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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不是表現語言的,而是表示意義的

2010-09-21 02:48張朋朋
漢字文化 2010年4期
關鍵詞:白話文字形字母

自引進西方語言學以來,我們在語言文字的基礎理論上接受的是索緒爾的“文字表現語言”的學說。教學理念源于語言文字理論,根據“文字表語說”,向外國人教授中國的語言和文字的教學理念是:

●教一個系統——語言系統(音義系統)

●教一種單位——語言單位(“詞本位”)

●教一種能力——語言能力(聽說讀寫)

這種教學理念是:

●不區分語言和文字,但區分白話文和文言文

認為文章也是語言,是書面語言或寫的語言,白話文是現代漢語,文言文是古代漢語。

●不區分語言單位和文字單位,但區分白話文和文言文的單位

認為語言是“詞本位”,所以用文字寫的文章也是“詞本位”,認為白話文和文言文的單位是不同的,白話文以多音節詞為主,文言文以單音節詞為主。

●不區分語言能力和文字能力,但區分白話文和文言文的讀寫能力

認為聽、說、讀、寫都是語言能力,認為讀寫白話文是現代漢語的能力,讀寫文言文是古代漢語的能力。

根據這種“語文不分”的教學理念,采用的是“語文一體”“語文并進”的教學模式:

多年來,我們用“文字表語說”培養了很多教師,按照“語文不分”的教學理念和“語文一體”、“語文并進”的教學模式編寫和設計了大量的教材和教法。結果,“語”和“文”相互阻礙,出現了“漢語難學”的瓶頸,而且學生也只能獲得讀寫白話文的能力,也就是部分的或者說低水平的漢文讀寫能力,不可能了解中國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

我認為,問題出在教學中,但根子在理論上。因為從西方引進的索緒爾的“文字表語說”是錯誤的,文字并不是表現語言的,而是表示意義的。也就是說,我們的教學理念所依據的語言文字基礎理論是錯誤的,這才是造成“漢語難學”的根本原因。

一、“文字表義說”

(一)文字不是表現語言的,而是表示意義的

為什么說文字不是表現語言的,而是表示意義的?

漢字不是表現語言的,中國漢族的語言文字現象證明了這一點。

一是漢族講多種地方語言(方言),如果文字表現語言,漢族應該有多種文字,但漢族使用一種文字——漢字,是書同文。二是如果文字表現語言,那人們應該言、文一致,也就是說,說的話和寫的文章一致,但是中國漢族有言、文不一致的現象,人們說白話,但通過學習可以讀寫古文和文言文。

索緒爾承認漢字是表意文字,他明確指出“我們的研究將只限于表音體系”①,也就是說,索緒爾只認為表音體系的文字表現語言,也就是說,文字的字形表現語音,通過語音來表示意義,語言和文字的關系,如下圖:

“表音體系”的文字表現語言嗎?或者說,字形表現語音嗎?

我認為“表音體系”的文字也不表現語言,也是表示意義的。

因為所謂的表音體系的文字就是用拉丁字母拼寫的文字,而拉丁字母A、B、C、D等也是有形的,也是人創造的圖形視覺符號,但是字母不是音素,音素是人通過分析自然的語音得到的,音素是聽覺的,是看不見的,是無形的,而有形的字母是不可能表現無形的音素的,字母和音素不是表現關系,而是建立了聯系,而且是一種不固定的聯系。通過學習,看到字母可以讀出與之相聯系的音素,音素和音素相拼是拼音,但字母和字母相拼,就不是拼音,而是拼形了。如英文“book”一詞,從讀音來說,音素和音素相拼是拼音,但從字形來說,字母和字母相拼就不是拼音,而是拼形了,因此,用字母拼寫出的字形也不表現用音素拼讀出的語音。

