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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時期隴籍作家賦作文獻考述

2024-04-26 14:01路堯
絲綢之路 2024年1期

路堯

[摘要] 賦是我國最具民族特色的文學體裁,作品宏富,影響深遠,其中隴籍賦家及其作品在中國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魏晉至元末,隴籍賦家見于文獻者21人,賦作169篇,本文對賦家生平概略、賦作存世情況及其功用類型作了考述和分析。這些作品題材多樣、體式完備,整體上反映了中古時期隴人賦作的基本面貌,對賦史研究和地域文化研究具有重要價值。

[關鍵詞] 中古時期;隴籍作家;賦;文獻考述

[中圖分類號] I222?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1005-3115(2024)01-0066-10

賦是我國古代文化遺產中最具民族特色的文學體裁,在文學史上留下了數量龐大的作品,其中隴籍作家的創作也煥然可觀,在辭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早在東漢時期,隴人梁竦、張奐、侯瑾、趙壹等人的賦作就為世所稱,尤其是趙壹,堪稱東漢后期最具代表性的優秀賦家。但總體而言,隴人賦作歷來受到的關注較少。本文擬就中古時期隴籍作家賦作存世文獻做出整理,并略作考述。

據袁行霈先生關于中國文學史的分期,魏晉至明中葉為中古期(公元3-16世紀)[1],鑒于明清時期隴籍作家賦存世數量龐大,可另文詳述,故本文所謂“中古時期”特指魏晉至元末(公元3-15世紀)。

這里主要以《宋書》《北堂書鈔》《藝文類聚》《晉書》《初學記》《太平御覽》《歷代賦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等文獻及有關地方志、藝文志和作家別集為依據,并參考學界近年研究成果,將中古時期隴籍作家賦作存世情況整理如后文表格。

自唐代“安史之亂”至宋末,中原政權逐漸失去對隴右大部領土的控制,今甘肅大部分區域先后或同時由吐蕃、回鶻、曹氏歸義軍、西夏、金等以少數民族為主的政權掌控,漢文化式微。元帝國建立后,不舍蒙古舊制,重武輕文,對漢文化缺乏應有的重視,士人地位低下。這些原因導致從晚唐至元代覆滅,甘肅文學的發展日趨衰落,走入低谷。因此,盡管筆者遍檢各類文獻,整個宋元時期隴籍作家的賦作仍然闕如。

在統計表格中,魏晉至元末隴藉賦家共21人,作品169篇。從作品產生的時代來看,主要集中在西晉和唐代。從作家的身份構成來看,有兩個家族尤其引人注目,一為北地傅氏家族,一為唐代宗室成員及其支裔。這里,以此二家族為主,兼及其他作家,對其生平及賦作作簡要考述:

(一)北地傅氏家族及其賦作

北地傅氏的勃興,始于西漢中葉的傅介子。傅介子素有勇略,漢昭帝時因出使西域,斬殺匈奴使者和樓蘭王而建功,大揚漢朝聲威,遂屢次升遷,封義陽侯,傅氏家族至此崛起。東漢末年,傅氏家族的另一重要人物傅燮,“性直,有高義”,以國事為己任,因軍功授護軍司馬,曾參與平定黃巾起義。后涼州叛亂,傅燮戰死陣中,謚壯節侯[2]??梢钥闯?,這個家族是以軍功起家的,但魏晉以后,傅氏子弟多以文章知名,這一家族已演變為以文學著稱的隴右士族。陳寅恪先生有論:“蓋自漢代學校制度廢弛,博士傳授之風止息以后,學術中心移于家族,而家族復限于地域,故魏、晉、南北朝之學術、宗教皆與家族、地域兩點不可分離?!保?]傅氏家族的演變,正如陳氏之論。上表中傅巽等6位傅氏成員正是在此背景下產生的著名文士。按《全晉文》統計,現存西晉賦家約90人,賦作近400篇,而傅玄、傅咸父子二人賦作即達97篇,若單從數量而論,在魏晉文人中,僅有曹植、陸機差可比肩。據此,傅氏家族在魏晉南北朝賦壇上的地位之重要可見一斑。

