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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視野下《平原上的摩西》的救贖主題建構

2024-04-27 06:55王天虓
今古文創 2024年16期
關鍵詞:結構主義

【摘要】80后東北作家雙雪濤的《平原上的摩西》,以一場出租車殺人案件為線索,講述了一系列時代變革中人們的救贖故事。本文立足于敘事學原理,借助結構主義方法論,從第一人稱視角與時間機制、多重隱喻意象與空間機制出發,在結構主義視野下分析小說的“救贖”主題如何被建構。

【關鍵詞】《平原上的摩西》;救贖主題;時空機制;結構主義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16-0020-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6.006

一、引言

《平原上的摩西》,80后東北作家雙雪濤的代表作,被黃平視為“新東北作家群”正式登場的標志。這篇小說博人眼球的是一場由出租車殺人案件引發的懸疑故事。從《白日焰火》《暴雪將至》到熱播劇《漫長的季節》,“懸疑敘事已經成為老工業區故事的主要敘事形式” ①,其實,真正動人心魄的是案件背后苦悶的現實。東北,從計劃時代的“共和國長子”到改革時代發展滯后的代名詞,東北人在暴雪中艱難前行。小說中,每個人物都背負著大山,案件的中心人物李守廉、從小與父母疏遠的莊樹、因為一個承諾而遭遇一場車禍的李斐、精神無處安放的知識分子傅東心、頭腦靈活吃得開的莊德增、因釣魚執法而誤判致殘的警察蔣不凡,甚至次要人物,孫家父子、真正的兇手趙慶革、賣茶葉蛋的下崗工人、賣苞米的母女、靜坐的老人們。時代的塵埃落在每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他們被壓在山下,等待著摩西,等待著“救贖”的到來。

細讀文本可知,救贖的主題貫穿始終,每個人都在接受或施予救贖,救贖也是文本的終極命題。主題的建構,始終離不開作者高超的敘事技法,本文的敘事者從“多重第一人稱視角”、虛實相間的時空位置、意象選取的隱喻性和文本深層結構等多重維度塑造出一個具有強烈救贖感的小說文本。

二、在破碎的時間中等待救贖

《平原上的摩西》的時間線是非順序的?!皵⑹率且唤M有兩個時間的序列,即被講述的事情的時間和敘事的時間(‘所指時間和‘能指時間)。這種雙重性不僅使一切時間畸變成為可能,挑出敘事中的這些畸變是不足為奇的;更為根本的是,它要求我們確認敘事的功能之一是把一種時間兌現為另一種時間” ②。根據“能指”的時間,我們不難梳理出這部小說的“所指”的時間:

時間線 主要事件

70年代 傅東心之父,哲學教授,被一群混混毆打致耳聾,被路過的李守廉解救;而傅東心的一位叔叔被毆打至死,這其中有傅東心后來的丈夫莊德增。

1980年 莊德增與傅東心經人介紹相識,在人工湖的小船中首次見面。

1982年 李守廉的女兒李斐出生。

時間線 主要事件

1983年 莊德增與傅東心的兒子莊樹出生。

1988年 莊樹與李斐相識并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情感,傅東心開始給李斐上課。

1995年 小說開篇的時間,莊德增的關系正式從市卷煙廠脫離,南下經營生意。期間,傅東心設計的煙標被廠家看中,莊德增獲得了一批資金,回到故地收購原卷煙廠,成了資本家。同年,傅東心給李斐講授《出埃及記》,莊李兩家搬家,再未相見。入冬,連環出租車殺人搶劫案發生,警察蔣不凡實施釣魚執法行動。

1995年12月24號晚 南京街與北三路交叉口,蔣不凡遇到打車去艷粉街中醫館的李家父女(此前李斐承諾給莊樹用汽油放一場煙火,李斐以肚子疼為借口騙父親與她打車前往),并將李守廉誤認為嫌疑人。在艷粉街下車后,一輛疾行的卡車撞上了他們的出租車,車內的李斐被撞成殘疾,蔣不凡開槍擊穿了李守廉的左腮,李守廉暴怒之下用磚頭拍昏了蔣不凡,拿著蔣的兩把配槍離開。蔣不凡成了植物人并于三年后去世(1998年)。此后,李家父女在孫氏父子的幫助下躲在中醫館內生活(97年孫天博的母親已與人私奔)。

時間線 主要事件

2000年前后 莊德增坐上李守廉的出租車(此時李守廉已下崗,以開出租為生),環繞當年的紅旗廣場。同年,莊樹受到一個沒有編制的輔警的感染,立志做對別人有意義對自己也有意義的事兒,后考入警校。

