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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幻文學的海外傳播
——以《三體》在英語世界的譯介與接受為例①

2023-12-28 09:21徐惟誠
語言與文化論壇 2023年2期
關鍵詞:譯介三體科幻

宋 菁 徐惟誠

1. 引言

2015年,劉慈欣憑借《三體》的英譯本TheThree-BodyProblem榮膺國際幻想文學界的諾貝爾獎——雨果獎最佳長篇小說的桂冠。多年來,《三體》在英語世界不斷深耕,積攢了大量粉絲群體,不但助力中國文學“走出去”,而且做到了“走進去”,實現了中國科幻文學的實力崛起。中國教育圖書進出口有限公司于2022年初宣布,已同美國麥克米倫出版公司旗下的權威科幻小說出版社托爾出版社完成了《三體》英文版版權的提前續約,續約金高達125萬美元,按當時匯率折合人民幣近800萬元。這一數字“創造了中國文學作品海外版權輸出的新高,向世界證明了中國文學作品的國際市場價值”(佚名,2022)。但目前,我國當代文學的世界之路依然步履維艱,自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以來,傳播到海外的本土文學作品數量雖有所提升,卻仍十分有限。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吉狄馬加直言,雖然華文作家占世界文壇作家總數比例較大,但“就文學作品翻譯成不同國家的語言而論,中國的排名很靠后”(冉文娟,2016)。作為中國當代科幻小說的現象級作品,《三體》的譯介,使劉慈欣在英語世界獲得了文學聲望,也讓我們可以從細節處發掘本土文學作品海外傳播的著力點。剖析《三體》在英語國家的譯介過程、譯本形態與接受情況,可以認識到譯者和譯本在中國科幻文學走向世界的進程中所發揮作用與影響,了解中國科幻作品中鮮明、獨特的地域與民族文化印記如何在異質文化語境中獲得認可,洞見海外讀者對中國科幻文學的理解面貌及中國科幻文學在異域的傳播和接受實績,從而為中國當代文學的對外譯介與海外傳播提供新的啟示。

2. 譯介過程:贊助人與譯者的多方合力

在以歐洲,尤其是法國文學為核心的世界文學體系中,亞洲與拉丁美洲等地區的文學因其異質性長期處在邊緣地位,其文學資本與自治性都無法與歐洲抗衡(劉洪濤,2021),中國文學在海外傳播中自然也常遭冷遇。由于中西方思維和文化上的隔閡、海外傳播渠道的不暢、翻譯策略選擇的失當、對中國文學閱讀認同感的欠缺等多種因素交織,中國科幻文學在世界格局中更加面目模糊。盡管中國當代科幻小說在英語世界的影響力偏低,仍有如韓松、王晉康、劉慈欣等作家的作品走進英語世界,其中劉慈欣科幻小說《三體》的譯介在整個中國當代文學、文化的外譯中可謂一個具有典型意義的成功案例。

通常而言,原作者、譯者、出版機構、讀者群體、批評家等多個行動主體的合力方能促成一部文學作品的成功譯介與接受。具體到《三體》在英語世界傳播的成功,首先應歸功于中方代理商——中國教育圖書進出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教圖”)團隊、美國出版方托爾出版社的團隊以及譯者劉宇昆,這三方的合力為譯作在英語世界的認可和接受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資本是布爾迪厄(Bourdieu)從馬克思政治經濟學中借用的概念,延伸至文化符號領域,成為文化社會學中“場域-慣習-資本”三位一體模型的核心概念。布爾迪厄(Bourdieu,1986)認為:“資本是一種以物化、具體化或肉身化形式顯現出來的積累的勞動,當這種勞動在排他性的基礎上被個體或群體占有時,就能使他們以具體的勞動的形式占有社會資源?!辟Y本又細分為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和象征資本。在譯介過程中,經濟資本、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對譯作的傳播和接受最為重要。經濟資本是位于基礎位置的資本,以制度化的物質財富轉化為商品與服務。文化資本是行動者對上層階層的精致文化所掌握的程度,在所有資本中最為重要,主要表現為3種形態:以行動者慣習和性情傾向為體現的身體化文化資本,以文學、藝術等文化產品為體現的客觀化文化資本,以學歷、頭銜等能力資格證明為體現的制度化文化資本。社會資本是行動者個人或群體通過加入穩定且制度化的社交關系網而積累的實際或潛在資源總和。布爾迪厄社會實踐理論投射到翻譯活動中,即各行動主體攜帶自身資本,在權力場中一決高下,成為行動者在特定的文化場域中獲取收益的重要砝碼。對《三體》在英語世界的譯介而言,譯者及知名出版社所積累的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是該作品成功傳播的重要基石。

