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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論詩意現實主義話劇《皮囊》的敘事策略和藝術風格

2024-04-17 06:58田海虹
藝術評鑒 2024年1期
關鍵詞:皮囊敘事形象

田海虹

【摘 ? 要】由戲劇導演王婷婷執導的詩意現實主義話劇《皮囊》改編自蔡崇達的散文集《皮囊》,從2022年7月首演以來就受到了媒體和觀眾的廣泛關注。話劇《皮囊》在基本忠于原著的基礎上,從敘事策略、人物形象和藝術風格上進行了多方面嘗試與拓展,取得了良好的舞臺效果,實現了藝術和市場的雙重突破,給觀眾帶來豐富的視聽體驗和心靈震撼。

【關鍵詞】話劇《皮囊》 ?詩意 ?現實主義 ?敘事 ?形象

中圖分類號:J8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359(2024)01-0153-06

話劇《皮囊》改編自蔡崇達的散文集《皮囊》,戲劇導演王婷婷執導,北京抓馬艾克斯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大麥mailive、果麥文化、北京保利劇院管理有限公司共同出品,抓馬艾克斯、大麥“當然有戲”聯合制作。

自2022年7月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大劇場首演以來,話劇《皮囊》已經順利完成第一輪巡演,先后在佛山、珠海、武漢、上海、蘇州、啟東、泰州、張家港、常州和杭州等地演出十余場。2024年,該劇將在重慶、廈門、???、南寧、太原、沈陽、無錫和南京等地進行第二輪巡演。

一、用線性與對比的雙重結構敘述故事

從散文到話劇,不僅是藝術媒介的改變,更是敘述方式的改變?!镀つ摇吩臼遣坛邕_的一本非虛構半自傳體的“有著小說閱讀質感”的回憶散文集。2014年12月,《皮囊》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作品不僅得到白巖松、劉同、阿來、閻連科、張曉龍等的傾情推薦,更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與追捧,在當時那個紙質書籍不太受人問津的年代,先后售出400余萬冊,創下一段令人矚目的傳奇,被譽為是“令千萬讀者落淚的國民讀本”。

作品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帶著對故鄉和親人的復雜情感,用客觀、細致、冷靜的方式,圍繞自己生長的故鄉——福建泉州一個名叫東石鎮的漁業小鎮,敘述了“我”成長過程中的不同時期影響“我”的一些人物和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也從不同的層面多維勾勒出“我”的形象,同時記錄這個小鎮上的風土人情,以及在時代浪潮的沖刷下小鎮人們的迷茫與彷徨。

《皮囊》收錄了包括《皮囊》《母親的房子》《殘疾》《重癥病房里的圣誕節》《我的神明朋友》《張美麗》《阿小和阿小》《天才文展》《厚樸》等作品。其中,《皮囊》一文中的阿太,即“我”外祖母的母親,活了九十九歲,是一個沒有文化還略帶點神婆性質的女性。在作者心里,阿太“像塊石頭,堅硬到什么都傷不了”,她教給作者具有啟示力量的人生哲學:“肉體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伺候的……如果你整天伺候這個皮囊,不會有出息的,只有會用肉體的人才能成材?!彪S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作者逐漸感悟到阿太這段話所蘊含的深刻意義,從而奠定了整部作品核心基調。

由于這是一部散文集,且散文大部分之間缺乏較強的情節關聯,戲劇性也相對較弱,想要搬上話劇舞臺,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如何將這部十四余萬字的散文改編成能夠在舞臺上演繹的話劇文本,同時還要充分考慮話劇藝術在時空上的局限。為此,編劇舍棄了原著中與東石鎮不太直接相關的部分,如“我”大學年代的同學及舍友“厚樸”和重癥病房里的圣誕節等篇章,以故事中多次出現并具有象征意義的“蓋房子”作為貫穿全劇的主線;同時,將原著中作為敘述者身份的“我”外化為話劇的核心人物“黑狗達”,通過他來串聯起原著中的諸多人物,如他的家庭和朋友,形成以“黑狗達”的成長為核心的線性敘事架構。

話劇《皮囊》分為兩幕,或者上下兩場。第一幕由序和七場戲組成,第二幕有序和八場戲,最后還有一個尾聲。全劇講述了這個心懷遠方的叫“黑狗達”的小鎮青年,經歷了父親中風、癱瘓直至死亡,經歷了家道艱難,經歷了他視為楷模和榜樣的天才文展從意氣風發到落寞消沉,他一次次在“出走”和“歸來”的拉鋸戰中徘徊和掙扎,最后在“皮囊”哲學的體悟中不斷堅定自我,最終在故鄉與遠方的命題中獲得成長,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園。