為什么索緒爾認為用字母拼出的字形表現語音呢?因為索緒爾認為“語言符號的所在地就在我們腦子里?!薄罢Z言符號連接的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image acoustique)?!薄巴ǔKf的‘表音體系。它的目的是要把詞中一連串的聲音模寫出來”,“語言既然是音響形象的堆棧,文字就是這些形象的可以捉摸的形式?!雹诳梢?索緒爾認為語音是有形象的。而實際上,語音沒有形象,文字才有形象。通過學習,語音和字形是在大腦中建立聯系,一個學過文字的人聽到語音后在大腦中會出現文字形象。文盲的大腦中是不能出現字形的,只能出現音響所指稱的事物的形象。認為大腦中出現音響形象是一種錯覺,其實那不是音響形象,而是文字形象。一個人寫出字形并不是把語音模寫出來,而是把和音素相聯系的字母寫出來。由于索緒爾把字形誤認為是音響(語音)形象,所以才認為字形表現語音,這樣,字形就成了語音形象,于是西方有人認為文字是“可視的語言”(visible speech)也就不奇怪了。

接受“文字表語說”的人認為“代表語言,也就是能讀出來,這是文字的本質”③,還說“文字是用‘形通過‘音來表達‘義的”④。也就是說,字形不能直接表義。

漢字的字形是直接表義的,北京師范大學的心理學家通過實驗證實了這點,他們在實驗中發現“閱讀中文時語義的激活主要是由字形而非語音決定的”,而且“語音在語義的通達中不是必需的”,“語音轉錄不是一個必經的階段”⑤,可見,漢字是用“形”直接表“義”的,不是非要通過“音”才能表“義”。

用字母拼寫出的字形是不是直接表義呢?實際上也是直接表義的,因為人要看懂任何文字僅僅靠讀出字音是不行的,重要的是要知道字形表示的意義。索緒爾沒有說字形是直接表義的,但他發現“我們閱讀的方法有兩種:新的或不認識的詞要一個一個字母拼出來,但對常用的和熟念的詞卻只一眼溜過,不管是由什么字母組成的,這類詞的形象對我們來說就獲得了表意的價值”⑥??梢?索緒爾觀察到字母文字的字形可以直接表義的現象。其實,西方人不讀出字音(默讀)或者不能讀出字音(聾啞人),只要知道字形表示的意義,也是可以看懂文章的,也就是說,用字母拼寫的字形也是直接表義的。因為人腦都有接收、存儲和處理視覺信息的機制,一切文字都是視覺符號,都是看懂的,都是通過視覺感知的。

綜上所述,一切文字的字形都是表示意義的,文字的字形和語音都不是表現關系,而是建立了聯系,語言和文字的關系,如下圖:

語言都是聽覺符號,文字都是視覺符號。語言的共性是“以音表義”,文字的共性是“以形表義”,語言都是拼音的,文字都是拼形的,也就是說,字形都是由字母拼合的,文字的個性是不同的文字在創造字母的方式以及字母和字母的拼合方式上是不同的。與西方和世界上其他文字相比,漢字是一種獨特的“拼形表義”文字。

西方文字的字母是在分析語音音素的基礎上創造出與音素相聯系的圖形符號,根據音素和音素相拼就用與音素相聯系的字母拼寫出了大量的文字表義單位。字母和字母從左到右橫向排列,結構是單一的,字形是線性的,字形是和多音節的發音建立聯系。

漢字也有“字母”。

許慎《說文解字》中說“倉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币馑际窍笮巫趾椭甘伦质恰拔摹?“字”是指會意字和形聲字,大量的“字”是由少量的“文”孳乳派生出來的。也就是說,許慎的《說文解字》是一本介紹漢字之母的書,所以后人鄭樵在《通典·六書略》中就指出“許氏作《說文》,定五百四十部為字之母”。

也就是說,字母的概念中國人在兩千多年前就提出來了。

漢字的字母是中國人先根據一些音節的意義所指稱的事物的形狀創造圖形符號,這就是所謂的象形字和指事字等少量的獨體字,如“人”“木”“日”“月”“口”“田”“力”等,然后再根據大量音節的音和意義,用已創造的字母的拼合創造新的文字單位,這就是所謂的會意字和形聲字等大量的合體字。會意字是用兩個字母的意義的意合拼造一個新字形,如“明”“男”“好”“尖”等。形聲字是用一個和意義相關的字母與一個具有相同讀音的漢字拼造一個新字形,如“媽”“河”“喝”“晴”等。字母拼合有左右、上下、內外等多種方式,結構不是單一的,字形是方形的,字形是和單音節的發音建立聯系。

