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名方中阿膠功效及臨床運用探析*

李素素 王慶其 陳 正

上海中醫藥大學(上海,201203)

《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1](以下簡稱《中國藥典》)(2020年版)載阿膠是馬科動物驢Equus asinus L.的干燥皮或鮮皮經煎煮、濃縮制成的固體膠,歸肺、肝、腎經,有補血滋陰、潤燥、止血的功效,用于治療血虛、陰虛、出血等相關病癥?！豆糯浀涿侥夸?第一批)》中有5首方劑含有阿膠,分別為豬苓湯、三甲復脈湯、清肝止淋湯、兩地湯、清燥救肺湯。在這5首方劑中,不同藥物的配伍擴大了阿膠的臨床功效。本文以含阿膠的經典名方為引,對阿膠的不同主治功效進行考證,冀為臨床組方運用提供思路。

經典名方中阿膠功效

在5首含阿膠的古代經典名方中,豬苓湯成方于東漢時期,歷代醫家對其中阿膠的功效有不同見解;其他4首方劑均成方于清代,對其中阿膠的功效爭議較少。

1.豬苓湯

豬苓湯出自《傷寒論》,原文223條:“若脈浮發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盵2]74319條:“少陰病,下利六七日,咳而嘔渴,心煩不得眠者,豬苓湯主之?！盵2]92豬苓湯由豬苓、茯苓、澤瀉、滑石、阿膠組成,方劑學教材普遍認為本方利水、養陰、清熱,治療水熱互結證,其中阿膠滋陰潤燥,既益已傷之陰,又防諸藥滲利重傷陰血[3-4]。歷代醫家對豬苓湯中阿膠功效有不同見解,主要有以下幾類認識:其一,滑利水道利小便。如金代成無己《注解傷寒論》云“滑利竅,阿膠、滑石之滑,以利水道”[5],元代王好古《湯液本草》云“滑石……滑能利竅,以通水道,為至燥之劑。豬苓湯,用滑石與阿膠同為滑利,以利水道”[6]134“仲景豬苓湯,用阿膠,滑以利水道”[6]144,明代許宏《金鏡內臺方議》云“故用豬苓為君,茯苓為臣,輕淡之味,而理虛煩行水道。澤瀉為佐,而泄伏水。阿膠、滑石為使,鎮下而利水道者也”[7]。其二,滋木清風調疏泄。此認識源于清代醫家黃元御中氣升降理論,《金匱懸解》云“濕盛于下,陽氣郁格,故脈浮發熱。濕旺木郁,風燥亡津,故渴欲飲水。木郁不能泄水,故小便不利。豬苓湯,二苓、滑、澤,利水而瀉濕,阿膠滋木而清風也”[8]403?！秱f意》中言“若少陰下利六七日,咳嘔并作,燥渴心煩,不得眠睡,是陽衰土濕,肝脾郁陷,下為泄利,膽胃沖逆,上為咳嘔煩渴,眠食俱廢。宜豬苓湯,二苓、滑、澤,瀉水而燥土,阿膠滋木而清風也”[8]613。他認為,豬苓湯證乃木郁風燥津傷所致,阿膠入足厥陰肝經,能夠養陰榮木,補血滋肝,清厥陰之風燥,調乙木之疏泄[9]。其三,潤燥護陰存津液。明代汪石山《醫學原理》云“豬苓湯治邪熱客于下焦,蓄遏津液不得下通,小便不利。治宜利小便以瀉下焦之熱。故用阿膠潤燥,滑石利竅,豬苓、茯苓、澤瀉滲水而利小便,以瀉下焦之熱”[10]。明代吳昆《醫方考》云“四物(豬苓、茯苓、澤瀉、滑石)皆滲利,則又有下多亡陰之懼,故用阿膠佐之,以存津液于決瀆爾”[11]。清代王子接《絳雪園古方選注》云:“五者(豬苓、茯苓、阿膠、滑石、澤瀉)皆利水藥,標其性之最利者名之,故曰豬苓湯……取滑石滑利三焦,泄熱、救陰、淡滲之劑,唯恐重亡其陰,取阿膠即從利水中育陰,是滋養無形以行有形也”[12]。其四,止血?！秱摗?4條載“淋家不可發汗,發汗必便血”,224條載“陽明病,汗出多而渴者,不可與豬苓湯”,可見身熱、汗出少或無汗而渴、心煩、小便不利者,方可用豬苓湯,既用阿膠,則當有尿血[13],因此阿膠在豬苓湯中應當有止血功效。以上對阿膠功效的認識多是結合豬苓湯證水熱互結的基本病機而分析得出,從不同角度闡發阿膠在豬苓湯中的作用,整體與豬苓湯清熱、育陰、利水功用相符。