傅巽,生卒年不詳,字公悌,北地泥陽(今甘肅寧縣)人。傅介子之后。父傅睿,代郡太守;弟傅充,黃門侍郎?!度龂尽の簳⒈韨鳌放崴芍⒁陡底印贩Q其“瑰偉博達,有知人鑒。辟公府,拜尚書郎,后客荊州,以說劉琮之功,賜爵關內侯”[4]。傅巽初為劉表僚屬,后歸順曹魏,在魏文帝時任侍中,卒于魏明帝太和年間?!端鍟そ浖尽贰皠e集類”著錄《尚書傅巽集》二卷,并曰:“《尚書傅巽集》二卷,《錄》一卷,亡?!保?]1059他書所記略同。其賦作據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三國文》卷35,有《槐樹賦》《蚊賦》《七誨》3篇,均為殘篇,主要輯自《藝文類聚》和《初學記》。

傅玄(217-278),字休奕,北地泥陽(今甘肅寧縣)人。據《晉書·傅玄傳》,其祖父傅燮,東漢漢陽太守。父傅干,魏扶風太守?!靶俟仑?,博學善屬文,解鐘律。性剛勁亮直,不能容人之短?!保?]1317舉秀才后,任郎中,參與編寫《魏書》,遷弘農太守,領典農校尉,在任忠于職守,封鶉觚男。西晉代魏后,傅玄晉爵為鶉觚子,加駙馬都尉,后拜侍中、太仆、司隸校尉等,卒于家,謚剛,后追封清泉侯。傅玄一生顯貴而著述不輟,《晉書》本傳載,玄著《傅子》,“為內、外、中篇,凡有四部、六錄,合百四十首,數十萬言,并文集百余卷行世”[6]1323。其作品今多散佚,有明代張溥輯本《傅鶉觚集》(《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據《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晉文》卷45、46和程章燦《先唐賦輯補》[7]統計,傅玄賦存世60篇,惜殘篇居多。

傅咸(239-294),字長虞,北地泥陽(今甘肅寧縣)人。傅玄之子,咸寧初,拜太子洗馬,累遷尚書右丞、御史中丞、司隸校尉等職。為官直言敢諫,《晉書》本傳稱:“(咸)剛簡有大節,風格峻整,識性名悟,嫉惡如仇,推賢樂善。好屬文論,雖綺麗不足,而言成規鑒。潁川庾純常嘆曰:‘長虞之文近乎詩人之作矣!”[6]1324《隋書·經籍志》著錄:“晉司隸校尉《傅咸集》十七卷……亡?!保?]1062明代張溥輯有《傅中丞集》一卷(《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據《傅中丞集》和《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晉文》卷51統計,傅咸賦存世37篇。

傅純,生卒年不詳,北地泥陽(今甘肅寧縣)人。晉元帝初為太常博士,累遷散騎常侍。生平散見《晉書》卷83《袁環傳》、卷102《劉聰載記》等?!端鍟そ浖尽分洝啊读荷ⅡT常侍傅純集》二卷,《錄》一卷,亡”[6]1065。兩“唐書”、鄭樵《通志·藝文略》、文廷式《補晉書藝文志》俱作二卷,今皆軼。張維《隴右著作錄》著錄傅純“《散騎常侍傅純集》二卷,《錄》一卷”,并附有邢澍按語曰:“純有《雉賦》,見《藝文類聚》?!薄度瞎湃貪h三國六朝文·全晉文》卷128輯錄傅純軼文4篇,其中賦1篇,即《雉賦》。

傅亮(374-426),字季友,北地靈州(今甘肅慶城)人,傅咸玄孫。傅亮博涉經史,擅長文章辭令,為劉毅撫軍記室參軍,后遷為太尉從事中郎。劉宋建國后,榮寵無限,顯赫聞達,元嘉三年(426),因參與廢黜宋少帝劉義符事遭誅。傅亮文筆在當時負有盛名,劉裕時代許多重要文誥皆出其手。著有《文集》31卷、《續文章志》2卷,今均佚。存賦6篇,見《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宋文》卷26。

傅縡,生卒年不詳,字宜事,北地靈州(今甘肅慶城)人??f年少聰警,幼誦詩賦,長有文名。梁末為王琳記室,王琳敗后入陳,先后任撰史學士、司空記室參軍、驃騎安成王中記室、散騎侍郎、東宮管記等職。陳后主即位,縡以文采與史才受到賞識,遂遷秘書監、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被讒下獄,后上書指斥后主荒淫,被賜死。有集10卷,今佚[8]。曾著《陳書》3卷,新、舊《唐志》均著錄,皆亡佚。今存《笛賦》《博山香爐賦》2篇,見《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陳文》卷16,《歷代賦匯》卷85。

