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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洞書院為“天下書院之首”考略

2024-04-27 15:42吳國富
九江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4年1期
關鍵詞:形成過程

摘要:唐代至北宋為中國書院的起步階段,尚未產生“天下書院之首”的說法。南宋時期,朱熹重建白鹿洞書院,確立書院規制及《白鹿洞規》,遂使白鹿洞書院成為后世書院的楷模。白鹿洞書院為“天下書院之首”的看法,在宋元時期成為共識,到明代已經定型。到了清代,白鹿洞書院作為“天下書院之首”,影響極為廣泛,《白鹿洞規》傳播到全國各地乃至東南亞各國。

關鍵詞:白鹿洞書院;天下書院之首;形成過程

中圖分類號:G649.29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4580(2024)01-0015-(07)

DOI:10.19717/j.cnki.jjus.2024.01.004

書院起始于唐代。北宋建立之后,為了鼓勵民間辦學,對以前遺留以及北宋新辦的書院給予了賜額、賜書的獎勵,陸續得到賜額、賜書的有六處書院。這些書院,起初以白鹿洞書院最為興盛,后來以應天府書院最為興盛。其時書院很少,處于自由成長的階段,缺乏可比性,尚未產生“天下書院之首”的說法。經歷北宋末的戰亂之后,六處書院中的兩處徹底荒廢,其他四處先后復興,遂有“四書院”之名。其中白鹿洞書院復興最晚,然而因為朱熹創立了書院規制及《白鹿洞書院揭示》(后代通稱《白鹿洞規》)而最為有名,到了南宋晚期,已經成為全天下影響最大的書院。元代書院普遍尊崇朱熹及白鹿洞,“天下書院之首”的評價已經形成。到了明代,白鹿洞書院進入鼎盛時期,成為公認的“天下書院之首”,其他書院皆無此桂冠。到了清代,數百年的文化積淀使白鹿洞書院的影響力到達了巔峰狀態,人們眾口一詞稱之為“天下書院之首”,其他書院皆無法與之相比。

一、宋元時期:“天下書院之首”的形成

縱觀中國書院史,唐五代及北宋均屬于書院發展的起步階段。而討論“天下書院之首”的問題,則必須追溯到北宋的書院。記載北宋書院的文獻有很多,如宋代林駉《古今源流至論續集》卷十、祝穆《古今事文類聚續集》卷八、葉寘《愛日齋叢鈔》卷四、王應麟《玉?!肪硪话倭咭约啊端螘嫺濉こ缛宥返?。各種記載詳略不同,清代秦蕙田綜合各種文獻,進行了系統的敘述[1](《五禮通考》卷一百七十一)。根據這段敘述,得到北宋朝廷賜額、賜書的書院有六處。最早得到賜經的是白鹿洞,時在太平興國二年(977)。南唐在白鹿洞建造廬山國學,生徒眾多,十分興盛。開寶七年(974),南唐滅亡,廬山國學尚存,但已經不能再用“國學”之名。知江州周述請求朝廷賜予經書,其意在于將南唐的“國學”改造為北宋的書院。此舉使廬山國學得到延續。咸平五年(1002),朝廷又敕令地方官府修繕白鹿洞書院,推動了書院的發展。第二座得到賜額的是嵩陽書院,至道二年(996)賜額。第三座是石鼓書院,至道三年(997)賜額。第四座是應天府書院,大中祥符二年(1009)賜額。第五座是岳麓書院,大中祥符八年(1015)賜額。第六座是茅山書院,天圣二年(1024)賜額。直至此時,尚未舉辦州縣官學,這六座書院是以“鄉黨之學”亦即民間辦學的形式存在的。到了南宋時期,有兩座書院徹底荒廢,有四座書院得到復興,所以稱之為 “四書院”。

南宋王應麟《玉?!肪硪话倭哂涊d的“四書院”為白鹿洞書院、岳麓書院、應天府書院(即睢陽書院,故址位于今河南商丘市)、嵩陽書院。馬端臨《文獻通考·學??肌穮s記載“四書院”為白鹿洞書院、石鼓書院、應天府書院、岳麓書院。這兩種說法導致人們爭議不休。清代秦蕙田說“嵩陽、茅山后來無聞,獨四書院之名著”,認同后一種說法。全祖望《答張石癡征士問四大書院帖子》則認為北宋“四書院”當以王應麟所說為準,馬端臨《文獻通考·學??肌泛汀逗怅枅D志》的說法不足為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自慶歷修舉學校,而書院之盛,日出未已,大略北方所置,則仿嵩陽、睢陽;南方則仿白鹿、岳麓,莫之與京,是之謂四大書院?!薄皷|萊之麗澤,陸氏之象山,并起齊名,四家之徒,遍天下,則又南宋之四大書院也?!盵2](《鮚埼亭集外編》卷四十五)

