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視角的網絡多人會話的聯盟分析

摘要：針對網絡漫畫評論區多人會話中的聯盟，基于面子視角進行了分析。在聯盟的對抗性基礎之上，強調了聯盟的面子性，在Bruxelles& Kerbrat-Orecchioni（2004）總結的語言資源基礎之上，劃分了面子角度的兩個超策略：維護聯盟內部成員的面子、攻擊聯盟外部成員的面子，在每個超策略下面都劃分了若干子策略。并分析了這一特定類聯盟的語用策略的特點，聯系網絡漫畫評論區的語境特點初步總結了原因。

關鍵詞：多人會話 面子 （不）禮貌語用 策略聯盟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3-0090-03

雖然在禮貌研究中二人模式被視為經典的交際模式，但是交際中的多人會話普遍存在，其中基于社會關系或共同效用等因素形成了聯盟（Bruxelles& Kerbrat-Orecchioni，2004;夏登山，2017）。會話中的這種聯盟在禮貌層面體現為面子聯盟，即幾方之間因社會距離較小或共同效用較大而形成的基于“自我”的延伸的面子共同體（夏登山，2017）。雖然聯盟的研究從面子、（不）禮貌視角取得了一些進展，但是和兩方交際的（不）禮貌研究相比仍然匱乏。此外，在針對網絡多人會話的研究中，多數研究聚焦于網絡新聞評論區的多人會話和視頻評論多人會話，對文藝作品評論的多人會話關注較少。為彌補上述空缺，本研究從面子視角出發，針對網絡漫畫評論區沖突性會話中的聯盟進行分析，旨在分析形成聯盟的策略，并在分析中揭示這些策略如何進行面子相關行為。

一、文獻述評

（一）聯盟的特性：對抗性與面子性

在多人會話中，某些成員之間的聯系更為密切，形成了在動態構建的某些階段中一致對外的關系（Maynard，1986;Bruxelles & Kerbrat-Orecchioni，2004）。在本研究中，重點是涵蓋這一類現象，將這類關系統稱為聯盟。聯盟的定義中最突顯的特點是對抗性。多數研究將不同團體的矛盾視為聯盟產生的前提，多以沖突性話語為聯盟產生的默認背景，突顯聯盟（自我）—外界（他者）的對抗（Caplow，1968;Bruxelles&Kerbrat-Orecchioni，2004;Gillispie，2008）。雖然對抗性往往最為突顯，但是它更是一種形式特征而非本質特征，因為它本身更傾向于對現象的描述，卻沒深入探討“對抗”的成因。

聯盟的另一重要性質是面子性，它在某種程度上比對抗性更為本質，對于面子的關照是構成幾乎所有聯盟的重要原因，特別是在某些語境諸如網絡會話中，個體經歷了去個性化，而其社會身份所關聯的集體面子格外重要，集體面子往往促使個體構建聯盟（Bou-Franch & Blitvich，2014）。夏登山（2017）突顯了聯盟的面子屬性，提出了“面子聯盟”的概念，認為面子聯盟是多方交際中因人際距離、共同效益而形成的交際共同體。

總之，從禮貌角度看，聯盟是一個以對抗性為突顯特征、以面子性為本質特征的面子共同體。

（二）構建聯盟的策略

雖然聯盟和具體語境密切相關，但是實現不同聯盟的策略往往具有共同點。Bruxelles& Kerbrat-Orecchioni（2004）總結了構成聯盟的語言資源，分為以下幾類：