從以上可知,魏晉南北朝時期,隴籍賦家主要是傅氏家族成員。倘若將他們的作品置于整個賦史來看,其創作最顯著的特點是題材取向和表現空間有了很大的擴展,具體表現在體物寫志方面。建安以來的賦家體物題材已多有涉足,及至兩晉,體物賦一變而為賦體文的主角,自然現象、器物、動植物等題材更廣泛地進入賦家的視野。這一時期的隴人賦作中,以自然現象為題材的如傅玄《陽春賦》《大寒賦》《喜霽賦》,傅咸《喜雨賦》《患雨賦》《感涼賦》等;以器物為題材的如傅玄《筆賦》《硯賦》《琵琶賦》《圓扇賦》《相風賦》(傅咸亦有同題之作),傅咸《鏡賦》《紙賦》《櫛賦》《燭賦》,傅縡《笛賦》《博山香爐賦》等;以動物為題材的如傅玄《雉賦》《山雞賦》《鷹賦》《蟬賦》,傅咸《燕賦》《斑鳩賦》《鸚鵡賦》《青蠅賦》等;取材于植物的更多,各類瓜果、花木,皆在他們筆下大量出現。此類題材領域的擴大,充實了賦家情感表達的載體,也是他們自覺開拓賦體表現空間的結果。這一現象在傅氏家族文人中表現尤為突出,同時也體現了兩晉南北朝賦史的某些共同特色。

這一時期有賦作傳世的作家還有李暠。李暠(351-417),字玄盛,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人,十六國時期西涼政權的建立者?!稌x書》本傳載:“(李暠)通涉經史,尤善文義?!保?]2257《資治通鑒》亦云:“隴西李暠好文學,有令名?!保?]賦作有《述志賦》《槐樹賦》《大酒容賦》等數十篇,多亡佚,今僅存《述志賦》1篇,見于清代湯球《十六國春秋輯補》、乾隆《狄道州志》、宣統《甘肅新通志》。

(二)唐代宗室成員及其支裔賦作

唐代皇族源出隴西李氏,歷來以隴西為郡望。李唐王朝多位皇帝及宗室成員有詩文傳世,其后世支裔能詩能文者數量更多。宗室成員雖然不能確切地說是隴右文人,但是在文化認同方面,李唐皇室是把自己劃歸為隴右文化群體的,歷代正史對此也無異議。隴右文化作為一種精神符號影響著他們的創作與生活,他們自身的文化認同也在審美意識上影響了隴右文化。作為一個特殊的創作群體,“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他們的創作實踐與朝廷的文化舉措關聯最為直接,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有唐一代文學發展的走向。就賦作數量而言,這個群體的作品在唐代隴籍文人中占比超過50%,是一批不能忽視的辭賦作家。

李世民(599-649),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人,唐高祖次子,即唐太宗。李世民作為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君主,深知文藝與政治的關系,銳意經籍,鼓吹風雅,能“以萬機之暇,游息藝文”(《帝京篇·序》),在文學創作方面取得了相當的造詣。今存賦5篇:《臨層臺賦》《感舊賦》《小山賦》《小池賦》《威鳳賦》,《文苑英華》《全唐文》《歷代賦匯》有錄,明本《唐太宗皇帝集》錄《臨層臺賦》《感舊賦》《小池賦》3篇,其中《感舊賦》題作《感應賦》。

李惲,生卒年不詳,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人,唐太宗第七子,初封郯王,后改封蔣王,歷任州刺史、州都督等職,“上元年,有人詣闕誣告惲謀反,惶懼自殺,贈司空,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10]2660。有《五色卿云賦》1篇存世,收錄于《文苑英華》《全唐文》及《歷代賦匯》。

李瓘(?-747),唐高宗孫,許王素節子。武后天授中,素節被誣殺,其子多人先后遇害,李瓘等因年幼而長禁雷州。玄宗開元十一年(723)授衛尉卿,次年貶為鄂州別駕,累遷邠州刺史、秘書監、守太子詹事。天寶六載(747)卒,贈蜀郡大都督。有《樂九成賦》1篇存世,著錄于《文苑英華》《全唐文》及《歷代賦匯》。

