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編碼與解碼理論解讀電影《保你平安》

□ 歐陽紅

《保你平安》是大鵬執導的第四部電影。片中魏平安是個中年離異、刑滿出獄、在短視頻平臺銷售墓地的男人，韓露是個孤兒并且患有絕癥，為了自己去世后能有個安身之處便找到了魏平安。韓露在去世前傾家蕩產給福利院捐了一筆巨額善款，卻在去世后被人造謠錢款來歷不明。于是，魏平安踏上了一段荒謬的辟謠之路。影片講述了一個現代都市的俠義故事，傳遞出小人物也有大情懷的英雄氣概。同時，利用喜劇的手法給觀眾傳達網絡謠言和校園霸凌的危害，引發了受眾熱議。本文以斯圖亞特·霍爾的編碼與解碼理論淺析影片創作者的編碼手段和受眾對影片解讀的多元解碼方式。

編碼與解碼理論

斯圖亞特·霍爾是英國伯明翰學派文化研究的“語言學和符號學轉向”的代表人物，[1]1973 年發表的《電視話語的編碼與解碼》在整個文化研究領域中引起了一場很大的轟動?；魻柦Y合前人的傳播學理論并進行思考和批判，如在語言學、符號學等理論的影響下提出了“編碼”“解碼”概念；在意識形態理論和主體構建理論下提出解碼者可能會受到某種意識形態話語的影響而不會全部吸收；在文化霸權理論下提出了“三個假想”，即主導式解碼、協調式解碼、對抗式解碼，[2]從而認識到編碼者和解碼者之間的互動關系?；魻柕木幋a與解碼理論推翻了傳統的信息傳播方式，他認為信息的傳播不是由傳播者發送信息到接收者接收信息這樣簡單的線性模式，而是通過生產、流通、分配與消費、再生產這幾個環節所構成。[3]

在霍爾的理論中，編碼指的是傳播者把想要傳遞的內容和觀點轉換成一種語言符碼，經由傳播而被人們熟知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傳播者受身份和所處環境的影響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附加個人價值觀念。解碼指的是受眾接收信息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解碼者由于價值觀念、文化背景和思想認識的差異會產生與編碼者不完全相同的解碼，即上文所提到的主導式解碼、協調式解碼、對抗式解碼。

霍爾提出信息傳播要經過四個環節，這同樣適用于影視話語中，生產是影視話語的第一環節，也是影視創作者進行編碼的首要環節。在這個環節中，影視創作者需要考慮影片的視覺效果、播放價值以及獲益情況，是有意識地進行編碼活動；影視作品作為有意義的商品被放入市場進行傳播，即第二環節——流通；最后兩個環節同時發生，當受眾對影視作品的信息進行解讀時產生了分配和消費，同時受到自身因素的影響對解讀的信息進行再次加工，即再生產過程。因此，影片架起了編碼者與解讀者溝通的橋梁，使雙方在傳播過程中獲得意義。

《保你平安》的編碼分析

編碼者：導演大鵬?！侗Ｄ闫桨病纷鳛榇簌i自導自演的電影，是一部表現現實關懷的喜劇片。主角魏平安是個典型的社會底層小人物，與他后面不顧一切為韓露辟謠的舉動形成鮮明對比，編碼者通過這樣的方式表現了魏平安“外殼小人物，內在大英雄”的性格特征，使觀眾在解讀魏平安時從內心接受這個人物設定。

影片中，魏平安夸張的出場方式（浮夸的側方停車）和另類的扮相（綠頭發、黑墨鏡）透露著不靠譜、不正直的形象感受。當他從好友老祁口中得知自己的客戶韓露被造謠時，決定站在公道的主場為韓露洗白，在這里編碼者并沒有直接讓魏平安開始洗白之路，而是讓他和常人一樣有猶豫和困惑，使這個人物更貼近生活，如他和修車師傅以及和好友的聊天，他一句“人間自有真情在”打破了觀眾對他的固有認知，原來他骨子里也是一個正義、真誠、善良的人。在接下來的故事中，編碼者主要表現了魏平安的堅韌、頑強和敢于斗爭的精神。洗白之路困難重重，他堅定地認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這一觀點，眾人的議論紛紛和他清醒的認知形成對比，突出其敢于斗爭的一面，跳樓、鉆火車道進一步加深了他頑強、堅韌的性格特質。編碼者以此傳達魏平安從小人物到“大俠”的這種跨界，表達對魏平安正義的肯定和個人價值的贊同。

編碼者還添加了魏平安女兒的副線來輔助辟謠這條主線的展開，認為加上親人這個人物關系不僅能完善魏平安的人物背景，還能對故事的展開起到推動作用。這種雙線的敘事手法使影片發展更清晰，結構更緊湊，人物更豐滿，還能起到拓展作品廣度和深度的作用。如影片中魏磨礪遇到了和父親一樣的問題，也陷入了要不要冒著胎記被發現的風險為正義站出來的矛盾，因此父女倆相互成長和鼓勵的過程成為了支撐魏平安辟謠的情感依托。