1.協同立場標記語

這一類標記語對聯盟內其他成員的立場表示贊同。

2.詞匯/表達補充語

當聯盟內一個成員沒有及時完成表達時，其他成員補充其所預期表達的語言結構。

3.言語行為和論證的協助

當聯盟內一個成員沒能完成某個言語行為和/或論證時，其他成員輔助其完成該言語行為或論證。它和詞匯/表達補充語的區別是，它著重于內容而非語言形式。

4.人稱代詞

諸如“我們”一類的人稱代詞標志著和其他成員構建聯盟，而“你們”標志著和其他人相區別，不屬于同一聯盟。

上一節已經說明，聯盟和面子是緊密聯系的，雙方的策略可以互相借鑒或比較。和Brown & Levinson （1987）等人的（不）禮貌策略框架相比較，他的劃分停留在語言資源層面，有兩個缺陷：第一，上述分類只是由下至上的輸出策略，缺乏超策略的概括。第二，他缺乏對于面子/禮貌角度的分析。因此，本研究在他的語言資源劃分的基礎上，對語料庫中的實例做出分析，將做出一定的修訂。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取定性分析方法，以騰訊動漫評論區為語料來源。選擇該語料來源的原因是，騰訊動漫已經成為我國最大的線上漫畫平臺之一，并且具有互動性強的特點。選擇這一平臺的評論區作為語料來源，具有較強的代表性，并預計能獲得充足的數據。

本研究以對抗性和面子性為標準判斷聯盟的存在，在2019年12月到1月騰訊動漫排行榜列出的前50的漫畫的評論區中，隨機選取100段含有多方聯盟的多人會話，然后從中隨機抽取50段多人會話進行定性分析。

在語料展現的方法上，因為網絡多人會話不同于面對面交際，其格式受到各個網絡社區具體規范的差別影響較大，轉寫缺乏廣泛接受的格式，所以本研究為明確參與者之間的邏輯關系，在每段多人會話的第二個話輪開始都會標注該參與者的話輪與前面話輪的邏輯關系，例如：

S1：……

S2（回復S1）：……

S3（回復S1）：……

三、構建聯盟的策略分析

根據對本研究自建語料庫中的語言資源的定性分析，Bruxelles& Kerbrat-Orecchioni（2004）的聯盟語言資源原分類偏向于聯盟內部成員的關系構建（即：聯盟內部成員互相縮小人際距離、強調共同效益的行為），而忽略了聯盟邊界的構建（即：聯盟內部成員加大和外部成員的人際距離的行為）。而本研究發現，相當一部分語言資源用于構建聯盟邊界，因此，本研究從區分聯盟內部與外部的角度，以這四類劃分為底層基礎，劃分出兩類超策略：維護聯盟內部成員的面子，攻擊聯盟外部成員的面子。在每個超策略下面，除了詞匯/表達補充語以外，Bruxelles& Kerbrat-Orecchioni（2004）所劃分的其他三種語言資源都在策略中出現。此外，也出現了混合策略，即同一話輪中多種策略同時出現。

（一）維護聯盟內部成員的面子

1.進行論證協助

例1：

S1：你天天瞎白話抄襲別人的情節，好好好，全世界都是你家的？人的思維有共性，出現相似的情節是可能的，就像中國的鮫人和西方的美人魚都有相似性。

S2（回復S1）：問題是中國的鮫人和西方美人魚它也不完全一樣啊，你看區別還是蠻大的。

S3（回復S1）：不要理那些杠精。相似點總是存在的，這是作品的必然。

第一個話輪中，S1提出“相似性不等于抄襲”這一觀點并舉出例子佐證觀點;第二個話輪中，S2針對S1的例子反駁，損害了S1的面子;第三個話輪的前提是S3可以看見S2對S1的回復，并且從S3的第一句話“不要理那些杠精”可見，S3對于S1所遭受的面子攻擊是有明確察覺的。在此基礎上，第三話輪中，S3繼續協助S1論證“作品必然存在相似”這一觀點，增加了S1的觀點的理據性，也顯示雙方在論證同一觀點方面具有共同效益，構建了S1和S3之間的聯盟。

