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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社會觀視域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再發現

2024-04-07 08:11
關鍵詞:社會學維度馬克思主義

沈 東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南京 211106)

一、問題的提出:“大社會觀”及其價值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強基礎學科、新興學科、交叉學科的建設,加快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的大學和優勢學科?!保?]34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既是基礎學科,也是新興學科,更是交叉學科。 然而,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卻沒有順理成章地成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優勢學科。 問題就在于,為什么馬克思主義能夠成為立黨立國、興黨興國的根本指導思想,而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卻表現出艱難曲折、清冷低沉、后繼乏力的發展態勢呢。 換言之,與“馬克思主義是我們立黨立國、興黨興國的根本指導思想”[1]16的國家意識形態定位相比,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并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學科期待、學術期待、話語期待。 不論是研究成果的數量與質量,還是研究成果的廣度與深度,都遠不及其他分支社會學研究。 從根本上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之所以不盡如人意,其實質還在于元理論層面“大社會觀”的缺失。 推動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需要建構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

所謂大社會觀,是既蘊含時間維度的歷史觀,也展現空間維度的實踐觀,同時也折射科學維度的學科觀,是一種表征歷史性、實踐性、學科性且帶有“理論自覺”[2]9特質的社會學范式。 一方面,從構成要素角度看,“大社會觀”不僅涵蓋了家庭、學校、鄉村、社區等社會細胞,同時也覆蓋了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社會部門,指向由社會細胞和社會部門共同組成的與自然界相對應而存在的人類社會。 另一方面,從結構層級來看,“大社會觀”既指向人們賴以生存的地域性社會,也暗含具有自然地理邊界的主權性社會,同時還囊括了人類歷史發展的全球性社會。因此,“大社會觀”展現出大小不一的圈層結構,呈現出內外有別的差序格局,其最終指向于建構“國家—社會”于一體的“大社會”。 換言之,“大社會觀”并非是指某一類型、某一時段、某一民族、某一國家的實體社會,其終極目標在于建構一個融“大社會—中社會—小社會”于一體的“總體性社會”,進而促進人類社會的良性循環、有機互動。

“大社會觀”之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具有元理論層面的決定性意義。 從歷史維度看,“大社會觀”不僅回答了近代以來中國社會“由分到合”①所謂由分到合,指的是近代以來中國社會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四分五裂狀態逐漸發展演進為一個獨立完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從而實現了大一統的社會形態。的歷史發展過程,而且在此基礎上還清晰描繪出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歷史傳統。 從實踐維度看,“大社會觀”既能動態展現近代以來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由弱到強”②所謂由弱到強,指的是近代以來中國社會從飽受外敵侵略、列強瓜分的積貧積弱社會狀態逐步成長壯大為具有獨立主權的民族國家,從而增強了國際地位和綜合國力。的巨大實踐成就,也能以此為切入口靜態擘畫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目標。 從學科維度看,“大社會觀”不僅極大拓展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由低到高”③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學術界普遍在“分支學科→學科范式→指導地位”三個維度上闡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一是從分支學科(子學科)的維度闡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將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與城市、鄉村、消費、宗教、文化等分支社會學相提并論,將其視為社會學子學科的重要構成;二是從學科范式的維度闡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將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與實證主義社會學、人文主義社會學相提并論,將其視為社會學的三大傳統范式之一;三是從指導地位的維度闡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將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視為中國社會學的指導學科,提出建立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社會學學科體系。 因此,從“分支學科→學科范式→指導地位”的維度,展現出“由低到高”的特征。的學科視野與格局,同時更加豐富發展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內涵。 由上可知,不論是歷史維度、實踐維度,還是學科維度,“大社會觀”均契合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歷史傳統、實踐目標、學科內涵,有助于從根本上推動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再發現。 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一要在歷史維度接續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歷史傳統,二要在實踐維度確立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目標,三要在學科維度明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內涵,進而建構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

二、歷史維度: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歷史傳統

從歷史維度看,“大社會觀”是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歷史傳統的當代呈現。 自1838 年孔德提出社會學以來,一代代社會學家基于不同的視角、運用不同的方法,對社會問題展開不同維度的研究,形成了風格迥異與流派眾多的社會學研究范式。 孔德之后,社會學先后誕生馬克思、涂爾干、韋伯三大古典社會學奠基人,分別形成了批判主義、實證主義、人文主義三大社會學研究傳統。馬克思作為批判主義社會學的創始人,以其“批判”之精神而著稱于理論脈絡中[3]90。 馬克思之后,批判主義社會學研究傳統并沒有因馬克思的逝世而中斷,反而得到其他社會學家的繼承與發揮,構成社會學發展的多元理論形態。 基于大社會觀的發展訴求,學術界應當接續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歷史傳統。

