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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文性視角下的韓斌英譯《平如美棠》詩詞①

2023-12-28 09:20
語言與文化論壇 2023年2期
關鍵詞:饒平互文互文性

周 暢

1. 引言

中國人的愛情佳話古有沈復敘述夫婦生活的《浮生六記》,前有楊絳書寫知識分子家庭的《我們仨》,今有《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簡稱《平如美棠》)中的一對平凡夫妻?!镀饺缑捞摹肥且徊繄D文兼具的愛情史詩,記載了中國20世紀社會歷史大背景下,作者饒平如與其妻毛美棠相知相愛相守近一甲子的故事,平實純真,感人至深。自出版以來,該書熱度不減,頻頻登上各大讀書榜單,豆瓣等平臺不斷更新讀者反饋。該書曾拿下中國圖書裝幀設計領域的“奧斯卡”——“中國最美的書”這一重要出版獎項,《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也曾載文評價該書之“美”與“愛”。

本書國外譯介方面,有法文、西班牙文、英文、意大利文、韓文、德文、荷蘭文等譯本出版。其中,英文版OurStory:AMemoirofLoveandLifeinChina由英國當今翻譯界首屈一指的人物韓斌(Nicky Harman)翻譯,著名的企鵝蘭登書屋推出,榮獲2017年英國筆會翻譯獎?!秮喼迺u》(AsianReviewofBooks)稱贊“韓斌的譯文讀起來很流暢,讓人感受到原作的活力”(Milne,2018),《基督教科學箴言報》(TheChristianScienceMonitor)、《科克斯書評》(KirkusReviews)、《出版人周刊》(PublishersWeekly)等專業書評雜志也載文評介。

韓斌從事中國當代文學譯介20余年,是中國當代文學海外推介窗口紙托邦(Paper Republic)的創始人之一,5次獲得英國筆會翻譯獎,2020年獲中國出版界最高涉外獎項“中華圖書特殊貢獻獎”。韓斌的譯介視野廣闊,譯介小說、非虛構類文學以及詩歌80余部(篇),涉及韓東、賈平凹、嚴歌苓、顏歌、黃蓓佳等作者的作品。其中,《平如美棠》是韓斌成熟期的翻譯,也是其最喜愛的愛情故事。她在2021年華美協進社與紙托邦合辦的論壇等多個場合公開推介此書。

無論是客觀數據還是主流媒體以及讀者的評價,都表明《平如美棠》是中國文化成功“走出去”的一個實例,但目前譯學界關注較少,只有少量文章涉及該書民俗文化的英譯。古今詩詞穿插在《平如美棠》的敘述中,是該書文學性、文學表現力以及張力的重要泉源。本文深入挖掘原作中互文性引用的詩詞語料,解析韓斌的互文性閱讀與重構過程,以期豐富對《平如美棠》英譯本以及韓斌翻譯的研究。

2. 《平如美棠》中詩詞的互文性解讀

互文性是文本之間互相指涉、互相映射的性質(李玉平,2006),是語篇的7個特性之一。該術語脫胎自俄國文學理論家米哈伊爾·巴赫金(Mikha?l Bakhtin)的“對話”理論,朱莉婭·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受其啟發在20世紀60年代末做進一步解釋:任何作品的本文都是像有許多引文的鑲嵌品那樣構成的,任何本文都是其他本文的吸收和轉化?;ノ男岳碚摯撕蠼洑v了持續的發展,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熱拉爾·熱奈特(Gérard Genette)等學者的著作中均見論述,并出現了文本和文本的狹義互文性與文本與社會歷史的廣義互文性的分野??紤]到《平如美棠》個人史的性質,本文采取的是廣義互文性的視角,將原作中對于社會文本的詩詞書寫也納入討論范圍,其最明顯的表現方式即作者及其家人寫的部分詩詞。