在線性敘事的整體框架下,話劇《皮囊》還呈現出一個明顯的對比結構。第一幕的主題是“出走”,以年少的黑狗達為主要經歷和講述者。父輩對蓋房子和復興家族的執念,姐姐由于嫁妝的問題而對傳統婚姻觀念的質問,香港阿小帶來的對外面世界的誘惑與想象,文展對歷史和人生的超越年紀與時代的思考給他帶來的啟迪,這些都對黑狗達產生了深遠影響,他開始懷疑甚至厭倦眼前的生活,內心愈發躁動不安,急切地想出去求學,出去看看外面那個跟眼前的小鎮不一樣的地方,去尋找心靈安放的地方。

第二幕的主題是“回歸”,是24歲的已經從外面漂泊闖蕩回來的黑狗達。但是,他發現那里的一切都更糟了:父親的病未見好轉且每況愈下,曾經給他描述了燈紅酒綠的香港阿小也帶著他父親的骨灰回到故鄉安葬;而那個曾經給他希望和勇氣的天才文展,也最終無力扛起現實的重負而變得消沉萎靡。最終,父親的溘然離世,帶走了家里沉重的“負擔”,同時也帶走了他為父親治病手術的奮斗“理想”。他的精神世界再次虛空,再也沒有人為他撐起一片天,于是他最終成為“既失去了家鄉又抵達不了遠方的人”。

在這種強烈的沖擊對比下,黑狗達不斷地探問“我該怎么辦?誰來幫幫我啊”。隨著家里的新蓋房子落成慶典,看著原始而傳統的儀式,他終于知道家就是沒蓋完的房子,就是即使蓋完也會被拆掉的房子,而有家的人,心就不再流浪。話劇的主旨也在故事的高潮中得到了凝練和升華,也向觀眾傳達了積極的價值觀念,啟發了人們對生活與生命的思考。

二、用真誠的故事和表演打動觀眾

原著《皮囊》是一本散文集,文字犀利而細膩,在描述人物的時候也都是用“我”的視角;而話劇是舞臺的藝術,是表演的藝術,每個人物都是獨立的個體,都需要通過獨白、對白或者其他表演來塑造自己,同時也推進劇情發展。這里需要的不僅是編劇的文本,更需要演員的創造。

黑狗達和他的家人是《皮囊》劇情發展的中心線。父親長發是福建泉州小鎮里面一個有典型色彩的人物,他剛從寧波當海員回來時意氣風發,和他的兄弟們喝酒、聚餐,謀劃著蓋新房子、修建宗祠、振興家族,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但他掙回來的錢將不再夠像之前承諾過的送黑狗達去寧波讀書,他想要的“衣錦還鄉”跟黑狗達的“出門遠行”形成話劇的第一個沖突。在他中風、癱瘓之后,一開始還做著積極的復健,到后來不得不面對殘酷的事實,有時候還執拗偏激地因為要買不靠譜的廣告“神藥”跟家人爭吵,家庭的氛圍愈發壓抑,令人窒息。從現實層面來看,疾病的確是很多家庭經濟困窘和精神內耗的重要原因,長發的形象具有較強的社會涵蓋力和普適性。

母親麗珍是《皮囊》中一個非常具有韌性和力量的形象。她不僅辛苦地操持著日常的家庭事務,更是在丈夫生病后不離不棄、艱苦勞作,既要支持兒子外出求學實現理想,又要在本就拮據的經濟狀況下繼續實現丈夫“蓋房子”的夢。在原著中,蔡崇達用大量具有積極意義的詞匯來描述這位母親的形象,如“倔強、傲氣、可愛、堅毅,極硬氣、強悍”等,“母親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閩南地區那些外表柔弱、內心強悍的女性形象”。

相對而言,姐姐的戲份不算太多。話劇的編導給了姐姐一個具有象征意味的名字:阿乖。確實,她是一個乖巧順從的孩子,默默地在家里完成各種家務,還替母親照顧癱瘓的父親,但她也有她的煩惱和疑惑。她被分手了,因為貧困的家庭出不起男方所要求的嫁妝。話劇還借她的口代替阿太說出《皮囊》最有深度的金句:“這就是命運給我們的考驗,在歲月中修煉這一副皮囊,這肉體不是拿來伺候,只是拿來用的。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像一塊石頭,堅硬到什么都傷不了?!?/p>