第一,早期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傳播應用。早期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傳播應用,大體存在兩條路徑:一是從理論譯介角度看,以李大釗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吸收、引進、翻譯、介紹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立足近代中國的國情、社情、民情,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的傳播應用。 二是從經驗研究角度看,以毛澤東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圍繞階級階層、武裝斗爭、統一戰線、工人農民、城市鄉村等問題,深化了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的結合,從而推動形成了“毛澤東思想”④毛澤東運用田野調查、個案分析、深度訪談等社會學方法,對中國社會展開過細致入微的調查研究,形成了具有解釋力和說服力并最終被實踐證明的理論成果,如《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尋烏調查》《反對本本主義》《怎樣分析農村階級》等,這些都是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研究成果。這一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理論成果,正確揭示了近代中國的社會性質[4]33,進而為中國革命的勝利指明了方向。 因此,在上述兩條傳播應用路徑之下,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和先進知識分子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歷史進程。 從這個角度看,早期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傳播應用,具有革命斗爭、階級分析、反帝反封建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實踐品質。 也正因為如此,早期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傳播應用,展現出革命批判有余而維護建設不足的學科形象。

第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爭議前行。 1949 年以后,隨著高校院系調整,國家整體取消了社會學的學科建制,將其定性為“資產階級的學問”,對社會學從業人員進行改編。 此后直至改革開放,中國高等教育體系與學科建制中均沒有社會學的身影,中國社會學也自此遭受著“中斷”的厄運。 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隨著中國高等教育的正?;?,中國社會學得以恢復重建。 恢復重建之后的中國社會學,開始運用社會學方法對中國社會結構、社會分層、社會變遷、社會轉型展開深入研究,為維護社會秩序、推動社會進步提供政策建議。 這一階段,中國社會學側重于學科重建與內在發育:介紹西方社會學理論、完善社會學研究方法、挖掘社會學研究主題、形成社會學學科規范。 而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也重新回到中國社會學視域之中。①早在1990 年,受國家教委委托,南開大學社會學系就舉辦了第一屆全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理論研討班,組織編寫教材和出版專著。此階段最著名的當屬“丁費之辯”[5]26,即以費孝通和丁克全為代表的學術論爭與觀點碰撞,一定程度推動了以歷史唯物主義為基礎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發展。

第三,21 世紀以來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清冷低沉。 21 世紀以后,隨著中國社會學“春天”的到來,中國社會學也迎來了井噴式發展,不僅涉及城市、農村、移民、政治、經濟、性別、消費、轉型等大量研究主題,而且開始對西方社會學知識體系進行再認識、再反思、再批判,并在本土化浪潮之下,嘗試構建中國社會學知識體系。 在此趨勢下,以鄭杭生、劉少杰為代表的社會學家,呼吁推動發展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產生了一批代表性的學術成果。 此一階段,學術界開始意識到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重要性,一些學者開始以此為學術研究方向,組織學術團隊,申請學術課題,出版教材專著,發表學術論文[6]。 還有學者將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稱為唯物史觀社會學,將“革命”與“改良”視為其與西方傳統社會學的根本區別,深化了對中國社會學方法論的探討[7]5。 總體上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研究雖有進步,但依然顯得“清冷低沉”[8]124。

第四,新時代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逐漸興起。 2012 年黨的十八大以后,在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強力驅動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逐漸興起。 一方面,中國社會學已經逐漸意識到,馬克思主義作為立黨立國、興黨興國的根本指導思想,持續存在于中國社會發展之中,成為透視當代中國社會發展的重要維度,二者之間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試圖撇開、繞過、回避馬克思主義的中國社會學研究,不僅難以準確解釋中國的社會問題,而且更加難以得出具有描述力、解釋力的理論成果。 基于上述原因,學術界既召開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②2018 年中國人民大學召開了紀念馬克思誕辰200 周年的學術研討會,并將會議主題命名為“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歷史發展與實踐創新”。2018 年南開大學也召開了“馬克思主義與新時代中國社會學話語體系建構”學術研討會,并成立了全國首家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研究中心。 上述兩次會議,均極大地吸引了全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研究目光。的主題學術會議,也開設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期刊專欄,③近年來,中國社會科學院主辦的權威期刊《社會學研究》,專門開設了以“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命名的學術專欄,用以推動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研究。更有相當一批有分量的學術專著出版[9]。 此一階段,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一改前期“清冷低沉”的學科態勢,在學術機構、學術期刊、學術人員的共同努力下,逐漸成為中國社會學領域一支不可忽視的學術力量。 及至今日,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已然形成了鮮明的學術主題,組建了特色的學術團隊,取得了明顯的學術成效。

