍是俄羅斯與北約爭奪的重要對象。波羅的海是俄羅斯“通歐、融歐、懾歐、制歐”的關鍵通道及自立自強的基礎。吸納瑞典意味著北約在波羅的海對俄羅斯形成包圍、封鎖之勢，是俄羅斯無法容忍和承受的，其反制的立場十分堅決。除了新設兩大軍區外，俄羅斯還宣布其軍隊人數將在三年內增至150萬。俄羅斯新設軍區使用“列寧格勒”之名意在強調俄羅斯人的斗爭意志和勝利指向，因為歐洲人清楚知道二戰期間蘇聯人在列寧格勒保衛戰中的頑強抵抗精神和集體意志力。2024年2月29日，普京在國情咨文中也再次發出警告，西方的過火行徑可能加大核戰風險。

其次，北約繼續擴張將使俄與西方的結構性矛盾進一步加劇。烏克蘭危機已持續兩年，北約在背后拱火澆油導致危機迄今未有結束的跡象，僵局仍在持續。瑞典加入北約后誰將是下一個擴員對象或難以預測，但可以斷定北約擴容的步伐不會停止。無論是格魯吉亞的公開表態還是摩爾多瓦一些政治人物的暗地盤算，都會隨著俄與西方對抗的延續逐漸展現。應引起人們注意的是，更大規模的沖突該如何避免？

烏克蘭危機及其引發的俄與西方對抗正在重塑冷戰結束以來的歐洲地緣安全格局，瑞典加入北約即是其中一環。隨著美西方對俄羅斯直接威脅加大以及緩和對抗的“中間地帶”減少乃至消失，俄與西方關系的結構性困境將更加嚴峻。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一帶一路”研究中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