在中國科幻文學的英譯過程中,以代理商和出版社為主體的贊助人之意愿至關重要。2012年7月,劉慈欣與中教圖、《科幻世界》雜志社簽署了《三體》的英文圖書版權合作協議,自此,中教圖著手開拓《三體》英文版版權輸出工作及面向歐美市場的主流銷售渠道工作。項目啟動初期,以實體圖書進出口為主要業務的中教圖公司與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建立合作關系共同推進版權輸出,并投入大量經濟資本提供資金支持。美國版權交易市場要求出版商在選擇圖書時閱讀英文全文,因此,代理商必須要先要投入資金翻譯全文,方能明確國外合作伙伴(李明遠,2015)。在此過程中,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也成功申報“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為版權輸出工作加注資金,支持《三體》翻譯工作。中方經過漫長而艱苦的談判,說服美國麥克米倫出版公司旗下的權威科幻小說出版商托爾出版社主導出版,規避了大多數中國文學作品因由學術出版機構出版致使無人問津的困境。美國托爾出版社主要出版科幻小說和幻想文學,作為著名的科幻推手,它助力了一批世界頂級科幻作家如羅伯特·喬丹(Robert Jordan)、布蘭登·山德森(Brandon Sanderson)等的成名之路。托爾出版社曾連續20年獲得盧卡斯最佳科幻小說出版商獎,并出版過許多雨果獎、星云獎的獲獎作品,在英語世界有著廣泛的知名度和讀者群?!皺嗤某霭嫔?、有良好品牌的叢書等,也是圖書能贏得市場的一個重要因素(而能贏得市場,也就意味著譯介有可能取得成功)?!?謝天振,2003)讀者對作品的期待與出版社的權威性不無關聯,優質出版社就是銷量的保證?!度w》就仰仗托爾出版社長期積累的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順利地打入了歐美市場。

美籍華裔譯者劉宇昆自身的資本積累也是《三體》在英語世界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劉宇昆在雙語功底、跨文化意識以及翻譯實績上占據著獨特的優勢,積累了雄厚的文化資本,為成功譯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目前,翻譯界、文學界和文化界一致認為中國文學想要“走出去”,理想的翻譯模式應是由具有中國經歷、中文天賦、中學底蘊以及中國情誼的目標語譯者進行翻譯(劉云虹 等,2014)。而《三體》的譯者劉宇昆正是這樣的目標語譯者,他出生于中國甘肅,少時隨父母移民美國,后考入哈佛大學攻讀英美文學專業。他本身是一位高產的科幻作家,創作的英語科幻文學作品常引入大量中國文化元素,輸出富有東方特色的文化符號,比如中國美食、清明節、折紙、中藥和圍棋等。值得一提的是,劉宇昆關注漢字結構,“引入漢字作為小說的有機構成部分”(王侃瑜,2016),比如在MonoNoAware(《物哀》)中,甫一開篇敘述者就提到世界的結構就像繁體字“傘”;ThePaperMenagerie(《手中紙,心中愛》)的故事結尾,主人公一遍遍模仿繁體字“愛”的寫法等。扎實的雙語功底、多元文化背景的成長體驗和中西方文化的熏陶,為他創造了成為優秀譯者的必備條件。同時劉宇昆也是一名譯者,自2011年就開始譯介中國科幻小說,助力中國本土科幻成功“出?!?。除《三體》外,他還譯介了陳楸帆的短篇小說《麗江的魚兒們》,斬獲了由美國科幻奇幻翻譯杰出認可協會授予的第二屆科幻奇幻翻譯獎最佳短篇獎;編譯了英語世界的第一部中國科幻作品選InvisiblePlanet(《看不見的星球》)。華裔身份賦予他東方情懷,這種既能立足本土、又能胸懷國際的翻譯模式使劉宇昆往返于2種迥異的話語體系和文化思維之間游刃有余,也使他能夠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在譯本的目標定位、擇取標準及翻譯策略等方面進行明智的判斷。

