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祈使句的注意力視窗開啟

溫 源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191)

漢語祈使句的注意力視窗開啟

溫 源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191)

本文是基于Talmy的因果鏈視窗開啟理論對漢語祈使句進行窗口化研究。祈使句被認為是具有特殊致使含義的句型。曾有學者研究表明因果鏈視窗開啟方法適用于英文祈使句的窗口開啟和閉合。鑒于英語和漢語結構的不同，本文將在這一理論下探討漢語祈使句的窗口開啟和閉合。研究發現，Talmy的因果鏈視窗開啟理論適用于漢語祈使句。中文祈使句中說話者的意圖和最終的事件結果總是經歷視窗開啟，而中間的子事件經歷視窗閉合。施事是否開啟視窗取決于句子主語的選擇。

中文祈使句；因果鏈；注意力；視窗開啟和閉合

引言

注意力是大腦的一種選擇機制，從眾多的輸入中有意識的或無意識的選擇。注意力是人類進化過程中產生的內在能力(Martina & Günther 2013: 25)。Talmy認為語言能夠通過對相關所指場景的一部分的顯性描述，把焦點部分置于注意力的前景位置，而通過忽略場景中的其他部分，將其置于注意力的背景位置，這個認知過程稱為注意力的窗口開啟(Talmy 2012: 258)。與注意力窗口分布相關的所指場景被稱為視窗框架，被置于注意力前景位置的場景部分開啟了窗口開啟，而被置于背景位置的部分則經歷了窗口閉合。

祈使句表達說話者想使某人做某事的目的，其具體功能可以表達命令、要求、勸阻、禁止等意愿，被認為是一種帶有特殊“致使”含義的句子(董紹露1992:39)。祈使句是語言研究的熱點問題，國內外關于祈使句的研究非常多，研究角度多元，但是關于祈使句的認知研究尚且存在空白。Talmy構建了一套完整的認知語義系統，但是這些理論的實用性有待于用大量語言事實來檢驗，從而修正完善整套理論。曾有學者用因果鏈視窗開啟理論研究英語的祈使句，研究表明因果鏈視窗開啟方法適用于英文祈使句的窗口開啟和閉合。一般來說，英文祈使句的結尾部分經歷視窗開啟，中間過程經歷視窗閉合；施事是否經歷視窗開啟取決于句子主語的選擇(Lv 2013:237)。由于英語和漢語在結構，使用，表達方面的不同，此理論是否適用于漢語還有待考察。因此，本文將在這一理論下探討漢語祈使句的窗口開啟和閉合。

1.文獻綜述

1.1 因果鏈視窗開啟理論框架

傳統觀點認為致使可以簡單的分為“致使”和“非致使”,也就是說一個句子實體若不是表達“致使”含義則為“非致使”義(Ungerer & Schimid 2001: 229)。然而，Talmy對此觀點持反對意見。他認為致使義是分程度的。有關致使的事件由多個基本的階段或子事件構成。因果鏈事件框架和因果鏈視窗開啟包括施事的意圖所覆蓋的所有子事件，施事的意圖子事件，施事受到意圖激發所產生的身體行動子事件，中間子事件，直接引發最終結果的倒數第二子事件，以及意圖所期望達到的最終目標結果子事件。認知施事首先希望一個具體事件發生，并且該事件是他的行為導致的。這個施事隨之發出一個意愿行為。當施事期望的結果屬于身體范圍時，該意愿行為次事件將引起某一部分或整個身體的運動。如果導致的身體運動本身不是最后預期的結果，那么身體運動這個次事件又將引起第二個身體次事件。身體運動的次事件可能會使中間相互鏈接的因果次事件形成因果鏈條。在身體運動次事件或中間鏈條的最后一個次事件之后，接下來會出現倒數第二的次事件。該倒數第二的次事件又構成最后結果的直接原因。最后，這些先前次事件其一引發的最后結果次事件，即施事最初追尋的、處于她的意圖范圍最末端的那個目標。最后，這些先前次事件其一引發的最后結果次事件，即施事最初追尋的、處于她的意圖范圍最末端的那個目標。(Talmy 2012: 272)。

用圖示來表達上述過程即：

帶有初始意愿施事的物理因果鏈的語義組成

施事的意圖范圍

[————————————→]

