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陰心腎探討老年腦病病機

丁元慶，丁玉潔，黃鑫磊，趙麗麗，李佳靜

（1.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山東 濟南 250014；2.日照市中醫醫院，山東 日照 276800）

老年腦病以腎精虧虛、腦髓損傷為發病基礎，大 多屬于慢性腦損傷范疇［1］，是臨床常見老年病的重要內容，嚴重影響老年人的健康狀況和生活質量［2］，同時加重家庭及社會負擔，故其危害非止一端。充分認識其病機，對防治老年腦病具有積極意義。本文在回顧老年生理及老年腦病理論與實踐的基礎上［3-8］，提出“心腎虧虛，痰瘀互結，血脈痹滯，氣血失和，腦髓空虛，神機衰退”的老年腦病病機假說，并進行理論探討。

1 少陰心腎與腦的關系

1.1 心腎藏精神、主水火

腦髓根基于心腎，賴水火陰陽長養。少陰藏水火，在臟為心腎，能主持水火升降，調控精神，為生命活動之本。水火精神運行于心腎之間，水火為基礎，精神是表現，是謂心腎相交。心腎分舍水火，水火即陰陽，陰陽為萬物之本始。故可從少陰心腎水火認識腦髓精神生理，探索其病變。

腦髓依賴腎精而生而長。腦髓生于先天精氣，依賴后天水谷之氣成長壯大?！鹅`樞·經脈》曰：“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蹦I藏精主水，為萬物之本，故人體離不開腎精化生與滋養。腦髓生于腎精，腎精源自先天，賴臟腑精氣充養，因而腦髓由至精之氣匯聚而成。

心主血脈為精氣榮腦之通道。五臟精氣藏于腎而生養腦髓，臟腑精氣通過血脈上榮于腦髓?！鹅`樞·邪氣藏府病形》曰：“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氣皆上于面而走空竅”。故心、血、脈與腦髓精氣不可須臾相離。

1.2 水火成就精神

人身不離水火，水火即陰陽。陰陽協調，生機乃彰。腦為元神之府，心為君主之官，神明離不開心腎陰陽水火交互作用。恰如《素問·生氣通天論》所云：“陰平陽秘，精神乃治?！?/p>

心主火，行血脈以養神，神舍于心。心居上焦，上者為陽，陽者主動，故心陽鼓舞，心血循行，則神彰于外?；馂殛?，以鼓舞溫煦為能事。心陽鼓舞，血脈乃行，氣血上達，充養腦髓，神明乃彰。

腎主水，藏精氣以生髓。精宜隱含不露，是為內守。臟腑精氣歸藏于腎，腎居下焦，下為陰，故精氣歸腎方能守于內。

人之精、神俱為生命之所貴，咸宜守藏而最忌妄泄。心腎所藏陰陽水火之協調平衡是精神內守的前提，故心腎水火精神與機體衰老、壽夭密切相關。

2 腦病是老年期臨床常見問題

現階段人們平均壽命延長，隨著老年期生存時間明顯增長，腦病發病率增加?！兜谖宕螄倚l生服務調查分析報告》指出，老年人慢性病患病率為71.8%，其中腦血管病患病率居第三位［9］。

進入老年期，體質下降，臟腑功能衰退，腎精不足。心腎虧虛，特別是腎虛精虧為老年腦病之本。故可從少陰心腎認識老年腦病?！秱摗匪錾訇幉C主要有水虧火旺、陽氣式微、陽虛水泛，日久可見陰虛水泛、元氣衰敗、精氣虧乏、心虛脈損，精神失調。由此發生衰弱、煩擾、少寐或不寐、欲寐、思睡、健忘、拘攣、震顫、遲滯、失智等，最終失能，其中眩暈、頭痛、中風、健忘、神頹、顫證、癡呆等皆為老年腦病所常見。

老年腦病是隨著衰老、臟腑功能減退、心腎虧虛，導致腦髓損傷，而發生在腦部的諸多疾病之總括。因此，老年基本特征與老年病基本病機無不關乎老年腦病，老年腦病是在此基礎上出現的以心腎虧虛為本、腦髓神機損害為特征的老年期疾病。

