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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微電影《大碗飄香》看地域話語與情感嵌套

2024-04-26 10:04周佳琪
聲屏世界 2024年1期
關鍵詞:拉面蘭州空間

□ 周佳琪

在多民族的地域背景下,地理空間的獨特性賦予了不同地域豐富的文化特質,但具有典型特質的文化要么流于邊緣,要么存于想象?,F今,在地域性影像作品傾倒式的傳播影響下,地域意象開始走向了主流價值觀的符號化想象,這一點在微電影的呈現中尤為顯著。

微電影之微,微在時間長短,微在制作成本,微在民間敘事。但吳迎君曾言,微電影的民間寫作并不等同于草根寫作與底層寫作,控制作品生產的依舊是專業人士,而非社會底層人士和弱勢群體,微電影的作者式民間書寫只是一定程度上開辟出某種主體意識自由的世俗化寫作。[2]簡言之,微電影是作者式的精神書寫,是對某些個體或群體的作者式意志的投射。目前關于微電影的研究,一方面集中于影像技術手段的探析,另一方面則集中于對文本的分析,探討美學風格、鏡頭語言等。這類研究多側重商業化或個人化的作品,以此分析宣傳策略或編劇哲學,但聚焦地域性作品的較少,尤其是將影像話語與民間話語并置后進一步討論話語融合與情感嵌套對地域性文化認知影響的更少。

在多元地域背景下,我國面臨的內部與外部的文化沖突問題并不少,但如何面對沖突、解決沖突,故事或是一劑良方。微電影《大碗飄香》是蘭州拉面文化的典型影視作品,探究它是如何塑造多重敘事空間,并借由空間的并置或疊加創造新的文化想象,有助于進一步指出地域性微電影的價值取向與民間話語的異同,明暗敘事下情感與現實的復雜生態。

多重空間中的地域敘事

《大碗飄香》是2020 年“美麗中國”微電影盛典中的優秀微電影作品,由劉全瑋導演的“文旅系列之蘭州拉面”篇章。鏡頭客觀平實,沒有太多的技術與技巧堆疊,以呈現故事本身為主,即表面性的時間敘事。這便完全不同于商業化與個人化風格的作品,看似具有初創性質的作品實則以平實暗指故事人物、地域與事件的純粹與復雜。故事的背景本身就充滿異質性,西北荒漠地帶是純粹地理與異質空間的復合體,其間充斥著多元價值的沖撞與融合。異質作為每一客觀存在的空間中必有的特殊空間形態,是斷裂性、反叛性的“異托邦”。在??驴磥?,“異托邦”與“烏托邦”是相對的,“烏托邦”并不真實存在,但“異托邦”卻是實際存在的。[3]《大碗飄香》開篇便將看客置于黃土高原的環境之中,以鏡頭拼貼、角色構造、布景等手段制造多重的異質空間關系,以此突出一種對抗與不適。

電影中的語言均具有特定的意涵,構圖、聲音、色彩等均用以塑造整部作品,構建不同的主題和情感基調。首先,鏡頭語言的把握是作者式微電影最為重要的因素?!洞笸腼h香》并未使用過多的長鏡頭和固定鏡頭呈現黃土高原與人的關系,而是以主人公兒子的視角,讓兒子作為旁觀者目睹著父親、父親好友、村里人陸續出山開拉面店。鏡頭略顯跳脫,情緒的深度與環境的深沉在拼貼中將過去與現在兩個時空的秩序打亂。父親王子在兒子的世界中,是一個與朋友分離,需要照顧妹妹和太爺爺的獨行俠角色;父親在妹妹的世界中,是一個需要成長與獨立的兄長角色;而父親在自己的世界中,是一個并不理解好朋友陸續跟家人出山開拉面店的待成長型角色。當多重視角以跳脫的鏡頭拼貼呈現出空間的并置后,自然平實的故事一方面凸顯出個體面對出山開拉面店大潮的迷茫,另一方面“同質—融合”“異質—對抗”的要素也通過個體與家庭、個體與群體的矛盾被嵌入敘事之中。父親的兩位好友說“我家的扶貧貸款批下來了,我要跟著父親去城里開拉面店”“村里的人都去做拉面匠,肯定好才去啊”,父親卻有些不滿地回應“做拉面匠有什么好的”。從父親與好友的對話中可見,父母與村里人是個體世界中的例外,父親因為雙親過早離世,從小便缺乏一種家庭與群體意志對個體世界的入侵力,出山開拉面店對父親而言沒有必要的意義,這種無意義感為后續情節中啞巴妹妹和太爺爺的出現做足鋪墊。