筆者同時考慮《平如美棠》文字敘述和圖畫中的古今互文性詩詞,共收集33處文本,其中表明參軍決心的詞句“乘萬里風,破萬里浪”等10處體現在圖畫上。從表現手法上來看,所指涉的詩詞既有對他人作品的引用,涉及李商隱、白居易、元好問、歐陽修、李白、杜甫、許渾、楊慎、姜夔、洪炎、聶夷中、顧貞觀、釋紹曇、曹操、毛澤東等古今詩人詞人的作品,也有作者本人及其家人寫的詩詞。引用指涉作者饒平如從小浸潤的傳統的儒學教育,既有“逐字逐句的、直白的借用”,即原封不動的直接引用,也不乏對前文本改造和轉化式的間接引用,其中,直接引用共計26處,常有特殊的標記,如引號、不同字形或特殊排版等。如在描述家鄉南城風景時,作者引用了同鄉詩人洪炎《南城鄧氏亭》一詩中“小麥青青山一曲,江南千里傷春目。盱母江頭喚渡人,遙指麻源第三谷”(饒平如,2013)13兩聯。間接引用共7處,前文本被融入文本肌理,被引內容形式上外顯程度較低。如在感慨與美棠的相遇時,作者化用李商隱的名作《錦瑟》中的詩句:“此景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我們各自是香夢沉酣的天真歲月,相逢也是惘然?!?饒平如,2013)32自作詩詞則反映其從軍抗戰、婚姻死亡等半個多世紀的人生閱歷,涉及文本作品與社會文化歷史的互動,其中,最動人的莫過于全書結尾處作者為妻子作的挽辭:“坎坷歲月費操持,漸入平康,奈何天不假年,慟今朝,君竟歸去;滄桑世事誰能料?閱盡榮枯,從此紅塵看破,盼來世,再續姻緣?!边@首詞作反映了夫妻二人攜手度過的艱難歲月。按內容進行分類,書中詩詞則可分為“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等寫景詩詞8處,“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等抒情詩詞9處,“倭寇侵華日,書生投筆時。毀家紓國難,大義不容辭。封侯寧有種,搗穴好旋師。功成兒解甲,宜室拜重慈”等明志詩詞10處,以及“阿婿寧州買翠茶,阿姑渡背種新瓜。小郎無事劃船去,夜蘚松脂斗鐵叉”等敘事詩詞6處,寫景、抒情、明志、敘事4類詩詞分布較為均勻。

在敘述中,作者選擇恰當的詩詞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創造,被指涉的詩詞融會貫通在行文中,與敘述文字形成疊加效應,營造表達意境,豐富意涵與情感,形成《平如美棠》富有余味的文學審美韻味。正如韓斌在專訪中談到,她被《平如美棠》的語言之美所深深吸引,“語言十分優美……書中沒有粗鄙之語,更沒有惡罵詛咒……是一本單純、純凈的書”,但她同時十分清楚原作中眾多互文性詩詞對于翻譯所構成的障礙和挑戰,“我不得不說這些詩很難……但對于饒平如來說,他運用自如,十分了解詩歌的復雜性,非常能夠欣賞其中的美感”。接下來,本文重點考察韓斌對互文性詩詞的閱讀與重構。

3. 譯者的互文性閱讀與重構

翻譯是“合閱讀與闡釋之力造就的一種語言轉換的實踐活動”(尼南夏納,2001)。也就是說,從互文性的角度審視,譯者作為作者與譯語讀者之間的中間者,處理原作中的互文關系大致可分為互文性閱讀和互文性重構2個階段。

負責任的譯者在識別互文關系的基礎上,追本溯源,并調動譯語文學文化文本與語言資源,在譯文中努力重構這種互文關系,傳神達意。當然,將互文性閱讀和互文性重構分開表述并不是說2個階段呈現絕斷式的關系,因為翻譯活動的轉換實際上要求2個過程來回進行,譯者不斷穿梭在識解與重構的旅途中。韓斌對受眾一直都有非常清楚的預設——普通英語讀者群體,他們缺少對中國文學文化的深入了解,而愿意“涉足試試”。韓斌本人非常榮幸能夠成為英語讀者了解中國文學文化的“窗口”,在譯本中通過直接引用、斜體、單獨排列、增譯、譯本后注5種方式完整地重構原作中的互文關系。接下來試舉幾例分析。

3.1 直接引用

例①

原文:縣城內外水絡細布有如葉脈。環抱縣城的翠峰迤邐深秀。環山中有名的數麻姑山和從姑山。宋人有詩詠:

小麥青青山一曲,江南千里傷春目。

盱母江頭喚渡人,遙指麻源第三谷。

憑詩意來看,家鄉的風致恐怕從宋代以來便大抵如此,雞犬之聲相聞,舟人擁楫而歌,山水相連的千里江南想來也是這樣代代如此。(饒平如,2013)12—13

譯文: The town and surrounding countryside were crisscrossed with waterways, like the veins of a leaf, and encircled by serried ranks of beautiful jade-green peaks. Among the most famous were Magu Mountain and Conggu Mountain. There is a Song dynasty poem which goes:

Flourishingfieldsofwheatandgreen,greenmountains,awindingroad.

ThelandoftheSouth,stretchingathousandli,bringstearstotheeyesinspring.

MotherXustandsattherivercrossing,callstotheferryman,pointsfarofftothethirdvalley,Mayuan.