3 老年腦病的病因病機

3.1 年高久病是常見病因

隨著年齡增長，腎氣漸空，精氣虧虛，精不生髓，髓不充腦，腦髓空虛，元神失和，腦病遂生。

臟腑損傷，日久及腎，損及腦髓?！端貑枴ど瞎盘煺嬲摗吩唬骸澳I者主水，受五藏六府之精而藏之，故五藏盛，乃能瀉。今五藏皆衰，筋骨解墮，天癸盡矣?！毕群筇煲蛩貍拔迮K六腑，導致臟腑氣機失調，氣化失常，氣血陰陽受損，不能歸腎以助腎之藏精。腎精因之不充，髓海為之不滿，久則引發腦病。

臟腑精氣通過經脈上輸以充養腦髓而產生神機?！鹅`樞·邪氣藏府病形》曰：“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氣皆上于面而走空竅。其精陽氣上走于目而為睛，其別氣走于耳而為聽，其宗氣上出于鼻而為臭，其濁氣出于胃走唇舌而為味?！备鞣N不良生活方式皆能導致血脈損傷，進而臟腑氣血陰陽不能上行以養腦［10］。

腦為元神之府，只受臟腑精氣滋養，不耐邪氣滋擾。飲食失節、七情內亂、勞倦過度、吸煙中毒、外感熱邪等皆能招致痰飲瘀血、火熱穢濁諸邪氣內傷［11］，直損腦髓，損害神機，發為腦病。

3.2 心腎虧虛是病機之本

老年腦病發病根在衰老。就其生理基礎而言，五臟虛損并存［12］，其中心腎虧虛是老年病病機之本，故為老年腦病發病基礎?！饵S帝內經》關于衰老的機制有三說，其中《素問·上古天真論》提出“生、長、壯、老、已”的生命過程，強調衰老以腎虛為本，故腎衰精虛是衰老發生之核心機制。老年生理功能改變主要體現在形體與精神兩方面，為此，提出“心腎虧虛，水火不足，腦髓失養，精神失和”是老年腦病病機核心。

心腎虛損、陰陽失和、火水未濟、精虧神頹是衰老病機之本，也是老年病的病理基礎，因此，心腎虛損必然是老年腦病發病基礎。腎虛是進入老年的重要變化，《黃帝內經》早有明確論述?！杜R證指南醫案》多次述及下元虧虛與衰老相關，如“男子向老，下元先虧”。除年齡增長之外，調攝失宜同樣是導致腎虛精虧的重要原因。因此，腎虛包括增齡而衰、折傷而衰、久病而衰以及精氣內奪，故年齡、勞傷、久病是導致腎元虧虛的基本原因。老年腎虛，在所難免。腎虛之后，五臟俱損。

腎為五臟六腑之根，腎元虧虛，失其滋潤長養之功，五臟隨之發生虛損，百骸皆枯，形體衰老，形衰神憊，腦病隨生。

心腎衰憊、精力不足是老年人基本改變。心主神明，一切精力藏于腎，而智慧皆由心出。舉凡人之精神、精力、智能、智力、能力、睡眠等無不由心而生。如《靈樞·天年》記載：“黃帝曰：何者為神？岐伯曰：血氣已和，榮衛已通，五藏已成，神氣舍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蹦I能藏精，精以生神，水潤火煦，精神乃彰。

心腎虛衰，則各種精神活動皆可發生異常。諸如精力衰退、記憶力下降、睡眠障礙、精神性格改變、語言變化、靈活性下降等皆為老年人常見改變。上述神機衰退、生機不發的變化以心腎虛損為基礎。

形衰神頹是人體衰老的基本特征，神之主在心，形之本在腎，心衰則神機頹廢，腎衰則形骸枯槁。故心腎衰憊是導致形衰神頹的基礎。老年人出現形體變化、精力衰憊、記憶力減退、睡眠減少，以致“晝不精，夜不瞑”，責在心腎虧虛，精神失和。

3.3 痰瘀阻結是常見病理因素

老年腦病病機包括本虛標實兩方面，本虛責在五臟氣血陰陽不足，其本在腎虛；標實常見痰濁、瘀血、氣郁火擾等方面。老年腦病發生于老年群體，故屬于老年病范疇，因而各種老年病病機勢必會損及腦髓。其中，臟腑失和，氣化失司，氣血運行失調，津停痰生，血滯為瘀，是老年腦病最為常見的病理因素。

