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情緒療法在留守高中生家庭沖突解決中的應用

趙小昱

摘要：合理情緒療法是一種對有情緒困擾的人實施再教育的技術，通過修復學生不合理的認知，幫助他們正確認識自我、調控情緒、適應環境，提高心理健康水平。此案例中的求助者是一位留守高中學生，與父母長期分離，身邊幾乎沒有親人，長期缺乏關愛，由此出現了一系列的偏差行為。心理教師針對學生的實際情況，采用合理情緒療法改變學生的認知，增強社會功能，培養健全人格。

關鍵詞：合理情緒療法；留守學生；親子關系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23）99-0029-04

一、個案概況

軍軍（化名），男，15歲，高一學生。自述上初三時，父母、爺爺奶奶和妹妹一起去了廣州東莞工作生活，他留在信陽，還有一位姑姑住在縣城里。進入高中后，兩周放一次假，軍軍偶爾會到姑姑家吃飯，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一個人待在家里做飯、看電視或是玩手機。最近一次見到父母是在過年時候，雖然媽媽每周都會給他打電話，但是他會想念家人，可不會主動給他們打電話，也幾乎不和媽媽視頻。

軍軍自述學習成績一般，數學相對有優勢，英語比較吃力，在班集體中感到孤獨，害怕參加活動、有自卑感，也回避與老師和同學相處。他上課從不主動舉手回答問題，想學卻不勤奮，有目標但缺乏毅力。學校組織了期中考試，軍軍在考數學時作弊，被監考老師抓到，因此數學成績為零分，軍軍的媽媽自班主任處得知成績后，打電話質問軍軍，并責怪他不好好學習，軍軍憤怒地掛掉媽媽的電話并不再接電話。幾天后，同班的心理委員向班主任反映，這幾天下課的時候，軍軍總是一個人繞著教室轉圈，上課時也不聽課，把頭抵在膝蓋上，瞪著眼睛看地面。而且心理委員觀察到軍軍的左側胳膊上出現了五六道被利器割傷的痕跡。班主任了解到情況后及時與軍軍談心，軍軍對班主任說最近心煩意亂、失眠，感覺失去了生活動力，學不進去。由此，班主任建議軍軍來到學校心理咨詢室進行個體輔導。

二、分析與評估

我通過觀察、交談和與父母溝通等途徑，發現軍軍目前產生的心理問題源于以下幾個方面：

（一）個人原因

軍軍正值青春期，身體和心理處于不斷發展中，軍軍在班里沒有特別談得來的朋友，也沒有一些興趣愛好，缺乏發泄的途徑，他容易將自己的內心世界封閉起來，拒絕與外界溝通和交流。他用釘子割傷手腕自殘的深層原因是內心深處的憤怒得不到釋放，因而向內傷害自己。

（二）家庭原因

留守學生是社會發展中產生的一個新的弱勢群體。軍軍的情況更特殊，他不僅是留守學生，更似“孤兒”——全家人都在另一個城市，只把他留在這里，缺乏家庭的關愛。他會產生了“被拋棄”的感覺。同時，由于父母很看重他的學習成績，在其未能達到父母期望時，父母的批評和指責又隨之而來。導致軍軍很容易因此否定自己，不安、煩惱、孤獨等負面情緒涌現。

綜合以上因素，分析得出軍軍和父母之間的矛盾尖銳，親子關系亟待緩和。問題的解決需要家庭、學校和學生三方共同努力。

三、輔導目標

1.幫助軍軍停止自殘行為。

2.幫助軍軍掌握處理負性情緒的方法，悅納自我，提高心理健康水平。

3.緩和軍軍與父母的矛盾，改善親子關系，以及軍軍父母的家庭教育方式。

四、輔導過程

（一）建立良好的咨詢關系，攝入性會談（第一次輔導）

為建立良好信任關系和獲得良好的咨詢效果，初次咨詢的開展非常重要。在初次咨詢中采用短期焦點療法的評量詢問，通過讓來訪者在0～10分的評估量表上評價其問題的程度，可以更好了解個案問題的嚴重程度。

軍軍：我感覺上學沒啥意思，活著也沒啥意思。最近感覺很煩躁。

師：感謝你愿意信任我，并坦誠地表達了你真實的想法。我相信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發生導致你產生了這些想法，你愿意多說一些嗎？你最近幾天的情緒狀態主要是煩躁嗎？

軍軍：我沒考好，我媽打電話怪我。是的，很煩。

師：假如從0到10，0代表一點也不煩躁，10代表煩躁到了極點，你認為你最煩躁的時候可以打幾分？

軍軍：9分。

師：聽起來你的狀態確實不太理想，9分一般發生在什么時候呢？

軍軍：考完試，我沒考好，我媽知道了我的成績，給我打電話吵架。她把我說一頓，我不想聽她每次都是那些話嘮叨讓我好好學習，以后考個好大學。我都聽夠了，就把電話掛了。

師：我可以感受到你的苦悶，你會經常遭遇來自媽媽的責怪嗎？和爸爸關系怎么樣？

軍軍：是的。跟我爸沒話說。

師：所以你在情感上和媽媽更親密，希望得到媽媽的關心、理解和支持。也正因為更在乎媽媽，所以媽媽的批評和責罵會讓你更難過嗎？

軍軍：嗯。

隨后，我讓軍軍畫出從出生至今的情緒狀態波動圖，我發現，軍軍情緒的轉折點發生在初二。

師：初二那年，發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軍軍：初二，我爸媽都去廣東了，后來我爺爺奶奶、我妹都去了。