2.使用協同立場標記語

例2：

S1：求求作者快更新呀！

S2（回復S1）：別總催更了好不好，人家作者也很辛苦的。

S3（回復S1）：對！快更新吧，期待中。

本段對話的第三個話輪中，S3所用的“對”是典型的協同立場標記語。第一個話輪中，S1表達了希望作者更新的立場，而S2對S1的觀點表示否定，威脅了S1的面子。 S3作為公共空間發生的多人會話的參與者也能看到這個面子威脅行為。在此語境中，S3用典型的協同立場標記語表達對S1的支持，表示S3對于S1希望作者更新的立場的贊同，顯示S3和S2具有希望繼續閱讀作品的共同效益，特別是在S2對S1進行了面子攻擊的語境下，更加突顯性構建了S1和S3組成的面子聯盟。

3.使用趨近性人稱代詞

例3：

S1：你們想怎么樣？別天天噴來噴去的，累不累！

S2（回復S1）：你才是噴子呢，呵呵。

S3（回復S1）：咱們別理那些人，他們愛咋咋地。

本例中，S3用人稱代詞“咱們”構建了和S1之間的聯盟。S1反對用言語互相攻擊，這一觀點受到S2的駁斥，S2用攻擊性指稱“噴子”稱呼S1，S1的面子因此被威脅。這一面子威脅行為對S3是可見的。隨后S3參與了多人會話，用包含了受話人與聽話人雙方的人稱代詞“咱們”指代S1與S3本人，雖然兩人事先認識的可能性很小，但是這一人稱代詞拉近了人際距離，更加增強了對于S1的認同的語用效果，構建了S1和S3之間的聯盟。

（二）攻擊聯盟外部成員的面子

1.使用相異立場標記語

例4：

S1：這作者更新這么慢，質量還不咋地，還好意思收費。

S2：（回復S1）你傻啊，你們這些白吃不交錢的人還好意思瞎說話。

S3：（回復S2）你說得不對。我們都有權利說我們怎么想的，難道還要你管？

第三個話輪中，S3所說的“不對”是典型的立場標記語，表示自己和S2立場相異，將S2排斥在聯盟之外。S1不想付費，認為不付費是合理的;S2對S1的不想付費的觀點諷刺，以“你傻啊”為典型的面子攻擊行為，攻擊S1的面子;而S3則表示通過相異立場標記語“不對”表示對S2的觀點的否定，威脅了S2的面子，表示自己和S2沒有共同面子。并且因為S2在第二個話輪中已經攻擊了S1的面子，而S3表示了對于S2的否定，觀點和S1一致，因此他維護了他和S1的共同面子，他和S2相異的立場幫助構建了他和S1的聯盟。

2.論證駁斥

例5：

S1：求求作者太太別收費啊啊，我好稀飯這部漫畫的，可是學生哪有多少錢??！

S2：（回復S1）不勞動者不得食，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S3：（回復S2）道德是要求自己的，不是要求別人的。

第三個話輪中，S3對S2進行了論證駁斥，聯盟成員為S1和S3，S2為聯盟外成員。S1提出希望作者保持免費的觀點，以缺錢作為論據。S2以“不勞動者不得食”作為反駁論據，減弱S1的理據性，威脅了S1的面子。而S3反駁S2的觀點，指出道德具有對象局限性增大了和S2之間的人際距離，將S2排斥在聯盟之外。

3.使用排斥性人稱代詞

例6：

S1： 劇情拖沓，人物扭曲。

S2：（回復S1）你行你上，ok？

S3：（回復S2）你們這些nc粉快閉嘴吧，正常人誰和你們一樣見識，你們回到自己老窩里跪舔主子。

本例中，S3所說的詞語“你們”是排斥性人稱代詞，在排斥S2的同時構建了S1和S3之間的聯盟。S1對漫畫的質量提出批評，S2則指出不應該苛求，對S1的面子構成威脅。S3對S2的回復中，在表達對于S1的贊同的同時，將S2歸類為“你們”這個人稱代詞所指代的“nc粉”集體，將S2排斥在S3所說的“正常人”之外，拉大了人際距離，也體現S3和S2之間不但沒有共同效益而且存在沖突，突顯了兩者間的對抗性。而聯盟的存在標準之一就是對抗性。通過這個排斥性人稱代詞，S2被排斥在支持這部漫畫的聯盟之外，S1和S3之間的聯盟的邊界得以確定，這個聯盟得以建立。