李隆基(685-762),即唐玄宗,公元713-756年在位。李隆基是一位文人氣質濃厚的帝王,他多才多藝,喜好文學,精通音樂和書法,《舊唐書》本紀稱其“性英斷多藝,尤知音律,善八分書”[10]165?!度圃姟肥掌湓?3首,殘句4聯,足見他在文學上也頗有造詣。有《喜雨賦》1篇存世,《文苑英華》《全唐文》及《歷代賦匯》皆有錄。

李程(766-842),字表臣,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人,“襄邑恭王神符五世孫”[11]4511,唐代重要的律賦作家。貞元十二年(976),擢進士第,又登宏詞科,以一篇《日五色賦》闈場奪魁,《新唐書》本傳稱其“賦日五色,造語警拔,士流推之”[11]4511。登科后先任藍田尉,貞元二十年(804),入朝為監察御史,召為翰林學士,再遷司勛員外郎,爵渭源縣男。元和三年(808),出為隨州刺史,以能政賜紫金服。李夷簡鎮西川,辟為成都少尹,以兵部郎中入知制誥,歷御史中丞、鄂岳觀察使,還為吏部侍郎。敬宗初,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中書侍郎,進平原郡公。寶歷二年(826),以檢校吏部尚書、同平章事,為河東節度使,徙河中,召拜尚書左仆射,后歷宣武、河中、山南東道節度使及尚書右仆射等。卒贈太保,謚曰繆?!度莆摹反尜x25篇,其中23篇為律賦。

以上賦作者身處政治中心,并非完全意義上的文學家,他們的創作很難不受政治風氣的影響,甚至反而會影響到當時的政風與文風。特殊的生活氛圍和文化環境使他們的賦作明顯異于普通文人,概括而言,其題材選取視野比較狹窄,其題旨追求多關涉治國理政、頌圣美時等,藝術上則平正典麗,格調雍容,但缺乏生氣。在以上諸人中,賦家主要以李世民和李程為代表。李世民作為李唐王朝的主要開創者之一,早年戎馬倥傯,經歷較為復雜,因而其文學作品較之唐代其他帝王,境界頗為開闊。盡管如此,在其存世的幾篇賦作中,《臨層臺賦》《小山賦》《小池賦》皆取材于宮館園囿,從中寄寓帝王的感慨;《威鳳賦》所表現的則完全是一代雄主的治國理念。李程堪稱唐代律賦的重要作家,但律賦本身是科舉時文,而李程又是臺閣重臣,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其賦作看似題材廣博,藝術上也堪稱“雅正”,但其實質皆不出“頌圣”的范疇,文學價值是有限的。

(三)其他隴籍作家賦作概況

在以上兩類帶有明顯家族色彩的賦家之外,在唐代文壇上,還有一批以詩人或散文家身份為人所熟知的隴籍作家也有部分賦作存世,他們的作品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唐賦的面貌。這批作家包括呂向、李白、梁肅、權德輿、李益、李逢吉、李翱、令狐楚、獨孤鉉等人,他們的身份地位、文學成就、后世影響差異較大,下文分類略述之:

1.多體兼善者

此類作家如李白、權德輿、令狐楚等,他們詩、文、賦皆為擅場,其中賦家當首推李白。李白(701-762),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涼武昭王李暠九世孫,以浪漫主義詩人名世,賦作數量和影響力雖遠不及詩,卻也氣韻生動,飄逸浪漫,較之一般賦家,李白仍不失為大手筆。其賦作存世者計有《大鵬賦》《擬恨賦》《惜馀春賦》《愁陽春賦》《悲清秋賦》《劍閣賦》《明堂賦》《大獵賦》8篇。除各種版本的李白別集外,《文苑英華》《全唐文》等亦有收錄。權德輿(761-818),字載之,天水略陽(今甘肅秦安)人。權德輿以文章進身,位至臺輔,能文善詩,在貞元、元和間執掌文柄,名重一時,為文宏博雅正,公侯、名士之碑銘、集紀,多出其手,時人奉為宗匠;其詩自然雅潔,不事雕飾,《唐才子傳》稱其“工古調樂府,極多情致”[12],嚴羽《滄浪詩話》以為其詩“有絕似盛唐者”[13]。賦作今存騷體賦3篇:《傷馴鳥賦》《洞庭春溜滿賦》《行舟逗遠樹賦》,見于清刻本《權載之文集》卷1和《全唐文》卷483,其中《傷馴鳥賦》亦見于《歷代賦匯》。令狐楚(768-837),字殼士,敦煌(今甘肅敦煌)人。貞元七年(791)登進士第,歷太原節度使府掌書記、節度判官。德宗召為右拾遺,歷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元和末以河陽懷節度使入朝為相。穆、敬、文諸朝,輾轉多地,歷任觀察使、節度使等。令狐楚才思俊麗,能文工詩,尤以四六章奏為時所稱,其賦今存《珠還合浦賦》《漢皇竹宮望拜神光賦》《還珠亭賦》3篇,其中《珠還合浦賦》為進士闈場之作,見于《歷代賦匯》及今人尹占華等校箋本《令狐楚集》,后2篇《文苑英華》《全唐文》《歷代賦匯》皆有載錄。