其次,角色與布景也是作者語言的生成基礎。父親從小便一直照顧著啞巴妹妹,接送妹妹上下學,幫妹妹出氣等,這一系列的行為換來的是妹妹的“不用送,我不喜歡”。自此,父親便有了要努力長本事讓妹妹以后可以生活得更好的意識。長大成人后,父親向村里人學了一些拉面的手藝,太爺爺雖不舍父親的離開,但還是希望父親可以有另外一種活法。此后,父親便離開了太爺爺和妹妹去城市謀出路。妹妹和太爺爺是父親從個體意識轉向群體意識、從個體意志轉向鄉土意志的轉折點,離開家鄉,總會伴隨著像胎兒離開母體時的陣痛,是個人社會化的起點。影片中在父親獨自離開村子去城市的路途中插入了一段本地民歌,以地域語言打造真實的敘事空間,一定程度上加劇了作品的紀實性與地域文化的特性。

當然,角色與布景也指向另一個側面,即空間中的主客體關系。其一是利用個人形象與外部景觀全然對立的主客關系,映射出父親與家鄉的區隔關系。開篇,父親略帶遲疑地追逐著遠去的小伙伴,個人與實景同時被納入一個空間中,弱小的個體與偌大的高山形成強烈對比,外部景觀作為主體裹挾著個體,令人生出強烈的無力感。父親長大后,其孤影也總與家鄉落寞的孤山對立,除妹妹與太爺爺的情感羈絆,父親與家鄉的關系是主體對客體的壓制,是找不到歸屬又深陷此中的糾葛。其二是利用群體關系與外部環境主客體并存的狀態,映射出父親與意識化家鄉的再生關系。自父親進城做起了拉面師傅,其場景的呈現與之前父親回憶與小伙伴們開心玩笑的畫面相似,即父親與外部環境不再對立,而是融為一體。其實,這一變化就藏在父親與妹妹、爺爺的關系之中?!皩ふ易约旱幕罘ā睂Ω赣H而言是個人意志的轉折點,但更是個體在客體空間中再造主體性情感的轉折點。去城市做拉面這一活法并不意味著獨立探索,而是承接出山打工的家鄉人的主業。家鄉的實體性空間發生了位移,但這一群群人的移動與聚集,實則在城市中再造了一個家鄉,這不再是實體的家鄉,而是基于人與人之間眷戀鄉土的地域團結,一種意識化的家鄉。

最后,色彩作為視覺時代的影像生命之源,它的使用直接影響到作品的情感與風格?!洞笸腼h香》中,黃土色是故事開始的背景色,與城市中的五光十色形成鮮明的視覺差異,荒涼的馬路、亂石傾倒的山川、樸實的房屋以及滿是塵土的衣物,祛魅后的西北高原是影片所要呈現的真實概況。山內的空間是黃土色的,是閉塞和缺乏生機的;山外的空間是彩色的,是開放的和充滿機會的。此外,城市中的彩色并不指城市中繽紛的霓虹燈,而是家鄉人開起來的一間間拉面店的彩色招牌。彩色便是希望,是家的另外一個模樣。色彩所具備的象征性可將不同的空間并置或疊加,一方面,色彩呈現出山內與山外的差異,進而凸顯出村里人為了生存走出大山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另一方面,色彩是父親認知行為的變化過程,是對家與個人關系的理解過程。畢竟,影片除了對西北空間的真實呈現以消除獵奇性與他者性,更多的還是想要傳達鄉土與個人在現實生存中的沉浮,當家與個人作為不可或缺的元素被納入敘事之中,“同質—嵌套”“異質—對抗”的情感層次便淋漓顯現。