盡管馬克思從沒有使用社會學來指稱自己的學說觀點與思想理論,但馬克思主義創始人確實從基本立場、方法論原則和一系列重大思想觀點等方面為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創建做出了奠基性工作[10]78。 因此,學術界對于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術地位是不存在疑義的。 從早期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傳播應用,到1949 年后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爭議前行,再到21 世紀以來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清冷低沉,以及新時代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逐漸興起,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有著清晰的歷史傳統。 接續這一歷史傳統,不僅有助于從整體上把握近代以來中國社會“由小到大”的歷史發展過程,同時還能夠站在大社會觀的高度,進一步理解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歷史傳統。 進而言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大體經歷了從強調“馬克思主義屬性”到側重“社會學屬性”,再到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再闡釋、再出發、再發現的“合—分—合”三個階段,“是一個從片面到科學地理解和把握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探索及創新過程”[11]1。

三、實踐維度: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目標

從實踐維度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不僅要接續其中國化的歷史傳統,同時更要以此為契機,進一步面向中國實踐,推動以“實證研究—理論生產—自主知識體系”為特征的學科發展。 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既是國家和政黨的最高意識形態,也是立基于社會結構、社會變遷、社會轉型的理論體系,更是廣泛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的社會實踐。目前,對于馬克思主義與國家治理、政黨組織、社會結構、社會變遷、社會轉型、日常生活的關系研究,主要聚焦應然層面的規范分析,較少涉及學理層面探討,缺少實證研究基礎上的理論構建。 站在大社會觀的高度,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應當有所作為,促進“實證研究—理論生產—自主知識體系”的循環貫通,實現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目標。

第一,促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實證研究。 實證研究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重要學術趨向。 現有研究成果,主要聚焦應然層面的規范分析,缺少“應然—或然—實然”相貫通的實證敘事,對于“為什么需要馬克思主義、如何需要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在哪些層面有助于中國社會發展”等問題,則缺少實證層面的分析。 換言之,現有的關于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發展之間關系的論述,大多從國家立場出發,側重規范層面的探討分析,難以將馬克思主義放置于中國社會發展的具體情境之中考察,更加沒有對馬克思主義與當代中國社會結構穩定以及社會形態演變的關系作出論述。 一些嘗試運用統計數據來說明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發展之間關系的研究,大多蜻蜓點水、點到即止,沒有上升到“社會結構、社會變遷、社會轉型”的社會層面,顯得較為單薄。 而其他的一些關于社會結構、社會分層、“三農”問題的社會學研究,則缺少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 因此,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要立足中國現實問題,展開實證意義上的學術研究。

第二,強化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理論生產。 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恩格斯創立的,由其后各個國家、各個民族的馬克思主義者不斷豐富發展,針對當時當地的社會實踐而闡發的學說觀點與理論體系。 一方面,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主要側重于馬克思主義經典理論的規范分析與文本闡釋,其學術研究依然指向于存量理論消費,缺少對社會實踐的關注。 另一方面,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傾向于從經典作家話語體系中對照現實的經濟社會發展,為中國社會發展找尋注解。 此種類型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研究,固然有其理論價值與旨趣,然而在推動理論生產等方面,卻顯得尤為乏力。 在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迅猛發展的態勢下,一直以“改造世界”為己任的馬克思主義,受制于學術研究慣性,理論研究成果與現存學科體量明顯不成比例,難以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理論生產。 因此,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要在理論前提、理論檢驗、理論預設的基礎之上,強化其理論生產的學術研究。

第三,構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自主知識體系。 學術界不僅要“對口支援”意識形態建設,還要“負責推進”理論體系生產,更要“規范指導”社會實踐推進。 進而言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要通過實證研究、理論生產及其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進一步推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理論體系—社會實踐”的一體化發展。 現有的研究成果,主要側重于存量知識消費,忽視了以知識生產為目標的實證研究,因而也就難以推動實證研究基礎上的理論生產,由此造成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自主知識體系的缺失。 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既要回歸經典文本對存量理論進行再闡釋,也要立足中國實踐構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自主知識體系。 從這個角度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已然對經典文本進行了較為系統的梳理與闡釋,然而其對中國實踐的關注尚顯不足,立基于中國實踐之上的理論創新則更是少之又少。 基于此,構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自主知識體系,成為學術研究的重要方向。