社會資本通常以名氣積累的形式而被制度化,當行動者能夠合理運用自己所占有的社會資本,其社會資本將實現高度的自我增值。投射在翻譯領域,所謂自我增值可以體現在譯者的社會資本積累對譯作在世界文學版圖中地位的鞏固和加強作用。譯者在文學場域獲得的社會資本與原作的文學資本、社會資本相互作用,促使譯作得到同行的廣泛認可和讀者的更多關注。劉宇昆創作、翻譯的眾多中國科幻作品在主要英語國家都獲得了良好的反響,為其在西方科幻文學界積攢了矚目的社會資本。劉宇昆自2002年開始創作短篇科幻小說,已發表百余篇原創作品,數量驚人。其中,短篇小說《手中紙,心中愛》分別于2011年和2012年摘得世界幻想文學大獎星云獎、雨果獎的最佳短篇小說獎,劉宇昆成為首位華裔世界科幻小說的雙料獎得主。2013年,他又憑借《物哀》斬獲雨果獎最佳短篇小說獎。2015年,劉宇昆的首部長篇小說TheGraceofKings(《國王的恩典》)在美國出版,獲星云獎和軌跡獎最終提名。他在文學場域中獲得的聲名為自己在世界科幻文學版圖中謀得一席之地,也為自己在翻譯場域積累了豐富的社會資本,獲得了可利用的資源。盡管美國讀者對劉慈欣及其作品《三體》知之甚少,但譯者劉宇昆的創作經歷為《三體》的出版增加了無形的資本,有譯者的名氣與榮譽加持,讀者難免會對劉宇昆的翻譯感到好奇,從而愿意進一步了解這部科幻作品?!度w》的翻譯出版借譯者與權威出版社資本積累的東風走上了西行之路,譯者、知名出版社自身的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積累,以及二者間的良性互動促使譯本在新的迥異的閱讀空間中得到西方主流社會的賞識與接受,為英語世界讀者打開了一扇了解中國科幻文學的窗口。

3. 譯本形態:特定歷史語境下的“他者”敘述

“譯介方法的選擇與運用直接影響譯作的風格與品質,因而也對中國文學在海外的接受與傳播具有決定性意義?!?劉云虹,2019)成功的譯本應該是在西方多元系統文化中心中延續原作的文學生命,而非原封不動地移植原作內容,因此,翻譯的忠實并非僅局限于文字層面,也關乎原作的語言風格、文化精神、作家氣質和民族內涵等不同的層面與維度。有鑒于此,一名合格的譯者需要能夠充分地尊重原作中獨特的中國文化元素,不削足適履、曲意逢迎,同時也必須考量譯本的接受環境,增強可讀性,避免艱澀的譯文。在翻譯《三體》之前,劉宇昆已經公開發表了大量譯作,成果斐然,從他的翻譯實踐中,可以窺見其翻譯策略的選擇:他十分注重保留原作文化中異質性的“他者”,致力于講述原汁原味的中國故事。劉宇昆認為,任何故事脫離本土文化進入一個新的文化圈的時候,不能只關注于丟失的部分,而拒絕新納入的部分(林嘉燕,2014)。在《三體》的翻譯中,譯者選擇保留原作中“他者”的異質性元素,同時又能適應新的語境,從而實現保持作家的本意,服務于特定的文學效果。