2.以文名世者

梁肅、李翱可歸為此類。梁肅(753-793),字寬中,又字敬之,安定烏氏(今甘肅涇川)人。德宗建中元年(780)登文辭清麗科,授校書郎。歷為監察御史、右補闕、翰林學士、兼皇太子諸王侍讀、史館修撰等,卒贈禮部郎中。梁肅師從當時著名的古文家李華、獨孤及,是唐代古文運動的先驅,為文“操道德為根本”,為韓愈、柳宗元、李翱所師法?!杜f唐書·韓愈傳》稱:“大歷、貞元之間,文士多尚古學,效揚雄、董仲舒之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保?0]4195梁肅雖以古文家名重于世,賦本非所長,而一篇感時傷舊的《過舊園賦》卻是廣為傳頌的名篇。此外,其賦作今存者還有《指佞草賦》《述初賦》《受命寶賦》等。以上4篇賦《文苑英華》《全唐文》《歷代賦匯》《梁補闕集》及今人胡大浚輯本《梁肅文集》皆錄。李翱(774-837),字習之,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貞元十四年(798)進士及第,歷任校書郎、國子博士、山南東道節度使等。李翱早年受知于梁肅,后從韓愈學習古文,文績卓著,名重一時,與韓愈并稱“韓李”,是唐代古文運動的骨干人物?!缎绿茣の乃噦鳌罚骸按髿v、正元間,美才輩出,擩嚌道真,涵泳圣涯,于是韓愈倡之,柳宗元、李翱、皇甫湜等和之?!保?1]5725-5726李翱為文,平正謹嚴,“辭致渾厚,見推當時,故有司亦謚曰文”[11]5282,后世稱為“李文公”。今存賦作有《感知己賦》《幽懷賦》《釋懷賦》3篇,皆為“有用于世”之賦,《李文公集》《全唐文》《歷代賦匯》及今人郝潤華校點本《李翱集》皆有載錄。

3.以詩名世者

李益(746-829),字君虞,隴西姑臧(今甘肅武威)人。大歷四年(769)進士及第,曾入朔方、幽州、鄜坊、邠寧節度使幕,度過了十余年戎馬生涯。后入朝,以禮部尚書致仕。李益是中唐時期的七絕翹楚,尤以邊塞詩為世所稱?!缎绿茣の乃噦鳌份d,李益“于詩尤所長。貞元末,名與宗人賀相埒。每一篇成,樂工爭以賂求取之,被聲歌,供奉天子”,不少詩篇甚至成為畫工作畫的題材[11]5784。在李益今存作品中,散文未見,賦、序各僅1篇,其中賦即《詩有六義賦》。此賦見于《文苑英華》《全唐文》《歷代賦匯》及今人王亦軍等《李益集注》,大抵是作者進士科考試的闈場之作,文中多處套用《毛詩序》的成句,闡發儒家詩論,是一篇蹈襲陳言的文字游戲。