事實上,絕大多數南宋文獻列舉的北宋“四書院”是白鹿洞書院、嵩陽書院、應天府書院(睢陽書院)、岳麓書院,口徑高度一致,說石鼓書院位列“四書院”之中是靠不住的。

南宋林駉《古今源流至論續集》卷十:

國朝之初有四書院,曰白鹿洞,曰嵩陽,曰岳麓,曰應天府。[3]

南宋魏了翁《全州率性堂記》:

吾友林仲山岊守全日,得柳侯仲涂氏讀書遺址,乃鋤荒筑室,館士儲書,與邦人講肄其間,且以致懷賢尚德之意,俾嗣守者不替,有制齋廬廩,稍歲衍月益,今錫之號榮,殆與睢、岳、嵩、廬四大書院相為等儕。[4]

其中“廬”即白鹿洞書院。又南宋晚期孫子先《宣成書院山長題名碑》:

國朝四書院之名,著于郡縣學之先,嵩陽、岳麓、睢陽、白鹿洞是也。祖宗右文為治,錫扁賜書,命官掌教,列圣率乃祖攸行,書院山長之建,幾遍宇內。[5](《粵西文載》卷四十二)

又明代趙寬《浙江提學書院記》:

昔宋之盛時,有嵩陽、岳麓、睢陽、白鹿洞四書院,天下之士鼓篋而至者,不遠數千里,聚徒恒數千人?!劣诮?,天下尊四書院之名不衰。[6]

根據全祖望《答張石癡征士問四大書院帖子》一文的分析,南宋人在評價北宋書院的時候,摻雜了南宋的印象,與北宋人對當時書院的評價頗有出入。關于這一點,南宋《愛日齋叢鈔》卷四的論述更加詳細,認為呂祖謙《白鹿書院記》的“嵩陽、岳麓、睢陽及是洞為尤著,天下所謂四書院者也”,魏了翁的“廬山、嵩岳、衡麓、睢陽各有書院”,反映了北宋書院的情況。而范成大《驂鸞錄》說 “天下有書院四,徂徠、金山、岳麓、石鼓”以及南宋人的各種說法,“各記其成”,對北宋“四書院”的評價不盡相同[7]??偨Y起來,南宋書院的辦學狀況,影響了對北宋書院的看法。北宋時期有六座書院得到賜額、賜書,不能稱為“四書院”,“四書院”的名稱是南宋才出現的。南宋時期,書院普遍出現,也就產生了“四大書院”的說法,暗含的前提是天下有眾多的書院,但北宋時期并無這種說法。

此外,到了南宋及元初,也出現了“書院之首”的說法。

宋代王應麟《赤城書堂記》:

昔有正素戚先生,講道睢陽,始建學舍,文忠富公、文正范公皆游習于斯,為一世偉人,家法之粹,延及后昆,正素子孫若維綸、若舜賓、舜臣,世學相承,睢陽遂為四書院之冠,簡策有光焉。[8](《浙江通志》卷二百六十一)

元代牟巘《義學記》:

宋時天下有四書院,應天府書院為首。先是郡人戚同文聚徒講授,方不遠千里而至,文正公亦依之以學。[9](明錢谷《吳都文粹續集》卷十三)

吳國富:白鹿洞書院為“天下書院之首”考略

在北宋的書院中,起初白鹿洞書院最為興盛,因為它繼承了南唐國學的底子,學田廣布,生徒眾多,辦學規模較大。太平興國五年(980),白鹿洞主明起把學田獻給官府,白鹿洞就開始衰敗了。咸平五年(1002),朝廷又敕令地方修繕白鹿洞書院,表明白鹿洞依舊在辦學,不過規??s小罷了?;实v五年(1053),孫琛又在白鹿洞辦學。按照明代王祎的說法,白鹿洞至崇寧末年(1106)才徹底荒廢。相比之下,應天府書院辦學較晚,后來卻特別興盛,這與它地處北宋中原腹地有關。白鹿洞和應天府書院,一個興盛于前,一個興盛于后,不能在同一個時間段上進行比較。北宋時期的書院很少,朝廷給六座書院賜額、賜經,其意在于鼓勵民間興辦書院,而在寥寥可數的書院之中評選出“書院之首”,也沒有意義。因此“睢陽遂為四書院之冠”“應天府書院為首”的說法,不過是南宋人的看法罷了,并非客觀。