明暗敘事中的情感錨定

影片將山內、山外兩個空間并置,旨在突出父親一角的明暗線以及故事底色的明暗線。父親這一角色,一面是走出大山使蘭州拉面店在家空間外的空間落腳生根的英雄式人物;另一面,平實的故事凸顯的是不同“異質”下強烈的情感沖突,即鄉土意識的轉變,進而揭示個人與鄉土關系的不美好與不和諧。父親在城市尋找扎根機會并非一帆風順,好在穆薩大叔收留了父親。穆薩大叔這一角色的設置不同于啞巴妹妹和太爺爺,穆薩大叔是個人與鄉土之間的連接紐帶,穆薩大叔是山外空間中家的錨點。當然,在主流意象中,穆薩大叔也是個人與國家、家與國家之間的連接紐帶,因為有了穆薩大叔父親才有了扎根城市的機會,而這便與開篇父親好友提到扶貧貸款相對應。自父親踏上刻苦練習拉面手藝并立志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拉面店之時,現代城市為父親帶來的不僅是實際生活的改變,還有思想觀念上的進步,但同時也是對鄉土意識層面上的切割。無疑,山外空間對山內空間中傳統信仰體系的沖擊是巨大的。過去,父親是為了妹妹和太爺爺,為了撐起一個家而外出謀出路;現在,父親一面承擔著家庭的重任,另一面更多的擁有了自己的目標與理想,《大碗飄香》明暗空間分布就此展開。

在明線中,作品直指地理身份認知與鄉土情懷,在四分之三的故事情節中點明了父親從男孩走向大人,從肩負家庭意識到擁有個人理想,最終實現個人目標后助力蘭州拉面店遍地開花,眾人感慨的勵志故事指向的是一種情感性團結;暗線則為現代發展對傳統地域文化的攪動及人在其中的復雜感知,這指向一種地域性團結。究其內容,吃面老人與兩個年輕人的對話片段之前,側重闡述鄉土情結對父親的羈絆,之后便借身份與地域之困,指明拉面文化與地域文化的沖突與矛盾。拉面店中的兩個年輕人因面湯的顏色和面的口感與自身認知中的拉面不同,便找起了父親和穆薩大叔的麻煩。但吃面老人卻認為,拉面本不該有內斗,哪兒都不比哪兒的差,哪兒都有哪兒的特點,一碗面好不好吃并不在于與人們預期的味道匹不匹配,而是面本身好不好吃。吃面老人作為明暗敘事的匯聚節點,指明記憶中的傳統本身已無法被找回,也正如父親再難以回到村里生活一樣,因為流動取代了固定,多元取代了單一,現代發展的洪流雖一定程度上為大山里的人帶來了更多生存發展的機會,但也將傳統地域空間中的鄉土情感留在此中,即越多的拉面店便意味著越多元的拉面文化,拉面文化的地域區隔及沖突性也越發顯著,以至于每個活在傳統中的人都像利維斯等文化學者一般頻頻回首曾經的“黃金歲月”?;蛟S《大碗飄香》為人們打開的是傳統與現代對地域文化沖突的認知之門,更深刻地指明了“異質”存在于任何一個傳統與現代交錯的空間中,任何人、物、事都可作為誘發同質與異質、嵌套與對抗的導火索,所以大山人的困境不僅屬于山內,更屬于每一個陷入復雜空間實踐的人,一種外部世界對地域身份的凝視與不同人對拉面的情感錨定。由此,與其說《大碗飄香》所建構的是個人成長與脫貧致富的主流情感空間,不如說是各民族與地域之間相互嵌套又相沖突的異質情感空間。表面上是山內人的生存矛盾,背面則是每一個人在尋找自我鄉土的過程中建構的一個又一個的普遍困境。

不過,老人與年輕人并置的空間,并非只是一種畫面拼貼,一種拼貼化生存的困頓,其也指向另一種空間在時間上的流動,一種情感意識的轉變。年輕人暗指徘徊在內外部環境中無根的蘆葦,雖有韌性但總將韌性錯放了地方,糾結著、證明著哪一種味道才是我的味道,哪一處地方才是我的家鄉。年輕人找尋的是一種固定性的私域團結。但在老人的時空中,何種根、何種團結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生出自己的根,如何與不同的根共存,就像多元化的拉面店一樣。無論拉面的味道如何變化,拉面店聚集之處便是我鄉,情之所向就是我鄉。本片借用老人一角指出情感聯結式地域團結的重要性,也可稱的上是為困境中的個體找尋歸屬的積極探索。