另外，在創作上編碼者還塑造了許多配角形象來輔助主角，用來隱喻當代社會潛在的某些人士。如寵物店美容師托尼隨口一句“吃個瓜而已嘛”，其潛臺詞就是真相是什么與我無關，這與大多數人吃瓜的心態相匹配，不管是對于明星、社會新聞還是素人只要有瓜就吃，完全成為了傳播謠言的幫兇。對于魏平安多年好友的祁致富，他知道當年魏平安入獄的真相，可他卻選擇閉口不言，這代表著一類知道真相但卻不敢說的人，缺少責任擔當。另外一個人物就是金總，表面冠冕堂皇實則內心丑陋無比，在飯桌上的隨意談資以及權力的濫用無不突顯出這類人的丑惡嘴臉。

編碼者有意圖地塑造這些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作為影片輔助線，讓觀眾解讀角色時看到角色背后存在的人性問題。這種從無厘頭喜劇到表現現實關懷的轉型，打破了以往喜劇風格的表達。編碼者有意識地引導觀眾展開對現實的聯想和思考，成功將觀眾的聚焦點牽引到社會現實問題的批判上，證實了荒誕搞笑電影之下任何暴力行為都是惡的表現。

演員?！侗Ｄ闫桨病酚纱簌i、李雪琴、尹正、王迅、王圣迪主演，馬麗、宋茜、白宇、喬杉、楊迪、倪虹潔等人特邀出演，可見演員陣容之強大。大鵬在《保你平安》中的表現與之前在《屌絲男士》《煎餅俠》中相比，表演功底增進很多，如魏平安在手機上看到女兒被欺凌的視頻時，沒有使用臺詞而是捶打車窗和方向盤來表現崩潰、絕望和無力，很好地呈現出一場只用肢體語言就能夠代替情緒變化的情感戲。另外，在影片結尾處魏平安收到了韓露送給自己的“666”煙花禮物時，周圍的人歡聲笑語，而魏平安表面故作鎮定，實則內心無比感動，對比表現出了作為“大俠”該有的風范。這不僅是對韓露的感謝，也是對過去自己的告別。

通過拍短視頻和參加《脫口秀大會》被熟知的網紅李雪琴，在自己的銀幕首秀中以風趣幽默的表演風格為影片增加了不少笑點。如在餐桌上與金總對峙的片段，以詼諧的口音、搞怪的動作、獨特的笑梗以及脫口秀似的語調讓觀眾不得不佩服她的臺詞功底和表演能力。年幼的王圣迪擔起了主角大任，在前輩們面前證明了年齡不是演技笨拙的理由，如當她選擇幫助同學證明清白而遭遇校園霸凌的片段，被圍堵在廁所的她僅靠微表情就把害怕和強裝淡定演繹了出來，當被欺凌時那一聲聲的哀嚎和面部表情讓觀眾感受到了她此刻的絕望和悲痛。另外，在被欺凌后，她沒有回避而是選擇馬上調整自己的心態幫助父親鼓足勇氣，鼓勵父親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如此強大的內心使觀眾強烈共情。

作為喜劇演員出身的馬麗在劇中飾演了一位有地位的女總裁，她強大的氣場和冷面女強人的形象讓觀眾看到了她反常規的表演，使觀眾對她產生期待和好奇，她的演技充分詮釋了總裁的成熟冷酷以及無情的性格特征。出場自帶背景音樂的尹正也成為了笑點擔當，而賈冰飾演的金總除了帶有喜劇感之外還有《狂飆》里徐江的霸道氣質，他在飯局上表演出來的油膩和假正經讓觀眾能夠快速認知角色的存在意義。

編碼者試圖通過大鵬演技的進步、王圣迪擺脫年齡的束縛、馬麗表演風格的轉變、非科班出身的李雪琴以及各路演技派喜劇人的聯盟，來激起大眾觀看的欲望和好奇心，掙脫流量小花、鮮肉的桎梏，為劇中人物注入靈魂，使角色形象更加豐滿。

真誠。編碼者認為真誠的態度和熱情的表演能夠使觀眾在解讀影片時與預先設想的期待值較相符，觀眾更容易產生共鳴。大鵬用強喜劇風格呈現了一個好的故事，加入了超現實元素來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故事情節。在對故事細節的處理上，對社會的關切和荒誕嚴肅的表達上，利用自身優勢創造笑點上，可以看出大鵬是真誠且用心的，做到了以喜劇觀照現實?！靶Α笔窍矂〉暮诵?，是影片傳遞給觀眾內容所產生的效果，是喜劇電影的靈魂，這種效果產生需要人物熱情的表演、浮夸的動作以及無厘頭的劇情等。[5]但《保你平安》與其他喜劇電影比如《人在囧途》《沒事偷著樂》《幸福馬上來》《煎餅俠》等不同，它不單單只是一部喜劇，而是在“喜”字包裝之下對現實問題的討論。如影片結尾巧妙的煙花設計頗為打動人心，沒有過多的煽情，但是能夠讓觀眾感動，并對社會現實問題進行深入的思考和探討。