師：還有其他親屬可以照顧你嗎？

軍軍：我姑。但是她住在縣城里，我也不愛去她家。

輔導老師了解到，軍軍和表弟的關系不好，而且每次去姑姑家吃飯，姑姑都愛說教，讓自己別玩手機，好好學習，次數多了，他就不想去了。

以上是首次會談內容。輔導老師為了收集資料而采用了攝入性會談的方式，即通過會談了解來訪者的健康狀況、學習狀況和家庭狀況等信息。適當的共情和傾聽讓學生感到受尊重、被理解，也為下一次的輔導做好準備。

（二）共情接納，找到核心信念，確定咨詢目標（第二次輔導）

合理情緒療法認為人的情緒和行為并非由某一事件直接引起，而是由于個體對該事件的認知引起的，最后導致在特定情境下的情緒和行為后果。因此，合理情緒療法強調個體問題概念化，即對求助者的自動化想法——中介信念——核心信念三個層次進行調整，達到認知修正的效果。認知的修正需要找到問題的源頭，幫助學生回想起第一次出現某種異常情緒或念頭的場景，事件是客觀的，認知是主觀的，認知的偏差往往在當時已經出現。

第二次會談，是在兩天后，軍軍的情緒有了些許好轉。

師：有接通媽媽的電話嗎？你們聊得怎樣呢？

軍軍：接了。我媽給我打電話時只關心我的成績和生活費，我感覺和她也沒話說。

師：媽媽打電話只問你的成績，你感到失落，那么你覺得媽媽具體應該怎樣做？比如說電話的次數，你們談話的內容，或是生活費，或是別的？

軍軍：她應該多關心我。不用打什么電話，我也不需要太多生活費，我媽給我的錢夠用，我想讓我媽回來看我。

師：我了解了你的心聲?，F在由于距離、工作和路費等原因，你的父母、爺爺奶奶確實很久沒回來了，你因此感到沮喪、無助、煩惱。那么第一次出現“活著沒意思”的念頭，也是在這個期間產生的嗎？

軍軍：對，我初三那年的暑假，我就有過這樣的想法，覺得活著沒意思。我很孤單。爸媽不愛我，最起碼不關心我。沒人愛我，我不值得被愛。

師：在你感到“不被愛”的時候，你會做些什么事讓自己好受些呢？

軍軍：說不上來，我感覺今年一直這樣，一直是這個狀態。

師：從你班主任那里了解到，你有時候會采取一些較極端的方式緩解情緒，你愿意聊一聊這個事嗎？

軍軍低頭，不愿意開口。

師：那我們換個話題吧。在你家人離開本地的這些時間，有沒有某些時刻或某個人，讓你覺得問題沒有那么嚴重了？或是你對問題的認知發生了積極的改變？

軍軍：有一次，班里的X同學來找我玩，還在我家住了一晚上，挺開心的。我們還出去逛街?，F在關系也還挺好的。

師：在情緒這么糟糕的狀態下，你還能交到要好的朋友并能維持這段友誼，我覺得你很擅長交朋友。那么，以后再出現心情糟糕的時候，可以去找這些朋友緩解嗎？

軍軍：當然有的。但是我覺得人家也有人家的事，我不想麻煩別人。說多了人家也覺得煩?？偸沁@樣就沒朋友了。不過，我有次也是心里很不高興，就找初中X同學玩，他一直勸我，安慰我。

師：那么，我們能否這樣理解，你并非總是孤單一人，你并非不值得被愛。最起碼在某些時候，你身邊還有很多同學和朋友是關心你、在乎你的？

軍軍：是，但那只是偶爾的情況。我還是覺得大部分時間都很煩，生活很沒意思，也學不進去。

隨后，我告訴軍軍我需要和他媽媽聯系，軍軍表示同意。

通過分析沖突事件中的自動化想法（父母只在乎我的成績），找到中介信念（沒人真的愛我），最后得到核心信念，即我“不值得被愛”，從而找到求助者情緒問題的根源。核心信念大多是由早期經驗積累產生的，改變核心信念需要長期努力。學生產生的“總是麻煩別人就會失去朋友”的想法正是核心信念——中介信念——自動化想法的呈現，核心信念是“沒人愛我，我不值得被愛”，傳遞到中介信念“我遇到困難了別人也不會幫我，或是幫了我也會嫌我煩”，傳遞到自動化想法“我遇到問題了，只能自己一個人處理，不能麻煩別人”。

修正自動化想法，一般需要用焦點解決中的“例外”技術，讓來訪者常把注意力傾注在問題發生的時候，卻很少注意那些問題不發生的時候，從而幫助來訪者尋找過去經驗中的閃光點，積累信心，幫助他們用現有的資源突破困境。