2007年 莊樹成為警察。同年發生了兩起槍殺城管事件,槍械即95年蔣不凡的配槍。經過多方調查,李守廉被確定有重大嫌疑。但由于內心的特殊感情,莊樹私下登報約出李斐,二人在人工湖上各劃一條船相見,多年前的往事水落石出。

根據熱奈特《敘事話語 新敘事話語》,對于時間順序的研究,就是對照事件或時間段在敘述中的排列順序而言的,也包括這些事件或時間段在故事中的銜接順序,敘事的時序可以在敘事中被明確指出,也可以通過某些間接標志推論出來。然而,這種復原(即通過間接標志推論)并非完全有效,例如一些故意歪曲時間參照情況的作品。③分析可知,《平原上的摩西》并非完全“歪曲時間參照”,小說中常常出現如“1995年12月16日晚上十點半”“第八天,12月24日晚上十點半”“1997年10月8日”“1995年7月12日”這樣精確的時間點,有非常易于梳理的線性時間,為何作者不采取線性敘事?當然,懸疑敘事的法則之一即隱去線性時間,給讀者造成一種事件的支離感,同時獲得縫合敘事時間后恍然大悟的閱讀快感。

拋開故事懸疑性的因素不談,小說出現這樣精彩的非線性敘事,必須回到作者所采取的敘事視角上來,即通篇都采用了第一人稱敘事視角。故事內敘述者是這一視角的主體,由于敘述者同時是一個人物,敘述視角得以移入作品內部,形成內在焦點。故事內敘述者不僅參與了事件發生的過程,又可以跳脫出來向讀者描述和議論。這種敘述模式此前已經流行,例如奧爾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紅》,??思{的《喧嘩與騷動》。小說中,莊德增、傅東心、莊樹、李斐、蔣不凡、趙小東、孫天博都曾作為敘述主體出現,個人講述自己的故事,看似獨立存在卻又相互聯系。與前人著作不同的是,雙雪濤為故事設定了一個大環境——經濟體制改革和下崗潮。這不僅僅是政治和經濟的大轉變,也是對人的思想精神的大考驗,整個工人群體都受到了猛烈的沖擊。宏觀歷史與微觀個體出現了緊張的關系,個人與時代產生了錯位,一種不同于知識分子的精神苦悶蔓延開來,隨之而來的是各種相異的心理苦悶乃至精神絕境。蔣不凡作為警察,社會治安的維護者,越來越多的下崗工人難以保障生計,治安程度出現斷崖式下跌,警察看在眼里,卻不得不抓捕這些找不到出路的可憐人,自己的生命也時刻受到威脅,“你知道每天全國要死多少警察嗎?” ④傅東心則代表了苦悶的知識分子,父親被混混毆打致殘,叔叔被毆打致死,而婚后卻發現兇手里居然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兒子經常打架斗毆,在一次兒子打人后,傅東心的手恐懼得抖了起來,記憶中的陰影尚揮之不去,這是傅東心個人的苦悶;作為知識分子群體的一員,即使改革到來,也不意味著一個知識分子的好日子馬上到來。莊樹,跟母親不親,跟父親也不像,他是這個家中“典型的另一個”,從小打架斗毆。20世紀90年代,下崗潮的塵埃落在工人子女這個群體身上,往往轉化成一種暴力和抑郁。李斐也是苦悶的,缺失母愛讓她與其他孩子之間有了隔閡,災難性的車禍使她的時間停滯了,她的精神永遠凝固在1995年12月24日夜,走不出來。這個時代,最苦悶是以李守廉為代表的工人群體,工廠好像在一瞬間就崩潰了,他們失去的不僅是飯碗,還有已經融入生命的生活方式、思維體系和精神寄托,他們是時代的受害者和被侮辱者,同時也是失語者。李守廉作為中心人物,也是懸案的當事人,在全篇中甚至沒有充任過一次敘述主體,“失語者”形象不言而喻。

如此,第一人稱敘述視角的運用,首先為每個敘述主體創造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如同在暗夜里行走,他們中的大多數并不能把握時代,但是腳步又不能停止,心靈的苦悶和恐懼感由此襲來;同時凸顯了人物的主體性,而隱去了時代的主體性,時代是背景且僅是背景,作者想要傳達給讀者的是這幫人物的苦悶感,他們正在等待救贖。反觀線性的敘事,則必然會消解這種原作敘述下被凸顯了的人物內心世界;而由個人走向他們各自所代表的群體,這種救贖的迫切性就被放大了,靜坐的老人,做小生意的人,出租車司機,誰能來救贖他們?