《三體》植根于中國文化土壤,字里行間渲染出獨特的“中華形象”,講述了一則具有中國氣質的人類科幻故事,如“紅岸基地”、“唐”號航母、秦始皇等中國文化元素和東方科技氛圍比比皆是。劉宇昆在翻譯這類話語時秉持忠實原文的原則,原文中絕大多數中國文化特色和特定歷史背景的文化印記都得到了較好的保留,使譯文并未過多雕琢,脫離原著的文化框架,保留他者的文化特色,使譯作在異質文化土壤中獲得新的質體。

例①

原文:大鳳披著棉襖,紅肚兜和一條圓潤的胳膊露出來。(劉慈欣,2008)66

譯文:Feng had her coat draped over her shoulders, exposing her red belly-band, and a strong, graceful arm. (Liu,2014)252

肚兜是中國傳統服飾中護胸腹的貼身內衣,最早可追溯至《左傳》中“皆衷其衵服”的“衵服”。肚兜上紋樣一般為花卉草蟲,在中國民俗講究中寓意趨吉避兇。譯者在翻譯時沒有采用bra或bandeau來翻譯貼身衣物,而是逐字直譯為belly-band,表明該物品為中國傳統服飾,避免讀者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相似的例子還有粗俗無禮、不修邊幅的反恐隊隊長史強說英文“警察”一詞時,源文本為“泡立死”(police的中文發音),譯者特意按照發音譯為Pao-Li-Si而非police,如同有些中國學生記背英文單詞時投機取巧,標注漢語拼音,這體現出史強粗俗的人物性格,也展示了中國特有的文化背景;再如,翻譯中國俗語“肉包子打狗”時,劉宇昆保留了“肉包子”這個中國美食的意象,譯為be a meat dumpling thrown to the dogs,給讀者帶來了新的閱讀體驗。

劉宇昆以“異化”為主導的翻譯策略使譯文忠實而又傳神,但有時西方讀者理解小說的知識儲備欠缺,陌生的文化意象無法帶給讀者流暢的閱讀體驗。因此,考慮到讀者的有效接受,譯者需要兼顧譯本可讀性。在《三體》的英譯本中,譯者適當增補副文本,使譯文在盡量貼合中文的前提下,增強了文本在異質文化語境中的可接受性。比如,《三體》英譯本在扉頁添加了人物關系表,在書舌新增內容導讀,幫助讀者梳理人物關系,厘清故事脈絡,同時極大地激發了讀者的好奇心和閱讀欲。此舉正是因為譯者重視譯介活動中讀者的可接受性,適度削弱作品中陌生化元素造成的閱讀障礙。為了增強譯本可讀性,譯者還采取了添加注釋這一重要手段。

例②

作為物理學家的女兒,葉文潔猜出了那就是從1964年開始震驚世界的中國兩彈工程。(劉慈欣,2008)15

譯文:As the daughter of a physicist, Ye guessed that it was a reference to the double-bomb project1that had shocked the world in 1964 and 1967.

譯文注釋:1 This is the Chinese term for the work behind “596” and “Test No.6”, the successful tests for China’s first fission and fusion nuclear bombs, respectively. (Liu,2014)26

20世紀50年代中期,中國曾做出研制“兩彈一星”的戰略決策,這一決策的成功實施增強了中國的國防實力,但英語世界的讀者對這一史實幾乎是陌生的。譯者在處理中國的歷史文化時,努力向原作靠近,必要時適當增補解釋和說明,盡力保留原作者的文學氣質,并傳遞相關歷史信息。劉慈欣在《三體》中,以核彈為基礎,構想出了精妙的階梯計劃,因此“兩彈工程”在整部作品中擁有特殊含義。鑒于其事件之復雜,背景之特殊,如若僅作直譯,目標讀者必然難以理解該工程的重要意義。對此,譯者添加了注釋:“兩彈工程指‘596’工程和1967年第六次核試驗中成功引爆原子彈和氫彈的工程”,這一做法使得原作中特定時代的社會面貌得以忠實地呈現在譯者筆下,又不至于冗雜,增強了譯作的可讀性。又如在翻譯原著中的“二鍋頭”一詞時,譯者直接將其音譯為“er guo tou”,同時又在當頁添加注釋“er guo tou is a distilled liquor made from sorghum, sometimes called ‘Chinese vodka’”(Liu,2014)107,說明“二鍋頭”是中國以高粱為原料的釀制白酒。劉宇昆在整體上采取異化策略,在此基礎上又采用腳注的形式輔以適當的增補。雖然腳注是較為侵入性的解釋工具,但譯者在翻譯時秉持“在故事上留下最小指紋”(林嘉燕,2014)的原則,僅展示出讀者需要理解故事的含量的信息,使譯文在陌生感與熟悉感中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既完整地再現了原文所具有地歷史內涵中國特定歷史語境時的社會風貌,也不影響西方讀者的整體閱讀接受。