“回到馬克思”的馬克思主義,可以發現馬克思、恩格斯等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并沒有將自己的研究局限于某一主題、某一學科、某一理論。 馬克思主義始終面向問題、面向實踐、面向社會,廣泛論及哲學流派、經濟現象、政治體制、社會發展、文化消費、歷史發展等研究議題,綜合運用比較研究、文獻整理、深度訪談、個案考察、田野觀察、數據分析等各種研究方法,形成具有批判特質和實證風格的學術觀點,超越哲學、歷史學、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等現代學科分工體系的束縛,在“解釋世界”的基礎之上,努力構建具有“改造世界”指向的理論體系。 其后的各個民族、各個國家、各個領域的馬克思主義者,雖然時空條件多有不同,但基本都可以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與當時當地的具體實際、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既推動了社會實踐發展,也形成了具有現實指向性的學說觀點與理論體系。

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是具體的、鮮活的、有生命力的。 無論是歷史發展,還是現實指向,抑或是未來目標,馬克思主義已然作為一個“社會事實”存在于當代中國社會結構、社會變遷、社會轉型之中。 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需要以“馬克思主義”為研究對象,將其與當代中國社會結構、社會變遷、社會轉型等議題結合起來,透過馬克思主義的“窗口”來分析百年來中國社會結構、社會變遷、社會轉型的宏大藍圖,進而豐富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實證研究、理論生產、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 而且,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不僅可以開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新境界,同時還可以進一步追問當代中國社會“何以選擇馬克思主義”“為什么需要馬克思主義”以及“馬克思主義對中國社會的現實影響”,從而能夠超越壁壘森嚴與涇渭分明的學科分工,實現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目標。

四、學科維度:明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內涵

從學科維度看,“大社會觀”既能夠澄清關于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誤解與爭議,還能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發展提供宗旨與原則,進而明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內涵。 盡管馬克思主義與社會學幾乎是在同一歷史時段傳入中國,但在隨后的發展過程中卻展現出完全不同的學科際遇[12]118。 隨著中國革命的勝利及其中華人民共國的建立,馬克思主義一躍而成為立黨立國、興黨興國的根本指導思想,而中國社會學則在20 世紀50 年代以后的相當長的時間里,遭受著“中斷”的厄運。 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之下,中國社會學于1979 年得以恢復重建,此后,推動發展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呼聲不絕于耳。 進入21 世紀以后,中國社會學迎來了“春天”,“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也逐步被視為社會學分支學科或學術流派之一”[13]2。 站在大社會觀的高度,學術界應當明確學科歸屬定位,聚焦學科研究對象,正視學科存在問題,堅守學科目標使命,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建設。

第一,學科歸屬定位。 從學科歸屬定位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既是中國社會學的基礎學科,也是馬克思主義與社會學的交叉學科,更是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新興學科。 站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毫無疑義地從屬于馬克思主義學科體系,有助于促進馬克思主義分支學科與交叉學科建設。 而站在社會學的立場,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又歸屬于中國社會學學科范疇,其產生、發生及其演化,有著清晰的社會學脈絡。 抽象進行“非此即彼”的學科歸屬爭議,無益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定位。 換言之,學術界既可以從理論層面接續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理論脈絡,也可以從經驗層面豐富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應用研究。 從學科歸屬角度看,學術界不需要局限于“非此即彼”的學科定位,而可以從“問題”的視角,推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跨學科、多學科、交叉學科的一體化發展。 因此,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尚處于“學科召喚”的初級階段,在學科體系中尚沒有獨立的學科地位,還處在學科建制的“命名”與“搭建”階段,需要不斷的充實完善。

第二,學科研究對象。 從學科研究對象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有三大學科研究對象。一是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 學術界應當聚焦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側重于運用社會學理論和方法,強化意識形態與社會生活、基層治理、政黨建設、精神文明等中國現實問題的聯系。 二是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 學術界應當立足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接續社會交換、社會沖突、社會發展等經典理論脈絡,促進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理論建構。 三是馬克思主義社會實踐。 學術界應當聚焦馬克思主義社會實踐,對存量知識資源進行馬克思主義式的轉化、吸收與回應,推進社會實踐基礎上的理論闡釋。 質言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是探究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發展之間關系的學科,其既可以運用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觀察中國社會發展,也可以立足中國社會發展,推動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理論體系—社會實踐”[14]49的一體化發展。 從這個意義上看,“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及其二者之間的關系,構成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研究對象。