傳統的迷失與現代的沖擊

無論是父親的兩個伙伴、啞巴妹妹、太爺爺還是父親自己,他們都曾在現代潮流的沖擊下搖擺恍惚,這種傳統地域身份的迷失正是《大碗飄香》所要揭示的重點。傳統地域身份包括個人對小家與大家的認知轉變,也包括不同地域文化對拉面的認知轉變。從作品的基調來看,《大碗飄香》對傳統和現代關系狀態的表達是異常糾葛的。父親的兩個伙伴雖被家庭或外部環境牽絆,但依舊未忘記與父親的情誼,積極為父親的成長獻力;妹妹和太爺爺雖需要生活中的幫助,但希望各自都有自己的人生,家是避雨所,但非久留地;父親雖不舍離開家人,卻必須為了家人走出大山謀得一條新的出路。無疑,作品中難以割舍鄉土中的質樸和純粹,更無法忽視現實中生存的困境。

在時代的大潮中,每個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多重文化的沖擊,父親逐漸明白外來文化對本土文化空間的侵占,本地人感慨于文化變動對日常生活習慣的滲透,無論是拉面的口感還是面湯的滋味,無法跟上變動步伐的人一方面害怕再也找不回傳統拉面的滋味,另一方面也感慨不同地區拉面的差異,進而在認識中拉扯著過去與現在,不知該接受哪樣的滋味,哪樣的地理身份。中國社會發展至今,政治、經濟及社會生活水平的普遍提升卻并未與大眾的普遍心理水平成正比。李春玲指出,快速的經濟發展與相對滯后的社會、文化、道德價值及政治領域變化演進之間的錯位,是當下社會焦慮心態的深層根源。[4]尤其從B 站等網絡公共平臺中對拉面的情緒抒發語言中可見,大多數人都有著身份與認知的失落問題。在B 站有一則播放量達47.6 萬的視頻“中華第一面:蘭州拉面是怎么開滿大街小巷的?”這則視頻大致介紹了蘭州拉面的發展歷程,其中介紹到蘭州拉面的招牌由青?;∪藥蛉珖?,由此,蘭州拉面與化隆拉面的地域與文化沖突便在視頻中頻現,彈幕中滿是“出警的警察”,以“牛肉面警察”的“出警”行動最為典型?!芭H饷婢臁币员镜厝松矸轂樵捳Z高地,坦言蘭州牛肉面與蘭州拉面本不是一個概念,也希望蘭州拉面不要打著蘭州的招牌,不如改回化隆的招牌等,不斷地糾正人們對蘭州拉面和蘭州牛肉面的認知,且努力劃清本地牛肉面與蘭州拉面的界限。當然,從文化傳播的角度而言,“ID 水刃的弦”認為哪里有什么地方的美食是原原本本地傳到全中國的,如果都要吃正宗的,那老百姓還吃不吃飯了……不同地域的人在傳統與現代沖撞的過程中,人所受到的影響是彼此糾葛的。父親需要面對的是獨自離家的自我成長,拉面需要面對的是地域權力的統治還是個人拉面情感的復雜嵌套。處于拉面文化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情感困境,到底是接受傳統的地域文化認知,還是接受現代的地域文化認知;是參與外界對拉面文化界定的抵抗,還是接納一切拉面文化與地域差異。在自我無休止的斗爭中,揮不去傳統又抵達不了現代,每個人都在尋找過去卻又奔向未來,一邊接受傳統地域身份的界定,另一邊又無法完全接納拉面文化的多元化,這顯然不是一個人的困惑,卻讓每個人承擔著,《大碗飄香》就指明了這一點。

結語

與其說《大碗飄香》關照的是拉面情感與地域團結,不如說是借拉面的發展揭示現代機制加重了地域間自我身份認知的鈍感,迷失大于反抗,如溫水煮青蛙一般將人推向時代潮流的前端,無論是否愿意都無法逃脫被切割的命運。對此,作品以地域身份的異質性指涉了一個更為復雜的普世困境,它所構建的看似平和卻暗藏沖突的故事中,山的內外都非“他者”,人人都不再是外在于山內或山外處境的他者,而是深陷其中的親歷者,每一次明暗線的交匯都足以將異質性轉變為人類共同的文化經驗與生存經驗。無疑,在人類命運共同體共識中講好中國故事的當下,基于對山內外地域身份、傳統與現代禁錮及開放的反思,進而展開對普遍困境的整合嘗試,地域性基調的作品逐漸被放置在公共空間中參與激烈的討論是一部好作品必然的發展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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