[1] →[2] →[3] →[4] →[5]

因果鏈次事件的順序

[1]：激發身體運動的施事的意愿行為

[2]：激發物理因果鏈的施事身體運動(部分或整個身體)

[3]：中間的因果鏈次事件

[4]：倒數第二的次事件 = 最終結果的直接原因

[5]：最終的結果次事件 = 意圖范圍內施事的預定目標

注意：a. [3]可以空缺 b. [3]可以空缺并且[2]和[4]可以重合 c. [3]和[4]可以空缺并且[2]和[5]可以重合

基于上述分析，Talmy討論了兩種類型的句子，即施事 + 結果 (+直接原因)的不連貫視窗開啟，如：我打碎了杯子，和帶有中間認知施事的因果鏈視窗開啟，如：法老為自己建了一座金字塔。第二句之所以帶有中間認知施事是由于法老并不是金字塔的真正建設者，而是法老讓人來為他建金字塔。這兩種句子的過程[1]和[5]都經歷了視窗開啟，而中間階段[2][3][4]則經歷了視窗閉合。出現這種結果的認知基礎將在本文后面討論。

1.2 國內外祈使句研究

祈使句是英語常用的一種表達方式。這種句式結構常用來表達說話者本身的請求、命令、勸告、叮囑、提示、建議、禁止、祝愿和號召等意思(董紹露 1992: 39)。關于英語祈使句，英語國家的一些語法學家在英語語法專著中就對其主要特點進行了描寫，并發現祈使句經常省略主語、謂語不體現時態變化等特征(Quirk 1972)。Quirk注意到了祈使句表層結構上的一些特點，并對這些特點進行了歸類整理。他認為，當祈使句的主語顯現時，人稱可以分為第一、第二、第三人稱。后來，國外語言學期刊和雜志上也相繼發表了一些從不同的角度對祈使句研究的文章，同時，一些博士論文也把祈使句作為研究對象，研究視角各有不同。對英語祈使句的句法結構的考察；以帶有進行體的祈使句為主要研究對象，研究分析了其特點和用法；以認知和功能語言學理論為基礎對英語祈使句的分析；對英語祈使句中常用的動詞的使用頻率進行了量的統計；對帶有聽話者(addressee)的顯性主語祈使句的研究等。

中國最早使用“祈使句”這個術語的是黎錦熙的《新著國語文法》(1924)，第一次明確提出句子可以按照語氣分為五類：決定句、商榷句、疑問句、驚嘆句和祈使句，并認為其中的決定句和商榷句都屬于更上位的祈使句。袁毓林(1993)對祈使句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并對祈使句進行了分類。李青(2001)認為漢語多側重于含蓄性表達，其中語境、連帶成分、語氣詞起重要作用，固定表達祈使語氣的句式較少。英語則多用固定格式表達祈使語氣。漢語表祈使語氣的詞受限制較多，英語較少。譚海(2009)在“漢英祈使句對比研究”中，立足于前人關于漢英祈使句的研究成果，運用對比語言學的一般理論與方法，在句法和語義層面上對漢英祈使句進行了對比研究。充分描寫漢英祈使句以后，著重歸納出兩者的共性與個性，并努力討論探求了其成因。滕春艷(2010)在“英漢祈使句公示語對比研究”中，祈使句在英漢公示語中頻頻使用以英漢祈使句公示語的句法結構和語義特征為標準，將其分為兩類：肯定祈使句公示語和否定祈使句公示語，分別對肯定和否定祈使句公示語進行對比分析，探討英漢祈使句公示語的句法結構和語義特征，找出其相似性和不同點及內在制約規律，為英漢祈使句公示語翻譯的規律提供一定的依據。

近些年，越來越多研究關注祈使句的句法、語義、翻譯、英漢對比等。值得注意的是，前人關于祈使句的研究大多關注祈使句的結構，祈使句的主語等問題，從認知角度討論祈使句的研究很少。

2.研究方法

2.1 句子選擇

袁毓林(1993)將祈使句按意義分為3類6種，即：命令、建議、請求、禁止、阻止、乞免。按形式分為肯定、否定。譚海(2009)在Quirk對祈使句分類的基礎上對英漢祈使句的分類進行了結構形式上的重新分類。分類結果見圖1。

