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情遭遇金錢

李 倩

摘要:本文通過對吉辛的代表作《新寒士街》中主人公米爾維恩?賈斯帕愛情觀的分析,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丑惡的金錢關系,并由此對作者吉辛寫作中的現實主義與自然主義創作手法進行了評述;更從一個廣泛的意義上說明了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是不應該被刻板地界定為某個流派的作品,它應是作者多種創作手法的融合。

關鍵詞:新寒士街;愛情;金錢;現實主義;自然主義

中圖分類號:G10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8631(2009)12-0133-02

喬治?吉辛(1857-1903)在英國文學史上以“堅定不移的寫實主義”作家著稱,其代表作《新寒士街》被后人譽為“英國文學史上表現窮苦作家生活的最佳之作”。小說通過對英國倫敦一群下層文人的升遷浮沉和悲歡生死的描寫,反映了文學界的不道德競爭和由金錢所引起的部分作家良心上的異化以及人與人之間虛偽惡俗的物質關系。文學評論界一致把他的這部小說歸類為現實主義作品,然而在小說中對主人公賈斯帕愛情觀的描寫,也向讀者展示了作者的自然主義寫作傾向,作品中的現實主義與自然主義達到了自然的融合。

小說的開場是始于主人公米爾維恩?賈斯帕一家的早餐談話。當賈斯帕毫無感情甚至帶有幸災樂禍的口氣談及一個人正在倫敦市受絞刑時,脫口而出“想到被處死的不是自己,心頭總會感到某種滿足?！贝藭r此刻,一個自私、冷漠無情的人物形象躍然于讀者眼前。當然,冷漠的人不代表他沒有七情六欲,當他遇到愛情時,他的心靈也會不由自主地顫動的。正如費爾巴哈所言,要想了解一個人,最有效的途徑就是觀察他的愛情,因為,“愛就是成為一個人”?，旣惏驳某霈F確實地波動了賈斯帕的心弦,雖然她“粗粗看去既不漂亮也不美麗”,但“她那象牙色的面孔,神情莊重令人(當然是指賈斯帕)難以忘懷”。然而“愛情既合乎理性又不合乎理性,既是出于本能又受到思想的鼓舞,既有生物性又有社會性。它把人的本性和許多方面結合起來?！辟Z斯帕是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在他沒有確信眼前這個令他心靈產生波動的女人是否能在事業上和生活上給他帶來利益之前,他是不會輕易任憑自己的感性知覺去肆意宣泄的。他清楚地明白金錢的價值,“沒有錢,一個人就要辛苦地花費他生命中最寶貴的那部分,換得金錢轉手即可買到的第一個立足點。在文學生涯中,手中有錢就顯得越來越重要。原則上講,因為有了錢就能結交朋友……然而任何不能和那些有影響的人物建立私人往來的人,他想成功是沒門兒的,他的作品立即會被那些有更好機會的人的作品埋沒凈盡?！彼斫獾倪@一切決定了他的愛情觀指導思想是“必須娶個有錢的姑娘,錢還不能太少”,瑪麗安只不過是個和他一樣潦倒的落魄文人的女兒,盡管“她挺勾人心思的”,但賈斯帕從自己的前途著想,毅然決定將盡最大努力在長時間不再與她相見了,他對瑪麗安“生物性”上產生的興趣完完全全被理智世故的“社會性”所控制,他的“一切計劃和努力都著眼于掙錢——一切。他不能允許任何東西有礙于改善他的生活?！?/p>

賈斯帕的愛情觀決不僅僅是作為窮困文人賈斯帕個體的觀點,從廣泛意義上說,它代表了當時社會上一部分甚或是絕大多數人的立場。19世紀是一個充滿迅速、激烈變化的時期,在科學上取得的一系列重大發現迫使人從物質的人和社會的人兩個方面對自己重新進行全面的評價。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被物質的金錢關系所異化。人們為了自身的利益的實現,陷入了道德淪喪之中,賈斯帕的“金錢第一性,愛情排排后”的觀點正是腐朽的社會關系下滋生的現實的價值取向,正如馬克思所言:“男女之間的關系是人與人之間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關系……根據這種關系就可以判斷出人的整個文明程度?！?/p>

對于賈斯帕,愛情和金錢的天平總是偏向金錢這一邊的,如果金錢的砝碼能足夠量地加到愛情砝碼這一邊,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的愛情,正如他跟妹妹多蘿所說的:“現在,假如說——一種非常不可能的事情——瑪麗安繼承了兩萬或三萬英鎊(指瑪麗安剛去世的伯父的遺產),我即刻就向她求愛,要她做我的妻子?！倍嗝船F實,多么諷刺的愛情觀啊!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情感卻與沒有任何生命力的金錢有著莫大的關系?！皼]有金錢,就沒有一切。愛情是第一個會被貧窮嚇癱的東西?！币驗楝旣惏驳那遑?賈斯帕違背自己最真實的情感,為了自己事業的飛黃騰達,向一個三十幾歲的老姑娘魯珀特小姐(廣告商的女兒)獻媚。對他而言,只要物質條件充分,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正如他在談及老友里爾登和艾米的愛情時,現實地揭露道:“婚姻是一種受環境支配而進行的一種適中的選擇,而后人為地演變成強烈的異性之間的感情?！粋€男子對幾乎任何一個尚不令人厭惡的女人都會產生那種同樣的感情?！辟Z斯帕的精明的愛情觀也正應證了恩格斯的觀點:“結婚的充分自由,只有在消滅了資本主義生產和它所造成的財產關系,從而把今日對選擇配偶還有巨大影響的一切派生的經濟考慮消除以后,才能普遍實現。到那個時候,除了相互的愛慕以外,就再也不會有別的動機了?！?/p>