《保你平安》的解碼分析

霍爾認為解碼者在解碼時會產生與編碼者不完全相符的“意義”，主要是因為編碼者和解碼者在身份、認知能力、思想文化、意識形態等方面不同。因此，解碼者在解讀符碼時有時候會跟編碼者預先設想的結果不一樣。對此，霍爾提出了三種解讀方式：主導式解碼、協商式解碼和對抗式解碼。

主導式解碼。 在這個解碼模式中，作為主導者的編碼者把自己想要表達的內容全部傳達給解碼者，解碼者完全跟著編碼者的意圖去解讀，不存在誤解。

《保你平安》中魏平安的“大俠”精神就是這種主導式解讀的結果。編碼者將魏平安設定為底層人物，再通過與自己內心作斗爭以及和外界壓力的對抗變成了一個大英雄，即使是在大街上的打鬧、火車站的追逐這種荒誕又搞笑的劇情中，觀眾在解讀這個人物時也同編碼者的意圖一樣，認為魏平安是“神”一般的存在，同他一起哭、一起笑，看著他一步步蛻變；主導式解讀也體現在對韓露的憐惜中，韓露的一次善舉招來的是損壞名聲的謠言，對于女性來說是非常致命的傷害，編碼者有意編排使觀眾從內心為韓露的遭遇感到心疼和悲憫，觀眾解讀的“意義”也就與編碼者的設想一致。另外，觀眾在解讀魏磨礪腿上的胎記時也是在這種模式下，觀眾在觀看影片時會覺得只是胎記而已，沒必要遮遮掩掩的，但在編碼者后續劇情的安排下，逐漸明白魏磨礪腿上的胎記并不僅僅是胎記，代表著一切惡言的來源，惡意詆毀和揭露隱私是校園里常用的手段，在遭遇校園欺凌后魏磨礪重新振作，正視自己的“傷疤”，勇敢面對自己的不完美，堅決反對這種打壓式的校園暴力。編碼者精細的設置讓觀眾明白胎記雖然不重要，但是如何面對這種校園欺凌事件是每個人都要學會的，因此這也屬于主導式解碼。

協商式解碼。 協商式解碼包含著相容和對抗的雙重因素，相容沒有那么極端，在這種模式下解碼者根據自身需求有選擇地挑選符合自己觀點的符碼。這種模式體現在《保你平安》中造謠者的這個角色中，觀眾觀看時會感到疑惑：為什么編碼者要把造謠者塑造成一個男性角色，難道男性力量更強大嗎？而隨著魏平安在辟謠路上遭遇種種困難找到造謠者時，本以為造謠者的目的很復雜，結果造謠者編造謊言的理由簡直讓人感到無比荒誕可笑。觀眾這才明白不管造謠者是男性還是女性，編碼者都只是為了告訴觀眾編造謠言、傳播謠言的嚴重性，所謂的鍵盤俠是沒有性別之分的。因此，觀眾對這個人物性別的塑造上保持中立的態度。

對抗式解碼。這種解碼模式與主導式解碼是對立關系，這種模式下的解碼者以一種全然相反的方式去解碼編碼者傳遞的信息，也就是說完全不接受編碼者的信息輸送，雙方在交流時存在誤解，這是編碼者傳遞信息失敗的一種表現。這種現象表現在《保你平安》馮總這個人物身上，馮總的弟弟馮蔣蔣是韓露的男友，兩人的墓地挨在一起，但自從聽說韓露的謠言后決定把弟弟的墳遷走，為了讓觀眾對馮總產生反感和厭惡，編碼者還設計了馮總和魏平安兩人之間的對話?？墒聦嵪喾?，觀眾在解讀這個人物時覺得馮總是個具有喜感的人，甚至還因為她的種種表現“愛”上這個人物。另外，觀眾在魏平安和妹妹魏如意叫號排隊見金總的片段時也是在這個模式下，編碼者為了強調和突出金總這個人物的神秘感和特殊性，安排了見面之前還需排隊的橋段，但觀眾在解讀時卻覺得這個片段過于冗長無趣，重復的排隊使觀眾產生了與編碼者完全相反的“意義”，不能認同編碼者的編排手法，雙方存在曲解和誤會。

結語

在《保你平安》這部電影中，主導式解碼是解碼者的主要解讀方式，這也是這部影片廣受好評的重要原因，由此可以看出一部優秀的影片既要體現編碼者思想，還要建立起與觀眾溝通的橋梁。同時，觀眾作為分配與消費、再生產環節的締造者，影片內容更應該符合大眾品味，這樣解碼者在解碼過程中才能與編碼者的符碼“意義”相同或相近，影片才有價值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