4.其他作家

唐代隴籍賦作者尚有呂向、李逢吉、獨孤鉉等人,他們的文學作品傳世較少。呂向(?-742),字子回,涇州(今甘肅涇川)人,精通書法,尤工草隸,曾與呂延濟、劉良、張銑、李周翰等重注《文選》,世稱“五臣注”。呂向直言敢諫,屢次向玄宗進言,開元中獻《美人賦》以諷“花鳥使”,受到玄宗嘉賞,擢為左拾遺,累遷中書舍人、工部侍郎等職。其賦作僅存《美人賦》1篇,收錄于《全唐文》,《文苑英華》《歷代賦匯外集》亦有載錄。李逢吉(758-835),字虛舟,隴西狄道(今甘肅臨洮)人,是中唐時期重要的政治人物。舉明經,又擢進士第,仕途暢達,于憲宗元和十一年(816)和穆宗長慶二年(822)先后兩度拜相,在牛李黨爭中屬牛黨成員?!缎绿茣繁緜鞣Q其 “性忌刻,險譎多端。及得位,務償好惡”[11]5221,屢次構陷、排擠政治對手裴度、元稹、李德裕等,文宗大和末以司徒致仕。李逢吉頗具文才,與令狐楚、劉禹錫相善,今存詩8首、文7篇、賦1篇。其中賦即律賦《進善旌賦》,見于《文苑英華》《全唐文》和《歷代賦匯》。獨孤鉉,隴右(今甘肅)人,生平不詳,《全唐文》卷722小傳僅言“獨孤鉉,隴右人。元和中登進士第”。今存詩1首、賦3篇。賦即《鑿壁偷光賦》《聚米為山賦》《碎琥珀枕賦》,《全唐文》俱存。另外,《文苑英華》錄存《鑿壁偷光賦》《碎琥珀枕賦》,《歷代賦匯》錄存《鑿壁偷光賦》《聚米為山賦》。

《西京雜記》卷2說“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14],《文苑英華》則將所收賦作分為42類,這表明賦的題材內容十分廣泛,幾乎無所不包。中古時期的隴籍作家賦作,以抒情小賦居多,這里從其功用類型著眼,撮要舉凡,歸為以下幾類:

(一)詠物賦

此類作品主要集中在魏晉南北朝。這一時期110篇作品中,十之七八是詠物之作,尤以傅玄、傅咸為代表。傅氏父子二人存世賦作近百篇,大多取材于常見物什,其中自然物如瓜果、樹木、花朵、泉水等,生活用品如筆、硯、紙、玉、燭、櫛、鏡、扇、箏、琵琶等,動物如鷹、蟬、狗、馬、鸚鵡、山雞等,甚至青蠅和蜉蝣都可鋪陳成篇。其他作家如傅巽、傅純、傅縡等,取材也大致相似。此類作品最顯著的特點是征實化,大多細致入微地描繪表現對象的真實面貌,偏于摹狀體物,以展示作者“博學善屬文”的才能,與正始辭賦玄遠而又寄托遙深的特點相去甚遠??傮w來說,這類賦藝術上鮮有新意,但對研究當時的歷史文物有一定價值。有唐一代,文學漸臻高峰,詠物賦出現了新的面貌,隴人賦作亦然。如李世民《小山賦》《小池賦》《威鳳賦》,雖也模山范水,寫景狀物,但重視懷抱寄托是顯而易見的。如《威鳳賦》,寫鳳鳥“化垂鵬于北裔,訓群鳥于南荒。弭亂世而方降,膺明時而自彰”,以鳳凰高翥、教化群鳥譬喻王朝創業之艱,大臣佐命之力,托物寫意,吟詠心懷。李白《大鵬賦》借《莊子·逍遙游》之典,以大鵬自喻,塑造了一個壯志凌云、俊逸高邁的理想形象,境界闊大,氣勢磅礴,表現出積極進取的盛唐氣象。其他如李程的《鳳巢阿閣賦》《黃目樽賦》《匏賦》等詠物律賦,融入儒家教化,文風雅正,固然以頌圣美時為旨歸,卻能寓時代精神于典重博雅之中,可以看出詠物賦在唐代新的特點。