四、該類型中聯盟構建策略的特點

網絡漫畫評論區的沖突性多人會話的策略使用具有一些獨特的特點。

（一）在（不）禮貌行為的指向上，涉及大量對第三方的面子攻擊/維護行為

比如例6中，S1攻擊面子的對象是作者，而不是作為直接參與者的其他漫畫閱讀者;而回應面子威脅行為的直接參與者不是作者，而是和作者在一定程度上享有共同面子的作品粉絲。這個特點是由網絡漫畫的作品—作者—粉絲的關系網所決定的，不同于面對面交際和其他非網絡作品的多人會話。

（二）策略混合非常常見，而其中的人稱代詞使用策略非常廣泛

比如例4中，不但使用了立場標記語，也使用了人稱代詞“你們”。這一特點和網絡多人會話本身的去個體化性質有關，在網絡多人會話中，參與者作為個體的屬性往往被剝奪，而被作為某個集體或社會的一員進行面子威脅或維護（Lorenzo-Dus，N.et al，2011;Bou-Franch& Blitvich，2014）。因此，網絡漫畫評論區作為高度粉絲化的社區，更加凸顯了這一去個體化、強調社會身份的特點，強調“粉絲”與“非粉絲”的身份區別。

五、結語

本研究豐富了網絡多人會話聯盟研究中的基于面子角度空白，基于網絡漫畫評論區中的多人會話進行定性分析，在Bruxelles & Kerbrat-Orecchioni（2004）的語言資源劃分基礎上做了調整，得出以下結論：首先，從語用策略角度，構成聯盟的策略分為兩個超策略：維護聯盟內部成員的面子、攻擊聯盟外部成員的面子。其中，維護聯盟內部成員的面子這一超策略分為三個子策略：進行論證協助、使用協同立場標記語、使用趨近性人稱代詞;攻擊聯盟外部成員的面子這一超策略分為三個子策略：進行論證駁斥、使用相異立場標記語、使用相離性人稱代詞。其次，在網絡漫畫評論多人會話這一特定類型中，構建聯盟的語用策略使用有兩個特點：涉及大量對于直接參與者之外的面子維護/威脅行為;策略混合常見，大量使用人稱代詞。

本研究解釋了網絡漫畫評論區多人會話這一特定類型的語用策略，總結其特點并闡釋原因，豐富了網絡語境下的多人會話聯盟研究，以及多方交際下的面子研究。但是本研究也有以下局限性，因篇幅所限，對混合策略和表情符號等副語言的詳細探究不夠。未來研究者可以從以下角度進行研究：第一，針對多人會話中的聯盟混合構建策略分析，研究哪些策略傾向共現。第二，針對二語習得者的聯盟構建進行分析。

參考文獻：

[1]Brown，P.，& Levinson，S.C.Politeness：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age [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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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Bou-Franch，P.，&Blitvich，P.G.Conflict management in massive polylogues：A case study from YouTube[J].Journal of Pragmatics，2014（73）：19-36.

[4]Caplow，T.Two Against One：Coalitions in Triad[M].Englewood Cliffs， NJ：Prentice Hall，1986.

[5]Gillispie，J.Us and them：conflict，collaboration，and the discursive negotiation of multishareholder roles in school district reform [J].Small Group Research，2008，39（4）：397-437.

[6]Kerbrat-Orecchioni，C.Introducing polylogue[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4（36）：1-24.

[7]Lorenzo-Dus，N.et al.On-line polylogues and impoliteness：The case of postings sent in response to the Obama Reggaeton YouTube video [J].Journal of Pragmatics，2011（43）：2578-2593.

[8]Maynard，D.Offering and soliciting collaboration in multiparty disputes among children（and other humans）[J].Human Studies，1986（9）：261-285.

[9]夏登山，藍純.面子聯盟與多方交際中面子行為的轉化[J].外語教學，2017，38（4）：25-28.

責任編輯：趙慧敏

[作者簡介]王儒鈺，東北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