3.3.1 心腎虧虛，氣化無力，痰瘀內生

腎虛氣化失司，痰濁、瘀血內生。增齡或中年損傷，腎元虧虛，臟腑失于充養，氣化無力，津液不布，血運遲滯，津停為痰，血滯為瘀。由此導致腎虛與痰濁、瘀血并存。老年肥胖是腎虛痰濁內阻的外在征象，腹型肥胖發生的主要機制是有形之痰濁郁滯于腹部［13］，其產生以腎虛痰濁阻滯為基本病機。

3.3.2 痰瘀痹阻，血脈不利，百骸失榮

腎生血脈以滋養有形之軀。年老體衰，心腎虧虛，經脈阻滯，血脈不暢，可以發生諸多特征性改變，如皮膚老年斑、肥胖、關節疼痛不利、精力不足、記憶力減退、睡眠減少、晝不精、夜不瞑，乃至發生眩暈、頭痛、胸痹、中風等。

心虛氣化無力，血脈病變，脈痹而血澀。心主身之血脈，老年人心氣不足、心血虧虛、陰陽匱乏，氣化失司，不能鼓舞臟腑氣化，推動血行，以致血滯脈痹，瘀血阻滯?！鹅`樞·經脈》指出：“手少陰氣絕則脈不通，脈不通則血不流；血不流則髦色不澤，故其面黑如漆柴者，血先死”，故曰心虛脈痹、氣血郁滯是老年病基本病機之一。

此外，老年病患者可出現多種生理生化指標的異常改變［14］，如血糖升高、血脂紊亂、血壓增高、脈壓差增大以及動脈硬化等。凡此皆與年齡增長、臟腑氣化功能衰退、精氣水火不足相關，并皆可累及于腦。

4 老年腦病的基礎病損

血脈痹滯是引發老年病的常見病損，也是導致老年腦病的基礎病變。

4.1 心腎與血脈暢通息息相關

血脈流通，生機勃發。人身賴血濡養，脈為血府，血布周身，循脈而行；血脈周流于身，臟腑百骸皆藉經脈以聯絡，氣血藉經脈以通行。血液循行以脈為通路，以氣為動力?！鹅`樞·決氣》曰：“壅遏營氣，令無所避，是為脈?！泵}為奇恒之府，主裹血，為血液運行之道，賴臟腑氣化以支持。

先后天失調，損及血脈。脈成于先天，長養于后天。土為萬物之母，陽明胃氣滋養血脈，后天損傷，血脈受累，如《素問·上古天真論》曰：“五七，陽明脈衰?！毙哪I與血脈的滋生、運行息息相關。腎生脈，脈資生于腎。腎虛脈之資始失常，周身血脈俱受損。腎為一身之根，血脈之初生?！鹅`樞·經脈》對腎精生脈以及經脈暢通之重要性已有經典表述。心主脈，脈舍血。血行周身，以脈為道，以氣為始，以心為主。故《素問·脈要精微論》曰：“夫脈者，血之府也”，《素問·痿論》則曰：“心主身之血脈”。

《黃帝內經》強調血脈暢通對生命活動至關重要。腎為生命之根，血脈之始；心為脈之主，血行之動力?！鹅`樞·經脈》曰：“人始生，先成精……谷入于胃，脈道以通，血氣乃行……經脈者，所以能決死生，處百病，調虛實，不可不通?！?/p>

老年病患者心之陽氣虧虛，脈失主持；心之陰血不足，脈道不充，血不流行，百骸失養。氣血不暢，臟腑失榮，“血氣者，人之神”，由此發生局部或全身的病機變化。20多年來，雖然出現腦主神明與心主神明之爭，但從心主神明認識腦的功能仍然是主要觀點，其理論根據之核心就是心主血脈。