獨特的漢字造字法使所創造的字形可以不受語言的影響,具有穩定性,所以中國才出現了“多語一文”和“言、文不一致”的語言文字現象。

因為漢字字形不受語言的影響,所以講不同方言或不同語言的人(韓國、越南和日本)都可以使用同一種文字——漢字,出現了“書同文”的現象。

因為漢字字形不受語言的影響,所以講不同時期語言的人(講古代漢語的人和講現代漢語的人)可以使用同一種文字,因此,中國后人通過學習能閱讀古人寫的文章,從而使中國的傳統文化能代代相傳,沒有中斷。另外,古文的表達方式不僅能被后人繼承下來,出現了“言、文不一致”的現象,而且后人隨著時代的變化還用漢字創造了大量的表示新概念和新事物的詞匯,如現代白話文中的很多雙字詞和多字詞就是用古文中的漢字創造的,這也就是為什么古文和現代白話文不能截然分開的原因。

(二)文字不是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而是書寫文章的視覺表義符號

“文字是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是根據“文字表語說”給文字下的定義,這個文字定義也是錯誤的。

一是錯在“記錄語言”上。

因為語言是聲音的,只有錄音機能把聲音記錄下來,如果認為文字是記錄語言的,就把用文字寫的文章等同于錄音機了,而寫在紙上的文章或者裝訂成冊的書籍不是錄音機。因為寫在紙上的不是語音,而是字形,是由字形組成的文章。認為“文字是記錄語言的”,就把文章等同語言了,古文就成了古代漢語,學古文就成了學古人說話。其實不然,字形和字音是建立聯系,而且是一種不固定的聯系。中國音韻學的研究告訴我們:同一個漢字,先秦有先秦的讀音,唐宋有唐宋的讀音,今天有今天的讀音,不同時期的人是用不同的讀音來朗讀古文,實際上,今天的漢人是用現代漢語的語音來朗讀古文的,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論語》)

也就是說,文章不是語言,古文不是古代漢語,見下圖:オ

古文不是古代漢語,學古文不是學古人說話。因為我們聽不到古人怎么說話。古代漢語已經演變了,語言是現時的,我們只能聽說當下現時的語言。而文字和語言不同,語言一時傳,文章千古在,文字是超時的,用文字寫的文章可以千古流傳,因為漢字的字形可以和不同時期的語音建立聯系,而人讀寫文章的能力是通過學習獲得的,所以今天的人只要通過學習都是可以讀寫古文或文言文的。

文章不是語言,古文不是古代語言,白話文也不是現代語言,文章都會成為古文的,文字是超時的,不能把文章和語言混為一談。

西方的古文也不是古代語言,古代的希臘文和拉丁文也不是古代的希臘語和拉丁語,古代希臘語和拉丁語也沒人說了,但古代希臘文和拉丁文沒有死,記載著古希臘思想家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經典著作也一直被西方人學習和傳承。

用字母文字寫的文章也不是語言,英文不是英語,法文也不是法語,英國學前兒童和文盲也都不會讀寫英文,但會聽說英語,聾啞人不能說英語,但通過學習也都會讀寫英文,我們國家外語教學中為什么出現了那么多啞巴英語呢?就是因為教師沒區分語言和文字,是只教了英文,沒教英語的結果。

因此,文字應定義為“書寫文章”的,而不是“記錄語言”的。

二是錯在“書寫符號”上。

把文字定義為“書寫符號”,這是根據符號的發出方式來定義符號的,我認為這樣定義符號是不科學的。因為人是通過不同的感官(聽覺、視覺、觸覺等)來感知符號傳遞的信息的,是感官感知符號存在的狀態,所以給符號分類和定義,應該根據人的感官感知符號的方式,而不能根據發出符號的方式。