三、在隱秘的空間中呼喚摩西

正如龍迪勇所說:“任何一個事件都是時間維度的存在,也是空間維度的存在,若只關注時間性而忽視空間性,無疑是對小說真實性的遮蔽?!?⑤除了第一視角敘述引出的時間機制外,空間機制也是救贖主題建構的重要方式。小說中,空間可以大致分為兩類,一是實存的地理空間,如雙雪濤小說的“常駐角色”艷粉街、煤電四營;另一類是帶有隱喻色彩的意象空間,如文學批評家們討論不止的“平原”空間,如故事開始和結尾都出現的船,再如文中多次出現的李斐喜歡的“火”所存在的空間。

(一)地理場域

雙雪濤作為“新東北作家群” ⑥的代表,東北敘事是他寫作的底色,而本文討論的“救贖主題”,顯然也是以東北、東北城市、東北人為中心的。結合題目《平原上的摩西》,眾所周知,東北平原是我國最大的平原,摩西在東北,摩西在救贖,所以,東北本身就帶有一種“救贖”的隱喻意味。細讀文本可知,小說發生的城市在沈陽,而這一沈陽又并非完全現實中的沈陽,而是作者借用沈陽這一地理場域,虛構了一個與之歷史條件、心理條件相匹配的意象空間。計劃時代,沈陽是全國發達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經濟體制改革浪潮之下,發展進入了相對低谷期。工廠的倒閉、下崗潮的來臨、轉型的艱難、發展的放緩、環境的惡化,這些外在因素一齊涌入人們的內心,造成了深層的苦悶,人們找不到出路。艷粉街,現實世界里在沈陽市鐵西區西邊的一條街,并非小說中描述的,在市的最東頭,是城鄉接合部的一大片棚戶區,“也可以叫貧民窟,再往東就是農田,實話說,那是我常去抓人的地方?!?⑦但是艷粉街在當時確實是沈陽的城鄉接合部,這里藏污納垢,房價低廉,下崗工人們迫于生計,在此居住,搶劫、偷盜案件時常發生。艷粉街是下崗工人群體收納悲傷和辛酸的場域,這里天然帶有一種被忽視的精神創傷,救贖似乎永遠到不了艷粉街。正確的場景與錯誤的位置,營造出一個虛實相生的地理空間,也許作者就是要把“艷粉街加以虛構和提純,讓它作為特征鮮明的工人階級內部的敘述空間,清晰地畫出空間與權力、階級之間的連接線” ⑧。其他,紅旗廣場、煤電四營、棋盤山、北陵公園、砂坑,亦如此,被賦予了灰色調,創傷感無處遁形。

(二)空間意象

小說中最大的虛構空間就是標題中的“平原”?!捌皆笔歉禆|心根據李斐畫的煙標,畫中李斐光著腳,穿著毛衣坐在炕上,向空中拋著“嘎拉哈”,三個“嘎拉哈”在半空散開,好像星星;也是蔣不凡跟李守廉要的那棵煙的名字,在蔣不凡兜里縫了十二年;也是小說結尾,莊樹投到湖面上,為李斐制造的“平原”。傅東心給李斐講《出埃及記》時告訴她:“只要你心里的念是真的,只要你心里的念是誠的,高山大海都會給你讓路,那些驅趕你的人,那些容不下你的人,都會受到懲罰?!?⑨平原,是傅東心教給李斐的人生信條;也是莊樹對“保護李斐”的承諾,他想為李斐變出一個平原來,解救她于時間之中。希伯來精神中的“信仰的深情”,是族民得到救贖的法則,也許,這也是所有人獲得救贖的法則。唯有信仰,才是平原。

“船”的場域,是莊德增和傅東心相識的空間,也是莊樹和李斐重逢的空間,一頭一尾,正好形成了空間意象的回扣與照應。這兩對人物都蘊含了一組“變與不變”的關系,船上的莊德增從計劃時代的街頭混混變成了一個市場時代的資本家,而傅東心依然保持她知識分子的精神內核,游離于時代變化之外;莊樹從小時候的“渾小子”長成一名成熟的警察,他長大了,而李斐卻陷在了彼夜,她承諾為莊樹放煙花的夜晚,走不出來。