賈斯帕精明的愛情觀和處世之道正是在異化的資本主義社會這塊沃土里生根發芽并且不斷成長起來的。吉辛以文學創作為手段,按照生活的現實創造了賈斯帕這樣一個鮮活的人物,客觀地反映了社會的真實性。使文本內容與現實生活內容具有同構性,正是遵循了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然而,馬克思、恩格斯指出:“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弊髡呒磷允贾两K都不露聲色地冷靜地敘述著賈斯帕的一言一行,他在整個故事的敘述中都是隱退在小說之外的,自己的情感和傾向絲毫沒有在作品中流露出來。他持的是一種純客觀的態度,只是如實地將自己所見到的所能想到的真實如實地描寫出來,這種創作明顯地體現了自然主義者的創作手法。正如自然主義的確立者左拉在界定自然主義小說時所說的:“讓真實的人物在真實的環境里活動,給讀者以人類生活的一個片段,這就是自然主義小說的全部內涵?！奔烈运翡J的觀察力用自己極其精練的描述向讀者展示了倫敦一群落魄文人的遭遇。不論是精明、圓滑、左右逢源的賈斯帕,還是古板、正直、執著藝術的里爾登,他們給讀者的印象決不摻雜吉辛的主觀色彩。作者只是堅持照相機似的摹實態度,不動聲色地娓娓道來,至于讀者要哭要笑,悲喜好惡美丑的一切感情,都是讀者自己的事兒。

和現實主義一樣,自然主義除了主張寫真實論,還主張“文學要反映下層社會的生活”,認為“文藝既應反映美,也應反映丑?！奔吝x取了一群窮苦文人作為故事的中心人物,通過對他們悲歡生死的描寫,把落魄文人的“窮”表現地淋漓盡致,同時,也把當時文學界丑惡的不道德競爭和部分文人道德的淪喪真真實實地展現在讀者的眼前。吉辛筆下的兩個反面人物形象賈斯帕和一直未露面的費德奇在讀者心中不會引起多大的反感,反而會讓人覺得他們也是被迫干那些不道德的事情的,他們的一言一行只不過是那個社會的產物而已。這也正是自然主義作家的觀點,在他們看來,人是一種動物,其演化過程中遺傳、環境影響和時代迫力所決定的行為僅僅是外部力量和外部環境條件不可避免的結果,這些因素完全不受他個人的控制。正如R?蔡斯(R?Chase)所說:“自然主義理論認為命運有時是由外部力量強加于個人的。因此自然主義小說中主人公只受環境而不是自己的意志支配。的確,他們往往看起來沒有自我?！?/p>

吉辛的創作手法一方面是對英國現實主義作家狄更斯寫實態度的傳承,他是狄更斯忠實的追隨者,曾著有文學評論專著《狄更斯研究》,另一方面也受到法國自然主義大師左拉的影響。究其自然主義因素中“環境決定論”,還與吉辛本人的生活經歷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文學青年吉辛在愛情道路上走了一條苦難的荊棘之路,他好心地拯救了一個名叫瑪麗安?海倫?哈里森的妓女,認為她是被丑惡的資本主義社會踐踏和蹂躪的犧牲品,并與她結婚,試圖用他的愛情去拯救這個曾經墮落的靈魂。然而,婚后的瑪麗安并無絲毫改變,她嗜酒成性,在經濟上把吉辛拖累的一塌糊涂,她在婚前被社會滋養的無知使得兩人根本無法繼續生活在一起,吉辛從此開始了他的落魄文人生活,并和倫敦的貧民窟結下了不解之緣。被環境毒害的瑪麗安始終沒有完成吉辛企圖改良她的夙愿,這使得他不得不反思環境對人的巨大影響作用,因此他寫作中不可避免地會滲透著自然主義的色彩。在吉辛的代表作《新寒士街》里現實主義與自然主義達到巧妙的契合,文中極至精明的賈斯帕在愛情遭遇金錢時,毅然地與愛情決絕的態度,真實地展示了資本主義社會丑惡社會關系的現實,他的這種決絕似乎是為了生計的迫不得已,但又確確實實地反映了骯臟資本主義社會環境對人的巨大影響,人的自由意志完全為社會高壓所壓制。賈斯帕的愛情取向明顯地體現了吉辛現實主義創作中的自然主義傾向。

在如今一個多元化的時代,我們對一部文學作品的界定不應該局限于單純地把它歸類為某一文學流派的作品,而應以一種開放的審美眼光去理解、欣賞它。一部優秀的作品就應該是作家多種創作元素的綜合,這一點從《新寒士街》中現實主義與自然主義的自然融合就可以得到充分的體現。

參考文獻:

[1] 喬治?吉辛. 《新寒士街》(文心 譯)[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

[2] 瓦西列夫. 《情愛論》(趙永穆等 譯)[M].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

[3] 馬克思. 《198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 朱雯,梅希權,鄭克魯編選. 《文學中的自然主義》[C].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1992.

作者簡介:李倩(1982- ),安微滁州人,現任東南大學成賢學院基礎部外語組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