2.三甲復脈湯

三甲復脈湯出自清代吳鞠通《溫病條辨》[14],由復脈湯(即炙甘草湯)衍化而成。炙甘草湯原方是治療陰血不足、陽氣虛弱所致脈結代、心動悸病癥,方中去人參、桂枝、生姜、大棗,緩補陽之力,加白芍、牡蠣、鱉甲、龜板,重補陰育陰之效,組成三甲復脈湯,以全滋陰復脈、潛陽熄風之功,主治熱甚損傷肝腎之陰,下焦溫病,熱深厥甚,脈細促,心中憺憺大動,甚則心中痛者?！盁嵘钬噬酢闭f明邪熱厥逆,肢體抽搐,較二甲復脈湯之“手指但覺蠕動,急防痙厥”更甚,阿膠發揮滋陰養液作用[15]。王付教授則認為方中阿膠與白芍補血化陰,柔筋和脈[16],皆符合本方證病機。我們認為,本方中阿膠還起到補陰氣不足、熄風的作用。三甲復脈湯證是溫病后期,陰津耗傷,虛風內動所致。因此阿膠在此當有熄風之效。如《廣濟方》中以驢皮膠五兩與香豉同煮治虛風內動病證[17]。唐代陳藏器《本草拾遺》云[18]“凡膠,俱能療風止泄補虛,驢皮膠主風為最”,記載了阿膠祛風功效。

3.清肝止淋湯與兩地湯

清肝止淋湯、兩地湯出自清代傅山《傅青主女科》,“婦人有帶下而色紅者,似血非血,淋瀝不斷,所謂赤帶也……治法須清肝火而扶脾氣,則庶幾可愈”[19]2“又有先期經來只一、二點者,人以為血熱之極也,誰知腎中火旺而陰水虧乎……治之法不必泄火,只專補水,水既足而火自消矣,亦既濟之道也”[19]6。兩方分別治療赤帶、月經先期,清肝止淋湯中阿膠補血止血[20],兩地湯中阿膠滋陰養血止血[21],醫家對以上兩方中阿膠功效的認識趨于一致。

4.清燥救肺湯

綜上所述,以上經典名方中阿膠功效,歷代醫家基于疾病醫理來判定,即通過方劑所治病癥的病機或整方功效來分析,因此與歷代本草著作中所載的功效和主治并不完全一致。另外,以上5首經典名方出現的時間跨度較大,不足以使讀者全面了解阿膠的功效,因而需對歷代阿膠功效演變進行考證。

歷代阿膠主要功效演變

膠類藥物的應用歷史悠久,早在春秋時期《周禮·考工記》中便記載了各種膠類藥物的不同性狀,“鹿膠青白,馬膠赤白,牛膠火赤,鼠膠黑,魚膠餌,犀膠黃”[25],但不同動物皮熬制的膠功效并未明確區分和記載,或當時認為功效相似。將膠類藥物用于醫療實踐最早見于《五十二病方》中,“白處方……煮膠……令藥已成而發之……涂(塗)...冥(冪)以布,蓋以……”[26]61“大帶者……以清煮膠,以涂(塗)之”[26]62“人病馬不間(癇)者……以水一斗煮膠一參、米一升,孰(熟)而啜之,夕毋食”[26]72等多處記載,通過外敷或內服治療疾病,但此處膠是膠類的統稱,并未明確是何種動物皮熬制而成?！洱R民要術》載:“沙牛皮、水牛皮、豬皮為上,驢、馬駝、騾皮為次。其膠勢力,雖復相似,但驢、馬皮薄毛多膠少,倍費樵薪。破皮履、鞋底、格椎皮、靴底、破鞍、革叉,但是生皮,無問年歲久遠,不腐爛者,悉皆中煮?！盵27]可見,早期膠類藥物的原料來源廣泛、種類繁多,以牛皮、豬皮為上品。隨著時代的發展,制作原料的改變、炮制技術的逐漸完善、臨床實踐的觀察驗證等因素,以牛皮、驢皮為主要原料的阿膠應用最為廣泛,其功效和主治亦隨著時代的發展逐漸完善。