圖1 漢語祈使句的分類

為了細化分類，使每種類型的句子更具體，本文基于上述分類，將非第二人稱主語的顯主語祈使句分為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代詞為主語的顯主語祈使句。新的分類結果如圖2。本文將采用此種分類方式，運用因果鏈視窗開啟方法對漢語祈使句進行分析。對于每種句子類型將選取五個例句(見附錄)，每個例句都嚴格遵照此分類原則。

圖2 改進版漢語祈使句的分類

為了便于分析，這里只給出每種類型的一個例句進行全面分析，如表1。

2.2 分析方法

表1 漢語祈使句分類及例句

如前文所述，祈使句是包含說話者意圖的句子，句中并不必須包含主語，卻包含說話者的目的。因此，分析祈使句需要對Talmy的因果鏈子事件構成做一些修改(Lv 2013: 237)。Lv SiQi在Talmy因果鏈次事件的基礎上加入了一個子事件，標記為[0]。[0]代表說話者請求或命令的目的。因此，新的因果鏈事件包含六個階段，如下所示。本文的分析將基于如下圖示。

施事的意圖范圍

[———————————————→] [0] →[1] →[2] →[3] →[4] →[5] 因果鏈次事件的順序 [0]:說話人請求或命令的目的 [1]：激發身體運動的施事的意愿行為 [2]：激發物理因果鏈的施事身體運動(部分或整個身體) [3]：中間的因果鏈次事件 [4]：倒數第二的次事件 = 最終結果的直接原因 [5]：最終的結果次事件 = 意圖范圍內施事的預定目標 注意：a. [3]可以空缺 b. [3]可以空缺并且[2]和[4]可以重合 c. [3]和[4]可以空缺并且[2]和[5]可以重合

3.結果與討論

3.1 結果

分析上述五種類型的祈使句后，得到如下結果。

對于第一種類型的祈使句，隱主語祈使句，例如“打開門”，經歷了[0]和[5]過程。此句話包含了說話者想要“讓門處于打開狀態”的這種目的，表明了一種請求或者說是命令，所以經歷了[0]過程。此外，作者只提到整個事件的結果，即“使門處于打開狀態”，所以經歷了最終的[5]階段。然而，由于整個句子并沒有主語，說話人的意圖并沒有激發自身的身體運動，所以[1]被省略。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把注意力放在最終的狀態或結果，而忽略了為了“打開門”中間經歷的其他次事件，即[2]、[3]和[4]。例如行為人可能要先走到門口，再拿出鑰匙，打開鎖后再用力推開門。所以對于這種類型的祈使句，所有中間的次事件及導致最終結果的倒數第二次事件均經歷視窗閉合。

對于第二種類型祈使句而言，第一人稱代詞顯主語祈使句，則[0]、[1]和[5]經歷視窗開啟。這種類型的句子也是表達說話人的某種意圖，所以經歷[0]過程。由于主語是顯性的，且是第一人稱，無論其是單數還是復數，說話人都將參與整個事件。所以[1]也經歷視窗開啟過程。最終結果還是“使門處于打開狀態”，所以事件結果[5]存在。然后，和第一種類型的祈使句一樣，這種類型的祈使句依然沒有出現中間事件及倒數第二次事件，所以[2]、[3]、[4]遭到視窗閉合。

第三種和第四種類型的祈使句雖然和第二種祈使句的主語不一致，但是結構類似。首先，說話人表達了一種請求或是命令，希望有人來完成某件事，因而階段[0]經歷了視窗開啟。這兩種祈使句都有一個顯性的主語，最終結果也都在句中有所體現，所以這兩種類型的祈使句也經歷[1]和[5]的視窗開啟，而中間階段經歷視窗閉合。

第五種祈使句是否定祈使句。這種祈使句其實只是表達否定的語義，主要表達說話人不想，或者不讓某人做某事的意思。所以這種類型的祈使句其實包含上述其他四種類型的祈使句，只是語義上表達否定而已。由于還是表達說話人的某種意圖，所以[0]經歷視窗開啟。因為否定祈使句可能出現主語，也可能隱含主語，且主語既可以是說話人自己，也可能是其他人，所以說這類祈使句可能出現 [1]，也可能省略。同前四種類型一樣，“不要打開門”表明了說話者想要讓門最終處于關閉狀態，而具體的怎樣使門處于關閉狀態則被省略，所以[5]出現，經歷視窗開啟，而[2]、[3]、[4]均被隱含，經歷視窗閉合。