語言、音樂等是無形的,是通過聽覺器官來感知的,應該定義為“聽覺符號”。語言是聽說的,但“聽”決定“說”,人學說話是從“聽”開始的,沒有聽覺,一定是啞巴。

文字、手語、旗語、信號彈、圖畫等是有形的,是通過視覺器官感知的,應定義為“視覺符號”。文字是識寫的,但“識”決定“寫”,沒有視覺,不可能會“寫”字。

因此,文字應定義為“視覺符號”,而不是“書寫符號”。

因為文字不是表現語言的,而是表示意義的,所以文字的定義應該由“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修改為“書寫文章的視覺表義符號”。

(三)語言不決定文字,文字不從屬于語言,語言和文字是相對獨立的,是相互作用和相互轉化的

“文字表語說”認為語言和文字是表現和被表現的關系,所以語言決定文字,文字從屬于語言,語言是第一性的,文字是第二性的?!拔淖直碚Z說”認為“文字是記錄語言的書寫符號”,于是就把語言稱為“口說語言”或“說的語言”,把書寫的文章稱為“書面語言”或“寫的語言”,這樣文字也成了語言,語言的概念包括了文字,文字被納入了語言之中,語言和文字混為一體,從而取消了語言和文字的界限。

“文字表義說”認為語言是聽覺符號,“以音表義”,文字是視覺符號,“以形表義”,語言和文字是兩種具有本質區別的符號系統,文字不表現語言,語言不包括文字,語言和文字不是一體的,而是相對獨立的,所以要區分語言和文字,但文字和語言是有聯系的,字形和語音建立了聯系,所以語言和文字不是隔絕的,而是相互作用和相互轉化的。尤其要強調的是文字產生以后,文字對社會的發展產生了語言所不能替代的巨大作用,人類用文字書寫了大量的文獻,這是人類寶貴的文化遺產。另外,文獻是超時的,人類對書面歷史文獻的學習和誦讀會對當下的語言產生作用,會轉化成語言,會極大地豐富口頭語言的表現力。這也是為什么文盲和受過良好教育的讀書人在語言的聽說能力上也存在明顯差異的原因。

(四)語言學應通過聽覺認知來研究語言,文字學應通過視覺認知來研究文字

“文字表語說”主張只建立語言學,不建立文字學,認為文字只是研究語言的材料。⑦

“文字表義說”主張建立語言學和文字學兩門學科,認為文字材料不是語言材料,語言是自然的聽覺符號,是當下現時的,文字是人造的視覺符號,是超時的,是從古至今的。因此,語言學研究現時的聽說的語言,文字學研究超時的讀寫的文字,語言學要研究人是如何聽說語言的,文字學要研究人是如何讀寫文章的。研究語言和研究文字都應采用認知心理學的方法。語言學應通過聽覺認知來研究人是如何聽說現時的自然語言的以及人是如何自然獲得語言的聽說能力的。文字學應通過視覺認知來研究人是如何讀寫歷代人用文字所寫的文章的以及人是如何通過學習獲得文字的讀寫能力的。

語言學和文字學是兩門關系密切的學科。語言學和文字學還要共同研究現時的語言和超時的文字以及人的語言能力和文字能力是如何相互作用和相互轉化的。

“文字表義說”區分母語和母文,認為母語是自然獲得的,是不需要教的,認知語言學在教學上的應用是指導第二語言教學。而母文不是自然獲得的,是通過學習獲得的,認知文字學在教學上的應用是既要指導母文教學,又要指導第二文字教學。