Seen through a poet’s eyes, the charm of my hometown had not changed much since the days of the Song dynasty: cocks crowed and dogs barked, the boatmen sang as they plied their oars, and the landscape of waterways and mountains had remained the same for generation after generation.(Harman,2018)27

以上片段是作者對故鄉江西南城山清水秀、水陸交織的自然景致,以及人們怡然自得的生活場景的描寫。敘述中作者直接引用了宋代江西詩派詩人洪炎《南城鄧氏亭》一詩的前兩聯,自如地織入文字的肌理,增強描寫的真實性,清新自然,真實而觸人心底。

原作中引詩采取特殊字形且獨立成行,譯者可以十分容易地確定前文本。在重構互文關系時,韓斌重現這種特殊形貌,采用斜體,并獨立成段——這也是貫穿譯本的處理方式。但因首聯意象較多,情景交織,故處理為獨立的2句。

第一句頗有“枯藤老樹昏鴉”的意味,景語簡單排列、組合,迅速勾勒出一幅鄉野圖景。韓斌也深得中文詩詞此法,將譯文處理為三個偏正短語,其中連用2個green,復原了原詩中“青青”二疊字收獲的音韻效果。引詩第二句本身又包孕2個互文性元素——中國重要地理文化概念“江南”以及距離度量單位“里”,韓斌均識解出并譯出。South采用首字母大寫,使譯語讀者意識到該異域區位的特殊性。此外,譯文中li前補填的數詞a thousand,距離上恰符合作者站在江西角度所提的廣義上的江南,橫貫1000余里。以此也可以看出韓斌扎實的互文重構功底和對待翻譯的嚴謹態度。

第二聯二句指涉盱烈母子感動道教四大天師之一的許遜從而成仙的典故。韓斌與饒平如通信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盱母是誰?是不是道家盱烈的母親?”,饒平如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并引用《南城縣志》,告訴韓斌“麻姑山和道教的關系很密切”。體悟到這層互文關系后,韓斌在譯文中首字母大寫人物Mother Xu并標記地點Mayuan,譯文語義變得不透明,使譯語讀者意識到其可能與真實人物或事跡相關,并借助上下文進行解碼,將2個互文性元素有機地織入譯作中。略有遺憾的是,為保證譯文詩歌的輕盈之感,韓斌并未在譯文后注釋中說明“Mother Xu”的具體內涵,譯語讀者難以識解其背后的故事。但從原文整體意境考量,原作就是在取詩歌中南城秀麗風景和麻姑成仙的民間傳說這2個元素,符合少年時期的作者的心境與關注點,而詩歌中涉及的額外角色“盱母”則處于相對邊緣的地位,譯文中若過多闡釋可能反而會擾亂敘述主線。

此外,譯文在韻律方面尚存缺憾。大體而言,在中國文學史上,洪炎并不太出名,例如,其知名度不如同為江西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所引詩句對于中文讀者來說也比較邊緣、比較陌生,能在少年作者心中留下印象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第一、二、四句末“曲”“目”“谷”押韻,讀來朗朗上口,而譯文卻沒有體現這層音韻效果。

3.2 間接引用

“在文學藝術中,當原文本的片段,經過當前文本作者的‘過濾’,進入當前文本后,大都會發生變異。因此,文學藝術文本中很少有直接引語式的互文性,更多的是經過作者消化吸收和改寫變形后的互文性?!?李玉平,2006)《平如美棠》中21%的文本涉及間接引用,互文關系顯度較低,譯者無可借助的互文性標記,對成功識別前文本造成一定阻力,相對容易忽視。

例②

原文:此景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我們各自是香夢沉酣的天真歲月,相逢也是惘然。(饒平如,2013)32

譯文:Those moments could have become treasured memories, but regrettably we were both happily absorbed in our own young lives in those days.

NOTE. Inspired by the poem “Lute,” by Li Shangyin (813-858).(Harman,2018)56

上面一段文字出現在第一章《少年時》中,同時也是該章的主題語,作者化用了唐朝詩人李商隱的代表作《錦瑟》中“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2句,借用此詩追憶少年時與美棠淡淡的、印象并不深刻的幾次相遇?;ノ男栽娋涑休d的悼亡之情疊加在此語境中,完全融入行文,使原作顯現出愈加濃烈的珍惜、懷念之感。