文展雖然也只是小鎮上的一個青年,但他不僅天資聰慧,有著遠超過同齡人的成熟與謀略,還在初中就有了明確的學習和生活目標。在黑狗達看來,文展做的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原著是這樣描述的:

他從床底下掏出一只棕黃色的皮箱,我想,估計是他母親當年的嫁妝之一。皮箱打開,是厚厚的一疊紙,紙下面,是另外厚厚的一疊書。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疊紙拿出來,一張、一張,輕輕地鋪展在地板上。聲音都壓低了:“你看,這是年份,年份下是我整理出來的、每一年這個國家發生過的我認為重要的歷史事件,我還寫上,我認為的這些事件發生的根本原因……”

“從九歲開始,每天晚飯后我就一個人做這樣的整理,我覺得,要是我能在十八歲前做完這一千多年的整理,我或許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彼哪樛t通紅,幾乎可以看到皮膚下的血液在沸騰。

“我也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熱氣沖了上來,頭頂似乎汩汩地在冒汗,全身的毛孔全部打開。我睜大眼睛看著他,那一刻,我甚至覺得,他已經是個偉大的人了?!?/p>

在話劇中,編導特意把文展的房間安排在二樓,而且始終都亮著一盞燈。這使得文展這個形象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而文展房間的燈光始終是黑狗達迷茫時尋找的方向。成年以后的文展在現實的無情打壓下逐漸消沉,年少時“偉大”的事也在他父親去世后燒掉了,再也給不了黑狗達精神上的啟迪與支撐。

如果說文展是黑狗達的學業和人生之路上的精神大哥,那么張美麗就是黑狗達的情感啟蒙導師。張美麗是話劇中一個非常醒目的形象。不同于原著的情節,話劇對她做了很大的改編。張美麗原先和蔡家有過婚約,但是想要離開東石鎮悔婚,遠嫁他鄉,最終還是和前夫離婚又回到東石鎮,并在那里開了一家歌舞廳,為小鎮帶來不小的騷動。在話劇中,張美麗還承擔了黑狗達年少時夢中情人的職責。與黑狗達相比,張美麗的“出走”與“歸來”更為不徹底,更為世俗,也更為真實,展現了話劇人物的層次感和真實感。

相對于文展和張美麗,香港阿小則為黑狗達打開一扇通往花花大世界的想象大門。香港阿小其實是黑狗達鄰居家的親戚,因為父母去香港打工還沒給他辦好移民手續暫住在小鎮上。香港阿小的終極目的地是香港,那個時尚、高級、富裕的都市。他炫耀身上的香港商品,一度成了小鎮潮流的代名詞。舞臺上,香港阿小帶著包括黑狗達在內的東石鎮的小伙伴神游香港,在象征著夢境的海洋球中肆意歌舞。這是話劇《皮囊》中不多的看著輕松、愉悅而搞笑的畫面。然而,夢境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香港阿小最終也沒能徹底融入那個他向往的城市,帶著父親的骨灰葉落歸根。香港阿小是又一個出走失敗并歸來的人。

黑狗達是話劇《皮囊》的核心人物,家庭的變故、朋友的沉淪,他在經歷了殘酷的現實后,最終在和神明的交流中獲得成長。在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演出中,黑狗達只有兩三次下場的機會,期間有大量的長段對白、獨白、舞蹈,甚至還有獨唱,非??简炑輪T功底。

從首演開始,話劇《皮囊》就采用雙卡司演繹,在2022年和2023年的巡演中,黑狗達分別由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的張銘恩和就讀于北京電影學院的焉栩嘉飾演,2024年的巡演由張銘恩和馬聞遠分別飾演黑狗達。

說起對角色的創作,戲份最多、演出時間最長的張銘恩有著很深的感觸。在他看來,他和黑狗達最大的相同之處,就在于這四個字——背井離鄉。黑狗達讀完高中考上泉州的一個師范學院,為了心中的理想也為了攢齊給父親治病手術的錢,從大四就來到北京實習,并最終在一家雜志社找到工作。為了探望家鄉的親人,黑狗達經常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往返于北京和小鎮之間,有時候渴望逃離,有時候又期盼回歸。作為話劇的主演,張銘恩同原著作者一樣,很小就離開老家,來到北京追尋自己的夢想,因而對于“離開”或者“逃離”這個主題,有著較為深刻的理解。不僅如此,在氣質方面,張銘恩個人的敏感和對角色的探究也很深入,正如導演王婷婷在接受采訪時說道:“張銘恩在排練的過程里面,他是一個非常敏銳的演員,他也是一個非常敏銳的人……這個氣質和黑狗達非常接近?!?/p>