唐代之前阿膠原料主要為牛皮,為牛皮膠,在相關本草著作中以止血、止痛、安胎、補虛等為主要功效。阿膠之名首見于《神農本草經》:“阿膠,味甘,平。主心腹內崩,勞極灑灑如瘧狀,腰腹痛,四肢酸疼,女子下血,安胎。久服輕身益氣,一名傅致膠?！盵28]123主要記載了阿膠止痛、止血、安胎功效?！督饏T要略》載:“下血,先便后血,此遠血也,黃土湯主之。亦主吐血、衄血?！盵29]63此處黃土湯中阿膠主要發揮補虛止血功效?！缎∑贩健分稳烟ブT方中安胎當歸湯、安胎止痛湯、膠艾湯、苧根湯等方證中均可見腹痛,方中阿膠均起止痛安胎功效[30]132?！侗静萁浖ⅰ份d:“阿膠, 味甘,平,微溫,無毒。主心腹內崩,勞極灑灑如瘧痛,四肢酸疼。女子下血,安胎。丈夫少腹痛,虛勞羸瘦,陰氣不足,腳酸不能久立,養肝氣。久服輕身,益氣。一名傅致膠。生東平郡,煮牛皮作之。出東阿?！盵31]明確提出阿膠原料為牛皮,產地為東阿,并且補充補虛、治療陰氣不足和養肝血功效?！督饏T要略》載:“產后下利虛極,白頭翁加甘草阿膠湯主之?！盵29]81產后血虛,兼濕熱內蘊腸道,下利傷陰,使陰血虛極,用白頭翁湯取其寒以勝熱,苦以燥濕而止下利,加阿膠、甘草養血緩中,補虛以治之[32],即體現阿膠養血補虛之功效。

唐宋時期,逐漸使用驢皮作為阿膠原料,即驢皮膠,在以上功效的基礎上,療風、止泄痢功效亦被醫家廣泛認可。唐代孫思邈《千金翼方》[33]37所載阿膠為牛皮膠,功效主治與《本草經集注》無異?！肚Ы鹗持巍分幸延畜H皮膠的記載,“驢肉,味酸,平,無毒。主風狂,愁憂不樂,能安心氣……皮膠亦治大風”[34]。陳藏器《本草拾遺》載“凡膠倶能療風,止泄,補虛。驢皮膠主風為最”[18]。宋代陳自明《婦人大全良方》載“補虛用牛皮膠,治風用驢皮膠”[35]。楊士瀛《仁齋直指方》載“蓋痢疾多因傷暑、伏熱、酒面、炙爆醞釀而成,其阿膠尤大腸之要藥,有熱毒留滯則能疏導,無熱毒留滯則能安平”[36]。這些著作均載阿膠療風,止泄痢功效,并且對牛皮膠和驢皮膠作了初步的區分?！缎滦薇静荨穂37]中阿膠是治療腸澼下痢的通用藥,皆指出阿膠止痢功效?！秱浼鼻Ы鹨健穂38]235-239中有大量治療“下痢”“下利”相關的方劑含有阿膠?！短绞セ莘健穂39]596“治急風諸方”中治急風、口眼不開、筋脈拘急的阿膠散方則以阿膠養血熄風。后世《溫病條辨》中三甲復脈湯、大定風珠等方劑以阿膠補陰養血熄風。