3.2 討論

為了便于更清楚地展示以上結果，現將結果集中總結于表2中。從表2中我們可以總結出中文祈使句窗口開啟和閉合過程的規律。

表2 中文祈使句的視窗開啟和閉合

注：a.[0]到[5]階段對應Talmy因果鏈次事件圖示 b.0表示未經歷此過程，1表示經歷此過程

從上表可知，說話者意圖[0]和最終的結果事件[5]一定會出現，經歷視窗開啟。對于所有類型的祈使句，中間子事件[2]、[3]和[4]均被省略，經歷視窗閉合。然而，[1]階段經歷視窗開啟還是閉合取決于主語的選擇。若句子有主語，則無論肯定祈使句還是否定祈使句，都經歷[1]階段的視窗開啟。若句子隱含主語，則[1]經歷視窗閉合。

對于以上結果，Talmy給出了合理的認知解釋。語言結構反映認知結構(2012: 276)。因果序列中常見的中間視窗閉合在認知方面值得注意的是，中間部分在人的注意力場里在很大程度上被消減，甚至有時在前面所提到的概念拼接認知過程中似乎會從注意力場里完全消失。語言結構具有自己的因果視窗開啟和視窗閉合模式，該模式似乎反映了以下認知結構：即一個具有意識的施事期望某具體的狀態或事件發生，以及狀態或事件的實際發生，通常被概念化為一個合并的整體，一同被置于注意力的前景位置，而中間階段則很少獲得關注。這種概念安排似乎與一種人類自早年就反復出現的經歷相匹配。在這種經歷中，意圖及意圖的實現在意識中是無縫連接的，而中間行動和事件則很少出現在意識中。如果我們考慮這些行動和事件，則會想當然地認為它們是身體的自主運動和可預見的物理事件。

祈使句表達說話人的命令或者建議，所以我們需要直接關注于說話人的最終目的，有時候也關注說話人希望那個或者哪些人來完成這個目的。因此，我們在說祈使句時，都會選擇把中間狀態閉合，而開啟事件的結果和實施結果的施事。換句話說，人類表達命令，請求，建議的認知被反映在語言形式中，反過來，語言形式可以體現人類認知發展。綜上所述，中文祈使句的因果鏈視窗開啟和閉合證明了Talmy關于因果鏈視窗開啟和閉合認知基礎的合理性。

4.結論

本文旨在于從Talmy的因果鏈注意力視窗開啟角度分析討論中文的祈使句。研究發現，Talmy的因果鏈視窗開啟方法適用于分析中文祈使句，并且Talmy給出的認知基礎和祈使結構相一致?？傮w來說，中文祈使句說話者的意圖和最終的事件結果總是被視窗開啟，而中間的子事件經歷視窗閉合。施事是否開啟視窗取決于句子主語的選擇。

此外，本文希望對今后的研究提供一些建議。首先，本文探討了中文祈使句的因果連視窗開啟，鑒于中英文的結構有很大差別，未來研究可以基于中英文的相似性和差異性對中英文進行對比分析。其次，本文的例句來自筆者自己，帶有一定的主觀性，后續研究可采用語料庫來收集每種類型祈使句的語料進行更加客觀的分析。再次，因果鏈視窗開啟和注意力視窗開啟的方法不僅僅適用于祈使句的研究，此方法可用于研究很多其他語言現象。未來語言研究可以更加關注認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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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1. 漢語祈使句分類及例句

隱主語祈使句1.打開門2.拿上書3.停下來4.走進來5.笑起來第二人稱代詞顯主語祈使句1.你把門打開2.你把車鎖上3.你把書拿來4.你把電腦關了5.你把車擦擦第三人稱代詞顯主語祈使句1.來個人開門2.所有人看黑板3.某個人去關窗戶4.所有人跟著我5.大家聽我說第一人稱代詞顯主語祈使句1.我們來打開門2.我們拿上書3.我們走進去4.我們試一試5.我來做家務活否定祈使句1.不要打開門2.你別關電腦3.所有人別說話了4.別去上學5.別出聲

2016-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