在上下兩個半場,黑狗達的年齡跨度非常大,除了發型和服飾等造型上的差異,演員的表情、動作,以及對白都為這個形象塑造加分不少。在挑戰了從16歲到24歲跨度的演出后,張銘恩用“重新打磨自己”來總結這次表演帶給自己職業生涯的收獲。在接受《國家大劇院》記者采訪時,張銘恩說道:“原來一場不能重來的表演是非常歷練表演者的。這種不NG(no good的意思,就是拍攝影視劇的時候出了錯,或者效果不理想,要求重新拍)的表演,使得舞臺上的每一秒鐘都很珍貴?!币晃幻襟w人也在一次對《皮囊》劇組的訪談中表示,只有有實力、有追求的演員,才有勇氣和欲望回歸話劇舞臺。

其實,早在2007年中國話劇誕辰百年之際,就有大批演員出演了多部經典話劇,在話劇舞臺上掀起了層層波瀾。近年來也有如袁泉出演話劇《活著》、劉愷威出演《雷雨》等,這些人通過出演話劇的方式沉淀自己,提升演技,保持自身魅力。

作為一個主演多部電視劇的優秀95后青年演員,張銘恩在話劇舞臺上的用心表演不僅得到導演的高度認可,也得到了觀眾的一致贊譽?!镀つ摇吩诒本┦籽萁Y束后贏得了滿堂喝彩。由于黑狗達有太多跪著的戲,張銘恩在首場演出中竟然磨破了一條褲子,但他自己還樂觀地表示“膝蓋沒啥事兒”。

除了黑狗達的飾演者以外,話劇《皮囊》其他主創也都是具有專業表演理論知識和技巧的演員,參演過多部劇目中的多個角色,這使得他們都具備一定的積累,有助于很快揣摩角色的內心,把握演出分寸。他們精湛到位的演出,不斷向角色貼近,共同完成一部精彩的話劇。

劇情的沖突與起伏,角色的層次和對比,再加上一批專業演職人員的加持,話劇《皮囊》關注并展示了一個個真實、鮮活的普通人生活與內心。這些人物在舞臺上掙扎、努力,有對遠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有對故鄉故土的依戀,呈現出對小鎮與城市、出走與歸來的二元對立思索。

三、用浪漫的詩意包裝殘酷的現實

從20世紀初中國話劇發端之初,中國的話劇就有著現實主義的傳統,而“中國現實主義話劇的一個特點,便是它的功利性……中國人最初接觸到話劇以及引進話劇的愿望,就有著強烈的救國沖動與功利期待”。雖然時過百年,但現實主義始終是話劇的必然使命。作為一部商業化戲劇,《皮囊》以冷峻的風格展示了從過去一段時間到未來很長時間都困擾國人的“出走”與“歸來”的嚴峻現實。

黑狗達、文展、香港阿小,張美麗,這些小鎮青年以多種方式試圖脫離小鎮,從小鎮離開,但最后都以不同的方式宣告失敗,皮囊或者靈魂最后選擇回歸。故事雖然發生在閩南,但是這個主題卻是時代的命題,是全社會的命題。為了種種的理由或者理想,人們背井離鄉,踏上前往異鄉的路。也正是因為如此,《皮囊》這部話劇才能夠在舞臺上多次展演,取得藝術和商業的雙重成功。

除了“出走”與“回歸”這條主線,《皮囊》還關注一些具有普遍意義的現實問題。近年來,關于兩性、婚姻和家庭等話題時常沖上各大媒體平臺的熱搜,很多的影視劇也加入對這些問題的思考。在《皮囊》中,導演借姐姐阿乖的口說出了這樣的話:“彩禮嫁妝這種規矩是什么時候有的,為什么一定要彩禮要嫁妝呢?那我不要彩禮,他可不可以不要嫁妝啊,沒有彩禮沒有嫁妝為什么就不能結婚了呢?”話劇提出了復雜又現實的問題,能給觀眾一些思考,但給不了答案。

話劇是舞臺藝術,是表演藝術,更是想象藝術。在整個演出的近三個小時里,《皮囊》處處體現出詩意與現實的結合,這也正是導演王婷婷強調的“詩意現實主義”所倡導和追求的藝術風格。