南宋是書院發達的時期,著名的書院很多,起初因學術流派林立,眾多書院各爭所長,很難產生一個一統天下、具有絕對影響的“天下書院之首”。到了南宋后期,朱熹在理學家之中占據首席地位的情況已經基本形成,他創辦的白鹿洞書院,也就成為最興盛的學術場所。從嘉定四年(1211)國子監司業劉爚上疏請以朱熹《白鹿洞規》頒示兩學開始,到淳祐元年(1241)宋理宗親自書寫朱熹所訂《白鹿洞書院揭示》頒給太學生,白鹿洞書院的地位不斷上升,其他書院的影響力都無法與之相比,稱白鹿洞為“書院之首”并不過分。后人對此有較好的總結,如清代姜宸英《白鹿洞講堂圖記》:

白鹿洞本以唐李渤讀書處得名。其為受經之地始自顏翊。南唐就洞中建學。宋南渡后,朱子來知軍事,拓地為書院,四方從學者日眾。于是時天下四大書院,白鹿洞為尤盛。[10]

又如清代儲大文《金溪王夫子掌教白鹿洞書院碑記》:

白鹿洞書院盛于南唐,宋時偕睢陽、岳麓、石鼓號四大書院。睢陽先廢,中州士以嵩陽書院當之。岳麓、石鼓,南渡后朱文公、張宣公講學其地,湖湘學者滋盛,而湘賦之奏名于禮部者,至偕閩、蜀埒。白鹿洞自南唐升州,胄子胥來學,江西路諸州軍暨閩當戈鋋林立,會輒越險來學,多成名儒。故終宋之世,號洪福二路為鄒魯。淳熙時,朱文公權知南康軍,嘗偕林、黃、李、蔡諸弟子十四人講學于洞,立學規。又嘗偕呂成公、陸文安公講學鵝湖、鹿洞。而鵝湖實禪寺地,故白鹿洞獨為海寓書院之宗。[11]

元代統一天下之后,廢除科舉數十年,其間理學、書院的發展勢頭遭到遏制,但仍然有不少地方人士創辦書院,且大都講論朱子之學。元代重官學,但對于各地創辦的書院,官方也會給予支持,并給山長賦予相應的行政級別。元代任士林《重建文公書院記》:

唐詔天下置郡縣學,厥后四書院之名特聞。宋慶歷、熙寧學校寖盛,處士之廬遂廢。逮徽國朱文公,始復白鹿洞之舊,祀孔子如開元禮。尋創竹林精舍,升曾子、子思以配孔子,以周程張邵司馬李延平七先生從祀,于是即諸儒講道之地以立書院者益眾。文公既沒,凡所居之鄉,所任之邦,莫不師尊之,以求講其學,故書院為尤盛?!雷婊实刍煲粎^宇,郡縣學益崇且侈,愿以力創書院者,有司弗奪其志,部使者加察詳焉,行省設官以主之。[12](元任士林《松鄉集》卷一)

延祐二年(1315)重開科舉以后,各地出現了創辦書院的熱潮?!锻ㄖ茥l格·科舉》曰:“明經內四書、五經,以程子、朱晦庵注解為主?!敝祆渥⒔獾摹端臅烦蔀橹饕目荚噧热?,因此朱熹的地位無人能比,而創辦書院者又莫不以朱子之書為必讀之書。

至正元年(1341),著名文人虞集作《考亭書院記》曰:

我國家尊信其學,而講誦授受,必以是為則,而天下之學,皆朱子之書,書之所行,教之所行也,教之所行,道之所行也。今郡縣學官之外,用前代四書院之制,別立書院,以居學者,因朱子而作者最多,建寧一郡書院凡七,皆朱子之游息,或因其師友門人而立者也。[13]

“書之所行,教之所行”數語,頗能表明元代書院尊崇朱子之書、推行朱子之教的情況。事實上,在元代,無論科舉開設與否,《白鹿洞規》依然是天下通用的學規,推崇者甚多。如元前期大儒劉因《雜詩》曰:

何事招提好,山深馬可驅。松巢低映帽,竹溜細通廚。霜栗千封戶,云屏四畫圖。冠巾如用我,白鹿起規模。[14](《元文類》卷六)