(二)言志賦

人們歷來強調詩歌的言志功能,即《尚書·堯典》所謂“詩言志,歌永言”,而事實上文學作品無一不可言志。劉勰《文心雕龍·詮賦》云:“賦者,鋪也。鋪采摛文,體物寫志也”[15]。清代劉熙載也說:“古人賦詩與后世作賦,事異而意同。意之所取,大抵有二:一以諷諫……一以言志……”“古人一生之志,往往以賦寓之?!保?6]95-96在中古隴籍作家賦作中,有不少言志之作,其中不乏名篇。如傅咸《申懷賦》:“盡烏鳥之至情,竭歡敬于膝下……庶所乞之克從,永收跡于蓬廬”,流露出出世歸隱之念;李暠《述志賦》慨嘆“淳風杪莽以永喪,搢紳淪胥而覆溺”,以圖“灑游塵于當陽,拯涼德于已墜”,拯溺扶危、匡復晉室,可謂大志凌云,壯懷激烈;李世民《臨層臺賦》,面對高大華美的宮室亭臺,“念作者兮為勞,愧居之而有逸”,表達了一代明君“愿既同德而同心,共流芳于王道”的仁政追求。

(三)抒情賦

劉熙載《藝概》有言:“敘物以言情謂之賦?!?[16]8可見抒情性是賦的固有特點。一般而言,詠物賦和言志賦都不免同時兼有抒情的成分,但也有一些作品主要以記錄人生際遇,申紓情感訴求為主旨,可歸為抒情賦。如傅咸《感別賦》的友朋離情之悲,《患雨賦》的憂慮民瘼之心,《登芒賦》的生命無常之嘆;傅亮《喜雨賦》寫春雨惠農,“灑豐浸于中疇,覃余潤于嘉蔬”,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九月九日登陵囂館賦》寫重陽登高,“眇天末以遙瞪,怨故鄉之阻遼”,游子之思自然流露;李世民《感舊賦》寫作者途徑洛陽,“停輿郊郭,極眺山川”“對洛景之蒼茫,聽寒風之蕭瑟”,感慨“少壯不留,忽焉白首”,帝王壯懷中透出英雄遲暮之感;梁肅《過舊園賦》記“安史之亂”后過新安舊居,傷衡宇摧折,林井殘破,回顧兵燹造成的累累傷痕,抒發了對新安故居的深切眷戀;李翱《感知己賦》為緬懷老師梁肅而作,感念梁肅的舉薦與勉勵,同時感慨自己的懷才不遇。其他尚有傅咸《感涼賦》《明意賦》,傅亮《征思賦》《登龍岡賦》,李白《惜余春賦》《愁陽春賦》《悲清秋賦》,李翱《釋懷賦》,權德輿《洞庭春溜滿賦》《行舟逗遠樹賦》等抒情小賦,其中或感士不遇,或登高懷遠,或傷春悲秋,抑或寄情山水,發抒玄思,不一而足,反映了中古時期隴籍士人的審美意趣和精神追求。

(四)諷諭賦

諷諭是辭賦的基本功能之一,一般借助文學形象或寓言故事來寄托作者譏刺批評和勸諫之意?!稘h書·揚雄傳》:“賦者,將以風也?!鳖亷煿抛⒃唬骸帮L讀曰諷,下以諷刺上也?!保?7]班固《兩都賦序》則言:“(賦)或以抒下情而通諷諭?!保?8]西漢大賦多“勸百諷一”“曲終奏雅”,雖然諷諭效果微弱,但其諷諫規勸的初衷不能抹殺。至東漢后期,隨著社會危機的日益加深,感懷諷世之作逐漸增多,有些作品感情甚為激憤,最著名者如漢陽西縣(今甘肅天水)人趙壹的《刺世疾邪賦》,此賦一改以往諷諭賦婉曲含蓄的表達方式,言辭激切,一針見血地諷刺、揭露了上層統治的黑暗腐朽。漢賦的這一諷諭傳統為后世所繼承,及至唐代,賦的諷諭功能進一步加強,在本文所列中古時期隴籍賦家作品中,即以唐代呂向《美人賦》、梁肅《受命寶賦》、權德輿《傷馴鳥賦》諸篇為代表?!睹廊速x》作于玄宗開元年間,《新唐書·呂向傳》載:“時帝歲遣使采擇天下姝好,內之后宮,號‘花鳥使,向因奏《美人賦》以諷?!保?1]5758《受命寶賦》以傳國玉璽為吟詠對象,歷數自秦皇以來玉璽之所歸,看似詠物,實則規勸人主修君德、行善政。作者在小序中說“鼎之輕重,與璽之去留,莫不視德之上下。位之安危,若恃寶命在已,而慆心堙耳,漸乎危殆”;文末則告誡“若曰吾有天命,如天有日。傳寶在我,昏庸自佚。則陸渾無問鼎之事,歷代無奉璽之術”,將成敗興廢與修德與否聯系起來?!秱Z鳥賦》以寓言托諭,寫墜落園中的鴝鵒幼雛被稚子捕獲,“棲以籠檻,鎩其羽翼”,豢養馴化,以娛賓客,使其喪失本性,成為取媚于人的寵物,最終命喪野貓之口。作者感嘆,“既不能縱爾于遼廓,又不能遂爾之生成。使異類之得志,曾未極其飛鳴。則本夫養之之惠,適足以害其生生”,道出了復雜的政治環境下,一般士大夫在人格堅守與宦途追求之間的矛盾心態和尷尬處境,對當道與士人皆有諷諭。