（三）修正核心信念，積極悅納自我（第三次輔導）

通過認知修復的過程，可以讓求助者比較清晰地發現自己認知上的偏差，達到認知重塑的目的，從而摘下“扭曲的眼鏡”。

第二次咨詢結束后，我結合軍軍班主任的意見，給軍軍媽媽打電話溝通，建議家長多關心孩子的心理狀況，消除家長和孩子的隔閡。軍軍的媽媽立刻表示她已買了高鐵票，向工作單位請了一星期假。幾天后會回來，在家多待幾天，到時候好好和軍軍聊一聊，解開心結。同時，班主任也給了軍軍一星期的假，建議他換個環境，多陪陪媽媽。

與之前設想不同的是，軍軍的媽媽一聽說孩子最近有心理困惑，哪怕是疫情防控時期，外省落地需要三天兩檢，也堅持要坐高鐵趕過來。這與軍軍認為“媽媽不愛他”形成了反差。由此可見，合理情緒療法在本次咨詢中是比較適用的。

一周后，軍軍再次來到心理咨詢室，他的臉上帶著微笑。

師：我注意到你的心情很不錯。你媽媽都從外地回來陪你了，這對你來說一定意義重大。她都陪你做了哪些事呢？你們的關系有改善嗎？

軍軍：媽媽和我逛街，還給我買了幾件衣服，還給我做飯吃。已經不生氣了，我媽也不怪我了。

師：真為你高興，現在你的情緒可以打幾分呢？

軍軍：7分，可以打7分。

師：你曾認為媽媽只在乎你的成績，不愛你，但現在她聽說你遇到了一些困惑，排除萬難也要回到你身邊，你的感受是怎樣的？你現在還認為你是一個“孤單的、不值得被愛的人”嗎？

軍軍：我媽回來我很高興，真的。不知道。

師：老師邀請你來做一個認知的修正。

我給軍軍一張紙，讓他在左側寫出自己是“孤單的、不值得被愛的人”的肯定證據，在右側寫出反對證據，并進行對比。軍軍邊想邊寫，支持證據包括：親人都不在身邊；爸爸基本不聯系我；在班里人緣不好；姑姑家的表弟不喜歡我。

反對證據包括：媽媽雖然不能回來，但每個月都給我很多生活費，我比起同齡人多很多零花錢；逢年過節也會回來看我，這次聽說我的事，也是很快就回來了；我在班里有一兩個玩得很好的同學，我初中時候的好朋友現在也很要好；姑父和表弟雖然不喜歡我，但姑姑每次喊我去吃飯他們也沒說什么，姑姑對我挺好的；班主任對我也不錯。

軍軍最后發現，自己可以找到更多的證據證明自己是被愛著的，不是一個“孤單的、不值得被愛的人”。

師：你的反對證據越寫越多，我想你已經發現了很多人是愛你、在乎你的，以后再遇到類似問題時，可以尋求他們的幫助嗎？

軍軍：可以。

我和軍軍進行了約定，以后再出現情緒問題時，一定不可以再傷害自己，要及時向老師尋求幫助，軍軍也做了保證。

五、效果與反思

（一）輔導效果

進行了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后，軍軍停止了自殘，情緒也明顯好了很多，我和家長溝通后了解到軍軍最近心情不錯，親子關系有所提升，能主動和父母談學習和生活上的事。班主任也反映軍軍的狀態好多了，下課也會和同學們一起出去走走，不再一個人趴在桌子上。

（二）輔導反思

面對軍軍的轉變，讓我更加認識到激勵的作用和愛的力量。要用愛來治愈因缺少關愛等因素造成心理障礙的孩子。高中生的心理還不成熟，他們需要家庭的關愛，在愛與友善的環境中更容易糾正錯誤，使他以健康的心態正視自己，以積極的行為超越過去，向好的方面發展。因而，針對類似情況的學生要分析深層原因，不可操之過急，學生自己、家庭和學校需要發揮合力，幫助學生悅納自我、培養健全人格。

［專家點評］

1.本案例較為典型，留守學生是一個新的弱勢群體，孩子需要愛的滋養，正如花朵需要陽光和雨露。在本案例中，軍軍的成長過程缺少了父母的參與，內心缺乏能量，由此出現了一系列的偏差行為。針對這種情況，越早干預越好。

2.輔導過程嚴格遵守心理咨詢師倫理要求，堅持學生自愿原則，從愛出發，感化學生，幫助學生發現自己內心真正的需求，對問題原因的分析全面且準確。

3.咨詢過程較規范，首先采用攝入性會談來建立良好的咨詢關系，隨即找到焦點問題，確立咨詢目標后，主要采用合理情緒療法，配合焦點解決短期療法的各種技巧，引導孩子修正認知。

4.家校合育，多管齊下，通過心理輔導教師、班主任和軍軍父母共同努力，化解孩子的心結，打開溝通的渠道，找到合理解決方案。

點評專家：馬懸，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高級心理健康指導師，高級家庭教育指導師，河南省教育標兵，信陽市未成年人校外心理健康輔導中心專職心理咨詢師，從事心理健康教育多年，具有豐富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