值得一提的是,《三體》英譯本對原作的章節結構進行了重新編排、整合,恢復了作品的原貌?!度w》第一部于2006年5月起在《科幻世界》雜志上連載,但中文版出于話題敏感性的考慮,將位于開篇章節的相關故事背景介紹挪至全書中間部分。而《三體》英譯本調整了中文出版書的結構,按照最初的連載順序進行編譯,即把原作章節的第七至九章重新放回小說開篇,在“Part I Silent Spring”中就交代了全書的相關故事背景。這一改動讓“對中國歷史了解不多的讀者能理清思路”(Nusinovich,2015)。顯然,劉宇昆翻譯的《三體》英譯本通過“異化”翻譯策略保留了原語的文化意象,努力呈現出原語文化中異質性的“他者”,讓譯作透射出原作的光芒和色彩,同時借助注釋等副文本手段,為讀者提供了必要的背景知識,將語言的異質性控制在主流詩學規范可接受的范圍內,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英語讀者的閱讀障礙,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原作傳遞的異質文化。

雖然中國文學作為被主導語言文本在英語世界處于相對邊緣的位置,但在全球大融合背景下,譯入語讀者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力正在發生變化,因此翻譯方法也不應一味固守歸化原則(劉云虹,2019),應“積極引導海外讀者欣賞中國文學的審美”,考慮如何輸出中國文學特質(錢好,2018)。劉宇昆刻意呈現出的具有鮮明異國特色的“他者”譯本,在英語世界獲得了文學聲望,為中國文學融入以西方為主導的世界文學體系提供了新的借鑒。

4. 海外傳播與譯本接受

自《三體》英譯本出版以來,不斷刷新我國當代文學海外銷量最高紀錄,讓西方世界看到了中國人在漫長文明中的歷史想象力,中國科幻從世界文學版圖的舞臺邊緣進入西方視野,這對處于弱勢地位的中國當代科幻文學而言,意義非比尋常。

“一本圖書能夠被世界不同國家的圖書館收藏,是這本圖書思想價值、作者影響以及出版社品牌等綜合影響的結果?!?何明星,2019)目前中國當代文學作品在世界各國圖書館的館藏數據,是反映其海外影響力的核心指標之一,也是海外傳播范圍的客觀憑證。據全球聯機書目數據庫WorldCat的檢索統計,截至2021年10月底,《三體》全球有1341家圖書館收藏,是中國當代文學譯作有史以來的最高館藏紀錄。其館藏數量之多遠超2014年被收入進“企鵝經典”系列的中國文學作品《解密》,以及唯一入選2017年度亞馬遜Kindle First優選閱讀項目的當代文學作品《高興》。收藏TheThree-BodyProblem的海外圖書館的地理分布數據如表1所示,TheThree-BodyProblem在美國的圖書館館藏量雄踞榜首,達1017家,其次是澳大利亞123家,英國96家,充分表明了該作品引起了以歐美為中心的西方英語世界的廣泛關注。

表1 收藏The Three-Body Problem的海外圖書館所在國家及數量(截至2021年10月30日)