金元明清時期,驢皮膠廣泛使用,阿膠以驢皮作為主要原料,補充補肺清肺止咳平喘等功效。如元代王好古《湯液本草》引《心》云阿膠“補充肺金氣不足”[6]143,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載阿膠“療……虛勞咳嗽喘急,肺痿唾膿血”[40]。唐宋時期主要本草著作中較少記載阿膠補肺止咳之功效,但臨床已廣泛運用。如《仁齋直指方》[36]“咳嗽證治”中用五味子湯治療寒喘,方后加減中肺虛加炒阿膠,以阿膠補肺虛,“火證方論”中滋陰降火湯方后加減中咳嗽加五味、阿膠。元代朱丹溪《丹溪心法·補損》[41]人參養榮湯方后加減,遺精加龍骨,咳嗽加阿膠,明代孫一奎《赤水玄珠·喘門》載“喘甚者須用阿膠”[42]。因此,清代張秉成《本草便讀》載阿膠:“功專治嗽……為治虛勞咳嗽、一切血證之要藥?！盵43]明清時期亦有阿膠潤腸通便、通利小便、補腎強骨等功效的記載和運用。如《本草綱目》載阿膠“利小便,調大腸,圣藥也”[40],《本草綱目拾遺》載阿膠“治內傷腰痛,強力伸筋,添精固腎”[44],《醫學衷中參西錄》載“阿膠能滑大便”[45]“而又去阿膠者,防其滑大腸也”[45]。

阿膠的功效是在長期的醫學實踐中不斷被發現、發揮、總結、完善、驗證,歷經幾千年形成的客觀認識。通過和不同的藥物配伍發揮不同的功效,其配伍有一定的規律可循,因而形成一些經典的藥對、藥組。

阿膠藥對功效主治舉隅

1.阿膠、蒲黃

阿膠、蒲黃配伍主要發揮止血功效,常用于治療出血類病癥?！渡褶r本草經》載蒲黃:“味甘,平。主心腹、膀胱寒熱,利小便,止血,消瘀血?！盵28]75蒲黃生用活血,炒用止血,與阿膠配伍,既可活血補血,又可化瘀止血?！度A佗神方》[46]156中用阿膠、蒲黃配伍鹿茸、烏賊骨、當歸治療漏下不止?！镀諠健穂47]載膠黃散(出全嬰方)、《太平圣惠方》[39]1110“治鼻大衄諸方”載阿膠散方均由阿膠、蒲黃組成,用生地黃汁煎服,治療小兒大衄,口鼻耳出血不止。明清時期阿膠炮制的輔料逐漸增多,開始用蒲黃炒阿膠,增強阿膠止血的功效。阿膠治療血證,除阿膠、蒲黃藥對,亦有諸多經典藥對配伍,如血痢多配伍黃連,婦人出血多配伍當歸、艾葉等,尿血多配伍滑石、豬苓,咳血多配伍麥冬,衄血多配伍蒲黃,嘔血多配伍生地、干姜等。

2.阿膠、地黃

《神農本草經》載地黃:“主折跌絕筋,傷中。逐血痹,填骨髓,長肌肉?！盵28]35阿膠、地黃藥對發揮補虛功效,用于治療虛勞類病癥。如《傷寒論》中生地黃、阿膠藥對與麥冬、人參、炙甘草等藥組成炙甘草湯,治療虛勞所致的脈結代、心動悸?！肚Ы鹨矸健份d復脈湯即炙甘草湯“主虛勞不足,汗出而悶,脈結,心悸”[33]150?！锻馀_秘要》運用炙甘草湯治療虛勞肺痿,“肺痿涎唾多,心中溫溫液液者”[48]?！督饏T要略》中干地黃、阿膠藥對和灶心土、白術、附子等藥配伍組成黃土湯,治療虛損性出血。干地黃、阿膠藥對和人參、麥冬、薯蕷等藥配伍組成薯蕷丸,治療“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29]63。大定風珠、三甲復脈湯中阿膠、干地黃藥對和麥冬、白芍滋陰養血熄風,牡蠣、龜板、鱉甲滋陰潛陽,以治療陰血虧虛風動之癥。

3.阿膠、艾葉

阿膠、艾葉藥對是婦科調經止血止痛安胎的經典配伍,常與川芎、當歸、白芍等藥同用,用于治療月經不調、胎動不安、漏下等婦科疾患?！侗静菔鲢^元》載:“古方調經,多用艾,與療崩漏及妊娠下血,皆合阿膠投之?！盵49]《金匱要略》芎歸膠艾湯即后世膠艾四物湯,阿膠、艾葉藥對養血溫經,阿膠、干地黃養血補虛,川芎、當歸、芍藥活血止痛,全方養血止血止痛調經安胎,治療沖任虛損,血虛有寒者。阿膠、艾葉藥對亦運用于其他出血類疾病中,如《太平圣惠方》 “治墜損吐唾血出諸方”[39]2094阿膠、艾葉配伍當歸、川芎、赤芍等藥治療從高墜下,犯傷五臟,甚者吐血,兼金瘡傷肉者。

