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消失的樓蘭

金豐 王成

羅布泊在塔里木盆地的最低處，曾是我國第二大內陸湖泊，塔里木河和孔雀河注入其中，但是如今，這片湖泊卻沒有水。

原本遼闊的綠洲一夜之間變為沙海，成了古往今來探險者走不出的陸地“百慕大三角”。有人說這里被施了魔咒，事實好像確實如此，巨變從“咒語”下達的那一刻生效，逐漸讓一具具生命干涸。

死亡之海羅布泊干涸之謎

越靠近塔克拉瑪干東部，手機信號就越不穩定，甚至時有時無。視線中，沿途各種自然風光逐漸被單一的地貌代替。停下車來舉目四望，光線格外熾烈晃眼，戈壁沙漠延伸至天際線，仿佛沒有盡頭。

在茫茫無際的沙海行駛，輪胎卷起的黃沙與汽車尾氣混為一體，揚起一條短暫的塵煙，這是還有人存在的證明。再往東走，至沙漠最東緣，就是中國四大無人區之一——羅布泊。隨著手機信號完全消失，標志著與外界徹底失聯。這片地域發出了無聲的警告，對外來者一視同仁進行拒絕。

然而，越危險的地方越令人著迷，手機沒有信號對一些人來說更像是赤裸裸的邀請。是探訪、巡查、解密，還是被未知玩弄于股掌之間？都是一道謎題。

在遙感衛星圖中，羅布泊是若羌縣境內的一只“巨耳”，明暗相間的半環狀線條，一圈一圈地向中心收攏，不但有耳輪、耳孔，甚至還有耳垂。它位于新疆塔里木盆地東部最低處，中國最大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最東緣。起初，并沒有多少人到訪，但憑借一張不清晰的圖片，這里獲得了一個神秘的名字“地球之耳”。

也有人把它叫做“羅布淖爾”，由蒙古語音譯過來，意思是多水匯集之湖，《山海經》將這里命名為“幼澤”， 即為“瑤池”，傳說是西王母居住的地方。它該是繁華的，是牛馬成群、綠林環繞、河流清澈的。但是站在羅布泊的邊緣，面對著無數沙石涌起的褶皺，一層又一層蔓延至遙不可及的天際，心中頓然生出荒涼，生出悲哀。

羅布泊曾是中國的第二大咸水湖，但關于羅布泊的干涸時間，始終是一個懸而未決的謎。

1972年，美國宇航局發射的地球資源衛星，拍攝下了干涸的羅布泊湖衛星圖，于是，許多人都認為羅布泊的干涸時間為1972年。直到2008年，通過眾多專家的不懈努力，才終于解開謎底：羅布泊干涸時間是在1962年。據資料顯示，1958年，羅布泊還經歷過一場特大洪水，彼時羅布泊的水域面積有5000平方千米。它并非一夜驟變，然而三四年的時間就人間蒸發同樣令人震驚?？茖W研究表明，羅布泊本是一個寬而淺的湖面，湖底平均離地面僅三米。這么淺的湖，水體變化會非?？?，在沒有任何水源補充的情況下，一年湖水深度因蒸發可減少一米。而在60多年前，塔里木河下游斷流，羅布泊在短時間內干涸也就不足為奇了。

羅布泊干涸之后，周圍生態環境發生巨變，沙漠化嚴重，生態迅速退化，很快和廣闊無垠的塔克拉瑪干沙漠融為一體，寸草不生。就連“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枯一千年”的胡楊樹也接連“死去”，它們放棄地表的身體，讓根莖在地下耐著干旱，等待水源來的那天重生。

而關于“耳朵”形狀的形成，至今仍無確切的說法。有觀點認為，這主要是由20世紀50年代后期來自天山南坡的洪水沖擊而成。洪水流進湖盆時，穿過沙漠，夾帶大量泥沙，沖擊、溶蝕著原來的干湖盆，并按水流前進的方向，形成水下突出的環狀條帶。干涸湖床逐漸因此產生微妙的地貌變化，影響了局部地質的組成成分，這才造成干涸湖床的光譜呈現出“耳朵”的形狀。