以上是“文字表義說”對什么是語言,什么是文字,語言和文字是什么關系等基礎理論問題所持的觀點。

二、“文字表義說”的教學理念

(一)區分語言和文字,不區分白話文和文言文

我們是教中國的語言和文字。

中國漢族“書同文”,而不說同語,是講多種方言,“普通話”不是漢族的共同語,而是通用語。我們教“語言”是教外國人聽說“普通話”。

教“漢字”是教外國人讀寫用漢字寫的文章。用漢字寫的文章的總稱是漢文,白話文和文言文都是用漢字寫的文章,不能截然分開。教漢字就是教外國人讀寫“漢文”。

也就是說,我們不是教“漢語”,而是教“普通話”和“漢文”。

為什么過去一直是說教“漢語”呢?因為自引進西方語言學后,接受“文字表語說”的語言學家觀察中國的語言文字現象時認為“中國人的語言生活是這樣一種畸形現象:嘴里說的是方言,筆底下寫的是文言,兩不相干?”⑧因為這些語言學家認為中國的語言文字現象是不正常的,就用“文字表語說”來改造中國的語言文字現象。首先是廢止使用文言文,然后是改革文字,要把漢字改為拉丁字母文字,因為漢字不是表音文字,不表現語言,不符合“文字表語說”的理論??墒怯捎跐h語拼音文字方案是根據普通話設計的,所以為了使用拉丁字母文字就必須統一語言,讓人們嘴里不說方言,于是就推廣普通話,想把通用語改成共同語,這就是把普通話叫做漢語的原因。其實,中國人說方言是正常的,讀寫文言文也是正常的,漢字具有溝通古今的功能。因為應用了錯誤的理論,文字改革沒有成功,我們至今還在使用漢字,還在教漢字和漢文,可學術界并沒有放棄索緒爾的“文字表語說”的理論,還在用從西方引進的不區分語言和文字的錯誤理論來指導中國的語言和文字教學,這也就是我們在對本國人和外國人的語言和文字教學中都長期存在問題的原因所在。

(二)區分語言單位和文字單位,不區分白話文和文言文的單位

語言是自然的聽覺符號系統,文字是人造的視覺符號系統,文字單位不表現語言單位。

文字單位是用人造的字母拼寫的視覺符號,漢文是“漢字”,英文是“word”。漢文和英文都是“字本位”。從視覺認知來研究文字,人閱讀文章也是從識別和認知文字單位來讀懂文章的。因此,文章的基本單位是“字”。

白話文和文言文都是用漢字寫的文章,都是“字本位”,是屬于同一個文字系統,白話文和文言文是有聯系的,是不能截然分開的。

文字是書寫文章的視覺符號,中國先人用所創造的漢字書寫了文章,這就是古文。中國先人在創造了漢字和古文后,又用漢字不斷創造新的文字表義形式,白話文中的很多雙字詞和多字詞就是用古文中的漢字造出來的,如“老師”“矛盾”“推敲”“革命”,因此,漢字和古文是“漢文”的基礎。

“字本位”的概念認為字形是字母和字母的拼合系統,文章也是字和字的組合系統,因此,“字本位”的教學理念不僅要教如何“用字母拼寫漢字”,還要教“以字造詞”,這其實是文字教學的普遍規律。

語言的單位是什么?

索緒爾認為“語言符號連結的不是事物和名稱,而是概念和音響形象”,所以他是從概念和語音的結合上去確定語言單位。但是索緒爾發現說話時音素和音素,音節和音節是連在一起的,所以從聽到的一串表達意義的音響中劃分出表示概念的音響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他認為“文字表現語言”,認為文字單位表現語言單位,于是就把文字單位(word)當成了語言單位。索緒爾認為西文是“字本位”沒錯,他的錯誤是把文字單位當作語言單位了。而文字不表現語言,因此,文字單位不是語言單位。

語言是自然的聽覺符號系統,是人具有的聽說交際能力,因此,研究語言應該用聽覺認知的方法來確定語言聽說交際的基本單位。

人在聽說交際中聽到和說出的最小的單位是“句子”,而不是“詞”,“詞”在聽說交際中不獨立存在,如果存在,也是獨詞句?!熬渥印笔侨寺牭降囊欢握Z流,音素和音素、音節和音節、詞和詞是連在一起的,它們之間是沒有間隔的,也就是說,構成句子的音素、音節和詞匯并不是人聽到的最小單位,而是人對所聽到的句子(語流)進行分析得出的單位。