4.黃連、阿膠

《神農本草經》載黃連“味苦,寒……腸澼腹痛下利”[28]69,黃連和阿膠配伍發揮止泄痢功效,治療下痢類病癥。阿膠止泄痢功效在唐宋時期的本草著作中才明確提出,但臨床實踐早已運用。如《輔行訣臟腑用藥法要》載:“小朱鳥湯,治天行熱病,心氣不足,內生煩熱,坐臥不安,時下利純血如雞鴨肝者方?！盵50]小朱鳥湯藥物和黃連阿膠湯一致,治療天行熱病,癥見心中煩熱、坐臥不安、下利膿血之癥,為熱毒血痢病癥[51]?！度A佗神方》[46]53-76中治傷寒下利方、治冷痢神方、治熱毒痢神方、治休息痢神方,《小品方》[30]41-42治下利諸方,《備急千金要方》[38]42-373中膠蠟湯、白頭翁湯、阿膠丸、干地黃湯、藍青丸、苦參橘皮丸、黃連湯/丸/煎、駐車丸、附子湯、馬藺子丸、厚樸湯、七味散、豬肝丸/散、黃柏止泄湯等方劑均含有黃連、阿膠藥組治療“下利”“下痢”。阿膠補血止血、止痢,與黃連配伍治療血痢在漢唐時期已普遍,無論寒熱皆可酌情運用。

5.阿膠、人參、麥冬

此藥組具有養陰潤燥,補肺金不足,止咳喘功效,常配伍杏仁、蛤蚧等藥,治療虛勞肺痿咳喘等病癥?！短绞セ莘健穂39]143“治肺虛補肺諸方”補肺阿膠散方,阿膠、人參、麥冬藥組和薯蕷、杏仁、五味子等藥組合治療肺臟復虛,胸中短氣,咳嗽聲微,四肢少力?！爸畏勿糁T方”中阿膠、人參、麥冬藥組和蛤蚧、熟地黃等藥組成阿膠散方,治療肺痿損敗,氣喘,咳嗽有血?！夺t門法律》[22]清燥救肺湯中阿膠、人參、麥冬藥組配伍桑葉、杏仁、枇杷葉、石膏等藥,共奏補肺養陰潤燥止咳功效。常將蛤粉炒制以增強阿膠化痰止嗽功效。

阿膠臨床運用廣泛,主治諸血證,主要可分為出血類病癥和陰血虧虛所致虛損類病癥。出血類病癥如咯血、吐血、衄血、尿血(血淋)、便血(血痢)、崩漏等,陰血虧虛所致病癥如面色萎黃、眩暈心悸、肌痿無力、心煩失眠、虛風內動、血虛便秘、肺痿喘嗽等,與《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2020年版)所載功效和主治病癥基本一致,是對古代醫家臨床運用阿膠經驗的全面總結。隨著現代中醫學的發展,阿膠功效主治的臨床運用亦不斷擴大。

現代臨床阿膠的應用

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阿膠主要含蛋白質及肽類成分,經水解后得到多種氨基酸,具有促進造血、降低血黏度、抗肺損傷、增強免疫、抗炎、抗腫瘤、抗休克等作用[52],實際臨床中應用最多的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1.止血促黏膜修復

阿膠主要由驢皮熬制,富含膠原蛋白,有良好的組織器官修復作用,不僅能夠止血,還可以促進黏膜的修復。阿膠養血滋陰,屬于血肉有情之品,在組織器官修復過程中是不二選擇的藥物。如心臟相關病證用炙甘草湯、腎臟相關病證用豬苓湯、肝臟相關病證用黃土湯、肺臟相關病證用清燥救肺湯,月經病、皮膚黏膜疾病的治療中亦常用阿膠[53]。

消化道疾病如口腔潰瘍、胃十二指腸球部潰瘍、放射性腸炎、潰瘍性結腸炎等胃腸道黏膜出血疾病,局部表現充血、水腫,伴有潰瘍形成,出現出血、腹痛等癥狀,以嘔血、便血、血痢、腹痛等論治?？捎冒⒛z、灶心土、白及、山藥、鳳凰衣、煅瓦楞、浙貝母、烏賊骨等藥隨癥治之,不僅可以起止血功效,服用后會在消化道形成一層保護膜[54],促進黏膜修復。子宮黏膜不規則脫落導致的月經不調、崩漏、胎動不安等婦科疾病,白塞綜合征等皮膚損傷疾病,均可酌情配伍使用阿膠止血,促進黏膜修復。