深入羅布泊腹地的途中會經過著名的“大海道”雅丹群。它本是古絲綢之路的一段，原來是海，現在是戈壁。風吹沙蝕，雕刻出毫無人工痕跡的雅丹地貌，矗立在沙漠之中。大海道構成了古絲綢之路上最富傳奇的一段，透過艷陽，透過黃沙，仿佛能看見千百年前的烽火驛站，看見駱駝成群排成一隊蜿蜒在沙丘之上，就像身臨海市蜃樓一樣，踏進了前人的土地。

羅布泊的腹地生長著許多峽谷。起飛無人機就能直觀了解，這里是名副其實的“死亡之?！?，仿佛沒有文明存在。試圖在這片領域上尋找生命，最后只能找到自己。這是真正的無人區。

一進入峽谷，等同于進入天然迷宮。幽深莫測、迂回曲折、環環相扣，永遠找不到出口。被廣袤的荒蕪包裹著，失去了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失去與外界的聯系，某一刻，自由或許會取代恐懼，想要永久迷失在這荒涼的萬種風情里。

沙漠中的龐貝消失的樓蘭古國

1900年，探險家斯文·赫定和幾名向導在尋找羅布泊蹤跡的途中，意外地發現沙漠中有一個地方分布著城墻、街道、房屋……甚至還有烽火臺。本以為是長久跋涉產生了幻覺，沒想到，隨后竟在此處發掘出錢幣、絲織品、陶器等大量文物，其中有36張寫有漢字的紙片、120片竹筒和幾支毛筆。斯文· 赫定稱此地為“沙漠中的龐貝城”，一經現世便震驚全世界。

于是，許多國家的考古隊、地質學家紛至沓來，學者們發現：流沙覆蓋了幾十年的木筒和殘紙上都出現了此地的中文名，它就是《漢書·西域傳》第一章所描述的——樓蘭。此后，在整個漫長的20世紀，探索樓蘭文明就成了學界的熱點。斯文·赫定之后，各國學者與探險家又在羅布荒原之中發現了十幾處樓蘭王國時期的古跡，出土的文物足以裝滿一座博物館，甚至破譯了早已消逝在歷史洪流中的樓蘭官方語言——佉盧文。

從現在的地理位置上看，樓蘭古國坐落在羅布泊西北角，若羌縣北境。歷史上，它曾是一個著名的“城廓之國”，地處古絲綢之路的咽喉，與敦煌相鄰，也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受漢朝西域都護府管轄。但在漢朝以前，中原人并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神秘國度。至張騫出使西域，才第一次將樓蘭帶入了中原人們的視線。隨著絲綢之路的開辟，樓蘭成為古代絲路的要塞。繁榮的商業帶給樓蘭財富，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更是浸潤無聲，通過絲綢之路帶給樓蘭人富足的生活，也帶去了發達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一時間，樓蘭成為西域的樂土、沙漠里的天堂。

喧囂與繁華并沒有持續太久，4世紀之后，聞名遐邇的樓蘭王國忽然銷聲匿跡，這片土地一夜之間陷入了沉寂。公元400年，法顯西行取經途經此地，他在《佛國記》中記錄到，此地已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焙髞?，樓蘭的存在逐漸變得撲朔迷離，人們對史料中記載的樓蘭古城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以致于后來史官編寫正史時都沒有提及這個地方，甚至對于曾經繁華的西域盛況都不愿多言。

荒漠的守望者擁有長命百歲的秘訣

樓蘭消失，羅布泊干涸，但曾經養育過它們的塔里木河從古至今奔流不息。

如果從葉爾羌河算起，塔里木河全長有2486公里，流域總面積102萬平方公里，是我國最長的內陸河。這條河滋養著無數生態與文明，和田、尼雅、龜茲、樓蘭……其中，在塔里木河流經的地方，有一個“中國最后的羅布人”聚集的村寨，從這里環望四周，向南是舉世聞名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向北是塔里木河與孔雀河孕育的塔里木綠色走廊。