“當時我們都是小孩子,現在我們都長大了,對吧?!?/p>

“你長大了,很好?!?⑩

這層空間中的人,變化的,都獲得了救贖或者自救;不變的,都在追尋救贖的途中,自知或不自知。到底北方午后的風有沒有將“平原”吹向岸邊,文本留下了一個空白。

“火”,李斐從小就喜歡。小說中的火存在于三個場域:火柴盒、爐子和天地間。盒子空間中的火是密閉的,不抽出永遠也點不燃;爐子中的火半開放的,火苗一點點從爐坑里冒出頭,鉆進爐膛,好像一顆心臟的誕生;天地間的火是煙花,是高粱秸稈,是圣誕樹,是一燒一大片。點燃火柴的李斐,從缺失母愛到遇到傅東心,這是一重救贖;生爐子的李斐,父親是無比地愛她,父親為她可以丟棄尊嚴,這是又一重救贖;放煙花是她對莊樹的承諾,然而,意外偏偏出現在這個平安夜,第三重救贖永遠也不能到來了,李斐永遠陷在那個夜晚,走不出來?;鸬娜齻€空間,暗示了李斐的三重救贖,第三重救贖的缺席,導致了李斐一生的悲劇。

四、結構主義視野下的救贖主題建構

根據列維·斯特勞斯的結構主義神話學原理,在解讀文本時,可以適當打破故事表層的因果邏輯,把文本中歷時的事件拆分成一個個單元,按照深層意義加以共時的整理,就會得到幾個含義相近的不同序列。這些序列之間將呈現出一種極其嚴格的邏輯關系,即兩組相互對立且可置換的矛盾關系,其構成的邏輯秩序就是文本的深層結構,進而可以解讀出文本表面以下的深層含義。?在分析救贖主題如何建構時,可以將文本中各個敘述視角下圍繞各個人物發生的的事件進行構擬,形成數個與“救贖”相關的意義序列,并將它們加以整合,形成以下構式:

序列A:圍繞蔣不凡等警察和城管展開。1995年蔣不凡等人雖有心而無力,釣魚執法并沒抓獲真正的兇手,反而導致了蔣不凡自己和李守廉父女兩方面的生命悲劇。城管形象出現兩次,都以維護治安,搶攤販物品形象出現,一次是1995年的茶葉蛋事件,一次是2007年的苞米事件。書中,作為治安的維護者,在90年代,公共的救贖顯然是作用微弱的,即序列A所說不起作用的公共的救贖。

序列B:圍繞傅東心、李守廉、莊德增展開。傅東心是知識分子的后代,無論前三十年,還是后三十年,可以說都不是知識分子的好時代,但是傅東心依然堅守精神的詩意棲居,環游世界;教小斐,也是她內心世界的一次傳遞。這是一種個人化、私人化的精神救贖。此種救贖的民間性則體現在李守廉和莊德增身上。李守廉兩次因為保護底層攤販與城管(代表官方救贖)大打出手,第二次甚至槍殺城管,此前,他也因為正義而非派別解救傅東心之父,他身上的救贖帶有一種江湖氣,暗合傳統的俠義精神,在沉默之中不斷反抗;莊德增吃得開,腦子活,“不知道哪來那么些門路,反正他總是穿得很好,能辦別人辦不成的事兒” ?,計劃時代混得好,市場時代更是成為資本玩家,而對待下崗工人他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莊德增代表的救贖是一種完全個人式的自我救贖,對群體來講,甚至可以說不救贖。

序列C:圍繞李守廉、莊樹展開。如前文所述,李守廉并非因為階層、派別而施予救贖,他是一種超越式的、信仰深情式的救贖。千禧年前后,他開出租帶著莊德增環繞紅旗廣場,面對靜坐的人群時,表現出與莊德增完全不同的態度,他能記得廣場的戰士雕塑有“三十六個,二十八個男的,八個女的,戴袖箍的五個,戴軍帽的九個,戴鋼盔的七個,拎沖鋒槍的三個,背著大刀的兩個” ?,他能看出“希望不夠分” ?,可以說,李守廉是一個徹底的救贖者。莊樹在受到無編制的輔警感染后,想干點對別人有意義對自己也有意義的事兒,他最后投出“平原”,對李斐擔負起“救贖”的使命,兌現承諾,自然可以歸于這種超越式、信仰式的救贖。

序列D:圍繞莊德增展開。如序列B中所述,對待知識分子,對待下崗工人,他都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莊德增或許可以獨善其身,而對群體來講,幾乎是一種“不救贖”狀態。

