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溫良

姜昌軍

[作者簡介] 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監利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會刊《監利文學》副主編。曾在《星星》《綠風》《詩歌月刊》《長江叢刊》等刊物發表詩歌。

古笏寺外，秋風吹響一樹葉子

一定受了誰的蠱惑

秋風穿透那個立在樹下發呆的人

滿樹的葉子在驚呼

惋嘆一個無辜的人

奔赴不了今冬明春的燕席

一片葉子跳下，兩片葉子跳下

枝頭。在秋風的笑意里泅渡

一樹葉子憋得滿臉通紅

火星四濺，欲點燃古笏寺外的蒼涼

田野有梵聲，秋風立地成佛

云尚在頭頂觀望，他邁開的一腳還未放下

大地已是一生

大地溫良

陽光漫卷山崗，也在松芒間穿針引線。

大地如潑墨，皴染枝干玄鐵似的瘢跡。

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是對和平歲月的最大謝忱。

鳥棲高枝，飲清露，沐長風。

煙嵐起時，我聽見一粒老透了的松子滾動山谷。

風鼓蕩，群山奔涌。我的江山千里萬里。

閑坐，梳頭，凝望。吟兒時的歌謠。

我在身后，在大樹下，在滿溢著谷子香味的草垛旁。

大地溫良。

我慶幸，在自己的往事中一天天老去。

黑白照片

事實上，我彎腰的時候

這個稚氣的黑白少年

一直在奔跑。他旋轉

翻跟斗，與這段繁華的馬路

保持著謙遜的距離。他其實想

跑得更遠，他要跑到

母親膝下，他要跑到桃樹枝頭

他要跑進一朵荷花的蕊中

他那么急切，甚至過于固執

這讓我費了些周折

我不停地弓腰，雙手揮舞

想要抓住一截時光的稻草

風抽打我，抽打這個

奔跑的少年，一步緊過一步

我多像他的一位親人

任歲月壓迫，緊趕著他

洇漫一程，再洇漫著下一程

一張老去的底片

再也沖洗不出黑白分明的時間

流水寄

一個自由的人，被自己的肉身所蒙蔽

他沿城南往荊江上游走，止步于

窯圻垴。風吹動柳樹林，像盛大的

合唱；像一個散仙自滿意得的吟嘯

此刻，月亮清清亮亮

密集的蘆葦閃現青綠的光，像萬千螢火蟲

齊聲入定。他的心隨指間的煙頭忽閃

像暗藏的一場火災。把流水燒成灰燼吧

把肉身燒成一團上升的云

一個在流水邊奔走不歇的人，終未

踏進流水半步。他在亂石和蘆葦中

游蕩，驚飛過白鷺、河鷗；踐踏了螳螂

螻蛄和成群的螞蟻；折斷過狗尾草

太陽花。一個深陷

肉身的人，其實就是一只手掌。舉過

沉溺的流水，拍在虛無之境。沒有一聲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