羅布人村寨地處塔里木盆地東北邊緣，20多年前，羅布人村寨開始開發，在此居住的20多戶陸續搬遷，只留下阿木東等3戶人家，他們都是羅布人的后裔。阿木東·艾不東今年67歲，聲音洪亮，面色紅潤，他的家中有兩件傳家寶：用羅布麻紡織的“袷袢”和“船形帽”。如今，村中的幾戶人家仍保留著祖祖輩輩的傳統：撐著獨木舟打魚為生。捕魚回來，任各家隨意取食，待吃完后再捕。阿木東打過最大的魚有兩米多長，但這是河里的種子魚，于是他又將大魚放入河中。這樣，來年它的子孫就會滿塘飛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就是羅布人，他們知足常樂，依托自然，崇敬自然，并不作太多的索取。

關于羅布人的資料記載，最早見于著錄是在6世紀中期?！段簳ね鹿葴啞酚涊d：“吐谷渾北有乙弗勿敵國，俗風與吐谷渾同。不識五谷，唯食魚及蘇子?！?吐谷渾是當時青海北部和新疆若羌、且末一帶，為鮮卑族的一支。羅布人的風俗與其相同。此后千余年間，羅布人不再見于著錄。直到清雍正元年（1726年）再度出現于“羅布淖爾”字眼時，他們已被清廷稱作“回人”了。

2000多年前，包括羅布人在內的羅布泊居民，創造了聞名而神秘的樓蘭文化?？煞N種原因讓樓蘭永遠沉入沙海。那之后，一部分樓蘭后裔固守舊俗，他們被稱為羅布人，與羅布泊水域生死相依了千年之久。上世紀七十年代，羅布泊徹底干涸，羅布人不得已離開家鄉，沿著塔里木河一次次向上游遷徙。今天的羅布人村寨，就是這樣從羅布泊遷徙來的。

13世紀末，馬可·波羅路過羅布泊，記述了一個“羅布”大城的故事。此前浩如煙海的史料中卻很難找到羅布人的記載。19世紀初，一大批外國探險家來到這里，較有名氣的如俄國人普爾·熱瓦爾斯基、英國人斯坦因和日本人橘瑞超等，他們都留下了一些關于樓蘭的游記，此后，“羅布人”的字眼才頻繁出現在大眾視野。

如今，羅布人的生活習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們不再單以捕魚為生，還學會了打獵、放牧，飲食上也開始吃烤馕和牛羊肉。當地的羅布人回憶，一開始，他們不知怎樣做烤馕，更不知怎么烤牛羊肉。于是，就用現成的材料——干枯的胡楊木作為火柴，把沙子燒得滾燙，將和好的面餅埋在灼熱的黃沙中，烤上一會取出來，就成了別有風味的烤馕?？狙蛉庖彩侨绶ㄅ谥疲簩⒀蛉饴裨跓嵘钞斨?，幾小時后取出，便成了獨特的烤羊肉……

羅布泊地域荒蕪干旱，但羅布人百歲壽星比比皆是，鶴發童顏，耳聰目明。1987年全國3700多名百歲以上的老人中，羅布泊周邊就有近900名。1989年全國評出健康百歲老人19名，這里又占6名，被國際自然醫學界認定為全世界第四個長壽區。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地區，卻擁有長壽的秘密，引起了國內外專家多次考察探索。

經科學研究表明，由于羅布人居住地區較為偏僻，遠離環境污染，并且單一食魚，使得族群的許多人更加健康長壽。當地的老人在采訪中說，羅布麻茶是天賜的大漠神物，他們天天喝，會得到庇佑。但或許，羅布老人們規律勞作的習慣，樂觀豁達的心態才是真正長命百歲的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