詩意現實主義是法國20世紀30年代出現的一種電影創作傾向,在當時法國經濟大蕭條(1929—1935年)的年代,人們不得不思考如何活下去的現實問題,也不得不從生活中尋找一點點樂趣、一點點詩意。這種風格對于話劇《皮囊》“出走”與“歸來”的這個主題,幾乎是天然的。

“房子”是話劇《皮囊》故事情節的主要線索,也是舞臺上最重要的道具之一。從一面來看,“房子”是黑狗達和家人居住生活的地方,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但旋轉到另外一面,“房子”就成了天才文展的房間,是文展開始他偉大理想的地方,也是黑狗達接受啟蒙的詩意家園。

在表現文展超凡脫俗的“壯舉”時,話劇采用現代光與影的方式在舞臺上造就巨幅的長短不一的“幕布”,上面用投影的方式寫著一些有歷史意義的年份、地點和人物。這個畫面極其震撼,且富有詩意。在巨幅的幕布下,人物顯得異常渺??;而相較于幾千年的漫長歷史,當下的每個人豈不是渺小如同一粒塵埃?

為了更多呈現出故事發生地的地域風情,話劇創作團隊不僅和原著作者蔡崇達先生共同研討,還前往泉州東石鎮實地采風,拍攝大量的視頻和圖片,定制了一些獨具閩南特色的道具,如“笅”和“香龍”。

“笅”也就是原著中提到的“圣杯”,即由兩片木片削成的、當地人與神靈交流的工具。這個道具在話劇中多次出現和使用。如第一幕《歸來》,在得知父親蔡長發當海員快要回來了,姐姐阿乖便用擲笅的方式判斷父親歸來的方向,此時笅掉落在舞臺上的聲音清脆而舒緩,讓人充滿期待和希望;在《神明朋友》這一幕中,黑狗達也用這種方式向神明提出他種種不解的疑問,笅不停地一遍又一遍掉落在舞臺上,聲音急促而刺耳,讓觀眾感受到角色的絕望、無奈與憤怒。兩塊小小的木片,作為一個意象化的道具,給不同的劇情增加了不同的底色,也給演員的表演拓展了詩意空間。

另一個具有詩意的表演是游香龍?!跋泯垺笔怯玫静菥幊傻凝?,用稻草搓成粗大繩索,再扎成龍首龍尾,形同長龍,繩索上插上點燃的香枝。游香龍也叫香火龍,相傳已有千余年歷史。在話劇中,父親因久病不治而離開,但是家和家人還在,生活還要往前走,點燃香火的游龍在舞臺上遨游,給悲痛中的人們帶來力量和希望。

話劇《皮囊》的配樂也極富表現感,特別是主題曲《衣錦還鄉》。這個音樂先后在劇情中出現過多次,第一次是父親從寧波回來,第二次是黑狗達從北京工作回來,最后一次出現是劇情落幕、全體演員回到舞臺返場,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衣錦還鄉”。在這個音樂中,伴隨著全體演員標志性的返場舞蹈,霸氣震撼的中國大鼓除了增添喜慶和喧鬧的氣氛,還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劇情追憶的悲傷旋律,給現場觀眾以極大的振奮與鼓舞,極大地提升了話劇的舞臺效果。

觀眾來到劇場,既是尋求現實的同感,又是內心詩意和情緒的釋放。話劇《皮囊》恰恰從兩方面實現了詩意與現實的完美交融,充分展現了話劇舞臺的一切因素,把想要表達的都呈現在觀眾面前。

四、結語

在陳堅和盤劍看來,改革開放后的新時期話劇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即主流話劇、精英話劇和大眾話劇,其中大眾話劇正是以表現普通家庭生活、觸動人們日常情緒為主要特點的。而且,優秀的大眾話劇既有文化特征、商業效果,又不乏強烈的精英意識和文化思考,既能真實刻畫大眾文化時代的現實人生,也能準確揭示當代大眾普遍的社會心理,所以能夠引起觀眾廣泛而熱烈的共鳴。在這個意義上,話劇《皮囊》從藝術到市場無疑都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話劇《皮囊》收獲了它預期的目標,可以讓來劇場的人找到似曾相識的自己,直擊命運,正視皮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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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谷大勇,連鈴麗.論蔡崇達《皮囊》中父親母親形象的獨特書寫[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05):119-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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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田本相,宋寶珍.中國百年話劇史述[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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