國內外《錦瑟》一詩的英譯版本多達十幾種(劉錦暉 等,2020),較知名的3版是:講究譯詩“三美”的許淵沖所譯的“Such feeling cannot be recalled again; / It seemed long lost even when it was felt then.”;“翻譯了大半個中國”的楊憲益、戴乃迭夫婦所譯的“This feeling might have become a memory to recall, / But, even then, it was already suggestive of sorrows.”;還有遵守“譯詩成詩”翻譯原則的英國漢學家唐安石(John A. Turner)所譯的“What need their memory to recall today? / A day was theirs, which is now passed away.”。漢學家劉若愚的專集譯本《李商隱的詩:中國9世紀的巴洛克詩人》(ThePoetryofLiShang-yin:Ninth-CenturyBaroqueChinesePoet)輯錄此詩。韓斌并沒有直接移植之前任何一版的譯文,而根據具體語境,給出了自己的譯文。

譯文在形式上與原文保持一致,也不用引號等互文性標記,所映射的詩句自然地化入譯文。但對于普通英語讀者來說,他們很難意識到這種暗含的互文關系。為作補償,韓斌在遵守英國現代出版業不用文中注的規定下——“提也不要提‘腳注’,現今大多數編輯極其厭惡腳注”(Alberoni,2018)——充分利用文后注,直接挑明原作中此段文字中存在的互文關系,解釋作者“受到李商隱詩歌《錦瑟》的啟發”,補齊互文性網絡。韓斌譯本中共有9處采取了類似的直接指明原作中指涉的前文本的做法。

譯本中,章前主題語與章中重現內容兩句譯文保持一致,本身形成一種互文關系,文字間不斷流露出淡淡的哀傷之感。但可能因《錦瑟》詩意之朦朧、解讀之多,譯本注釋中卻無對該詩整體的介紹,譯語讀者闡釋此段文字的上下文闕如。讀者可能會疑惑于Lute與treasured memories以及regrettably之間有什么關系,難以捕捉原作中互文關系的深層內涵。

3.3 圖文互文

作為一本圖文并茂的活歷史,《平如美棠》中的圖像符號與文字符號交相輝映,有時圖畫中的文字經過編輯又復現在文字敘述中,構成一種特殊的互文關系。正如譯本的第一位讀者、編輯尼克·斯基德莫爾(Nick Skidmore)所言,精美、細節詳實的圖畫“讓我坦然地沉浸于中國文化之中……對中國一無所知的讀者也能夠閱讀此書,從中可以大致了解過去一百年間中國的變遷以及中國文化的樣貌”。韓斌也表示,“書中的圖畫對我的幫助很大,翻譯中遇到困難時可以做參考”。原作中的圖畫起到了輔助性的作用,表象系統激活語義系統,指引譯者獲取詩詞的意義。韓斌雖然是第一次翻譯此類帶有大量圖畫的書,但譯本卻能在保證圖與文的銜接、傳神達意的同時,避免了重復啰唆,試考察一例。

例③

原文:又當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之際,則狂風大作,四面窗子噼啪作響,來回晃動,便能親身體會“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情懷,此種山間野趣、畫意詩情,絕非大城市中住鋼筋水泥房屋之人們所能領略到的也。(饒平如,2013)171

譯文:When the weather turned stormy, however, the windows on all sides would clatter and shake, and you actually felt it physically, just like the line from Xu Hun’s poem: “A storm is brewing, wind fills the tower.” Those who live in urban reinforced concrete homes can have no idea of the beauty of these mountains, and the painterly and poetic feelings they can inspire.

NOTE. This verse by Xu Hun (788-860) is frequently cited to describe the tense climate preceding a conflict. (Harman,2018)194

此段的背景是作者與妻子新婚后攜手旅行,途經安順,暫居六角亭房間共度風雨交加的夜晚。圖畫以明黃色和紫羅蘭色為主色調,取景六角亭的其中三面,其中,床頭一面的窗戶呈打開狀,其他窗外屋檐等細節填充黔地地域特色。讀者可自主進行符際翻譯,在互文性詩歌的解讀中獲得一種趣味性,加深理解。文字(圖畫中為繁體)不僅體現在名為《奇妙的“房間”》的畫作中,也出現在正文敘述中,只是措辭略微不同,但大意一致,互文性詩詞也保持一致。此段繼承了所映射的唐代詩人許渾名詩《咸陽城東樓》中所描述的蕭瑟之情景,但又超越了前文本的消極心境,產生了新的意義:作者與妻子在一起的時光,苦也是樂,艱難也充滿詩情畫意。圖畫配合文字,頗蘊古雅之風。