綜上,90年代的下崗潮,工人群體受到巨大沖擊,集體生活迅速解體,工人與體制脫鉤,工人階層的精神苦悶也在東北率先蔓延開來,緊接著對于苦悶的不同維度的救贖也鋪展開來。不起作用的公共救贖與私人式、民間式的救贖發生了根本矛盾,而完全轉向個人的方式不可能完成群體性的救贖,如此,超越階層、信仰深情式的救贖(既非完全私人化的,也尚未達到官方效力)成為群體救贖的良方,成為官方救贖和民間救贖的調和劑。

根據格雷馬斯的結構語義學理論,任何敘事的意義來源于某種深層次的“符號矩陣”,且必須以之為基礎,這種“符號矩陣”會形成“矛盾”與“對立”兩種邏輯關系,并制造張力,通過對矛盾和對立兩項的結合——制造“復合項”(complex term) ——而取消這種矛盾,在此過程中,故事的意義得以產生?!皬哪撤N意義上說,故事開始時是為了解決一對X與Y的矛盾,但卻由此派生出大量新的邏輯可能性,而當所有的可能性都出現以后,便有了封閉的感覺,故事也就完了?!??針對上文分析,可以列出一個格雷馬斯矩陣加以驗證:

由此可見,《平原中的摩西》的救贖主題不僅被建構起來,而且被歸化為超越式的、信仰式的,在文本層面上契合了標題中的“摩西”,將救贖上升為一種信仰,也契合傅東心給小斐講授此篇的用意。

但是,雙雪濤所寫的救贖是尋求宗教的歸宿嗎?顯然不是,他始終站在人群中思考,如何救贖,如何得救,信仰式的救贖的確帶有宗教的力量,但是其根本歸宿,依然是人,現代社會中的精神苦悶的人。它超越了所謂知識分子和工人階級之分,它本身就是一種信仰。

五、結語

通過時間和空間雙重機制,雙雪濤成功運用多重第一人稱敘述視角,塑造了大量具有隱喻性質的空間意象,在時空交錯中建構起“救贖”主題。同時,小說中不同人物身上的事件可以整合成數個序列,借助列維·斯特勞斯結構神話學原理和格雷馬斯的結構語義學理論,在結構主義的視野下,“救贖”主題也得以建構起來。

“救贖”最終成功了嗎?如果將踐行信仰式救贖的李守廉作為“摩西”,他顯然沒有成功,但是他最接近摩西,即使“停留在原地,承擔,沒有移動” ?。雙雪濤并非在寫一種新的傷痕文學,而是在尋找一條群體性的出路。摩西并不局限于誰,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平原上的摩西”,每個人物都在努力地逃脫,努力地獲得救贖,這是一個懷著希望的悲劇,一個溫和的悲劇。

注釋:

①劉巖:《雙雪濤的小說與當代中國老工業區的懸疑敘事——以〈平原上的摩西〉為中心》,《文藝研究》2018年第12期,第15-24頁,第2頁。

②③(法)熱拉爾·熱奈特著、王文融譯:《敘事話語 新敘事話語》,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12頁,第14頁。

④⑦⑨⑩???雙雪濤:《平原上的摩西》,北京日報出版社2021年版,第42頁,第17頁,第30頁,第81頁,第22頁,第39頁,第39頁。

⑤龍迪勇:《空間敘事學》,三聯書店2015年版,第45頁。

⑥黃平將雙雪濤、班宇、鄭執、賈行家等東北籍青年作家命名為“新東北作家群”,并將雙雪濤《平原上的摩西》在《收獲》雜志2015年第2期上的發表視為這一群體的正式登場。

⑧宋金昱:《論雙雪濤小說的空間敘事》,《菏澤學院學報》2022年第6期,第119-122頁,第2頁。

?陳然興:《列維-斯特勞斯與意識形態批評——以〈聊齋志異·樂仲〉為案例的分析》,《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第43-48+65頁,第1頁。

?(美)杰姆遜著、唐小兵譯:《后現代主義與文化理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08頁。

?黃平:《“新的美學原則在崛起”——以雙雪濤〈平原上的摩西〉為例》,《揚子江評論》2017年第3期,第12-18頁,第5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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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黃平.“新的美學原則在崛起”——以雙雪濤《平原上的摩西》為例[J].揚子江評論,2017,(03):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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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陳然興.列維-斯特勞斯與意識形態批評——以《聊齋志異·樂仲》為案例的分析[J].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14,13(04):43-48+65.

[9]宋金昱.論雙雪濤小說空間敘事[J].菏澤學院學報,2022,44(06):119-122.

作者簡介:

王天虓,男,漢族,江蘇揚州人,西北大學本科在讀,研究方向:中國語言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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