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說豐年

◆ 陳赫河北館陶

在外漂泊久了，思鄉的情緒便會越來越濃。每到金秋時節，腦海里總會出現這樣一幅畫面:一望無際的田野中，金黃色的稻浪翻涌著。風一吹，那空氣中彌漫的稻香，在鼻中氤氳，深深地吸上一口，好不心曠神怡。

收稻谷，是我童年中尤為深刻的記憶。那時候的父親，身軀非常高大，寬闊的肩膀，一把就能把我扛起來。我喜歡跟在他身后，像個忠實的粉絲那樣。只要看著他的背影，我就知道，那是一座大山。

走到田里，滿目的金黃色填滿了我的眼睛。生動的水稻，用葉片與色彩構成了獨特的美學。它們顆粒飽滿，黃橙橙沉甸甸地隨風搖曳，飄散出醉人的香氣，翻騰著滾滾的金波。妙不可言的感覺使人沉浸其中，我無盡地貪戀著這些美好。只是當時并不知道：這一束束低下的稻穗，承載著的是農人一年的寄托；這一顆顆豐潤的谷粒，映照著的是農人一年的夢想。

直到父親喊我，我才回過神來，連忙大步跟上父親的足跡。父親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收稻能手，他手中的一把鐮刀，總是磨的比誰都亮。他干練的左手一把握住稻谷的桿部，鐮刀放在禾桿下面離地十五公分的距離，只見那刃口對準禾桿，用力一拉，一根根水稻便應聲倒下。

那些“唰唰唰”的聲音，仿佛是童年聽過的最美妙的音樂。父親在自己的節奏里，一會就割倒了一大片，晶瑩的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就像能澆開花朵一樣，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種下了勞動的種子。

趁著休息的片刻時間，父親問起我:“你知道為什么稻子總是低著頭嗎？”我搖搖頭表示不知，并且期待父親能給我一個答案。父親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語重心長地說道：“從稻子插到田里的那天算起，四個多月的風霜雨露，一百多個日子的陽光普照，讓稻子成長為亭亭玉立的樣子。只在秋陽俯照的時候，她們才羞澀地低垂了頭。膨脹的心事舉重若輕，把稻子們打扮得靦腆多情、搖曳生姿。只有成熟的稻子才會低頭，那是因為稻子成熟之后,莖稈承受不了果實的重量,就被壓彎低頭。而做人也是一樣，成熟之后，就會懂得謙遜?！备赣H的一大段話，成為了我人生道路上的準則。當我取得了一些成績想要驕傲自滿時，這些話語總會不時地提醒著我。

收完水稻以后，父親便用家里的農用車，把它們拉到打好的場子上，接下來就是晾曬的過程。父親用一把較大的耙子將稻谷攤開鋪平，這些金光閃閃的顆粒，就這么布滿了整個場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迷人。直到這時，父親才會滿意地點點頭，我想那應該就是豐收給他帶來的滿足與欣慰吧！

晾曬兩三天后就可裝袋入倉，秋收便畫上了一個句號。這些時日，田間地頭、村里村外，都是一派豐收的忙碌景象。我在一年又一年里，不斷見證這個美好場景，也仿佛一場大夢般，逐漸長大，成為擁有父親般高大身軀、寬闊肩膀的大人。

又是一年收稻時節，我在遠離故鄉幾千里的城市中，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我問了父親:“今年的稻子收完了嗎？找人幫忙了嗎？收成怎么樣？”父親依舊那么開心地回答道:“收完了，不用擔心，我一個人就能忙得過來，今年又是豐收年！”父親的話，讓我久久不能平靜。我知道，電話那頭的人已經年近六十，腰都彎了，背也駝了，卻還在努力撐起一片天。我想對父親說些寬慰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就只說了一句:“真好啊，稻花香里說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