兒童是生活在一個說“句子”的語言環境中,是先聽懂句子,后模仿句子的,而不是在理解了“詞”和“語法規則”后才聽懂和說出句子的。兒童是先模仿句子,后仿造出大量句子。仿造句子的現象說明,兒童聽到大量句子后才認知了句子的結構和構成句子的單位,也就是說,兒童不聽“句子”是不可能認知句子的結構和構成句子的單位的,不聽“句子”是不可能獲得聽說語言的能力的,因此,語言的基本單位是“句子”。⑨

“句本位”的教學理念是語言教學要通過大量聽說句子的練習來使學習者認知語言,認知句子的結構和構成句子的單位,從而獲得聽說語言的能力,而不是從教“詞”入手,通過講解所謂的詞匯語法規則來教語言的聽說能力,其實,西文的grammar 不是語法,而是文法,是西方人通過分析西方字母文字的字形得出的規則,因為西方文字觀認為“文字表現語言”,就把“文法”當作“語法”了。學習文字的讀寫能力,是需要教“文法”的,但“文法”不是“語法”,用教文字讀寫能力的方法是教不出語言聽說能力的,這也就是為什么采用詞匯語法翻譯法教出的學生成了啞巴英語的原因。

西方也有不少學者是主張語言是“句本位”的。

德國心理語言學創始人之一的馮特(Wundt)認為句子,而不是詞,是語言的核心。他指出:

當我說出一個句子時,進入我的意識系統并使我發聲說話的并不是一些孤立的概念。句子并不是出現意識中的與前后詞音毫無聯系、精確無誤的單個詞與音。恰恰相反,句子在被人說出時是一個認識層次的整體。(引自《語言獲得理論研究》8頁)

德國現代邏輯學之父弗雷格認為在以往的語言理論中,人們習慣把詞當作語言運用的基本單位,而實際上,詞的意義離不開它們在句子中的功能。脫離了詞在句子中前后關系,就不可能把握詞的意義。因此,他主張:

語言運用的基本單位不是詞,而是句子。(引自《二十世紀英美哲學》37頁)

著名英國當代哲學家羅素也認為:

語言的最基本的單位是原子句子。(引自《二十世紀英美哲學》71頁)

羅素認為在考慮什么是語言的最基本單位的問題的時候,必須考慮什么成分是能夠確定其意義是最基本單位。在羅素看來,單獨的詞難以確定其意義,因為它們在不同的語境中有不同的意義。句子是能夠確定其意義,是因為判斷一個句子是否有意義的前提是它是否可能確定其真假。

《新概念英語》的作者,英國英語教學專家亞歷山大也認為:

語言單位不是人們普遍認為的“詞”,而是“句子”。(引自《新概念英語》前言)

不論是著名的心理語言學家,還是著名的哲學家,特別是實際從事語言教學的專家都從不同角度提出語言的“句本位”問題,這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三)區分語言能力和文字能力,不區分白話文和文言文的讀寫能力

語言能力和文字能力是相對獨立的。語言能力是聽說能力,文字能力是讀寫能力⑩,有人有語言能力,沒有文字能力,如文盲和盲人;有人有文字能力,沒有語言能力,如啞巴和啞巴英語、啞巴漢語。所以我們應該區分語言能力和文字能力。

我們是教聽說“普通話”的能力和讀寫“漢文”的能力。

獲得語言能力和獲得文字能力的方式是不同的。語言能力是自然獲得的,文字能力是通過學習獲得的,區分語言能力和文字能力的目的是要用不同的教法教兩種不同的能力。

母語不用教,是自然獲得的,但第二語言要教,怎么教?我認為人工培養是需要遵循自然長成的規律,所以第二語言教學要遵循母語自然習得的規律。

第二文字怎么教?怎么教讀寫“漢文”的能力?

“文字表義說”區分母語和母文,母語不用教,但母文需要教,因此,教第二文字應該借鑒母文教學的成功經驗,中國有三千多年“漢文”教學的歷史,所以我認為教外國學生“漢文”的讀寫能力要繼承中國教育家在三千多年的教學實踐中所積累的成功經驗。讀寫漢文的能力是讀寫白話文和文言文的能力,我認為中國古代教育家的教法是非常成功的,因為用時少,但效率高,學生能獲得全面的漢文讀寫能力。而我們目前的教法是不成功的,不僅用時長,而且效率還低,學生只獲得了讀寫白話文的能力,是半文盲。

中國古代教育家在多年的實踐中早已找到了教漢文的規律和使學生獲得全面的漢文讀寫能力的捷徑,這就是:只教古文,不教白話文,一舉兩得。

為什么白話文不用教呢?