韓斌介入文本,增譯just like the line from Xu Hun’s poem,直接揭示原文中的互文對象。然后,以英語語境中相似的習語A storm is brewing進行對譯,喚起英語讀者對風雨醞釀時短暫的平靜之情境的聯想,原作的闡釋潛力得到釋放,譯文取得與原文近似的互文效果。同時,譯文中tower一詞又與原文中六角亭這一特別的居所構成互文關系,得到譯語讀者的共鳴。此外,韓斌在文后注中還進一步評注,“這句詩常被引用來描述沖突前的緊張氣氛”(Harman,2018)380,從情感層面進一步加固互文關系。

譯本中圖畫與文字來回指涉,文字的闡釋得到視覺映像的加強,譯出圖畫上的文字后,韓斌不再重復翻譯正文中的相似段落,譯本中其他幾處也如此處理。

3.4 廣義互文

例④

原文:2008年3月23日,美棠的追悼會在龍華殯儀館舉行,我挽她:

坎坷歲月費操持,漸入平康,奈何天不假年,慟今朝,君竟歸去;

滄桑世事誰能料?閱盡榮枯,從此紅塵看破,盼來世,再續姻緣。

(饒平如,2013)295

譯文:On March 23, 2008, Meitang’s funeral was held at the Longhua Funeral Home. I wrote this poem of lament:

Weenduredthemostdifficultoftimes,andgraduallyourlivesbecamebetter.ButheavengrantedussofewyearstogetherandtodayIgrievebitterly,becausenowyouaregone.

Whocananticipatethevicissitudesoflife?Ihavebeenthroughgoodtimesandbad,andamdisillusionedwiththisearthlyworld.Ilongonlytobereunitedwithyouinthenextlife.

(Harman,2018)328

如果說前3例都是文本到文本狹義上的互文,那么這首作者寫的詞就是文本到全書乃至個人史、中國文學史廣義上的互文。此段落在原作正文的最后幾行,隨著美棠的離世,敘述也畫上句號,悲傷之情達到頂點。詞中“天不假年”“君歸去”“滄桑世事”“看破紅塵”等典故、習語鑲嵌在“坎坷”“操持”等指涉前文的敘述細節中,格外真摯。

韓斌感同身受,“我的心沉了!……這是我譯過的唯一一本(我也曾譯過一些令人相當痛苦的東西),初稿、后續修改稿以及編輯稿,每次到最后幾頁我都感到喉嚨哽咽”(Alberoni,2018)。其譯文自然流暢,endure與grant、gradually與so few、anticipate與disillusion形成強烈對比,vicissitude與grieve、bitterly相承,以全書為背景,反復吟唱,在個人歲月的緩緩流淌中,將哀慟、悲戚之情反復渲染。

從以上的討論中,我們看到韓斌小心謹慎地潛入原作,發掘互文性詩詞,構建原文中的互文性網絡。通過全面檢視譯文,筆者發現韓斌譯出了原作中88%的互文性詩詞,未譯出“‘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她的當票都存在一個鐵盒子里,滿滿一盒,卻早已無力贖回”(饒平如,2013)26和“我終于在1979年11月16日回到上海,次日報上了戶口?!c雪,周旋久’”(饒平如,2013)272句中的互文性元素,而只取其大意來建構譯文,疏漏了“我站在九江開往鎮江的輪船甲板上,看著那‘滾滾長江東逝水’,憧憬著未來”(饒平如,2013)19和“山形依舊,流水澹澹,江月年年,星漢燦爛,原都不是為了要襯得人世無常的”(饒平如,2013)312句中的互文性詩詞,而只視其作情景交融的描寫,并以貼合原文的優美的散文式風格譯出。

4. 結語

《平如美棠》中的互文性詩詞是該書文學性的重要來源,但于翻譯而言,卻成為一項不小的挑戰。本文細致地分析了韓斌翻譯《平如美棠》中互文性詩詞的過程,認為韓斌以強烈的責任心,進行積極的互文性閱讀,發掘原作中潛在的回應、聯系與對話,并充分利用譯語語言文化資源,以結構相對靈活的散文體進行自譯,通過直接引用、斜體、單獨排列、增譯、譯本后注5種做法在譯本中重構了原作中絕大部分的互文性詩詞,傳遞原文意境,傳達作者的交際意圖。不足之處是存在個別疏忽,以及互文性網絡建構不夠深入、不夠強健的情況。

正如《觀點》(LePoint)周刊評介法語版《平如美棠》時所言,饒平如“寥寥幾滴筆墨卻勝過連篇累牘的宣傳說教”(安薪竹,2018)。有理由相信,普通英語讀者能夠以韓斌的譯本為基點,依托互文性,對中華詩詞乃至整個中國文學文化產生興趣,從而溫和地培養和形塑對中國文學文化的想象與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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