第三,學科存在問題。 從學科存在問題看,學術界只是在呼吁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但是對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依據、現實動力、未來前景等問題的分析,還缺少有力的論證。 為數不多的研究成果中,學者們主要進行歷史文獻梳理與理論脈絡整理,較少運用社會學方法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指導地位展開定性和定量維度的理論闡釋,較少立足理論脈絡對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進行中觀理論闡釋,較少聚焦社會實踐展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微觀理論敘事。 至今為止,尚沒有產生典型性和代表性的經驗研究成果,這成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急需解決的問題。 在中國社會學日漸精細化的趨勢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主要依賴于外部動員,學科內生動力不足,學科發展依然緩慢前行,學科從業人員缺少認同感與歸屬感,沒有形成穩定的學科共同體。 上述問題的存在,既制約了學科共同體的發展壯大,同時更阻礙了馬克思主義立場觀點方法與中國社會學知識體系的對接與融合,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

第四,學科目標使命。 從學科目標使命看,推動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不僅僅是為了完善中國社會學的分支學科體系,其最終目標是要推動形成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 從這個角度看,確證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地位,構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自主知識體系,既可以在意識形態層面強化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也可以在理論體系層面增強馬克思主義的社會功能,還可以在社會實踐層面發揮馬克思主義的引領作用。 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也存在與之對應的社會實踐,急需穩定可靠的知識來源,既要在學科發展層面占有一席之地,也要強化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 在現代社會科學紛紛強調“價值中立”的背景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需要進一步強化“價值中立”基礎上的“價值介入”,“構筑事實分析與價值評價的橋梁”[15]23。因此,構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自主知識體系,超越現行學科壁壘與學科分工的局限,成為其重要的學科目標使命。

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機遇與挑戰并存。 機遇體現為:學術界開始意識到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重要性,嘗試增強其學科識別度與學科主體性,并在現有學科體系中演化出“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分支學科,成立相關的學術機構,以此來帶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扭轉學科發展中“弱化與邊緣化”的不利地位。 挑戰呈現為:現有學科分工體系制約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導致問題意識模糊、研究方法單一、分析視角單薄、理論成果匱乏,難以實現增量理論生產。 有學者認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建設,“不是在現有社會學學科體系之外再建立一套新的學科體系,而是把馬克思社會學的基本立場、方法原則和基本原理融入現有社會學學科體系之中,并確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指導地位”[16]64。 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其學科建設層面的宗旨與原則,就是要驅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立場觀點方法,全面對接融入中國社會學的知識體系,從而構建起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社會學學科體系。

五、總結與討論: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

基于歷史維度、實踐維度、學科維度的分析,可以發現“大社會觀”契合了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國化的歷史傳統,暗含著面向中國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目標,明確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內涵。 進而言之,推動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其最為關鍵之處,還在于建構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 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不僅表征國家視角與社會立場相統一的學科立場,同時也折射出“國家—社會”的一體化結構關系,由此驅動“大社會—中社會—小社會”的“大社會觀”范式建構,實現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歷史邏輯、實踐邏輯、學科邏輯的有機統一。 從“大社會觀”的范式建構層面,透視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研究,有助于在歷史維度、實踐維度、學科維度推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范式革新。

第一,國家視角與社會立場相統一。 馬克思主義原本是作為“社會化”的理論形態存在,然而在1949 年后,馬克思主義一躍而成為立黨立國、興黨興國的根本指導思想,相關的問題意識、分析視角、理論觀點、學科立場,開始向國家視角轉化,逐漸成為“國家整合社會”的思想觀念體系。 而中國社會學從誕生之日起,就強調“社會立場”,以“社會”為原點,研究社會問題,維護社會秩序,推進社會進步,強調獨立于國家之外的社會運行規律與思想觀念體系。 基于國家與社會的二元關系,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學秉持著截然對立的學科立場。 馬克思主義強調從國家出發,推進國家意識形態建設,前提性地注重馬克思主義的“價值介入、價值導向”。 中國社會學側重從社會出發,強調獨立于國家之外的社會空間發育,強調“價值中立、價值無涉”。 鑒于此,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應當堅持國家視角與社會立場相統一,彌合國家視角與社會立場,倡導“建設性的批判創新”[17]1,強調研究過程的“價值中立、價值無涉”,注重研究結果的“價值介入、價值引導”,統攝“革命批判形態”與“維護建設形態”[18]90。