又如《光緒仙居志》卷十三:

翁森,字秀卿,號一瓢。隱居教授,取朱文公《白鹿洞學規》以為訓,從游者前后至八百余人。當元之世,科目既廢,富家子弟多不讀書而習于壟斷之技,或為吏胥以求仕進,或挾冊哦詩以糊口于四方,惟森獨以儒術設教,化其鄉人,彬彬稱盛焉。

又如呂氵充,字蒙甫,太原汾州西河人。至順三年(1332),僉江南湖北道肅政廉訪司事。丁父憂,服除,起為襄陽路總管?!犊滴醴陉柨h志》卷四:

既至,一新約束,明憲令,先之以戒告,申之以懇切,未數月,襄民大化。丹夫子之宮墻,碑六賢之封誥,增廣生員,申明勉勵,揭示白鹿洞規,不惟郡邑有所師,社學亦從而興。

又如著名學者吳萊《跋鄭氏存義齋所揭白鹿洞規后》曰:

右《白鹿洞規》一通,凡四百三十有一言,宋太師朱文公熹之所著也?!袢スm久,誦公之規,儼若親承誨言于堂序之上。入道之務,莫先于此。鄭君大和揭以示子孫,其知所教哉?[15](清刻《麟溪集》巳集)

據元代邵亨貞《元故嘉議大夫邵武路總管兼管內勸農事汪公行狀》,泰定元年(1324),南康路總管汪從善修復白鹿洞書院,大書而榜之曰“天下大書院”[16]。汪從善的評價,與上述劉因、翁森、呂氵充、吳萊等人對《白鹿洞規》的推崇是一致的,是一種公認的評價。在這種情況下,白鹿洞書院成為天下書院的“樣板”,也就毫無懸念了。

元代也有推崇岳麓書院的個別例子。例如姚云,字舜瑞,號江村,瑞州高安人,咸淳年間進土,宋亡后家居未仕。大德四年(1300),湖南肅政廉訪副使盧摯擬聘請姚云為潭州路學教授,作《為潭學聘姚江村書》(見周南瑞《天下同文集》卷十九)。而姚云則在《答潭學教授書》中說:“唐宋五百載,岳麓甲四書院,為孔教權輿?!保ㄖ苣先稹短煜峦募肪矶唬┮υ朴幸獬鍪撕?,故而抬舉岳麓書院,這種評價屬于個案,很少有人認可。

二、明清時期:“天下書院之首”的定評

經過南宋的奠基、元代的醞釀,到了明代,白鹿洞書院被正式譽為天下“第一”“最著” 的書院,也就是“天下書院之首”的意思。

明代王祎《游白鹿洞記》:

按白鹿洞,唐李渤讀書處也,南唐升元中,始即其地為學,給田以食其徒,所謂廬山國學也。宋初天下未有學,惟有四書院,睢陽、石鼓、岳麓及白鹿洞也。太平興國二年,皆賜,白鹿洞九經,當時學者數百人,至崇寧末乃盡廢。及淳熙七年,考亭朱文公為郡,始斥其舊而大之,又定為學規示學者,來學者益眾,而白鹿洞之盛出他書院右。[17](明王祎《王忠文集》卷八)

胡居仁《奉祈參政鐘憲副莊僉憲》:

竊思廬山白鹿洞,名冠古今,居仁自弱冠之時,因讀前史,知其為第一書院也。及考輿經學規記賦,又知文公先生昔在其間,闡明圣學,非若他書院姑記前賢之跡,為辭章記誦之場也。[18]

明代陸深《玉山書院記》:

古以書院聞者,嵩陽、睢陽、岳麓、白鹿,并謂之四書院。今白鹿在大江西最顯,而廣信亦以鵝湖聞,是二者皆以吾朱子為之重也。[19](明陸深《儼山集》卷五十四)

明代鄒守益《饒宗藩義田記》:

白鹿洞于四書院尤顯,南唐時給田以贍生徒,考亭請額給書,置田于谷源臥龍莊,嗣是名卿碩流,宣教敦俗,四百余年,歲拓代增。[20]

明代吳道行《重修岳麓書院圖志》卷五:

竊以天下四大書院,白鹿為尊,岳麓其次。[21]