因為中國古代的教育家不認為古文是古代漢語,他們知道漢字和古文是漢文的基礎。白話文也是用漢字寫的,人是自然會說話的,會說話的人學了漢字和古文,自然就能讀寫白話文,白話文可以無師自通,所以不用教。

綜上所述,“文字表義說”的教學理念是:

● 教兩個系統——語言的音義系統和文字的形義系統

● 教兩種單位——語言“句本位”和文章的“字本位”

● 教兩種能力——語言的聽說能力和文章的讀寫能力

三、“文字表義說”的教學模式

根據“文字表義說”的教學理念,應采用“語文分開”“語文分進”的教學模式:オ

語文分開、語文分進

“語文分開”是把“普通話”和“漢文”分開來教,分別使用兩種不同的教材和教法來教兩種不同的能力,一個是教聽說語言的能力,先聽后說,一個是教讀寫文章的能力,先讀后寫。這是教學目的和任務完全不同的兩種教學活動。

“語文分進”不是聽、說、讀、寫齊頭并進,而是語言教學和文字教學分開進行,不是“言、文一致”,而是“言、文不一致”,不是“文從語”,不是“我筆寫我口”,而是文字教學不服從語言教學,是為完成各自的教學任務分別進行的教學活動。

結束語

我認為出現“漢語難學”的瓶頸問題實際上反映的是我們國家在語言文字的基礎理論研究上存在重大問題,是我們在語言觀和文字觀上出了問題,是我們在“教什么”的教學理念上犯了錯誤?!敖淌裁础睕Q定“怎么教”,而“教什么”的教學理念是由基礎理論決定的,如果不解決語言文字的基礎理論問題就解決不了教學理念的問題,教學理念的問題不解決,就是培養再多的教師,編寫再多的教材也只能是浪費國家更多的資財,是不可能解決“怎么教”的問題的。因為“文字表語說”是廢除漢字和漢文的一種學說,從中是不可能找到怎么教漢字和漢文的理論和方法的,也就是說,造成“漢語難學”的瓶頸的根源不是“教師”“教材”“教法”問題,三“教”問題是表面現象,根源是基礎理論問題。因此,我認為當前的首要任務應是先解決語言文字的基礎理論問題,先否定從西方引進的錯誤的“文字表語說”,用能解釋世界上一切語言文字現象的“文字表義說”取而代之。而要實現這個目標,目前最大的阻力不是來自希望搞好教學工作的廣大干部和教師,也不是主管文化教育的官員,而是來自學術界,尤其是語言學界那些西方錯誤理論的中國代言人,那些少數頑固堅持“文字表語說”的權威們。

我預言:只要不推翻“文字表語說”,不否定這些所謂的權威,不在語言文字基礎理論上創新,不樹立正確的語言觀和文字觀,我們國家的文化教育事業,不論對內對外,不論是教中國孩子,還是教外國人,都是不可能走出困境的。オ

注釋

①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51頁,商務印書館,1982

②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37頁、101頁,商務印書館,1982

③呂叔湘《談語言和文字》,1964

④葉蜚聲、徐通鏘《語言學綱要》,北京大學出版社,1981

⑤彭聃齡主編《漢語認知研究》,山東教育出版社,1997

⑥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62頁,商務印書館,1981

⑦索緒爾《普通語言學教程》47頁,商務印書館,1981

⑧呂叔湘《未晚齋語文漫談》,語文出版社,1992

⑨張朋朋《語言的基本單位是“句子”》,見《文字論》32頁,華語教學出版社,2007

⑩張朋朋《語言能力和文字能力》,見《文字論》18頁,華語教學出版社,2007オ

(通訊地址:100083北京語言大學23樓6門140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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