中國文學的對外譯介與傳播一定程度上依賴于“是否能引起英語讀書界的關注并贏得其權威書評機構及書評家的積極評價”(劉亞猛 等,2015),因此,主流媒體的曝光率也是評判一部作品是否有影響力的標尺。歐美主流媒體一貫以“接受屏幕”,即所謂受傳地文化過濾系統,來評價中國當代文學譯作。而《三體》英譯本問世后,歐美主流媒體紛紛改弦易轍,對作品予以正面介紹和報道。2014年,《紐約時報》以“中國為美國科幻小說迷換口味”(“In a Topsy-Turvy World, China Warms to Sci-Fi”)為題刊發書評,稱“異于地球的三體人文明與地球人互動的故事,這種不同文明之間的沖突故事會更受到美國讀者的青睞”。此后,《華盛頓郵報》《紐約客》《華爾街日報》《洛杉磯時報》等美國主流媒體也紛紛發表書評與采訪報道。其他西方國家媒體,如澳大利亞的《悉尼先驅晨報》《澳大利亞人報》,英國《衛報》《每日電訊》《海峽時報》及各國專業科幻媒體和科技媒體也給予高度贊揚和正面評價,開創了中國當代文學譯作在西方媒體首次被大規模報道的先河。

此外,讀者閱讀體驗也非常重要,一部作品的思想內容、風格特點獲得讀者接受的程度如何主要以讀者評價為判斷標準,也直觀地反映了出版機構在市場營銷、渠道推廣等方面的綜合效應。Amazon、Goodreads、Google等網站上的普通讀者評價是閱讀體驗反饋的主要來源之一。據統計,截至2021年10月底,《三體》英譯本在全球最大的讀者評論網站Goodreads上有超過11000條評論,綜合評價4.1星(滿分為5星),世界最大的圖書銷售平臺之一——美國亞馬遜網站有超過3300條讀者評論,綜合評價4.2星(滿分為5星),均創下了中國當代文獻譯作海外讀者反饋最多的歷史記錄。著名科幻作家金·斯坦利·羅賓遜(Kim Stanley Robinson)評價道:“劉宇昆譯筆了得,全書流暢而明晰,讓我們始終窺見中國人的世界觀。他的翻譯讓作品更加有趣,不愧為一部頂級科幻作品,讓人覺得陌生而又熟悉?!?017年,《紐約時報》首席書評人采訪美國前總統奧巴馬時,奧巴馬對《三體》予以 “故事背景宏大,讓我的日常工作顯得渺小”的極高評價,并寫信催更后續作品。著名嚴肅奇幻小說《冰與火之歌》的作者喬治·R.R.馬丁(George R. R. Martin)在《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主流媒體上對《三體》推崇有加,認為它“奇妙地混合了科學和哲學思辨、政治和歷史、陰謀論和宇宙學”,“值得被提名”(孫武,2015)。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由此可見,《三體》不僅贏得了英語世界大眾讀者的青睞,也獲得了精英人士的高度認可,取得了亮眼的對外傳播實績。

5. 結論

《三體》的譯介概況揭示了翻譯文學作品的復雜過程,譯本的翻譯、傳播與接受離不開譯者、出版機構、讀者群體、評論家等多體系的協調與努力。其中,譯者劉宇昆、中教圖和托爾出版社依托各自的資本,助力《三體》進入西方科幻文學系統,極大地促進了中國科幻文學走近世界文學版圖中心;譯者有效地調節了譯介的各個要素,實現了整體意義上的忠實,使譯本形態充分展現出原作的文學氣質,在西方世界建立了真實而又完整的文學形象;《三體》英譯策略總體呈現出“異化”傾向,“他者”在可控的情境下得以充分地顯化,同時譯者也借助副文本等手段兼顧到了譯本的可讀性和接受性,最終贏得了廣泛的受眾。雖然中國科幻文學在英語世界仍然和者甚寡,走進西方多元文化系統中心前路漫漫,但《三體》的傳播經驗為中國科幻文學的海外傳播提供了許多有益的借鑒,中國科幻文學在異域的傳播與接受前景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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