2.補陰安定神志

《馮氏錦囊秘錄》載:“壯年腎陰強盛,則睡沉熟而長,老年陰氣衰弱,則睡輕而短?！盵55]老年人陰氣衰所致的睡少眠淺,女性圍絕經期出現的失眠多夢、煩躁、潮熱、盜汗、易怒等肝腎陰氣不足所致的病癥,常以阿膠、熟地黃藥對滋補肝腎之陰,酌情配伍黃連、肉桂、知母、黃柏、地骨皮、制龜板、制鱉甲等,滋腎補陰,助眠安神。

小兒夜驚或夜啼、煩躁不安、多汗、毛發欠澤、枕禿等肝腎陰氣不足病癥,以阿膠、牡蠣組方的阿膠牡蠣口服液治之,可補肝腎陰氣達到安神定驚功效[56]。兒童注意缺陷與多動障礙,常常表現為注意力不集中、記憶力差、坐臥不寧等陰血虛不能滋養心神癥狀,兼見盜汗、手足心熱、口舌干燥、虛煩不眠、手足躁動不安等陰虛風動癥狀?？梢园⒛z、干地黃、麥冬、雞子黃、龜板、鱉甲、牡蠣等滋補真陰之品,酌加全蝎、僵蠶等熄風止痙之藥,共奏補陰清熱熄風,安神定志之效[57]。凡陰氣不足所致的心神不安、眠差、多夢,甚則出現虛風內動之象者,均可以阿膠配伍滋陰熄風之藥以補陰安定神志。

3.補虛治病強體

阿膠在現代臨床膏方劑型中應用較多,用藥配伍和加工時加入阿膠等膠類藥物,不僅有助于收膏賦形,亦可起到補虛強健體魄的作用。諸膠皆補,獨阿膠尤妙,可填精固腎,滋陰潤燥,養陰補血[58]。

大病后、術后、產后、亞健康等虛勞狀態,癥見面色萎黃、爪甲無華、畏寒肢冷、神疲乏力、精神倦怠、頭暈心悸、舌淡苔薄白、脈沉細無力者;慢性虛損性疾病如老年性慢性支氣管炎、支氣管哮喘、貧血病、免疫力低下等久病體虛者;小兒發育不良、小兒哮喘、小兒反復呼吸道感染、小兒多動癥等兒科疾病,均可以阿膠膏方調治之,通常用量100～300克。

阿膠應用的注意點(禁忌)

阿膠有較高的藥用價值,但必須在醫師的指導下正確服用,否則會產生不良反應。

1.胃腸道反應

阿膠在服用過程中可能會引起患者出現消化不良、上火,脾胃虛弱者甚至還會造成惡心、食欲不振、腹瀉等癥狀。醫者臨證運用阿膠時當注意盡量使用保存3至5年甚至更久的阿膠,即陳阿膠。阿膠中揮發性堿性物質具有一定的毒性與致敏性,是評價阿膠品質的一個重要指標。揮發性堿性物質含有量越低,阿膠的品質越好。不同年限熬制的阿膠,氨基酸含有量并無顯著差異,但揮發性堿性物質隨著時間的增加緩慢下降,放置3至5年的陳阿膠中揮發性堿性物質含有量遠低于新阿膠[59]。陳阿膠揮發性堿性物質含有量低,有明顯的膠香味,不易過敏和上火。因此服用陳阿膠可避免其不良副作用,有“陳膠不上火”之說。

2.使用禁忌

阿膠屬于補氣補血的藥物,當避免與破氣消導的藥物同用,如萊菔子、生蘿卜等。

以經典名方中阿膠功效考證為引,梳理阿膠主要功效的演變,分析經典藥對的功效應用,有助于對含阿膠方劑的進一步理解和運用。阿膠臨床應用廣泛,臨證時需抓住其主治諸血證的核心,其止泄痢、療風、止咳喘等功效仍需擴大臨床運用,其止血促黏膜修復、補陰安定神志的深層機制亟待實驗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