第二,“國家—社會”的一體化結構關系。 建構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不僅符合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的發展規律,同時還順應了當代中國社會發展的現實需要,有助于強化“國家—社會”的一體化結構關系。 在學科分工日益精細化的當代中國,任何單一學科的知識描述與理論解釋,都顯得單薄無力。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社會學也不例外。 中國社會學天然地將學科立場設定為“社會”,并將“社會”置于“國家”之外的獨立位置,因而在研究過程中容易產生“為社會代言”或“為社會發聲”的學科形象,造成對馬克思主義的“偏見與誤識”[19]1。 作為立黨立國的根本指導思想,馬克思主義則順理成章地從“國家視角”出發,易于將“復雜社會”孤立化和靜止化,因而在研究過程中容易出現脫離社會的抽象敘事,忽視中觀解釋與微觀感受。 經驗世界中,國家視角還是社會立場? 二元對立還是二元統一? 國家優先還是社會視角? 從來不是一概而論。 中國千百年的社會發展以及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歷程早已證明,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哪會有社會的穩定? 沒有社會的持續發展,哪會有國家的穩步前進? “大社會觀”既不是單一的立足國家,也不是片面地聚焦社會,而是致力于“國家與社會”的關系視角,推動“國家中的社會”與“社會中的國家”一體化發展[20]79。

第三,“大社會觀”的范式建構。 社會學視域中的“社會”,有“大—中—小”之分,即“大社會”指稱與自然界相對應而存在的人類社會,“中社會”指稱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的社會部門,而“小社會”則指稱家庭、學校、社區、鄉村的社會細胞。 同時,有學者從“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中剝離分化出“社會學馬克思主義”,在“社會觀”的層面對二者進行比較[21]20。 換言之,現有的社會學馬克思主義,其社會觀還是“小社會”或者“中社會”,忽視了國家視角與社會立場的統一及其“國家—社會”的一體化結構關系。 不論是馬克思主義社會學,還是社會學馬克思主義,其實質均是對“人—自然—社會”三者關系的不同解讀。 圍繞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與社會學馬克思主義的爭論,其實質均是“大—中—小”社會觀的不同維度闡釋。 “當代中國”已經成為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主體力量和現實場域,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不僅要從“宏觀—中觀—微觀”等多個層面闡釋中國社會,而且更要統攝“大社會—中社會—小社會”的社會觀建構,推動“大社會觀”的范式建構,“改變學術界對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片面理解”[22]11。

現行的中國社會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中,圍繞城市、農村、移民、消費、文化、宗教等議題,分別形成了相應的分支社會學委員會,專門推動分支社會學發展。 但是,在中國社會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中,至今還沒有成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委員會,更加沒有穩定的人員構成來推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發展①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此種情形有所改觀,在2023 年中國社會學年會中,安徽大學社會與政治學院申辦了首屆以“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命名的“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中國化時代化”論壇,這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標志性事件。。 毫無疑問,在社會主義中國,馬克思主義不僅是立黨立國、興黨興國的根本指導思想,而且在社會生活中也是最為顯著的社會現象、社會文化、社會思潮、社會理想。 無論哪一種學科范式,繞開馬克思主義的中國社會學學科構成,都顯得有所欠缺,甚至都難以準確完整地描述解釋中國社會。 本質而言,馬克思主義全方位滲透在中國社會之中,無論是城市、農村、社區的顯性空間,還是消費、文化、宗教的隱性現象,都與馬克思主義發生諸多關聯,都需要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理論闡釋與實踐指導。

中國社會學已經恢復重建四十多年,建構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正逢其時。 推動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建構,有三個維度的實踐路徑:一是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學科發展史研究。 學術界需要從學科發展史的角度,全面梳理大社會觀在學科發展演進中的范式特征與風格特色,深化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學科體系的建構。 二是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基礎理論研究。 學術界應當聚焦基礎理論研究,系統整理大社會觀的知識脈絡與理論基礎,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學科體系的建立提供強有力的學術體系支撐。 三是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交叉應用研究。 學術界應當推進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交叉應用研究,以規范的交叉應用研究促進基于大社會觀的理論貢獻,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話語體系的建立提供源頭活水。 綜上所述,“大社會觀”之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不僅具有元理論層面的決定性意義,而且更是能夠以此為核心概念范疇,實現基于大社會觀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范式建構,從而推動形成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的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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