4.2 瘀阻痹澀、血脈不暢是老年腦病的重要病理環節

老年腦病以血脈損害為基礎。痰濁、瘀血是老年腦病基本病理因素，有形之痰濁瘀血，阻滯經脈，血行不暢，導致痰瘀痹阻。若局部血脈郁滯不暢、閉塞不通，則產生臟腑或肢體、皮膚的瘀血病證；若周身血脈俱受損傷，則會導致臟腑、肢體瘀血共病。常見中風、胸痹、消渴、脈痹、健忘、震顫、眩暈、痿證、癡呆、青筋暴露等。

頭者精明之府，腦為諸精所榮，諸經氣血皆上榮于頭目，無論臟腑病變、血脈痹阻，可經不同環節累及于腦。故老年腦病涉及臟腑精髓陰陽氣血、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

血脈壅滯既是衰老在血脈的表現，也是包括腦病在內的多種老年病的病變基礎，是其共同的病機變化。

5 老年腦病病機特征

老年腦病起于心腎虧虛，因痰濁瘀血導致的血脈損害廣泛，病證多端，且病程長，起病形式各異。

5.1 臟腑百骸受損，心腎腦髓首當其沖

有形之器損害日漸。隨著年齡增長，軀體變化逐步發生，內而五臟六腑、血氣陰陽，外而四肢百骸。在外，有形之軀殼皆可逐步萎縮、枯槁；在內，腎精耗竭，則血脈、腦髓等發生損害。對此，《素問·上古天真論》稱之為“形壞”。衰老的進程與《靈樞·經脈》所述的胚胎發育過程相反?！稖夭l辨》曰：“生之門，即死之戶”，腎精是關鍵。

無形之氣耗損。形寓氣，氣充形，形氣相依，形神一體。老年心腎虧虛，精氣日耗，形枯則其氣亦衰。因而出現諸如精力不足、體倦乏力、飲食減少、行動艱難、視力減退、聽力下降、記憶力減退、小便不利、大便困難、睡眠失和等變化。

5.2 病機復雜，病證多端，發病形式不一

病證多端、發病形式不一為老年腦病特征，其病機由五臟俱損，而心腎為本，故其病證復雜多端，如中風、眩暈、頭痛、不寐、癡呆、震顫?；蛲蝗话l病，如中風、眩暈；或隱匿起病，如震顫、癡呆、健忘。

5.3 一體多病，多臟受損，血脈瘀澀貫穿始終

老年人常同時患有多種慢性疾病，如眩暈、消渴、胸痹、不寐、中風、癡呆、震顫、健忘、便秘、骨痹、心悸等。究其原因，多臟同病、虛實夾雜是老年人一體多病發病基礎，老年腦病必然隱于其中。老年腦病多病同見，責在多臟受損，正虛邪實夾雜。心腎不足，根本虧虛，化源受損，陰虧化熱，陽旺生風；其次，臟腑虛衰，氣化受損，痰瘀內結，阻滯血脈是老年常見病損。由此引發中風、眩暈、頭痛、麻木、健忘、癡呆、不寐、癲證、郁證等老年腦病。

5.4 諸邪夾雜，虛實兼見

痰濁、瘀血、火熱、濕毒等邪氣郁結體內形成老年病患復雜的邪正交爭關系。增齡發生臟腑虛損，加之調攝失宜，每致正虛邪結。其中，或痰瘀互結，或痰熱內蘊、化熱化火，或瘀血化熱，或濕熱蘊結，或痰濕內阻，阻滯臟腑，妨礙氣機，影響氣化，瘀阻經脈，擾亂神明，此為老年腦病病證多端、病機復雜多變的重要病理損害。在此過程中，始終貫穿著心腎不足、精氣日損、正氣虧虛的病機變化，由此構成了老年人正虛邪實、諸邪交結、共同致病的病機特征。

6 結語

老年腦病是臟腑功能衰退所致整體衰老的腦部表現。隨著人口老齡化進程加快，老年人口不斷增多，老年腦病發病率與患病率日益增長。由于增齡、生活方式以及各種慢性病的影響，臟腑精氣日漸損傷，逐步形成“心腎虧虛，痰瘀互結，血脈痹滯，氣血失和，腦髓虧虛，神機衰退”的老年腦病病機。補腎益精、養心護脈、暢通營衛氣血、護腦怡神是預防與治療老年腦病的基本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