(五)頌美賦

中國古典詩學素有“美刺”傳統,這一傳統當然不是詩歌的專屬,辭賦亦不遑多讓?!按獭钡膯栴}上文已論及,就“美”的方面而言,從司馬相如《上林賦》對天子園囿的繁復夸飾,到班固《兩都賦》對洛陽盛況的鋪張渲染,都以夸張的手法表現王朝的聲勢與氣魄。這種高唱盛世頌歌的賦作在后世大量涌現,以至于白居易直言“賦者雅之列,頌之儔,可以潤色鴻業,可以發揮皇猷”[19]。中古隴人辭賦中這類潤色鴻業、頌揚圣德的作品也為數不少。如傅玄《元日朝會賦》《辟雍鄉飲酒賦》《正都賦》等,以朝會慶典或繁華都市為描寫對象,禮節隆重,場面恢弘,彰顯了朝廷的無上威儀;李白《明堂賦》盛贊天子明堂之宏偉壯麗,頌揚唐玄宗“下明詔,班舊章,振窮乏,散敖倉”的美政,寫出了出開元盛世的雄偉氣象;令狐楚《漢皇竹宮望拜神光賦》借漢武帝在竹宮祭祀天神,頌美“今國家成功巍乎,明德依于。鋪鴻猷而前王所羨,崇嚴祀而左史宜書”太平景象。其他如李程的《日五色賦》《鳳巢阿閣賦》《眾星拱北賦》等以祥瑞比附君德;《漢章帝白虎殿觀諸儒講五經賦》《漢文帝罷露臺賦》等頌古喻今,寄意當朝;《迎長日賦》《黃木樽賦》《華清宮望幸賦》等,皆是以稱頌天子為主要內容的廟堂文學。

另外,在本文所論賦家賦作中還有一類特殊的作品值得一提,即律賦。律賦是在六朝駢賦的基礎上,為適應唐代以來科舉考試的需要而產生的一種新型文體。這一文體最顯著的特點是:屬于命題之作,強調破題、謀篇,收束更須警策;同時,嚴格限韻,語句必須對偶。這種嚴格的程式要求,類似于明清科舉的八股文,使賦變成了文人進仕謀官的敲門磚。這類賦作間或也能表現某種可取的政治見解和思想情操,但絕大多數題旨命意不出頌祥瑞、歌功德、述典制、釋格言的范圍,其文學價值自然大打折扣。正如馬積高先生所說:“它(律賦)是唐代科舉制度的產物,現存唐律賦多是應試和準備應試之作,這自然很難產生好作品?!保?0]律賦是現存唐賦中數量最多的一體,本文所錄唐代賦作59篇,其中律賦31篇(包括李惲、李益、李逢吉各1篇,令狐楚2篇,李程23篇,獨孤鉉3篇),占比超過50%。在隴籍賦家中,李程以專攻律賦著稱,其作品立意宏遠,文辭雅正,屬于唐代律賦中的上乘之作,其余可觀者不多。

通過對中古時期隴籍賦家生平概略、賦作存世情況及其內容、體式等方面的考索與梳理,可對這一時期隴人賦作形成整體認知。每個文學家都有自己的故鄉或祖籍,隴右大地是本文所列21位賦家的生命原鄉和精神原鄉,這些作家雖然大部分并不在故土出生、成長,隴右文化對其影響不是來自直接的地理體驗,但祖籍文化與家族傳統的作用仍然無法忽視,對他們的作品進行深入研究,對認識和豐富隴右地域文學與文化必然不無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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