在明代,推崇《白鹿洞規》的人物頗多,如著名理學家薛瑄,提督山東學政五年多,致力于以白鹿洞規開示學者。著名清官海瑞擔任南平學教諭,申明教約,首推《白鹿洞規》。明代推行《白鹿洞規》的書院也很多,著名的如江蘇無錫的東林書院、浙江杭州的虎林書院等。陽明心學興起之后,白鹿洞書院又成為展示心學理論的主要舞臺之一,王守仁、鄒守益、羅洪先、王畿等人都先后在書院講學,造就了白鹿洞書院的鼎盛時期,極大豐富了這座“第一書院”的學術內涵。

到了清代,白鹿洞書院為“天下書院之首”的評價,已經完全統一口徑。相關材料很多,為便于參考,本文列舉十幾條:

(1)順治十一年(1654)息縣知縣邵光蔭的《正學書院碑記》:

宋興建四書院,馬貴與謂州縣之學不免具文。鄉黨之學,賢士大夫主之,教養之規,后先相望,往往過于州縣,則自四書院始也。至朱子白鹿洞書院,其條約可傳,風軌足繼,由其道髙者可至圣賢,下亦不失醇儒,書院之制,原于此矣。(《雍正河南通志》卷四十三)

(2)順治十四年(1657),江西巡撫蔡士英致書提刑按察使李長春:

白鹿為海內書院之望,考亭為古今理學之宗。不佞下車,即首咨構造,欲得一主盟,以光是典。[22]

(3)康熙十七年(1678)南康知府倫品卓的《重修白鹿書院碑記》:

白鹿洞為四大書院之首,繇升元迄今,八百余載?;蚧覡a之余,建置更始;或荒蕪之后,踵事增華。[23]

(4)康熙三十二年(1693)潘耒的《游廬山記》:

五老之支南行盡于白鹿洞,地近南康城,故南唐以為國學。朱晦翁以身為師,增屋置田,力請于朝。賜書賜額,遂為海內書院第一,迄今守其規不替。[24]

(5)康熙四十七年(1708)熊士伯的《郡伯劉公教思碑記》:

天下四大書院,而鹿洞之名最顯,豈徒匡虛、彭蠡之奇甲于東南已哉?皆由朱紫陽知南康軍,訪李賓客遺址,重建堂廡齋塾,置田聚書,招延士類,暇輒親造,與同志講學其中,且揭教條為洞規,一時林、黃、馮、李諸公,濟濟相從。其嘉惠后學,勤懇之意見于詩賦書貼,可考而知也。[25]

(6)康熙五十年(1711)李鳳翥的《郡伯葉侯教思碑記》 :

蓋鹿洞自朱子闡揚道學,一時從游若林、黃諸公,皆名教干城,正學羽翼,此鹿洞所以居四大書院之首。而我朝之賜額頒書,其崇重尤為遠過于前代也。[26]

(7)康熙五十一年(1712)原敬的《詳請廣額碑記》:

提督江西通省學政冀詳請憲臺定奪:本道看得鹿洞名區,先賢于茲聚講;鳣堂片席,后學藉以成材。既為四大書院之首,后歷蒙各憲捐置學田,備藏經籍。[27]

(8)康熙五十三年(1714)冀霖的《重修白鹿書院記》:

霖自束發授書,即耳貴天下四大書院,而白鹿稱最。肇于唐李賓客之隱居,而盛于宋淳熙七年考亭夫子聚徒講學之地也,蓋極天下之大觀已千有余年矣。[28]

(9)康熙五十三年(1714)蔣國祥的《申請另棚考試童生文》:

白鹿書院為先賢講學之所,自唐宋迄今,肄業者不乏名儒,四大書院稱為首焉。[29]

(10)雍正四年(1726)裴度的《白鹿洞增建書屋記》:

白鹿為天下四大書院之首,聞者傾心,過者起敬,稍有志力者,咸思瞻依而保護之,此秉彝好德之良,發于不自禁也。[30]

(11)乾隆四年(1739)劉錫勇的《九峰書院記》:

夫書院之設,在宋為白鹿洞,彝倫示訓,不啻日月經天矣。(《光緒平湖縣志》卷三)

(12)乾隆十年(1745)靖道謨的《參政李公修復白鹿書院記》:

有白鹿書院,肇自南唐,為宋朱文公知南康軍時,延陸象山講學遺跡?!悦饕詠?,置膳田,增學舍,規模宏巨,為四大書院之冠。[31]

又靖道謨的《白鹿洞賦次朱子韻》:“匪惟四書院之冠冕,尚想見乎有虞之上庠。流風聲于廣遠,誰不仰謨訓之洋洋?!盵32]

(13)乾隆四十三年(1778)王巡泰的《石南書院記》:

宋建四大書院,石鼓最前,次白鹿洞,次岳麓,又次應天府,先后名聞朝廷,故四書院得并稱。而其條教之善,則朱子《白鹿洞規》為尤著,為其獨得三代以來教人之法,開關啟鑰,由鄉人而可以進于圣人之道。(《乾隆興業縣志》卷三)

(14)嘉慶六年(1801)王昶的《天下書院總志序》:

戊申,由云南布政使移任江西,復過廬山,則其廢弛玩愒,尤有甚于昔者。因思鹿洞為天下書院之首,其廢若此,則其余州縣書院,似此更多。[33]

(15)嘉慶九年(1804)秦承恩的《重修白鹿洞書院記》:

白鹿洞為宋初四大書院之一,自朱子經營締造,名修舊,實創始焉。道揭五教之目、為學之序及修身、處事、接物之要。嚴主教規以為多士法,故鹿洞者天下書院之標準也。[34]

(16)道光三年(1823)程含章的《重修白鹿洞書院增添膏火碑記》:

鹿洞為四大書院之冠,豈徒以廬山彭湖擅天下之奇、壯海內之觀哉!固甚重乎創始之朱子也。[35]

(17)《同治義寧州志》卷三十二:

宋興之初,天下四大書院,曰石鼓,曰嵩陽,曰岳麓,而廬山白鹿洞書院為最。

在清代,白鹿洞書院為“天下書院之首”,是全社會公認的,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其一,清廷推崇白鹿洞規,如乾隆元年上諭要求“以白鹿洞規為儀節”、道光二年殿試以白鹿洞規為考核內容等。其二,推崇洞規的官員和人物極多,如張履祥、朱用純、熊賜履、宋犖、陳宏謀等。其三,推崇白鹿洞規的書院極多,如關中書院、河朔書院、鰲峰書院、瀏陽算學館、龍門書院等。其四,闡述白鹿洞學規的著述極多,如任德成、王澍等。其五,白鹿洞規在域外傳播廣泛,對朝鮮、日本的書院、學校有普遍影響,日本有很多闡述白鹿洞規的作品。限于篇幅,無法一一列舉。有了這幾個方面的支撐,“天下書院之首”就當之無愧了。

1934年,國立武漢大學教育哲學系張為銘作《白鹿洞書院研究》,概述了白鹿洞書院的影響,可作為清代對白鹿洞書院評價的總結:

日本稻葉君山謂書院之設立,乃為中國學術筑實基礎,蓋從此以后,真正之研究學術所在,不在學校而在書院。此言書院制度之在中國教育上之影響也。白鹿洞書院為書院中之最著者,故其影響尤大。茲略舉其犖犖大者言之。(一)首先具有書院之形式,為書院之鼻祖?!茁苟磿菏锥〞褐幠?,如建號舍以居生徒,置學田以養學者,延名師以為士子之楷模,招四方之士使有志者皆來學,由貴族教育轉為平民教育,為官學外之另一種教育場所。自后書院日有增進,所在皆是,可謂皆仿白鹿洞書院而產生也。是故書院之制為近代教育放一異彩,追溯其源,不能謂非白鹿洞書院之影響也。(二)首定學規為設教講學之矜式。胡適之謂白鹿洞在歷史上占一個特殊地位,第二因為朱子建白鹿洞書院,明定學規,遂成后世幾百年講學式的書院。又云:“朱子定的《白鹿洞規》,簡要明白,遂成為后世七百年的教學宗旨?!笨梢姲茁苟磿褐畲筘暙I,則在其學規,不惟影響于書院,亦且影響于一般教育?!ㄈ┓磳婆e注重實學。除上舉二點外,反對科舉,注重實學,對教育亦有相當之影響。自唐以降,皆以科舉取士,學校之制大體具文,不足語于教育??婆e之制,著重于詞章詞賦,而忽視于學問操行,士子亦只圖擢得高科,至若德行道藝,皆非所問。故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學,皆忘本逐末,懷利去義,浮華相尚,而不注意于實學。朱子對當時學??婆e詆斥頗力?!熳蛹饶繐艨婆e之弊,故興復白鹿書院,反對科舉,講求性命道德之學,修身治人之道。觀陸象山“喻義利”講義,可明白鹿書院反科舉之精神?!朔N反科舉之精神,可謂為白鹿書院之特點,頗為后之書院向往。學者于學校之外,得一講求實學之所,豈可不歸功于白鹿書院耶?[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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